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些人选择在这样的时机,意图抹黑朱棣,那本就是不可能成立的事。
“受害者”就一个刘镇抚,实在不足以为证。
何况,他们抹黑的方向完全走偏了呢?他们想要强调的重点是,朱棣残害戍边军,欺压保护老百姓的将士。但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两年和蒙古兵打得最勤的,还是朱棣呢?北平百姓们都知晓,他们不必畏惧,哪怕蒙古兵再如何凶悍,又再如何打败了守城的士兵,他们都不必忧心,因为还有燕王率着他的亲兵抵挡在前方,这样的安全感,是再多的镇抚带上再多的士兵都无法与之比拟的。
明初的百姓们对于皇家怀有仿佛与生俱来的敬仰和服从。同样的一件事,比如当一个小兵为了百姓们而拼杀在前线的时候,百姓们或许会感动,但谁不是这样拼杀的呢?感动过后也就算了。可假如是燕王亲自带兵战在前线,那自然就不一样了,那样尊贵的天家王爷!竟然会为了他们这等平民百姓,而不顾自身安危上阵拼杀,就为了维护他们的身家性命……想一想,都催人泪下……
陆长亭深知这一套规则,所以他才对这些传言颇为不屑一顾。
若是那些人聪明一些,不揪着戍边军说事,或许还有效一些,但一旦拿着戍边军说事,百姓们就会想到这两年燕王如何保护了他们,那你们还抹黑个屁?这不是往上给燕王送好名声吗!
这种招数玩多了,只会反而让百姓们,以后再也不信任这些传言。
陆长亭突然觉得,这次的结果倒也不错,说不定反倒还有别样的奇效。
“这些你便不必关注了……”陆长亭淡淡笑道:“反正,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三子笑得极为的灿烂:“是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会儿谁都不肯信呢!”
陆长亭的目光将他重新扫了一遍:“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弄来这些消息的?”
三子笑得有些腼腆,道:“从潇潇那里学来的。”
潇潇,说的就是被朱棣指派,一直跟在陆长亭身后的那个小厮。那小厮没有什么正经名字,当然也许是有的,但却不能说。那小厮在王府里,平时都能得一声“潇哥”,听起来还是比较有气势的,唯独三子,或许是觉得终于找着跟自己一样挫的名字了,整日里“潇潇”喊个不停,生生将人家的名字喊得女气了。
陆长亭听罢,不由暗自惊讶。
这三子倒是个人才啊,跟着人家学一手,这就能开展情报工作了,这指不准也是个日后锦衣卫的苗子啊。
陆长亭对着他露出了夸赞的笑容:“去吧。”
三子嘿嘿一笑,这才快步离去了。
而这厢朱棣也根本顾不上去管这些拙劣的手段了,他带着陆长亭到庆寿寺去暂住了。届时,还有旁的人想要上门来寻他,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而这时候,没几日便是重阳了。
陆长亭对此倒很是满意。
过节么,自然还是与亲近的人单独度过是最好的。只是……只是庆寿寺里多个道衍,那也比多出整个王府的人来要好。
陆长亭欢欢喜喜地收拾了东西,跟着朱棣上了马车,一块儿前往庆寿寺。
朱棣打着前来品尝素斋,修身养心几日的名义,被庆寿寺主持道衍,亲自迎进了门,并且安排下了厢房。只是在安置厢房的时候,各人意见略有不一。
因着那日说到刘镇抚,朱棣被迫唤起了中都的完整记忆后,便总想着和陆长亭再重温一下过去的时光,当然,朱棣心底还有个极为隐秘的目的。他只是想要再去感受一下,他和长亭之间,是否真的有些东西变得不同了起来。
陆长亭和道衍却是都有些不解,陆长亭年纪已然不小,如何能与朱棣宿在一处?
朱棣面对这等疑问,更是淡定。
“许久不曾与长亭抵足而谈了,长亭难道就没有话要与我说吗?”朱棣低声道。
陆长亭迟疑了一下,要说有什么话偏要在这样的时候说呢?自然是没有的。陆长亭本身也说不来什么煽情肉麻的话……但朱棣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陆长亭自然是欣然点头应允之。
“那我便与四哥宿在一处吧。”陆长亭很是没原则地松了口。
道衍自然无法再说什么,只得告知了二人他们厢房的位置,还有小沙弥在一旁冲他们点了点头,这几日便是这小沙弥负责他们的起居。
来到庆寿寺,这里好歹也是属于道衍的地盘,在这里,道衍便不是时时都有空闲的了,朱棣正巧也只想与陆长亭一起,静静在寺中走走,便很是爽快地将道衍打发走了。
其实庆寿寺也就这么大,也没什么逛头,陆长亭和朱棣在寺里走一走,见到最多的还是来到这里的信徒。二人便干脆让小沙弥带着他们回到厢房中去了。
两人在厢房里吃着点心喝着茶,不仅对于朱棣来说是难得的平静悠闲时光,对于陆长亭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时刻。
很快,入了夜,按照往日习性,两人早早地用了晚饭,之后散过步,便是洗漱沐浴准备入睡。
厢房里的床倒也不小,足以容纳下他们两人。
陆长亭当先躺了上去,并且很是自然地睡在了里侧,毕竟之前很多次他就是这样睡的,哪怕中间分隔很久,但是这些动作的习惯已经不知不觉刻入到了骨子里。陆长亭并未注意到这有什么特别的,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先行抢夺了大半的被子。
等朱棣回转身来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朱棣的手搭在衣结上的时候,稍微有些迟疑,但是眼看着陆长亭都快眯着眼睡着了,朱棣也只得先脱去衣衫,大大方方地睡在了外侧。
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大大方方的。
“长亭?”
烛光在床边摇晃来摇晃去,等朱棣喊出声的时候,陆长亭那边已经没有回应了。朱棣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愣了好一会儿的神了。
朱棣只得跟着闭上眼,但是闭上眼之后,朱棣却又怎么都睡不着了,他满脑子都回荡着那一日所见到的画面,线条流畅的背沟,一直蔓延到屁股的部位,还有白皙的皮肤不断刺激着人的眼球……
朱棣渐渐有些睡不着了,他不得不承认,如今再和陆长亭睡到一起,和过去已经有着极大的差别了。
是因为长亭长大了吗?
朱棣突然间有种说不出的惆怅,就好像自己辛辛苦苦养出的大白菜,特别害怕被旁人拱了一样。
朱棣忍不住睁开了眼,他借着烛火,用目光细细描绘着陆长亭的轮廓和五官,一寸一寸……朱棣不自觉地便看得入了神。
……
陆长亭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锁定了自己,就像是猛兽锁定了自己的猎物一般,陆长亭勉勉强强撑开了眼皮,正好对上朱棣面无表情紧紧盯着他的模样,陆长亭着实被嚇了一跳,整个人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
“嘭”的一声,陆长亭听见了自己脑瓜和床碰撞的声音,声音沉闷,疼痛无比,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冒金星这个形容词真是半点也不夸张。
朱棣也被陆长亭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伸手扶住了陆长亭的腰背,另一只手则抬起来去拨开陆长亭的长发,好寻找头上的伤处。
朱棣皱眉低声问道:“没事吧?”他贴着陆长亭腰背的手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而陆长亭也全然没有注意到朱棣的声音变得低哑了些。
“没……”陆长亭话说完,却觉得自己眼前一阵眩晕,刚才他起身的时候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我让他们去叫大夫……”
“不用了。”陆长亭心说这庆寿寺里现成的不就道衍吗?若是教道衍看见他这般狼狈的模样,那成什么样子?反正陆长亭是不愿意让别人看见的。毕竟起身将头撞成这个样子,说出去也着实有些奇葩了……
陆长亭缓缓地想要往下靠,朱棣也就只能扶着他往下放,等睡下去之后,朱棣的手还被陆长亭压着呢。
陆长亭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正好朝向朱棣这面,他低声道:“明日再说吧。”
朱棣喉头微动:“……嗯。”
朱棣不可否认,内心深处有几分不愿破坏此时的氛围。 他盯着陆长亭睡得迷糊的模样看了会儿,然后才缓缓闭上了眼。
他哪里知道,陆长亭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方才幽幽转醒,醒来扶着他的手臂,开口便是:“四哥,我想吐……”
作者有话要说: 长亭:四哥,我想吐……
四哥心想,就算睡过也没这么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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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到爆炸。QWQ 大家晚安,下章我放防盗。
☆、第90章
朱棣盯着陆长亭五官都快皱成一团的脸,原本还以为陆长亭是睡蒙了,但是仔细瞧一会儿,朱棣便微微变了脸色,他当即起身披好衣衫,一手将陆长亭按了下去:“等着。”
说罢朱棣便快步出了门,“去找大夫!”
门外很快便是一阵跑开的脚步声响起。
朱棣回转身来,没敢伸手鲁莽地将人扶起来,他只能尽量将动作放得轻柔,抚过陆长亭的额头,“疼吗?”
陆长亭眯着眼斜睨他一眼,张张嘴,晕得实在不想说话,就干脆闭上了眼。
朱棣的心沉了沉,都以为陆长亭被撞得有些严重了,在他正要直接上手将人抱出去的时候,大夫很快便来了。
陆长亭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发现来的竟然不是道衍,这时候陆长亭才陡然反应过来,燕王出行,身边应该是带了大夫的。
那大夫应当是一路急匆匆赶过来的,等到了以后他连汗都不敢擦,赶紧蹲到了陆长亭的床边,弯腰给陆长亭查看病情。
这会儿朱棣也有些后悔,昨夜他就应当立即将大夫请来的。哪成想到会成这般模样……这抵足而眠的闲情逸致,顿时就被打散了个干净。
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后低声询问起了陆长亭的症状,然后便写方子去了。朱棣微微皱眉,这样快便检查好了?
大夫写完方子,抬起头来便感受到了燕王那冷飕飕的、充满怀疑的目光,大夫打了个激灵,连忙出声解释道:“王爷,陆公子只是因不慎撞击到头部,这才产生了恶心呕吐,昏昏欲睡的症状,这几日好生卧床休息,少练功夫,再喝上几帖药,便能大好了,王爷实在不必忧心。”
也不必用这般的目光瞧着小人啊。大夫心里暗暗打了个哆嗦。
见大夫语气平缓,朱棣便能从中确认这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了,他点点头,这才打发亲随跟着大夫买药去了。
陆长亭晕乎乎地靠在床上,见着朱棣走到自己床边坐下,也实在没力气和他说话,于是继续闭着眼休息,朱棣盯着陆长亭的脸庞看了会儿。
陆长亭憋不住地出声道:“四哥你别老看我,我……我不太习惯。”昨夜就是一睁眼看见朱棣那般定定看着他的样子,陆长亭立马就被惊悚到了。
朱棣点点头,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但实际上要做到不去看陆长亭,朱棣觉得实在太难了。就在屋子里陷入寂静的时候,有小沙弥敲响了门:“燕王殿下,我们主持来了。”
陆长亭不由得再度睁开了眼。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副凄惨又好笑的模样,最终还是要落入到道衍的眼中。
“进来。”
朱棣的话音刚落下,道衍就推门而入了。
道衍朝着床的方向看过来:“这是怎么了?”一边说,他一边朝着这边走了过去,倒是都没顾得上先和朱棣行礼。咋一看,还挺像是热切关心陆长亭的模样。
陆长亭睁着眼看了看道衍,却是不说话。
反正半夜醒来被吓得撞出轻微脑震荡这种事,让他如何好开口?换谁都会觉得无法言语吧!
道衍走上前去,无比自然地伸手探了一下陆长亭的额头:“可是染了风寒发热了?”
朱棣顿时皱眉,更不愿意将真实原因告知道衍了,当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朱棣并不希望被别人知晓,陆长亭是被他吓了一跳,才在惊惶之下撞到了头。于是朱棣淡淡道:“也并非什么大事,歇息几日就好了。”
陆长亭瞥了朱棣一眼,心道着实心有灵犀!
正巧朱棣就帮他瞒上了!
朱棣都如此说了,道衍自然不好再多问,只是颇为遗憾地问道:“必须卧床歇息吗?那这几日长亭岂不是都只能待在屋子里,也不能出去走走了?”
不待陆长亭说话,朱棣已然道:“无事,我陪着他便是。”
陆长亭浑身一激灵,总觉得朱棣这话在道衍跟前显得与他过于亲密了,陆长亭不由得仔细看了看道衍的神色,嗯……?竟然波澜不惊,并且依旧面带微笑。陆长亭不知道他是掩藏了情绪还是如何……这时候道衍已然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了,只见道衍面上笑容更浓一些,口吻淡然地道:“不如我也在此陪伴长亭吧,不然也太无趣了些。”
这个无趣却是不知道说的是陆长亭还是朱棣,又或是他自己。
陆长亭倒是乐得他们来陪自己看,反正他一人静养,也着实会令人觉得难耐,愿意来陪他的,他倒是巴不得越多越好呢。
道衍说罢,便让小沙弥在屋中摆了棋盘,泡了热茶。
朱棣挑了挑眉,添了一句:“给长亭备些点心。”
道衍点头道:“那小沙弥知道的。”
很快棋盘茶点都来了,小沙弥笑着放了一碟点心和一杯茶在陆长亭的手边,无意间对上陆长亭那张脸的时候,小沙弥还脸红了一下,随后赶紧出去了。
陆长亭不明所以地冲小沙弥眨了眨眼,小沙弥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顿时更为脸红,赶紧小跑着出去了。
陆长亭眨眨眼:“道衍师父寺中的小沙弥怎的这样害羞?”
坐定后的朱棣和道衍闻言,同时转过头来看陆长亭,就见陆长亭半掩在被子里,露出小半张脸,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窝在里头。也难怪那小沙弥作那般反应了……
幸而庆寿寺中人都是认识陆长亭的,不然怕是还以为朱棣带了个姑娘藏于室中,还是在寺庙之中行这等苟且事。
朱棣想一想便觉可怕。
道衍笑了笑:“各人性格各不相同,我怎么会知晓为何呢?”
陆长亭本来也就随口那么一问,当然也不求得到什么答案。朱棣和道衍继续下棋,陆长亭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待下人端来药喝了后,陆长亭便觉得脑子越发困倦沉重,便干脆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又睡到了黄昏,陆长亭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
朱棣和道衍却已然不在屋中了。
陆长亭嗤之以鼻,就知道这两个人凑在一块儿肯定是有话要说的,还说什么陪他……
陆长亭由王府下人伺候着洗漱了一番,自己用了点食物,然后就又窝到床上去了,隐隐约约陆长亭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
难道还有人敢在庆寿寺闹事?陆长亭将小沙弥叫了进来询问,小沙弥脸上挂着笑容,道:“外面又来了人,说是想要在庆寿寺借住几日呢。”
哦,原来是香客。陆长亭顿时就不操心了。
这应当不会妨碍到朱棣的安危,他自然不会再管。
陆长亭道了谢便让那小沙弥出去了。
待小沙弥出去之后,陆长亭才陡然想起,这和上午的不是同一个人,是因为上午他说了那句话后,道衍便上了心,立即给他换了人?
正想着呢,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一层昏黄的光裹着红霞披散在他的身后,衬得站在门口的人倒像是踩着红云背着霞光而来的佛。
只是等人走近了,陆长亭就知道,这位可不是什么佛。
“怎么只道衍师父一人?”陆长亭不死心地再三扫了扫他的背后,却是什么人也没瞧见。
朱棣呢?
道衍淡淡笑道:“找王爷?许是有事,程二前来将人请走了,入夜前应当会回来的。”
陆长亭点点头,心头却有些尴尬。
道衍和他之间也就比陌生人的关系好那么一些,而和朱棣相比,却是全然比不上的,他能在朱棣跟前自在闲适,但在道衍跟前却做不到。
道衍可不管陆长亭心底怎么想,他缓缓地走上前来,然后伸出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只见他手里正端着一碗药。陆长亭顿时有种老巫婆要毒害白雪公主的即视感。
陆长亭被自己大开的脑洞惊到了,身体倒是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