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明白自己存在迁怒,但江稀的不可爱真是让人火大,细数起来全是缺点,真不知道这种孩子为什么妹妹却那么宝贝。
越是看不顺眼越是要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江稀,江稀每天在店里帮忙,进货卖货炸串收拾桌子之类的杂活全都干过,他倒是没什么怨言,非常的任劳任怨。
这样的江稀看起来就像一个机器人,也许他会这样的为自己家这个店劳作一辈子。
但凡事都有意外,在江稀十六岁时,他忽然提出想去学校后门卖烤冷面。
虽然话说的支离破碎,但意思还是传达出来了。
大姨觉得诧异且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卖冷面?为什么要跑到学校后门?
本来不想予以理会,但是自己儿子无意间说,是不是江稀向往学校生活啊?虽然学习不好,但是和同龄人在一起还是很舒服吧…
于是忽然开始怀疑起当初江稀离开学校的意图,到底是真的厌恶学校还是不想白吃白住白拿学费?进而又觉得好笑,江稀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不管怎样,到底是同意了。
然而实行起来还是满肚子火气,因为要弄那种铁皮车,置办各种材料工具。一无所知的江稀只会傻站着等着别人置办。
总算,一切弄好了,江稀在九月份开学季骑着铁皮车来到校园门口。
第4章 无法对你说
每天傍晚前去,深夜回来。
天上没有星光,地上有黑漆漆的影子,披着路灯的灯光,恬静的踏上回家的路。
起初还是有些不自在的,虽然心里告诉自己应该多说几句话,但还是常常感觉疲累,于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逃避似的少说一句就赚一句,久而久之,来买冷面的学生也习惯起来。
看着同龄人欢乐的笑脸,江稀有时候会忘了自己是谁。
他常常一边做冷面一边听他们聊天,虽说大部分内容常常听不懂,但是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以一种没什么表情的脸。
会遇到熟人江稀也觉得意外。
只是当时听到一个高声喊“伍昌”时就控制不住的抬头,然后一眼看见一个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男生站在不远处的校门口,笑着对向他打招呼的人摆手。
几乎是一瞬间就认了出来,伍昌,那个幼儿园时的同桌,那个管自己叫老婆的小男生。
眼神一下子起了波澜,江稀立马收回视线,掩饰性的低下头,有种无来由的紧张感。
就好像和那个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特殊关系,江稀窘迫的绷紧浑身肌肉,连做冷面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
江稀并没有多想什么,没想过对方会不会认出自己,会不会过来,只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紧张着。直到周围人多了又少,少了又不见,他才恍然原来天色已经很晚。而伍昌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明白过来对方已经忘记自己是一个月之后的事。
一个月期间伍昌不止一次过来,其实总共来了三次,从九月份第二个星期五开始,第三个星期五,第四个星期五都来过这里。
但伍昌并没有说多余的话,他看起来比小时候安静许多,买东西时不疾不徐的等在后面,轮到他时也是买完就离开。
和其他陌生的学生没有任何不同。
说不上来是不是该松一口气,本来还想象过,万一伍昌凑上来,像小时候那样拥抱自己,牵自己的手,笑着喊自己老婆,这该怎么应对。
一定会很窘迫,很苦恼,无奈又无所适从。
然而都是江稀多想了,伍昌并不记得自己。
也许是唯一一个熟人的缘故,每次伍昌出现江稀都格外在意。
然而没有正面看过伍昌的脸,即使是眼角余光,伍昌的存在感也格外强大。
伍昌的口味一直没变,其实每次伍昌出现,江稀就已经知道了对方要说的话,可还是一板一眼的等着,等对方开了口,才开始为对方做冷面。
看着伍昌拎着面离开,有时会产生为他做饭的类似骄傲的感觉。
就像妻子为丈夫做饭那样,看着丈夫拿走自己做的饭,哪怕对方还没吃,就已经开始自足起来。
像开在墙角的花,江稀的感情静谧的绽开,在他自己没察觉的情况下,就已经开始盛放。
像当初妈妈离开自己一样的感受,又有所不同。守望三年后,江稀知道伍昌会离开。
一开始还没什么知觉的听着伍昌身边人和伍昌的谈话,期间多次提到H市的H大学。
到后来才听到伍昌的感叹,说是可能最后一次来这里吃冷面。
当时江稀禁不住抬头看伍昌一眼,伍昌恰好也望过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礼貌的笑容。
看到伍昌迅速收回的视线,江稀有些落寞的看着眼前的铁板。
被油浸润的发黄的冷面抽搐着躺在铁板上,它身下的水渍发出痛苦的呻.吟。
江稀的视线模糊了一瞬,刹那间心里涌出诺大的厌恶感,甚至近乎愤恨。
愤恨眼前的一切,愤恨自己木偶一样站在这里的样子。
然而他的情绪并没有来得及发酵,惯性使得他下意识拿起一边的水瓶,“呲啦”一声冲刷在冷面的身下,然后翻转,抹酱,盛好,送到伍昌的手心。
久久的注视着离别,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猝不及防间,额头上的一滴热汗“啪嗒”擦过脸颊,扎根进衣领布料间。
赶上学生寒暑假时,江稀都不出摊,而是留在大姨的店里帮忙。
熬过最炎热的一段时期,九月份来临时,江稀却提不起力气去学校。
大姨催促了几次就没再多说,但江稀自己心里却有些焦虑。
大约十月初的时候,江稀下定决心,告诉大姨他想去H市。
这个决定就如当初他不想去幼儿园,不想上初中,想要去S市一中卖冷面一样突然。
但江稀自己的心意却非常坚决。
大姨表示已经无力吐槽他,也许她心里觉得这孩子是蛇精病。
还是哥哥笑哈哈的表示支持,说就当出去玩儿了,总在S市呆着也没意思。
问江稀打算到H市做什么,江稀不会做什么,也没有任何想做的事,于是他仍然会做烤冷面。
哥哥对他的执着有些无语,最后还是送他离开,帮他找到住得地方,离开后开玩笑的说,他们家串店连锁指日可待。
哥哥走后江稀有些寂寞,但他很快就打起精神,下午时就开着铁皮车寻找H市那所很有名的大学。
说起来,也多亏了哥哥有先见的将原本的脚蹬式铁皮车改成了现在的电动式,要不然他光蹬车也要累死了。
来到那所大学的校门口,和其他买吃的东西的摊贩挤在一起时,莫名有点开心。
哪怕没见到任何熟悉的人,心里却有着期盼。
一天又一天,每晚都兢兢业业的烤冷面,没有半分质疑的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从未仔细思考过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等,只是想这么做,想见,想听他的声音。
没人知道他奇怪的执着,也不想告知任何人,包括那个想见的人。
总算,该说是努力感动上天吗?
江稀在H市待了足有一年,才再次见到伍昌。
那天晚上同往常没有任何差别,然后一抬头间,忽然见到熟悉的侧脸。江稀被吓了一跳,他完全不知道伍昌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他慌忙低头,被聚光灯选中一样缩在原地。身边的一切被放大化,那靠近的脚步声,那听不见的呼吸,那摸不到的视线,最后是久违的声音,“咸甜,加肠加蛋加面。”
江稀控制不住的抬头,再仓皇的将视线压回来,那一眼摄像一样把伍昌的笑容摄进了脑海里。
好像一眨眼睛伍昌就离开了,伴随着身周空气的冰凉,江稀开始了不该有的期待。
总嫌见面时间太短暂,伍昌一旦不出现就开始胡思乱想,想他是不是离开这个城市,是不是再也不会来。
像一颗黑色的水底的石头,明明自己硬邦邦,别人捂不暖,却还是渴望极了被触碰,被捧起来,被带走。
然而石头的呐喊没人听得见。
记不清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当听到伍昌说要去另一个城市时,几乎是毫不迟疑的,江稀就决定了跟着去。
在连续一个月看不到伍昌之后,江稀就收拾行装,前往W市。
连哥哥都没告诉,走得时候太过忙乱,手机摔在地上碎了屏,他便将手机收起来,没想过应该去修,就这么和大姨家失去了联系。
像曾经哥哥在H市安置自己一样,找住处,找出售冷面的地方,找能安稳卖烤冷面的地方。
W市特别大,江稀每天晚上出来,走街串巷,每离开一个地方都会后悔,怕那里可能有伍昌出现。
然而又不得不离开,因为又怕之前的地方离伍昌太远。
久而久之,他甚至开始忘记自己来这个城市的目的,每天茕茕出行,漫无目的地找寻。
两年后。
江稀在距离住所很远的一个小夜市里卖烤冷面。
这是他在这里的第三个星期,还有一个星期他就会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可以卖烤冷面的地方。
两年间他几乎跑遍了W市的各个热闹点,每个地方他都会停留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离开,换下一个地方。
这天晚上的风很大,街上不时有垃圾被吹起来,卷到江稀的小车之下,被卡在车轮附近,苟延残喘着黏附在那里不动弹。
江稀盯着地面上的垃圾,手底的铁板是凉的,黑油油的反射着一小块儿头顶的灯光。
终于有人走过来,江稀抬起头,一下子和那人对上视线。
江稀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忘了紧张,就那么直直的望着对方。
眼睛有些热,江稀匆忙垂下视线,目光落在了伍昌的手边。
伍昌的手上是一朵玫瑰花,只见他将玫瑰花举起来,送到江稀的面前。
江稀的视线被玫瑰花牵引着抬了起来,情不自禁的伸手接住了那朵孤零零的花。
他又想起很多年以前,伍昌曾经把一朵花黏在自己胸前。
江稀抿着唇,他有些想哭。
眼睛很热,他心里想,都怪伍昌,一定是当年伍昌对自己下了咒,所以自己现在才会这么难过。
他恨伍昌,他要报复伍昌,他想让伍昌体会到自己所体会到的苦,他要对伍昌下一个更深的咒。
江稀将玫瑰花扒得七零八落,然后倾身,把短短的花茎插.进伍昌的衣兜里。
江稀在心里微笑,那朵花离开自己手的瞬间,他念出了那个决定性的咒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忽然就觉得轻松了,江稀想,从此以后,再也不是你老婆了,这次,该换你嫁我了…
第5章 妖怪在人间之借来的爱情
明明被嫌弃,却不死心。
被抽离,被扼杀,仍然爱你。
即使死去,却还是想要挣扎。
当真的汲取到能量,立刻毫不犹豫的握紧,复生。
唯有的意念,便是想你,找到你,用所有的力量爱你……
……
“你听说了吗?就那个、贾裴巷,三班的那个,好像变性了!”
瞌睡虫都被吓丢了,胡京惊诧扭头,问跟自己八卦的同班同学,“你说谁?”
同学兴奋不减,见过什么稀奇物种一样眉飞色舞,“你没看见吗?他不是你邻居吗?”
“啊……”胡京心想,好像没听错,但是变性?开玩笑吧!
二话不说起身就往教室外冲,站在班级门口,一眼看见走廊里被围观的那只。
红绿条纹相间的裙子层层叠叠垂在脚腕之上,半长的头发别着直尺那么宽的发卡,抹着鲜艳的红唇,擦了粉底的脸颊白癜风一样。
见到胡京的目光,“她”夸张的转过头来,咧嘴一笑,就翩跹的飞奔了过来。
胡京的眼睛都扩大了一圈,一边小声嘀咕“我擦?不会吧!”一边微微往后退,却被那冲过来的炮弹击中,“轰”一声被按在了门上。
周围响起各种奇特的怪声,议论惊讶嘲笑,一股脑炸开来,胡京的头皮都开始发麻,满满的尴尬。
再也忍不了了,胡京拎着贾裴巷的衣领将他拽离自己,对着那张惨死似的脸骂,“你他妈有病吧?刚从坟里爬出来还是怎么的?!”
贾裴巷的眼睛水润的一眨,撅着嘴就“啵”得亲在了胡京的脸上。
胡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贾裴巷傻了。
眼见贾裴巷又要扑上来,胡京下意识一拳头砸了上去。
根据手上的触感,估计贾裴巷的鼻子都被自己揍歪了。
胡京甩甩发麻的手,一抬头果然看见鲜红的血液大滴大滴砸落。
贾裴巷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小声抽泣。
胡京咂一下舌,总算理智回笼,扯着贾裴巷的手腕就往外冲。
没走两步就受到了巨大的阻力,回头,发现贾裴巷的裙子夹缠在腿.间,他本人则摔倒在地。
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那本来如同狗啃的半长头发也飞舞起来,张牙舞爪的立在空中。
再也看不下去了,胡京一把捞起贾裴巷的腿弯,横抱着就往外冲去。
越过围观的那撮人时,有人嘴欠的吆喝一声“新郎抱新娘喽!”
胡京表情凶狠的回头,杀气腾腾的骂出一句“抱你妈!”
对方立马消音,畏缩的藏到了身边人的身后。
胡京没多停留,飞奔似的抱着贾裴巷冲出了校园。
学校的位置非常偏,出了校门能看见的只有光秃秃的一条看不见头尾的大路。
胡京抱着贾裴巷绕着学校围墙往校后走,直到奔至那个近乎干涸的水库边儿才停下来。
贾裴巷始终眼泪汪汪的窝在胡京的怀里,被胡京放到地面时,他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胡京的衣袖,作势再次往胡京怀里扑。
胡京连忙伸胳膊挡住他,利落的将贾裴巷的胳膊反剪,膝盖一提,贾裴巷的脸就贴了地,动弹不得的被夹在胡京膝盖和地面之间。
胡京俯身,低声说,“你镇定一下。”
贾裴巷蚊子似的“嗯”一声。
胡京又问,“知道我是谁吗?”
贾裴巷顿了片刻,然后有些迟疑的回答,“胡京……”
胡京微微一笑,他松开对贾裴巷的钳制,语调冰冷的说,“你抬头仔细看看我是谁。”
贾裴巷慢腾腾歪头。
视线相接的瞬间,胡京的脸骤然扭曲,伴随着凄厉的尖啸,他身后骤然炸出九条尾巴来。
贾裴巷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咚”得一声,紧接着他僵直在原地,三魂七魄被吓出去十一个,多出的一个颜色偏红,拂过脸前时如烟雾一样直炝眼睛。
胡京顶着五官移位的脸,眼疾手快的兜头将那些透明的几乎看不见形状的魂魄全拍回到贾裴巷的身体里,只掐住那只最大的红色的魂魄碎片,嘴巴一张,直接送入口中吞了下去。
身后的尾巴悠然的摇来摇去,胡京闭上眼睛吸.大.烟一样神魂恍惚了一会儿,这才回神,望向呆然盯着自己的贾裴巷。
两人默然无语对视了一会儿,胡京斜着眼睛打量贾裴巷,同时身后的尾巴摇啊摇,摇成了只剩半身长的毛绒绒一条。
尾巴一甩,尾尖拖着贾裴巷的下巴挑逗了一下,随即传来胡京拖长语调的声音,“说吧……什么时候的事?”
贾裴巷悄悄地低头,理亏的缩着脑袋迟迟不肯吭声。
胡京看着贾裴巷的怂包样,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在贾裴巷的脑门上顶了一下,“你啊……真是让人放不下心。”
说起来,两人相识最初,贾裴巷就已经这么衰了。
那时的贾裴巷刚八岁,明明是个招鬼体质,却贪玩,天黑了才紧赶慢赶地往家奔。
结果在一个漆黑的街角被枉死的野猫魂附体,一下子神志尽失,扒着垃圾箱狂野的翻垃圾吃。
那只残破的猫魂生前是被汽车不小心碾死的,那天晚上如果贾裴巷身边恰好经过车辆,他肯定会被受惊的猫魂左右,冲到汽车轮底送死。
也幸好被路过觅食的胡京发现,那时胡京招摇的甩着自己的九条尾巴,闪烁着荧光眼睛搜寻游离在世间的亡魂,见到黏附在贾裴巷体内的黑黑一小片阴影,便直接扑上去,对着贾裴巷的脸尖锐的发出啸音。
贾裴巷被吓到,魂魄全张皇失措的冲离体外。
胡京吃掉没用的,留下完好的魂魄送回到贾裴巷体内。
恢复神志的贾裴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结果没等因为见到陌生人生怯,就被胡京劈头盖脸的大骂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