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陈艳华挤到魏蓝身边瞧着盒子里的东西瞪圆了眼。
大家都猜错了,木盒里的精致黑丝绒布上摆放的是一只注射器,还有一个造型怪异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略微发黄的透明液体。
“王翔这老东西还吸|毒?都到了注射的程度了……”尹航拿过盒子仔细查看那只玻璃瓶,“新型毒|品吗?没见过这样的容器,要不要问问缉|毒大队的人?”
刘安抿着唇,紧紧盯着那只药瓶,面色变得很难看,瞄了眼默不作声的魏蓝,低声说,“不是毒品,应该算是一种兴奋剂,也有致幻效果。这东西……最好藏好,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了。”
尹航愕然,顿时觉得手中的东西就像烫手山芋,想赶紧放下又觉得太大惊小怪有些丢人,抬起来又放下,折腾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乖乖捧在手里,“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我只知道之前那个围捕行动和这个有关,但是细节不清楚,了解细节的人都被肃清了。”刘安的话语就像个重磅炸弹,震得在场的人全部陷入沉默。
如果真如刘安所说,那么这个东西万一被其他人发现,他们刑侦一队恐怕将面临被‘肃清’到全军覆没,可这么捂着盖着又不是个事,更不是他们的行事风格。吕维神情复杂的看着魏蓝,其他人暂且不说,就魏蓝这种一根筋的生物,不查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就算冒着被肃清的危险,他也会回光返照似的刨根问底,只求死个明白。
“魏蓝?你没事吧?”
陈艳华的呼唤声近在咫尺,听者却恍若未闻。魏蓝一动不动注视着那瓶药剂,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细长透明的玻璃瓶身上,有着激光雕刻的花纹,那是一条盘踞在巢穴里吐着信子伺机而动的毒蛇,光线折射下,瓶身的浮雕看起来就像是闪着光的鳞片,冰冷且凶恶。
好像曾经见过这个图案,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呢?总觉得有些散乱的画面穿插着在脑海中闪现。
好多人拥挤在一起,空气变得粘稠,压得胸口喘不过气来,昏暗的橘色光线下看不清人们的脸,又或者他们带着形形□□的面具,看不到真容,只从窄小的孔洞里露出不怀好意的双眼,传达着幸灾乐祸与促狭癫狂的笑意,不远处,还有谁在满怀期待的笑着。
与那些目光不同,有一双眼睛漠然注视着这一切,那个人轻摇着手中的高脚杯,细细品尝杯中的紫红色酒液,仿佛事不关己一般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直到拥挤的人群笑够了闹够了,那个人才缓缓靠近挤入人群。
因为那个人的介入,人群稍微散开了些,微凉的空气随着那个人的步伐盘旋而起,涌入肺叶,缓解了呕吐的冲动。
这些人在做什么?这个人又想要做什么?那双神情冷漠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感,就像是习惯了给人开刀动手术的医生,丝毫不为伤害到别人而有所动容。那人接过一个书本样的盒子,拆开全新的注射器,取出造型怪异的药水瓶,蛇形图案在光线反射下看起来有些刺目得惊心。
手臂上的刺痛令人绝望,会死吗?还是会从此跌入可怕的深渊?不想这样,不要这样!谁来……救救我!
人群何时散开了?听不清人声,看不清人影,或许只是因为不知名的药剂模糊了感官,身体开始躁动,由内而外散发着惊人的热度,伴随万蚁噬骨的剧痛折磨着身心。
疼!已经分不清是哪里在疼,身体随着对方的侵略节奏晃动起来,微凉的手掌碰触到滚热的腿根,引发一连串的颤栗,昏沉的大脑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正遭受着什么,只想要赶快脱离这种不安和惊恐。
慌乱推拒之中,胡乱挥舞的手臂不知抓到了什么,温热的液体染满指尖,那些液体深红且散发着淡淡腥气。面具下的双唇开合,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可是他听不清,也不想听。
然后呢?只剩下剧烈的头痛,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
魏蓝抚着额头双眉紧皱,一声急似一声的呼唤听得出同伴们的不安,他勉强笑着算是回应,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在迈出一步之后毫无征兆的向一边倾倒。
身边空气的温度变化明显到让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战,水雾迅速凝结成人影,稳稳将他搀扶住,随后雾气扩散开来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不过这个景象也许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冰冷的雾气时聚时散,凝聚成宽大的手掌遮住魏蓝的眼睛,这是一种无比奇妙的体验,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因水汽折射而变得扭曲,更看到了原本看不到的那些东西。水本通阴之物,雾水作为天地间自生的无根水,效果越加明显,还算宽敞的书房里,此刻挤满了缥缈不实的影子。
那些影子漫无目的的在房间里乱晃,不时捡起些身体零件给自己按上,从外观不难看出这些人大都死于非命,死状相当凄惨。
魏蓝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些东西,他不耐烦的挥动着手臂想要将遮住双眼的雾气驱散,奈何那双手执拗的不肯离开,魏蓝只好忍住呕吐的冲动,小心翼翼从没有实体的‘人群’中挤出去。
看出魏蓝的举动有些怪异,尹航附在吕维耳边小声询问,“他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就怪怪的?”
“应该是看到这房子里有东西。”吕维推着金属镜框跟了上去,“我虽然看不清,但是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东西存在,这里几乎被那些东西挤满了,你们也快点离开书房吧,跟那些东西一起呆久了不好。”
有一件事吕维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看不清,但不代表他完全看不到,偶尔会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虚影,这里存在的不只是那些死相各异的家伙,还有一个模糊的白影紧紧跟在魏蓝身后,那个白影似乎没有恶意,让人不禁联想起传说中的背后灵。
忍着几欲作呕的不适感,魏蓝尽职尽责的继续勘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直到一道怪异的痕迹闯入视线。他敢对天发誓那些痕迹是之前没有的,从桌角下的血迹附近开始,杂乱的拖拽痕迹由小溅大,向着玄关的方向蔓延。
魏蓝在脑海中想象着,描绘着,那里曾发生过什么。
站在那里的人,先是两只脚因拉扯摩擦出的较小痕迹,失去平衡引发的跌倒以及拖行,造成了大面积的痕迹。为什么这些痕迹之前看不到?就好像是……虚无缥缈的灵魂留下的痕迹。
那些痕迹延伸到大门外,转向楼梯,魏蓝无视掉站在门外那些人的询问,闷头跟着痕迹走,亦步亦趋,心跳也越来越快。
痕迹另一端没入楼外花园里茂密的灌木丛,魏蓝停在几步之外不再靠近,周遭盘绕的气味实在是糟糕到让他想要拔腿就跑,奈何身后的冰冷雾气阻住他的退路,让他避无可避,幸好雾气环绕周身,渐渐驱散了那股恶心的气味。
灌木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时断时续,魏蓝凝神紧盯树叶晃动的地方,屏息静待。有什么东西要出来,那个东西在移动,树叶被挤压得沙沙作响,响声越来越近。
出来了!
竟是一只流浪狗,皮毛脏乱丑陋的流浪狗警惕的瞪着魏蓝,口中叼着半截断臂,那截断臂已经被啃咬得看不出原型,只能从骨头判断出那是人的前臂,腕骨以上连骨头都被吃得差不多了。
“魏哥,你发什么神经?突然就跑出来也不说一声。”紧随其后追出来的尹航刚要伸手拍魏蓝的肩膀,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忘记动作,手悬在半空直到累得发酸,才想起来自己该做什么。
拨开低矮的灌木丛,两人毫不费力的在景观园林深处找到了散乱的尸块,大部分已经被流浪狗啃食。一些影子在尸块附近飘来荡去,不时有好几个影子会拾起同一块尸骨争抢似的奋力拉扯,直到尸骨更加细碎才作罢。
这是恨之入骨要碎尸万段吗?那些鬼影和王翔之间存在怎样的恩怨?魏蓝盯着眼前的景象沉思,王翔这个人是不怎么样,仗着权势做些坑蒙拐骗下三滥的勾当,但真要让他杀人放火,还真不一定有那胆子,难道说,这些鬼影是受人驱使吗?
魏蓝摸出手机拨通吕维的电话,努力维持冷静低声说,“带着门外那些人回局里录口供吧,停止勘察封锁现场……我想我找到王翔了。”说罢,转身离开了灌木丛,摘下的橡胶手套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尹航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扯着嗓子喊,“哎?你去哪?”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我有件事想要去确认。”魏蓝头也不回。
“什么事?”
“私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3更~~
第36章 36 质疑
身体不停在颤抖,一半源于愤怒,一半源于悲伤,紧握的拳心渗出微红的血液,掌心的刺痛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
魏蓝站在病房门外踌躇不前,他不想打开眼前这道门,更不想看到那个安静睡着的人,但是有些事既然发生了就不得不去面对,承认事实是一件相当残酷的事。几个深呼吸之后,心跳趋于平静,缓缓转动把手,随着一声轻响,门开了。
生命迹象监控器发出规律悦耳的滴滴声,魏蓝轻手轻脚靠近熟睡的人,做贼一样小心翼翼掀开薄被,每一个动作之后都心虚的瞥一眼那张脸,确定对方没有醒来才进行下一步动作。
与那道记忆中的伤痕仅隔一层病服,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指尖几次碰触到衣摆又怯懦的缩回来。其实根本不需要再一次印证,无数次的擦洗和复健按摩,已经让他对肖子贤身体上的每一个瑕疵都记忆深刻,可是不甘的情绪让他无法轻易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事实终归是事实,衣摆掀开,肌肉均匀的腰侧一道细长的疤痕刺痛他的心。整理好病服盖好被子,魏蓝颓然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盯着那双紧闭的眼睛,他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为什么?”声音低得像是在问自己,因为他知道对方听不到,“为什么要害我?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引起郝林癫痫发作的也是那个东西对不对?恐怕那个名单你也知道的吧,那里也有我的名字,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像郝林那样莫名其妙的死掉?”魏蓝出神的盯着不断跳动的心电图谱,鬼使神差的将手伸向氧气管,指头用力到发白,氧气管被紧紧掐住,熟睡中的人呼吸急促起来,心跳监控的嗡鸣声随之加快。
“你……想要杀我吗?”
心跳监控发出的声音急促又刺耳,就像死神在催促着人们离去,魏蓝猛然惊醒,惊恐的松开手,他并不想这么做!心脏剧烈鼓动,几乎与心跳监控发出的声音同步,随着对方的心跳慢慢回归平稳,魏蓝长长舒了一口气。做不到,就算知道对方想要杀害自己,他还是做不到伤害对方,这种感情执着得莫名其妙。
游魂似的不发一语,魏蓝摇晃着站起身,抓过水盆和毛巾打了热水,细心地试过水温,才将毛巾浸入。温热的毛巾擦拭着早已看惯的健美躯体,充满弹性的肌肤上散布着几处触目惊心的伤疤,就像是战功勋章一样美丽,有力的肌肉也被照顾得很好,丝毫未见萎缩迹象。
“肖子贤,这是最后一次。”倒掉污水,收拾好房间,魏蓝站在床前凝视那张刚毅的睡脸,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无意识的前倾,顺应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埋藏于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在那紧抿的唇角落下意味深长的轻吻,“这大概是最后一次帮你擦身,再见了。”
离开吧,离开这里,不想和那个人呼吸同一空间里的空气,胸口每一次起伏,都像是被刀片狠狠割开。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出病房,原本强撑着的精神崩溃一般垮了下来,魏蓝背靠着门板低下头,将脸隐藏在阴影下,压抑住丢脸的低泣,可惜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出卖了他此刻的失措。
无数次深呼吸,直到眼睛不再酸涩,魏蓝重重吐出一口气,决然的远离那扇门,殊不知门的另一边,安静沉睡的人睫毛颤动,一滴清泪滑落,没入发鬓之中消失不见。
夜很长,酒吧里人声嘈杂,吧台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空杯子,酒精麻痹大脑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魏蓝迷迷糊糊灌下又一杯伏特加。如果不将以前为了执行任务而来这种地方的次数计入,这恐怕可以算是他第一次主动来到这样的地方。
酒保拿起托盘上的几张红色纸币收进口袋里,向不远处点了点头,调酒动作熟练又帅气,片刻后,一杯装点着橙片的咖啡色液体被推到了魏蓝面前,酒保用亲切的声音毕恭毕敬的说,“这是六号桌的客人请您品尝的百利甜酒冰咖啡。”
魏蓝动作上有些迟钝,茫然的转过身看向坐在六号桌的男人,酒吧里彩色灯光不断变幻着映照在那人脸上,竟看不清面容。男人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唇边扬起的笑意非常友好,可魏蓝越看越觉得不舒服,打从心底反感,这种反感似曾相识。
拿起那杯甜酒,魏蓝摇晃着蹭到六号桌,粗鲁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装满酒液的杯子被推到男人面前,“谢了,不过这东西是女人喝的,我不喜欢,你自己留着吧。”
酒吧里被人请酒,要么接受,要么拒绝,男人还是第一次遇见端着酒杯亲自来退货的,唇角笑意更甚,“别介意,我只是看你喝太多烈酒,给你换一个柔和的缓解一下。”
“我不太喜欢接受陌生人的好意。”说着拒绝的话语,魏蓝脸上却挂着灿烂笑意,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毫不退缩的迎向对方的审视,双方就这么一言不发的互瞪了足有一分钟,对方终于先忍不住开口。
“你赢了,我瞪不过你。”男人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的名贵手表,声音低沉魅惑,还带着一丝不怀好意,“准确来说,我们不能算是陌生人。”
魏蓝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起面前的精英男,工作性质所致,他见过的精英人士还真不在少数,若不是相当有名望或者频繁接触过的,只靠一面之缘还是很难记住那么多人,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全无印象。这张脸太陌生了,他为什么要撒这种谎?魏蓝心中不免警惕起来,“我好像不认识你。”
“也对。”男人完全不在意魏蓝直白的失礼,似乎读懂了对方的不解,“你应该是第一次看到我的脸,好像每次见面我们都是各忙各的事,还从没有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的说过话。”
魏蓝天真的歪着头,绞尽脑汁回忆与这个人有关的事,依旧想不起来,可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气场和这把蛊惑人心的声音确实似曾相识,难道真的像对方说的那样,彼此见过面却没有深入接触,所以没有记住对方吗?
“看来你是真不记得了,我还是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男人友好的伸出右手,“我叫周宇彬。”
周宇彬?魏蓝在心中咀嚼着这个颇感陌生的名字,疑惑的看着周宇彬,“我们在哪里见过?”
“在我的俱乐部。”
“俱乐部?”魏蓝不是个喜欢吵闹的人,酒吧KTV都很少去,更别说俱乐部,他甚至不太理解俱乐部和□□到底有什么区别,“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个体商户,你记不住我也是正常事。”周宇彬选择性忽视掉魏蓝的满口审讯腔调,很自然的拿起那杯甜酒饮下,“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看?”
这是个陷阱!魏蓝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如果是正常状态下,去看看对方搞什么名堂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自己这一晚上喝得腿都发软了,每动一下都觉得天旋地转,实在不适合搅合在未知的麻烦事里。
“不了,没什么兴趣。”说着,魏蓝扶着椅背站起身,回到吧台前的座位上,继续灌他的伏特加。
吧台上方的强烈灯光将魏蓝的背影照耀得仿佛蒙上一层光晕,耀眼夺目,就像整个舞台只为他一人照明。周宇彬盯着那个融合在灯光中的背影,手撑下巴玩味的笑着,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感叹,“是吗?之前明明很有兴趣呢……”
心事加心事,闷酒越喝越凶,长期积攒起来的压力似乎都要在这一刻发泄出去,真想找个人好好打一架。魏蓝摸了把胸前口袋里的□□,努力压下这种不该有的冲动,知法犯法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还不想因为这种破事爬上《汇城晚报》头条。
“帅哥,你喝多了,用不用我送你回家?”
甜腻造作的女声紧贴在耳边令人反感,如此低劣的搭讪手段让人不敢恭维,不过魏蓝不打算拒绝,自暴自弃的觉得,也许这样发泄一下也不是坏事,自己一个健全的大好青年连女人都没碰过,岂不是太冤了,万一哪一天……真的突然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