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黄鸭雨衣
“卧槽老哥,稳。”祝星辰臭屁了一句,袖中小刀已帽出个芽来,自然而然地在他手指上留下一个小口,然后他用血在何羡背后的空气中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刺眼的白光才刚刚熄灭,祝星辰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已一气呵成。
何羡不瞎,却不知道祝星辰刚刚飞快在他背后做了什么,他疑惑道:“你做了什么?”
“诶,别动。给你画个平安符。”祝星辰撒谎也撒地一气呵成,半点也不心虚。
何羡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画在身上的护身符,但还是乖乖停住不动。祝星辰为自己随口扯的慌,而何羡似乎真的信了,不由得良心一痛。只见何羡后背慢慢浮现一行模糊不清的金字,却只是一闪而过,祝星辰都没来的及认清第一个字,便连影子都不剩了。
他已经是催动血符,这类劳神动刀的算命方式他至今没用过几次,是用在修为极高的人身上。祝星辰这一法子,就是用在神仙身上,不出意外也能看破该仙前生生世,如今命格。
而这何羡,左看右看都是凡人骨头,总不该凌驾与神仙上头吧。祝星辰没将这些满脑子的疑问表达出来,怀疑归怀疑,何羡这张脸摆着这里,还是占了上风。
祝星辰活到二十几岁,各种类型都有浅浅涉猎。最后发现都谈掰了,毕竟能接受他终日和鬼神打交道的本来就屈指可数,再加上祝星辰实在讨厌口香糖一样黏人的类型。远远望去倒是吸引人,而一旦接近,就立刻能觉察到那种腻味。
而何羡恰巧就是祝星辰眼里那种,远远看过去什么模样的,近看还是什么模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即使在一个房间里,他玩手机他看书,一整天不说一句话也感觉不到尴尬,反而有一种岁月静好的舒适。
他也不用累了一天回到家,还要绞尽脑汁逗情人开心,也没有人动不动与他吵架。即使祝星辰自己明确的知道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可是依旧向往。
“好了。”祝星辰鬼使神差地将伤口又割开了,仔仔细细地给何羡画了个安神符:“看你经常失眠,还能给你治治。”他一直都昏昼不辨,经常在凌晨听到第二天还要工作的何羡出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何羡有些惊讶。
祝星辰道:“晚上经常听见你去厨房倒水,还有你平日里气色也不太好。”倒水,大概是为了吞安眠药,这东西祝星辰在厨房的柜子里发现了好几大盒:“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尽量别吃。”
何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聪明人之间也不都需要什么都刨根问底。为了阻止祝星辰的老妈子灵魂发作,何羡赶忙应付了一句:“我尽量。”
“对了。”祝星辰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卧室,将已经压箱底的两件雨衣拿了出来。这是他在街边看见的,一共就小青蛙和小黄鸭两套大人的款式,由于这两件雨衣设计出了丑萌的精髓,祝星辰路过时就觉得自己的心被这两个小东西狠狠地戳了一下。
小青蛙帽子上有两个大眼睛,小黄鸭后边还有个小鸭屁股,不过塑料制成的,很精巧。祝星辰站在摊前,没犹豫几秒,就将这两套平时根本用不上的雨衣给买了下来。
败家的路上,两脚都是油门。
“这么大的雨,拿把伞多不方便,还是穿雨衣吧。我这刚好有两件,你喜欢哪种颜色?”祝星辰贼里贼气地踱进何羡的屋子,将正在换衣服的何羡吓了一跳。
“随便,我都可以。”何羡眼都没抬,平淡地脱下了退到膝盖的睡裤,接着换上了一条比较宽松的运动裤。毕竟和祝星辰去那种一听就万分诡异的地方,大概除了躲就是跑。
祝星辰将还没拆开的小黄鸭雨衣放在何羡的床头,然后鬼鬼祟祟地出去了。何羡打开这件雨衣时,很平静,只是脸上重重抽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祝星辰的房间里打算质问一下这货是不是拿他开玩笑。
然而在看到祝星辰一身绿色语气,头顶上的帽子上还有两颗滴溜溜的圆眼睛之后,何羡自己就明白了——祝星辰不但在捉弄他,还把自己也算计上了。
“你……”这么光明正大地耍智障真的好吗?
“诶……”祝星辰有些尴尬地将帽子放下来:“还……还蛮可爱的吧。”
可爱个屁,何羡如是想。
“你拿着干嘛?快穿上吧。”祝星辰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不显地那么智障,眨巴眨巴并不是很大的眼睛,一脸领导样地卖萌,实在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何羡可能是被他的表情和丑萌的青蛙帽子刺激到了,捂着肚子笑到失态。他平时实在不爱笑,但一笑起来一时还真停不下来。
祝星辰大场面是司空见惯了的,可惜对何羡此刻的大笑却束手无策,这就好比一个人从懂事后就再没哭过,有一天突然嚎啕大哭,你根本安慰也劝解不行。而何羡大抵也隶属于此类。
“笑屁阿。”祝星辰轻轻推了他肩膀一下,发现他笑起来要比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灵气地多,眉目间那挥之不去的阴翳舒展开后,露出了本该属于这个青年的,最单纯而无做作的快乐。
何羡笑了一分多种才停下来,将眼镜摘下来抹了抹笑出的眼泪,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声大笑有些丢脸,他又将眼镜戴上,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镜,掩去了镜片后面闪烁的视线:“我还是拿伞吧。”说着他将雨衣丢在祝星辰的桌上。
“外边风雨交加,拿伞会淋湿的。”祝星辰向来比较固执,既然认定了何羡穿上“小黄鸭”会很可爱,就不会放弃。
“那就淋湿吧。”何羡实在没法放下自己的心理负担,换上这件童趣十足的雨衣。
祝星辰忙道了一句“不行”,就迅疾地飞奔到阳台,将何羡的小黑伞一把符火烧了。何羡追出去的时候,那伞已只剩骨架,顿时有些心疼,他这种穷鬼,那把伞有一只伞骨已经凹进去了,虽然其貌不扬,但好歹已经陪了他两年多了。
“……赔钱货。”何羡再也找不到比这个词更能用来形容祝星辰的了。
祝星辰发现即使何羡有点生气,也只是淡淡的,连语调都没变化,只是眼神了多了一丝不耐烦而已。他将伞骨往阳台的架子里一塞:“明天再给你买把新的,这下还是把雨衣穿上吧。”
“我还是淋雨吧,反正天气还热着。”何羡本着宁可吃一吨屎,也不为那“小黄鸭”折腰的品质,依然是恪守节操。
“你就穿上嘛。”祝星辰道。
“不要。”何羡拒绝。
这样频发而疲乏的对话一直从十点左右进行到十二点多,祝星辰不厌其烦地疯狂给何羡安利这套雨衣,几乎竭尽全力。
“何羡你在看什么书阿?不如来穿穿这件雨衣吧。”“何羡你要上厕所吗?不如先试试这套雨衣吧。”“这么可爱的雨衣你不穿简直是……没有活过,只要你穿了,你就会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得了。”何羡合上书本,实在一个字都读不下去:“老子去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下眼皮和上眼皮要合在一起惹,我想大概有错字,请原谅我。
第17章 冥界
他从没遇见过这种叨逼,除了就范也只有就范,他将雨衣囫囵裹在身上,连镜子也不愿意照:“你满意了吧。”
祝星辰将帽子给他戴上,帽沿下何羡纤长的睫毛低垂,萎靡不振地摊在眼皮上。祝星辰突然觉得自己火化了八百年的少女心涅槃般重生,诡异地将他萌了个死去活来。
“我的妈呀,太可爱了。”他一脸痴汉笑。
何羡摆了摆手,没什么气力地说道:“你走开,你这个变态。”
祝星辰掐着点同何羡出门的时候,外边的雨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有励志要上演一场洪灾的趋势。他叹了口气,何羡以为他要抱怨雨大,便早他一步开口,即使由他先引发的话头总归僵硬:“是啊,雨下得有点大。”
“……”祝星辰给他拉上晃下去的雨衣帽子:“阿,是啊。其实我是想说,早知道买个配套的雨鞋了,成套穿起来一定更可爱。”
何羡尴尬地扶了扶眼镜,发现自己用来跑业务那一套的察言观色并不能用在非同常人的祝星辰身上,十试九败。
出租车停下,里边冒出了两个滑稽的人头,两人冒着倾盆大雨与商场已经关闭的大门两相对峙。祝星辰看了看表道:“已经到点了,那门票你带了吗?”
“带了。”何羡才刚刚把票从祝星辰给他的破袋子里找出来,那两张票在碰见空气的一瞬间,就被一股血红色的火焰所吞噬。何羡没有在手里感受到灼烧感,手指反而被这火红的颜色冻到僵硬。
祝星辰赶忙上前将他手上的火焰打掉,落在水洼里,却依然燃了几秒,直至那两张票连灰也不剩下:“是冥火,来自冥界,真正的地狱之血。”他太大意了,居然让何羡带着这两张票,若是晚点拿出来,他好容易画的符,便全部化为一把齑粉。
何羡的手已经紫了,祝星辰将黄符折了好几折,一手捏开了何羡的下巴,另一手两指捏了符,塞到何羡的喉口。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将着纸团吞了下去。
祝星辰松开手,何羡咳了几声,符纸已经落进肚子里了。何羡这才感觉手上的僵硬感有所缓解,手心里浮起的紫色也没来得及蔓延就被止住。
“你说这里的主人为什么要邀请我们?特别是你,还没进去就差点被他一把冥火害死。”祝星辰拍了拍何羡的肩膀,何羡一抬头,发现眼前的商场徒然换了一个样,一个城堡似的大门屹立在他们面前。
“可是又必须带着你。”祝星辰像是自言自语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游乐场,当时人流量很大,只是不久后就接连发生了好几场命案,先是有两人在鬼屋里吓死了,若说是小孩或有心脏病的人,倒也不奇怪。但是,当时死的是两个年轻的壮汉,没有病史。”
何羡用手压着挂在雨衣内的布袋,追问道:“然后呢?”
“接着就是各种各样的‘意外事故’,比如有人在摩天轮上边消失了——就是原本人进去还是好好的,摩天轮停止的时候里边就已经空空荡荡的了。当时没有监控,设施也不够完善。这些案件也就不了了之。”祝星辰从万云泓那找到的木偶盒里,不知道旋转了那个机关,“咔嗒”一声滚出一把钥匙。
“后来这样莫名死亡和消失的人多了,渐渐的也没人敢来这了。也不知道这游乐场怎么硬撑着没倒闭,但不久后被人一把火烧了。”祝星辰拿着钥匙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道:“现在这上边建了商场。”
“那人一口气将整个游乐场都烧干净了?这里这么大,总会有人发现的吧。”何羡跟着他问,只见祝星辰将钥匙往门里一插,门旁一个半边身子都被烧焦的小丑木偶向下一躬,机械似地开口:“欢迎光临。”
混合着大门“吱呀”打开的声响,成了并不真切的怪诞。
何羡这回是实打实被吓可一跳,一开始他只顾跟着祝星辰,没注意到自己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怪异的木偶。祝星辰再一次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吓到了?”
何羡摇了摇头,并不想丢这把脸。
“我一开始也疑惑,但看到那两张票被冥火点燃。冥界的东西只有用冥火才烧得干净。而不是冥界的东西若遭到侵蚀,像这么大的游乐场,不出半个小时就可以烧得一干二净,连灰烬都不会留下。”
两人一同走进去,身后的门立刻就消失不见,成了一堵厚实的红墙,祝星辰毫不在意地继续向前走:“那两张票大抵也只是一个‘引子’。”
“什么引子?”
“引出通往冥界的通道,被冥火所燃尽的人世物件,会永远困囿于幽冥之中,不老不灭也不入轮回,虽然是某种意义上的永生,却比十八层地狱要折磨的多——那地方至少还有个盼头,还有刑满释放的那天。”祝星辰一连说了一大串话,口干舌燥地颜了口口水。
大雨滂沱中游乐场像迷宫一样转动,一绿一黄一只青蛙一只鸭子正在缓慢地前行,反而冲淡了这诡异的气氛,继而染上了一种与之格格不入的滑稽。只是不知道这身在其中的两人如果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落入瓮中,是否会打破他们间这种丝毫没有紧迫的从容淡定。
窗帘被轻轻放下,木偶的头部徒然失去支撑力,“咔嗒”一声歪倒下来。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一段笑声,仔细听起来却像是呜咽:“还给你……都还给你。”
这时候祝星辰与何羡眼前突然被灯火点燃,一个足够豪华的旋转木马开始启动,诡异的八音盒曲调又开始响起,何羡总觉着这音乐有种特殊的吸引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掌在他身后推搡,然后他就以一个虚浮的姿势循着音乐而去,这种本能的反应是大脑并不能控制住的。
“何羡!”他听见稳重的男音在耳畔响起,接着一股泉水般清凉的东西被塞入他的嘴里,直到叶子清凉而苦涩的味道在他的口腔满溢开来,他才清醒过来。
再一眨眼,眼前原本流光溢彩的旋转木马依旧转动着,只是上边已然做满了干枯的尸体,男女老少形态不一,连腐烂的程度都各有千秋。
“你给我嘴里放了什么?一股草味。”
“离株草,强身健体,长期服用身体倍棒。”祝星辰刚正经没两下,又开始扯屁。
“静心,别被幻觉所蒙蔽。”祝星辰提醒道:“上边坐着的是地缚灵,他们困在旋转木马中出不来,只好引诱人类上钩,以求替身。”
何羡不由悚然,如若自己方才无意识地走了进去,恐怕现在就与上边的尸体一个德行了。
“他们找到替身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何羡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上边的地缚灵正怨毒地瞪向他们。
祝星辰嗤笑了一声:“离开?怎么可能。只要有人代替了它们,冥界不会允许一个多余的鬼魂游荡,它们只会被冥火撕碎吞噬,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
渴望飞灰湮灭的执念如次强烈,实在心酸又好笑。
活着的人在遇见某些挫折与痛苦的时候,总有些人明明透晓自杀是怯懦的表现,可为了避免烦恼和忧愁,还是死了一了百了。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人死如灯灭,缘于虚无而又止于虚无。可当你见识过这里的怨灵渴望生的眼神,地下无数鬼魂对于轮回近乎痴狂的期冀,你还会觉得生命只是举无轻重的一个名词吗?
有时候,须得站在死里去看看生,才能勘破生命的美好。
第18章 镜子迷宫
两人路过旋转木马,眼前的场景倏然一变,道路中间即是那个穿着小红裙拖着布偶的萝莉,伴着八音盒转动,小女孩唱着沙哑而空灵的童谣,何羡却始终听不清她含糊不清的吐词。到后来童声变成了轻轻哼唱,仿佛是召领一般引燃了黑暗深处的声音。
一瞬间笑声,哼唱声此起彼伏,此消彼长。祝星辰冷哼了一声,一张纸符燃去,徒然将道路两旁引亮,声音便成了剧烈的尖叫,再几秒后便一点声音也不剩下了。
“这背后的主人是只会靠声音吓人吗?以为自己拍恐怖片阿。”祝星辰吐槽道,找不到主谋,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调戏”小萝莉:“诶,小妹妹,别走地那么快嘛。”
何羡觉得有祝星辰这种死不正经的人在旁边,和看鬼片的时候关掉声音,放大悲咒是一个效果的。
祝星辰追上去,发现小萝莉仍与他保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看来是幻象了。祝星辰退回何羡身边。
“其实这里边最有名的是一座地下迷宫,有人给那座迷宫取了个名字——叫地狱。”祝星辰道,没有过多的情感表露。
何羡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传说曾有人收到这里的邀请,无论你是否想来,最后都会以失踪之名留在档案上。有人说是在迷宫里迷失了,也有人说是被地狱吞噬了。但听说邀请函的背面都印有主人一行,而那一行里写的就是地狱。”祝星辰继续道:“众说纷纭,但真正知道真相的都死了。”
何羡知道祝星辰平时虽然喜欢鬼扯,但关键时刻不会说一堆废话:“那我们现在……就是要去那个‘地狱’?”
“嗯。”祝星辰望着前面的一片黑雾:“喏,到了。”
他们位于迷宫门口,走道旁边的长明灯倏地被点燃,四周都是由镜子做成的,金灿灿的火焰略有些晃眼。就在这烛火燃起的一瞬间,何羡发现那个领路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