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有涯完本[古耽]—— by:云镜

作者:云镜  录入:06-08

李云重说着说着眼中就有了泪花,哽咽起来:“要不四哥你别去了……你去灵州做镇军大将军的副将,是要上战场的,万一……四哥为何不做文官?”
“你这小子!”李云翰就坐在他左手边,见他要哭,也跟着伤感起来,勉强笑着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四哥我连文章都不会写,怎么做文官啊?行啦,等四哥在灵州安顿好了,就接你过去玩几天,可好?”
“当真?”
“当真!绝对当真!”
李云重这才高兴起来,把那鹿肉脯最大的一块夹给了李云翰,欢欢喜喜招呼他吃菜。
孟时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他知这六皇子心机够深,藉由年纪最小,撒娇充楞,不动声色收买了四皇子的人心,又让其他几个皇子放下了对他和四皇子的提防。他更知前世六皇子做了皇帝,也算顾念兄弟之情,给了四皇子最大的恩赐,故而前世四皇子虽长居灵州回不得京城,却也落得潇洒自在。
林长照低着头,闷不吭声,筷子拿在手里却不敢动。贺之照本就是三皇子借着街头偶遇的机会强拉过来,明里给四皇子送行,实则是借机拉拢。三皇子把四皇子冷落在一边,不时问贺之照话:国子监修缮得如何,是不是要加些珍稀花木;他收集了许多古书,看过之后弃之可惜是否能放到国子监书库;演武场的弓箭可够用,他平日习武故而找人多打了一批……
“你尝尝这个。”孟时涯夹了一筷子桃花醉鱼给林长照,悄声说道,“几位皇子平易近人,没什么好怕的。”
李云重和李云翰听了这话看过来,先后大笑,对孟承业说道:“孟大人,令郎说话真是风趣啊!”“可不是!本王平易近人吗?外面的人都说,四皇子面黑,夜里能止小儿啼哭!”
五皇子嘿嘿嘿嘿装傻笑了一通:“是啊是啊,似本王这般富态,民间传闻把本王叫做大胖子,本王也从来不生气。”
三皇子似笑非笑,看向林长照,道:“这位正是通州来的才子吧?京城盛传‘邺安四公子’之名,今日见了,倒也不逊孟家公子。”
平南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把酒杯重重一放,愤恨无比地瞪着孟时涯。
“皇叔也听说了吧?眼下席间有两位公子呢,本王也算有幸才能见到。可惜本王才疏学浅,不能与二位公子这样的才子一探学问。只盼将来在朝中相见,静听二位高论。”三皇子李云琦举起酒杯敬酒,眼底含笑,目光盯着他二人。
孟时涯道了声“过奖”,端起酒杯饮了,转头看那林长照也要喝,劈手夺了酒杯,道:“林兄就先别喝了,你这肺病不宜饮酒,若还想入朝为官,可得惜命才是。”然后替他把酒喝了,冲三皇子点了点头。
孟时涯连连提“肺病”,着实让人扫兴,那金吾卫恼得涨红了脸,若不是孟承业拉着他喝酒,只怕就要站起来骂几句。五皇子一脸不耐,装作没听见,三皇子冷笑一声作罢了,而大皇子本身体虚也不能多饮,呵呵笑着附和。
四皇子李云翰豪爽,直言道:“满腹才华却被病痛拖累,那可不好。本王府上还有许多人参灵芝,治病良药,我身子康健向来用不到,不如送给这位林公子吧。”不等林长照站起来赔罪,李云翰已经挥手叫随从回府去取了。
“我的府上就没甚么了,贺大人前些日子去拜访几位尚书大人,搜刮去不少好东西,我身为堂堂皇子不想被比下去,就送出去好多。哎,而今想想,真是后悔。”李云重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瞪了贺之照一眼。
三皇子轻笑一声,道:“六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怎能说后悔呢?贺大人也是为了国子监的学子,更是为了大周将来朝中的栋梁之才,是用心良苦啊。”
李云重叹气道:“就算是吧。我这些年爱跟人攀比,也不知挥霍了多少好东西,如今想拿来做个人情都没东西可送。”
李云翰哈哈大笑,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拍得他身子晃了一下:“你才多大的年纪,说什么这些年?我才是这些年被你坑去了太多东西!”
平南王捋着胡子,摆出了长者的严肃神情,沉声呵斥道:“有什么贵重的,心疼成这般?皇室又不缺那些,别叫人家背地里笑咱们皇室中人吝啬!”
李云翰装作没听见,自顾喝酒。李云重低着头小声嘀咕,隐约像是在说“谁敢”。
林长照小声谢了,拿茶水敬了四皇子李云翰一杯,李云翰笑着受了。
这顿饭到底吃得艰难。林长照战战兢兢,全靠孟时涯和贺之照给他夹菜。孟时涯要刻意摆出清高的谱儿来,也累得慌。酒到半酣,平南王跟金吾卫上将军起了争执,就为了平南王府的府兵横行街头冲撞了金吾卫的事情,三皇子和五皇子明枪暗箭地相互讽刺,大皇子被强灌了几杯酒,借口身体不适先行离去了。孟承业被三皇子、五皇子拉着讨论圣人之道,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等恭送了几位皇子离开,贺之照看了看裹着两件大氅的林长照,笑了笑,说自己有事还得入宫,叫他二人先回国子监。孟时涯正要跟林长照离开,醉醺醺的平南王从醉生楼追出来,指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破口大骂,骂孟时涯是为非作歹的小人,骂他不识抬举。
孟承业早就离开了,由着孟时涯放肆。孟时涯便拉着林长照胳臂,大摇大摆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回声——“是不是我听错了?难道是在骂我?可怎么听上去像是在骂陆将军啊!罢了,陆将军心胸开阔,必是不介意的。”
陆威成比平南王还要烂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骂自己,立刻想到了平南王,不由分说扑过去,跟平南王扭打成一团。醉生楼前,依旧是人山人海,围观者众多。
“早知道就不跟贺大人一起进去了……”林长照小声抱怨,“吃得一点儿都不痛快。”
孟时涯微笑道:“皇子相邀,哪里是你能拒绝得了的?再说,你不跟着进去,怎么能得那两位贵人的赏识?”
林长照明白过来,面露喜色,看向孟时涯,由衷赞了一句:“孟兄,你真是厉害,小弟佩服!”
折柳台
转眼间到了三月下旬,大考在即,国子监放了假教学子们好好温书,因此学舍里到处是发愤苦读的学子,唯独孟时涯和徐绍没有去领号牌准备赴考,每日练过武就悠哉悠哉地到处晃,惹得学子们怨气冲天,叫他们俩去国子监外面逍遥快活,省得碍眼。
徐绍得了空闲就去找当年失散的青梅竹马,孟时涯本想让他少花点儿功夫,告诉他柳絮的所在,只是想到这二人还有婚约在身,若柳絮因身在花柳之地而自惭形秽,不肯相认,徐绍也会为难,就继续隐瞒了下去。
孟时涯每天早晨把饭菜给林长照送到房里,好叫他省了来回奔走的时间多读会儿书。林长照心中是有底气的,但同房其他学子都苦读,他也跟着紧张,从早到晚抱着书册不放手。孟时涯拿他没办法,除了备好早饭,每日都会去朱雀街上给他买些新鲜糕点瓜果。
不过来来回回,孟时涯都在折柳台附近转悠。他是担心柳絮出事。
那李恒到底是因为柳絮遭了劫难,虽不怨柳絮,但奈何这位小王爷从来不讲理,说不定哪天发起疯来就要迁怒柳絮。
果然,叫他给猜对了。
这天午后,折柳台还未迎客,大门忽然被一群人撞响,砰砰砰地引来了不少街上的行人。孟时涯闻声而至,听来者叫骂,知道这是平南王府的家丁。这些人嘴里说着请柳絮姑娘过府一趟,但孟时涯知道,李恒那厮失了孽根,找不到凶手,要拿柳絮来出气了。李恒眼下要不得柳絮的身子,可他能要了柳絮的命。
青楼薄命女,如何也是敌不过王族世子。
折柳台的老鸨祝盼儿混迹京城十余年,巴结权贵不少,性子早练就了泼辣如火,被那平南王府的家丁吵得烦了,就唤了折柳台的十几个龟公堵在门口,自己则披头散发,裹着肚兜坐在门槛上破口大骂。
“这个也找柳絮,那个也找柳絮!当我们家青黛、云莺、赵意是死了吗?!四大头牌,柳絮才排第四!小蹄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连累别的姑娘没人翻牌子!啐!我不打她打谁?怎么,你们还要找她?行行行,你们尽管领走!脸都给我打烂了,你们要是看着不嫌弃,就领给你们王爷瞧瞧,到时候可别发火给我打死了!我还等着她治好了脸继续接客哪!”
为首的家丁恼道:“啰嗦什么?把人交出来就是!我们主子才不管她脸蛋怎么样,只要活着就行!”
“什么!不看脸?那是冲着她身子去了?呸!想得美!我辛辛苦苦给她弄了个头牌的名号,养在屋里好几年不让人碰她,留她个清清白白的身子,就为了等着有人出天价!你们不带银子不带珠宝的,就想这么把人领走?!脸给她打烂了又不是治不好,老娘还等着她治好了再捞一笔大的呢……”
“你这臭婆娘——”
“哎哟哟我的天哪!还有没有王法了!不给钱就想带走我家的姑娘,你们想得美啊!老娘花在她身上不下三千两,你们动动嘴皮子就想带走人,欺人太甚啊!你们有种就踩着老娘的尸体进去!没胆子?没胆子就给老娘拿来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
祝盼儿撒泼耍赖,又哭又闹,又抓又挠,也幸亏折柳台的龟公都是练家子,平南王府的家丁推挤了半天愣是没能进得了门。
孟时涯在前门看了一会儿,趁着没人注意自己,转身离开,沿着院墙去了折柳台后院。多亏前世李恒他们常带他在折柳台厮混,这里的布局孟时涯再清楚不过,轻而易举寻了个偏僻处翻墙而入,熟门熟路摸去了柳絮的房间。
翻窗进去时,柳絮正在朱窗前的书案上作画。她是个才女,尤善书画,所以此前李恒才会叫孟时涯作画拿来讨好柳絮。这位柳姑娘命运颠簸流离,却是个心高气傲的,纵使孟时涯才高八斗俊美不凡,也对他没什么青睐之意。
孟时涯落地起身,柳絮虽然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大声叫出来,只是从凳子上起身,回过头欠身行了个万福。
“孟公子?”柳絮知他不是好色之徒,倒也不怕,淡淡一笑,道,“此前在折柳台落水,想必早已大好了?”
孟时涯拂了拂袖,笑道:“若不是大好,怎能为自己报仇?”
“这么说,孟公子真的要与那姓李的决裂?”
“还能有假?”
柳絮掩唇而笑,眉目间光华四射,明艳逼人。她挪动步子,去圆桌前要给孟时涯倒茶,被孟时涯按住了茶壶。视线相对,孟时涯神情凝重,倒叫柳絮有些纳闷。
“孟公子不是来闲坐的?”
“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柳絮轻嗤一声,面露嘲弄之意,转身要回书案前继续作画。
孟时涯叹气道:“平南王府的人就在大门外,你今日再不离开,被他抓回王府,名声不保且不提,只怕命也难保住。”
“自从遇见那混账,小女子从未想过能长命。他要来抓,小女子自有我的办法来脱身。”
“如何脱身?自我了断吗?令尊遭人诬陷,累及全家,这仇你也不报了?”
“你怎知——”
柳絮顿时面目惨白,看向孟时涯,浑身都在发抖。她本是官家小姐,也算大家闺秀,流落风尘多年,等着有机会找到仇人,多少委屈都咽到肚子里,从不敢跟人提起出身来历。她不知孟时涯怎么就这般清楚,心里骇然,一时没了主意。
孟时涯将她房中物事一件件翻出来,轻手轻脚随地摆放,弄做挣扎时扯坏的模样,一面说道:“此事以后再与你详说。今日离开折柳台,倒是个好时机。你的户籍我早寻人改过了,以后你换个名字,只要不常抛头露面,想来没人会知道你就是折柳台的柳絮姑娘。”
他找枕头裹着花瓶,压碎了之后把碎片摆开,又扯碎帷幔床帐,把整间屋子弄得一片狼藉,却没出多大动静。
柳絮情绪激动,手足无措,被孟时涯拉了一把才清醒过来,揪着他衣袖,眼泪滚落脸颊。她哭道:“孟公子,为何……为何要……”
孟时涯叹气道:“李恒是下了狠心要杀你,算起来也是因为我与他新仇旧恨,连累到你。我保你活命,自然是应该的。你放心,我有办法让折柳台不受牵连。”
柳絮倒也是个聪慧机灵的,知道机会难得,立刻把往日积攒的贵重物品收拾了一小包,留下大半放在容易找到的地方,然后寻了一双绣鞋,带走一只,另一只丢在门口。
二人忙碌完毕,孟时涯又把一包迷药洒在书案上,趁着外面没人,将柳絮从偏僻处带走了。
翻出墙头时,柳絮看孟时涯示意,喊了一嗓子——“救命!我不去王府!救命啊!”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守着后门的仆役听见。
二人从小巷子里离开,之后寻了个无人的宅院让柳絮换了衣服,打扮得朴素简单,又弄脏了脸,一眼看上去像个粗野的丫头,就绕到折柳台前门去听消息。
没多时,祝盼儿闻讯回了院里,一面往里走一面骂跟着她进去的平南王府的家丁,说他们狼心狗肺,围着前门要人,却从后门把人劫走了。平南王府的家丁郁闷万分,也疑心是自家主子另派了人,就没有回嘴。
孟时涯知道此计可成,就大摇大摆地带着柳絮从朱雀街走过,往孟府而去。路上也遇到认识的,知孟时涯向来不贪恋女色,见一个模样粗糙的姑娘跟着他,难免好奇问几句。孟时涯便说,这是他从通州来的表妹,是他舅舅的遗孤,失散多年,这两日才找到,他正要带人回孟府安顿下来。
柳絮一直低着头,旁人只看到一张风尘仆仆的脸庞,也就信了,连声道恭喜。其实这倒也凑巧,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孟家的姻亲都在通州,孟公子的舅舅也是来送过喜帖的,至于孩子什么时候生的又如何失散的,当时通州多战乱,一切也说得通。
孟时涯带着柳絮堂堂正正进了孟府的大门,徒留京城人纷纷感叹,说孟公子的表妹身段挺好,可长得也太普通了些。
孟府宅子不小,空院落还是有的。孟时涯把柳絮安排在他母亲生前最爱的兰园里,让她换了新衣裳,稍稍打扮了一番,然后叫仆役把府里的下人都叫来。等着仆役来兰园之前,孟时涯安慰了柳絮一番。
“你不必不自在,我这么安排,也是顾怜你才学心性,引为知己。你要改头换面,总得有个合适的身份。我大舅舅李焕赤胆英魂,也不算辱没你的出身。旁人若是问起来,你便说自幼走失,只记得母亲姓柳,随了母姓。”
孟时涯又把舅舅李焕当年匆匆成亲,谁料不久之后通州内乱,舅母死于贼匪刀下的事情说了。因为是舅舅的伤心事,外祖父他们都不常提起,知道舅母逝去的人并不多。再说已过去多年,纵使有人查证,也无从查起。
柳絮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哽咽道:“此恩如再造,不知何时才能还清。如今我既然不再是贱籍,愿为李将军供奉香火,年年祭拜,叫他在地下也能享儿女孝心。我原先乳名叫做‘解语’,以后人前我便是李解语,私下里才是柳解语。”
孟时涯闻言点了点头,扶她起来。等下人们都到了,便称她为表妹,命令孟府中人从此恭恭敬敬待她,在府中尊称小姐,对外称作表小姐。孟时涯挑了原先伺候他的两个丫鬟琴瑟和玲珑,安排她们照顾柳解语。
孟府的人向来嘴巴严实,就算有人把柳絮的无故失踪跟孟家表小姐的出现联想到一块儿,孟府的人也不会乱说话。更何况,孟时涯还打算再给平南王府栽点儿赃,暗中怂恿折柳台老鸨祝盼儿去平南王府闹几回,定要他们有口难辩。
孟时涯找来赵嬷嬷和纪管家,也去找了孟承业,把实情说了,他们倒不曾反对。孟承业想着栽培栽培柳解语,以后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也算是给孟家添了助力。赵嬷嬷则想着孟家添了女眷,总算多了些烟火气息,像个家的样子。不用孟时涯多说,她就给柳解语安排得十分周到,真心把她当做表小姐看待了。
忙碌到入夜才算得空回了国子监,孟时涯跟林长照、徐绍一起用过晚膳,叫他们一起到竹林散步。学子们都在屋里读书,入夜后竹林里很是清静。孟时涯没有瞒着他们两个,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但没有提自己是刻意等时机救人,只说碰巧看到平南王府的家丁要抓人,不想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丢了性命才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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