有句话说得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若是他先入为主,忽略了这些地方,最后却导致出了问题,那该如何呢?
朱樉虽然也觉得没必要,但他见陆长亭瞧得认真,便很是自觉地没有胡乱开口,打扰了陆长亭。
很快,他们踏入了端本宫。
端本宫外的守卫目不斜视,就这样放他们进去了,显然是在来之前,洪武帝便已经吩咐过了。待踏入后,便能看见宫女太监还在里头清扫屋子,陆长亭见状不由皱眉。这般个破坏现场法,就算是有问题,谁又能找得出来呢?
朱樉注意到陆长亭皱眉的动作,不由道:“这是钦天监的人吩咐的,说是要去晦气。”
“人也没在宅子里,何必这样心急?这样一清扫,旁人陷害你的证据岂不是也跟着没了吗?”陆长亭对此很是不满,难道洪武帝也就任由他们来吗?但是想到洪武帝对太子一家的看重,陆长亭便觉得,说不定这也是洪武帝准许的了。
朱樉这下撤下了心头的不快,自然轻松了许多,他冲着陆长亭笑了笑,道:“怕什么?我有长亭。”
陆长亭:“……”把你得瑟的,你咋不上天呢?
心底吐槽归吐槽,但陆长亭面上还是因着这句话而柔和了许多。
正好这时候宫人们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忙躬身见礼,一边也小心地打量起了陆长亭。这段时日里,端本宫里也来了不少人了,他们虽有惊诧于陆长亭的容貌好看,但别的惊讶却是无的,毕竟他们见的人可也不少了。
陆长亭直接无视了他们的目光,此时陆长亭的注意力在内殿几个身影身上,瞧那模样,他们应当就是钦天监的人。
这些人才是接下来陆长亭需要密切关注的对象。
宫人们呼喊“秦王”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当即便有人出来了,为首的是个老头子,身上的官袍空荡荡的,看上去很是干瘦,这样的人,第一面便给人以难以接触之感,陆长亭着实忍不住微微皱眉。和这样的人打交道,麻烦了。所谓相由心生,看眼前这人,便能知晓他的性格究竟是何等的刻板顽固。
“见过秦王殿下!”老头子先行了礼,紧跟着出来的几人,也纷纷向朱樉见了礼。不管此事跟朱樉有没有关系,在洪武帝没有下定论之前,他都是极为受宠的秦王殿下,众人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陆长亭此时又注意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并没有身着官袍,他们站立在这几人的身后,着白身打扮,一个堪堪步入中年,一个正值青年,这两人都很是沉得住气,面上冷傲,在钦天监的人都见了礼以后,他们方才拜见了朱樉。
朱樉对这些人都不敢兴趣,只匆匆扫了一眼,连话都没有多的一句,毕竟此时重要的是让长亭先瞧清楚这端本宫的风水问题。
于是朱樉挥了挥手,道:“你们不必管了,我带了一位风水师前来查探端本宫的风水。”
那老头子皱眉道:“秦王殿下如此大费周章,怕是不必要的,此处人已经不少了,便请秦王殿下将人带回去吧。”
朱樉冷声道:“本王带来的人,谁能置噱?今日本王便偏要让他来瞧一瞧!”
“这瞧,也不一定能瞧出来结果啊……”有人小声说道。
陆长亭朝着那人看了过去,那是个较为年轻的人,约摸在二十六七的模样,难怪这么不懂规矩……
陆长亭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朱樉就已然不快了,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人,道:“这等不通规矩的东西,怎么也能在皇宫中行走?冲撞了贵人,他担待得起吗?”
那人吓了一跳,大约是没想到朱樉到现在都还能摆王爷势头,顿时脸色都白了。
陆长亭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暗道了一声着实太蠢!
这样蠢,若是哪日死了都不稀奇。
钦天监赖是朱樉之过,难道他们便真以为都是朱樉的错了吗?现在洪武帝都紧闭着不曾开口,他们又哪来的权利,将这个罪过在朱樉身上钉死呢?这般态度,便可算作是藐视皇家了!朱樉要拿下他们还不容易?
虽然发作了一通,但朱樉也没兴致真将那人怎么样,不过借作敲打而已。朱樉带着陆长亭仔细查探起了整座宫殿,这下子,这些人倒是不敢有微词了。
所谓欺软怕硬,便是如此了。陆长亭心底觉得实在有些好笑。
朱樉压下心底的火气,暂时将这些小卒子都抛到了脑后去。
“长亭,如何?”朱樉放缓了语气低声问道。
陆长亭摇头道:“如今很难瞧出来什么。”痕迹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这不仅得靠细心观察了,还得靠运气。
朱樉心底微微一紧,但是在他转过头,瞥见陆长亭面上神色并不焦急后,朱樉刚紧了的心,立时便又松开了。
“需要些时日?”
“这是自然,但是想来也花不了太长的功夫,能发现便是能,不能发现那便是不能,耗不到十天半月去。”至少依照陆长亭的准则来说,若能发现,那么几日内便能发现了。
朱樉闻言,顿时大为不悦地道:“也不知道这些人在拖延什么……”朱樉对陆长亭信任非常,既然陆长亭说耗不了那么久的功夫,便自然是耗不了。
“秦王殿下。”就在朱樉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便有人出来打搅了。
那人走到了朱樉的跟前,先是恭敬地见了礼,然后才将目光放到了陆长亭的身上,问道:“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陆,陆长亭。”陆长亭淡淡地应道,这开口的乃是那作白身打扮的青年,青年脸上的冷傲之色还未完全褪去,加上他年纪大身量高,站在陆长亭身前便颇有些压人的味道了。只是陆长亭又哪里会将这一点放在眼中?陆长亭仿佛对此毫无所觉一般,倒是叫那些钦天监的人得以高看了他一眼。
“方才听闻陆公子说,这查探的功夫花不了多少,耗不到十天半月,发现便是发现,没发现便是没发现,可是如此?”青年将陆长亭方才说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这下陆长亭也猛地反应过来,青年这是对他之前说的话,心头不服气呢。原他还以为这青年如何沉稳呢,没想到这便沉不住气了。不过,陆长亭方才那话,对于在场这么多人来说,都不会觉得好听。
这年轻公子口中的话,不就是在指责他们无能吗?
能站在皇宫中的人,自然都是精英!自然的,他们也就格外地难以忍受陆长亭说出口的话。
但陆长亭也不会后悔自己说了这样的话,他本也没说错,这些人也的确是将事情拖延许久,都还未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若非太子身体有所好转,洪武帝怕是已经在心焦之下,问他们的罪责了。有什么能力,便当什么样的差事,现在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许人说了吗?
陆长亭分外镇定,点头道:“不错。”
也或许是因为身旁还站了个朱樉,此时陆长亭有底气极了。
“这位陆公子着实大才,依陆公子言,便定然是知晓太子宫中何处有异了吧?”青年立即便问道,他的口吻温和,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咄咄逼人的。
对于这个结果,陆长亭并不意外,凡是有些才气的,都难免恃才傲物,何况是方才被他打了脸,现在对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他身上找回去。
“阁下没听清我方才所言吧,我方才说的是,瞧得出便是瞧得出,瞧不去便是瞧不出,又怎么成了我已经瞧出何处有异了呢?”陆长亭大大方方地反驳道,他根本不在乎这点面子,一时争胜有什么用?要最后发现异处才有用。这时候实诚比撒谎更好,陆长亭没必要为了颜面强装自己知道了。
“行了。”朱樉插声了,他冷冷地环视一圈众人,道:“既然你们花耗了这样久的时间都未能发现什么,如今还要跑出来为难别人一眼内便查出吗?”
青年面上虽仍有不满,但到底还是被朱樉的话安抚住了。
唯钦天监那老头子,笑道:“秦王殿下忘了吗?钦天监早就查出来了,只是殿下心中不信,这才命我等重新查探的。”这个所谓的查出,自然指的就是旁人所说,太子是受秦王所害的事了。
朱樉的面色有些难看,偏偏这老头子油盐不进,脸上刻板的笑容莫名变得阴森可怖了几分。
经过这么一次交锋,陆长亭也算是看出来了,与他们多说无益,这钦天监里,定然混进了故意与朱樉为难的人,若是此时还继续和他们一味进行口舌上的交锋,那就着实是太笨了。
陆长亭轻轻拉拽了一下朱樉的袖子,因为这个动作做得极快,因而分外地不留痕迹,陆长亭偏心的一面再度展露了出来,他道:“殿下,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耽误了皇上的事。”
皇上的事?皇上能有什么事?他们都竖起了耳朵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顿时心乱如麻,想要阻拦秦王的脚步也就随之停滞了。
实际上陆长亭口中的事,也就是指这件事……
当时在大殿中,不是洪武帝让朱樉带他先来瞧瞧吗?这就是皇上的事了!
但正因为陆长亭没有说明白,这才给这些人留下了无边的想象空间,自然的,他们也就不敢乱动了。只那青年,对着陆长亭笑道:“那我便等着陆公子大展身手了!”这青年的笑容是阴沉沉的。
朱樉冷笑道:“若非父皇所请,本王便剜了此人的眼珠,剥去他的面皮。”当然这话是背过身来后说的,毕竟这样的话若是传入洪武帝耳中,说不准便要落个残暴的名声。那颇受洪武帝喜爱的太子可就温文良善得很!洪武帝喜好的是这样的儿子。
陆长亭摇头:“莫开这种玩笑……”陆长亭说着又拽了拽朱樉的袖子:“我发现殿中气场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朱樉心思却暂时不在这里。他暗暗道,长亭,我可未开半点玩笑……
“何处不对?”朱樉压低声音询问道。
陆长亭指了指一个方向,朱樉道:“那正是太子睡的地方。”
谁叫他比起旁人来说,自己的眼睛能看到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呢?陆长亭自然比别人更容易发现这宫殿之中的异处。可这一点,别的人不知道啊,谁能想到陆长亭已然拥有这样卓越的本事呢?
方才那青年密切关注着陆长亭,此时偷听到陆长亭说自己发现了异处,不由觉得好笑:“谁都知晓那是太子起居的地方,这位公子指向那处是为何意?”
陆长亭根本不搭理他,而是大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朱樉自然跟上,而有朱樉在一旁,他们自然很是轻易地便入了那宫殿。
青年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
钦天监的人自然也时时在关注他们,只是没那青年那样,敢做到如此明显。
陆长亭此时在屋中转了一圈儿,道:“这屋中的摆设应当是被挪动过的。”
但那些宫人打扫得一干二净,哪里看得出来痕迹?青年笑道:“公子可莫要过分随性妄言啊,公子瞧一眼便知道在屋中挪动过摆设,我倒是好奇公子的这双眼,究竟是何等厉害。”
对方针锋相对,陆长亭当然也不会示了弱,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自然,我的眼也不是谁人都能有的。”
那青年却更加觉得陆长亭在说大话,只轻嗤一声,便要看陆长亭如何继续扮下去。
“将宫人叫来问问吧。”陆长亭道。
青年忍不住笑了:“我还当公子有什么本事,原来公子的本事便是将宫人叫来拷问吗?”
陆长亭用仿佛看弱智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不管我有何本事,能最快问出结果的法子,我为何不用?”
他们为了故意卖弄,自然是靠一双肉眼来瞧,但总有些东西并非一双肉眼能瞧出来的,因而才进度缓慢……对于被分来和他们抢功,还大言不惭的陆长亭,他们心底都很是抵触抗拒,尤其这青年在见到陆长亭的傲气之后,便更为不满了,这才针锋相对起来。而此时被陆长亭藐视了一番智商,那青年的脸色被瞧得甚至有些发紫起来。
朱樉轻笑一声,知道陆长亭是谁人的面子都不会给,遂将宫人们叫了进来。其实陆长亭也不能保证,一定能从宫人们的口中问出什么来……毕竟端本宫出了事以后,宫人很可能有所变动,何况若是动的什么小东西,那宫人也不一定能想起来,事情都已经过去这样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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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扫了一眼美人榻:“还换了什么地方?”
“这……”
那宫女似有难言之隐一般,半晌都不敢说话。
“怎么,有什么连本王跟前都不能说吗?”朱樉面色一冷,厉声问道。
“殿下,奴婢……奴婢……”那宫女脸色发白:“奴婢想着,此事应当、应当是没甚关系的。”
青年在旁边嗤道:“之前锦衣卫都未能问出来的东西,公子倒是好手段,一问便知道了。”
陆长亭丝毫不惊慌:“锦衣卫问的是刑讯官司,我问的却不过是殿中有何物挪动。”这等细节,想来那些锦衣卫也并不会问。何况这时候锦衣卫才成立一年,又能有如何厉害狠辣的本事呢?和后世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相比,还是差了许多。
青年见往陆长亭头上扣帽子便只能撇了撇嘴。心道,这陆长亭倒是个聪明人!
这青年却是忘记了,他方才插话,扫的岂是陆长亭的面子,那分明乃是秦王的面子!朱樉如何能忍得了他,当即便道:“来人,将此人送到父皇跟前去发落,便说他恶意阻挠他人查探太子之案,还敢对本王不敬……”
那青年呆了呆,这才跪地道:“秦王、秦王,草民并无此意……”
虽然口称草民,但却傲气不改。
陆长亭实在瞧不上他。他虽也有冷傲,哪怕面对朱家兄弟也是分毫不让,但那都是建立在他无错的基础上,而并非胡搅蛮缠,明明站不住道理却还要硬摆出架势来。
“驱赶出去!”朱樉看也不在看那青年一眼。
陆长亭淡淡一笑,这时候才道:“留着他吧,我也好奇,他有什么本事呢。 ”
朱樉冷声道:“这等人,能有何本事?”
陆长亭一边往着太子睡过的床边走,一边道:“他不是擅长搜寻宫殿吗?总能搜出来些什么的。”
这话不正是在打这青年的脸吗?
青年面上果真一片青一片红,仿佛开了个染坊似的,煞是好看。
陆长亭站定在床前,道:“可是这处有了变动?”
那宫女难以启齿,羞涩难当,那还能是什么不敢说呢?自然便是闺房之乐了。
宫女小心地点了点头。
“也是次妃让变动的?”
宫女“嗯”了一声,死死地埋下了头。
见这陆长亭当真三言两语便问出了些东西来,那青年的脸色是更为难看了。
“你不说也罢,那便让我瞧瞧,这究竟是动了什么。”
那宫女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陆长亭又道:“但你要记清楚,你若此时不说,之后便是隐瞒之罪了。”
朱樉闻言,赞赏地看了一眼陆长亭,还心道,长亭虽然从未接触过皇宫,但是这本事手段却分毫不差!
而陆长亭这番话,果然将那宫女吓住了。
宫女哆嗦着道:“也、也没什么……只是放了些求子的东西……”
“下了药?”朱樉面色一冷,顿时气势压人。
“不不,只是放了摆件……”
宫女指着床底:“真的、真的……”
陆长亭有些无语,这后宫之中的女人为了求子,还当真是用尽手段啊!陆长亭暗暗摇头,若是坐实问题出在这上面,那次妃的日子便要不好过了。
其实皇太子朱标并不过分喜好女色,加上洪武帝本也不喜如此,因而太子宫中妻妾甚少,除了继妃吕氏,便只有这位次妃能在朱标跟前说上话了。而观太子子嗣,除却元妃常氏留下的一个儿子,剩下的便都由吕氏所出……可见朱标多么遵从老朱家的惯例……这次妃在位置上坐得久了,看着皇太孙极为讨洪武帝欢心,心底会难受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