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觉得累了,眼睛沉,身体也沉。
思维变得浑浑噩噩,我半睁着眼,什么也看不见,隐约听到何诺的声音,“你别怕…”
我想说,我不怕,能遇到你,我已经感觉到得到了救赎。
然后我就闭上了眼睛。
没人知道死后的滋味,我根本没想过我还有重见世界的机会。
初见阳光的那一秒,我是有些茫然的,忘记自己已经死去,忘记自己身在哪里,忘记自己是谁。
可也就转瞬的功夫,思维逐渐清明。
我注意到我身前站着一个人,他的眼神疲惫而悲哀,他俯视着我,语调清晰的询问,“我可以每个月像发工资一样给你打三万块钱,条件是你陪我睡,和我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我愣愣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
我的手里捏着一叠纸,那上面,是属于一个叫做何诺的人的简历。
第33章 撞鬼之最深的恐惧
今日早上,林思明将我从梦中吵醒,原来又是来还书。
我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才早上三点左右,而林思明在门外一声一声叫魂似的唤,我终于受不了,不耐烦的爬起来开了门放他进来。
见了面后他倒没那么聒噪了,反而终于醒悟吵了我好梦一般有点腼腆的在门口站了,直条条的一个人,右手臂弯曲托着书,白净一张小脸敛着点笑意,倒是有点古代书生的劲儿。
我打了个哈欠,之后一边蹭去眼角生理上的泪水一边转身往屋内走,同时拖着未清醒的语调招呼他进来。
听见他在我身后谨慎的将门关好,然后尾随我身后一直进了最里面我就寝的卧室。
说是卧室其实有点惭愧,因为整座房子实在是小的可爱,偏还分了三室,一进门就是除了锅台就没啥的厨房,左侧门扇紧闭,里面空荡荡一片,因为有段时间村里时兴养木耳,我爹娘为了赚钱也赶了一把时髦——大冬天的将那好端端的屋子遮掩的密不透风,里面一排排一架架摆骨灰罐儿似的塞满了菌袋儿。不过可惜只养过一年,爹娘说为它们操碎了心,最后赚得也不多,因此仅坚持一年就荒废了。然而那屋子里被扒掉的土炕却迟迟没砌回来,导致我每回从学校归家,都要和我爸妈一起挤在那个只有一炕的小破屋子里睡,天知道那炕顶多两米宽,却要横塞我们一家三口,现在想想都替小时候的自己憋屈。
我一路进了这憋屈的小屋,直接甩了拖鞋往仍温热的被窝里拱。林思明倒也不介意我怠慢他,只很是慈祥的如邻家大哥哥般半坐在炕沿温柔望着我。
虽说我脑瓜后没长眼睛吧…但我就是知道他肯定在看我,而且手里的书还攥着没放。
也不知是不是他目光太有力量了,导致我瞌睡虫竟然散了个干净。我微微惋惜,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叹口气,重新坐起身转过头面对他,道一声,“干嘛这么早就来还书?我又不着急。”
说起与林思明间借书这事,也该说缘分。本来我家徒四壁,我缺啥了我爸妈从不肯花一分钱
惯我,唯独那死板的各式名著,我妈像有毒瘾一样没完没了的往家里划拉,就心心念念的盼着我是个文化人。现在想来其实有一点悲哀,你说我一个男孩子,你老给我弄那文绉绉的干嘛,我真心坐不住看那晦涩的外国玩意,也确实不感兴趣。偏我妈执迷不悟,她也不知怎样培育我是对的,只用老旧的观念想着,多读书总是没错的,所以就一片拳拳之心的以这种方式爱着我。
可惜我终究辜负了她老人家的期望,她淘到家里的书籍我大多装模作样的摆架势瞅着,其实多半全当了睡前安眠药。倒是便宜了林思明这小子,他每次见我家的书都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鉴于连续几天夜深都赖着不走就为多看书中颜如玉一眼,我终于摆摆手,说书借给他就是,不过别让我妈知道,因为她对书有盲目的推崇,见不得一丝“玷污”,要是知道我将宝贝书随意借人,她可能会咬人的。
林思明听了后自然喜出望外,那之后每每跟我借书还书,都极尽偷偷摸摸之能事,搞得我们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想到这里,我浑浑噩噩的脑子醒悟,估计林思明这是将这批借的书都阅完了,既想快点借下一批,也为不被人发现,所以才在这光景登门。
我为这痴儿叹了一番,了然的说,“你这么快又看完了?想看别的自己去那几个箱子里翻吧。”
林思明却并没心急的去翻新书,而是笑而不语的垂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几本。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发现最上面的是本新编聊斋,印象中我好像还真翻过这个,不过没看几篇就撇到一边儿了。
我之所以会第一次出于兴趣的翻这本书,是因为我的一个小秘密——我怕鬼。
想我堂堂热血青年,竟然怕鬼,被别人知道了肯定笑死我。
但有言说,人会恐惧一件事总归有理由的。有的人怕是因为受过伤害,有的人怕也许是惧怕一些未知的有可能带来的伤害。
而我的怕,并不是惧怕未知,而是我认为,我可能,真的撞见过鬼。
我抽.出林思明手里的聊斋,随手将书页翻开,同时问他,“你喜欢这本?”
林思明抬头看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从来对他的文静都很匪夷所思,因为我从来摸不准他心里到底在想啥。
见了他这模样,一向直肠子的我果断直接询问,“嘛意思?”
林思明也是习以为常的笑笑,似乎也有点无奈。
他语调慢悠悠的说,“也谈不上多喜欢,毕竟有些故事听起来老套了点儿,但还是全都读完了,因为字里行间感觉亲切。”
等他这长句子说完,半分钟都要过去了。他说话一向啰嗦又慢,而且咀嚼字句的样子始终让我觉得牙酸。我一面同情这货书读多了脑子读傻了,一面又觉得有点惭愧,因为他读那么多书似乎也都是我的功劳,如此看来是我坑他。
听他说的字里行间亲切,我想起小时候电视上天天播放的电视剧版聊斋,是老版的那种,画质不敢恭维,不过却深深扎在了童年的记忆里。
我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同时评判了一句,“说起来,书上写得比电视上演得更好一些。”
林思明本不置可否的笑笑,不过转而他又补了一句,“你这么想也许是因为这书用的半文言吧。”
我“呃……”了一声,也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又拿着书挑菜似的前前后后翻了翻,随即漫不经心的问林思明,“哎……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说完后我也没抬头看林思明表情,不过迟迟等不到回应,我终于忍不住抬脸看他。
林思明只静静望着我,对上我的目光之后询问,“你相信?”
我又“唔”了一声,随后小声嘀咕,“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林思明并没有打岔鼓励我说下去或说点什么别的,只静静等着我的下文。
我也没犹豫多久,索性将我记忆深处一件事讲了出来。
“你还记不记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你清早来我家还书,结果我家屋子里跟被劫了似的乱七八糟?”
林思明并没有想很久便立刻点头,“你说的我有印象,是刁叔……喝醉那次?”
听他提到我爸我有点窘然,不过想到我家那点儿破事他早就见惯了,于是重新厚了脸皮,点点头继续说,“对,就是那次,我爸犯抽那次。”
提起那次事件,着实给我的童年带来了不小的阴影。
不只是因为那天我撞见了鬼,还因为我爸异于常人的崩溃。
我先前就提过我家非常贫苦,其实这事让外人讲究起来,铁定是要戳着我爸的脊梁骨,啐他是个无能的男人。
哪怕我们家所在地不过是个破山村,但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斗争,人们总有点相互攀比的心态,有钱的比没钱的底气就要足一些。
我家没钱,没田,连居住之所都又小又摇摇欲坠。
虽然平日里我们一家三口温馨和睦,但总有些暗疮在我爸心里郁结。
那次便是他在外给别人家帮工,忙活完了理所当然的讨顿酒吃。待酒过三巡,有人的嘴就没了把门的,勾肩搭背的跟我爸调侃了几句,诸如你个大男人太没正事,太没主见。结婚近十年了老婆孩子还挤在一个巴掌大炕上,你丢不丢人?你惭不惭愧?
一伙人围着“我爸的家境”这个话题打转,彼此东一嘴西一嘴,嘻嘻哈哈的各种状似正了八经支招的,弄得我爸跟条狗似的耷拉着耳朵受训,屁都没放出一个。
当时是挺隐忍的,挺温驯的。可是等他被架回家后可坏菜了。
他开始耍酒疯了。
家里就我和我娘两个弱小及妇孺,可不就成了他的撒气桶么。
他将碗柜里的饭菜全都划拉出来摔了满地,汤汤水水到处都是,眼看恶心闻着熏人。而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本人抱着头蹲在炕下抱着头哀嚎,连呼“我他妈的活着什么劲?”
那时候我还是弱小的小屁孩,我爸在我眼里的形象还是庞然大物,惧怕他的我只敢缩在炕角看着我妈焦头烂额的往炕上拉他,怕醉态的他在地上待久了受凉。
而我爸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我妈的存在,炕沿边露出的他那半颗脑袋忽然往我这边一转,同时一个爪子也歪斜的朝我指了过来,我听见我爸用“嚎”的声音骂,“你个小兔崽子,你个喝人血的玩意,给我滚下来!”
我吓得缩得更狠了,可是眼见他攀着炕沿似乎要爬上来够我,我立马浑身一激灵,二话不说,当即无比机智的隔空跳到了地上且一口气顺着门口蹿了出去。
当时我也没多想,就一门心思的见门就钻,总之离我爸越远越好。
卯足了劲儿将外屋门一把推开,像游戏通关一般气喘吁吁的一手抓门,两脚定在原地瞪着外面。
这一看不要紧,我只瞧见一个大人牵着一个肿脸小孩儿自我家院子东面慢悠悠往西面横穿。
我定睛一瞅那大个的,他始终面朝向我,本没表情却总觉得藏了笑意。
我愣一秒后就心里涌出狂喜,心里暗道,卧槽,这不我二伯吗?我心想我爸的亲哥哥来了可太好了,二伯你快管管你弟弟。
然而这狂喜也就持续了三秒,三秒后我悚然发现,那哪是我二伯啊,那分明是我小叔,我那已经死了三年的小叔!
我浑身的汗毛都颤抖了,竟然没有吓瘫,反而是慌手慌脚的“嘭”一声把门重新砸上了。
我颤抖着一时没敢动弹,但眼睛控制不住的顺着门边的小窗往外看。
就见我家房西本该是园子的地方忽然拐出一个人来,那人飘飘忽忽的就往门口这边飘过来了。
我当时立刻就吓惨了,直觉我家这小破房子似乎被鬼给包围了,寂静无声却又热闹非凡。
我抖着嘴唇往后退了一步,就在这时——
“门忽然开了。”和颜悦色的林思明如此说道。
我被他乍一打断稍微卡了个壳,两秒后我迟钝的点点头,“呃,对,你说得对。门忽然打开,我脸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结果门外还真站着个人——”
“是我。”淡定的林思明再次说道。
我想着估计我鬼祟的瞄他的眼神暴露了信息,所以这次他猜出来我并没有惊奇,反倒是忽然散了功般有些泄力,“嗯,当时你就是这个光景跑来我家还书的。”
再往后的故事也没什么可说了,其实我也记不大清了。大概就是我家的窘状被林思明瞧见了,然后他还书,来不及再借就滚蛋了……
我这样皱着眉头想了想,不过心头掠过一丝疑问,总觉得哪里奇怪。
我兀自陷入沉思,林思明却不解风情的在我肩头上拍了一把。
我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
他望着我的脸,挺认真的跟我说,“我终于知道你怕鬼的原因了,原来是小时候被吓过。”
我见他神色认真,一点没有嘲笑我的意思,就问他,“你信我说的?连我自己有时候都怀疑自己的记忆。”
林思明笑了笑,他没回答我的问题,反而调侃我说,“所以你连你亲人的鬼魂都怕吗?”
我皱着眉叹了口气,心说,虽然是亲人,但是当意识到对方是已故之人时第一反应都是害怕吧?况且,当年见到的小叔面容一点也不如生前那笑模样,反而鬼里鬼气透着阴森,对于幼小的我来说不怕才怪。况且当时他手里牵着个不知来历的丑八怪小子,谁知他是什么原因要带着那小孩儿?万一他见了我心生怜爱,抛了那丑小子转来牵我这帅小子我可咋办?
我正想得入神,冷不防林思明忽然将手掌盖在我手上。
我一哆嗦,回过神来看向林思明的脸。
他似乎没察觉到我走神,只全心全意的交待一般对我说,“要是哪天我死了回来找你,你别怕,我肯定不会伤你。”
听他忽然说这种话我有些不悦,好端端的干嘛提生啊死啊的。
我似笑非笑的斜眼瞧他,嘴里不负责的说,“那可没准啊,我跟你说,我活到这么大最怕的东西就是鬼,这个已经渗透进骨子里了,所以你要是敢死就别来找我,我可不想见你。”
我本以为林思明会如往常那样笑一笑的,可是他的脸却僵硬如纸,有淡淡的哀伤从他眼里满溢出来。
没等我看个究竟,林思思突然靠近。我只觉眼前一花,他的脸就近了。同时我嘴上一软,竟好似被林思明用嘴唇咬了一下。
我大脑顿时死机,傻在原地震惊的看着他。
他却也飞快抽身,之后便面容模糊不清的喃喃念了一句,“你不想见我可我忍不住想见你……”
我尚没反应这话中的意味,脑子里却先一步的感受到轰鸣。
就好像世界忽然崩塌一般,我的意识被击的碎成残片。
等我一头冷汗的睁开眼时,入眼只有透过窗帘渗透进来的昏暗晨光。
我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石英钟,显示的时间是早上四点半。
我收回视线,看了看四处洁白的墙壁,感受着身周柔软的被子,终于长叹一口气。
林思明已经死去有一年,难怪刚刚的梦里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原来是我早就离开了那个童年的山村,怎么可能还住在那里而且碰见来还书的林思明。
我又想起梦终时林思明的那个吻,他生前可没敢真这么做过。
我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第34章 表哥
刁桂林闲逛时,在河边看到了和谐的蹲在一起的司徒和表哥。
刁桂林停在原地观察了片刻,只见表哥不时笑着对司徒说什么,而司徒侧着脸,望着表哥的神情格外认真。
嘴里衔着的那根小草忽然断了,刁桂林一手将小草扯落,大步往下坡河边走去。
估计刁桂林的出现就像凭空蹦出来一样,司徒被吓了一跳,脸唰的警惕的转向扎在自己面前的刁桂林。
刁桂林朝司徒咧嘴一笑,接着就显得漠然的将视线挪开,转而热情洋溢的面对表哥。
见到刁桂林忽然出现,表哥显得也很高兴,眼神里装着光一样,主动跟刁桂林说话。
如果是以前,刁桂林肯定会心里高兴,而且有些……小鹿乱撞。但自从破解了表哥谜障,他就再也不会被表哥的外在表现迷惑了。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司徒在呢,刁桂林于是装出一副对表哥很感兴趣的样子,你来我往的与其调情似的周旋。
虽说,如果忽然跳出这个圈,以上帝视角来看眼前的三角闹剧,则显得非常可笑,不仅可笑在闹剧是三人,更可笑的是,三人都是男人。
可刁桂林也没有办法,他喜欢男人。
让他第一次有此觉悟的人就是表哥。
一年前住在外地的表哥来这里串门,只是呆了几天而已,刁桂林就被表哥迷得不行,每次说话对视,呼吸都是烫的。那段时间刁桂林的堂哥刁玉泉就好几次不解地看着刁桂林,问他是不是发烧了?
刁桂林才没发烧呢,他明明是恋爱了。
后来刁桂林回想那段往事,他才渐渐明白,不怪自己这个乡巴佬误会,实在是他表哥段数高,就喜欢误人子弟,享受被爱恋的滋味。
想想真是可恶,表哥竟然百无禁忌到男的也撩。
之所以会清醒过来,完全是因为表哥太贪心。因为他在撩刁桂林的同时,竟然还在勾搭着刁桂林的青梅竹马——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