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人家真去找女朋友,文熙才发现自己果然很不开心。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当初,俞航说,如果我们都没找到女朋友,就凑合着过吧?文熙是想说,跟谁凑合也不跟你凑合。他曾庆幸自己没将这话说出口,但如今,说不说出来,似乎都不能改变什么了。
第19章 怄气
那天下午,俞航在小隔间离等了好长时间,都没见文熙过来。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以为出什么事了。跑到休息室里,同事们说他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马上去外地演出,俞航忙着排练和安排出行等各项杂事,没时间问文熙那天怎么没来。看着电脑中的照片,本想以此做饵,但又觉得这种事还是慢慢说的好,就只默不作声地把照片发到他邮箱里。那家伙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好吧,其实是什么话都没说)。
对文熙来说,俞航这个举动无疑是“友尽”的信号。以前呱啦呱啦那么会说,现在有了女朋友,连发照片这种“大事”(俞航对照片很有执念,随便那一张都要从光影到色彩洋洋自得夸耀一番)也不提前问一声,好像怕自己会没完没了,妨碍他跟女朋友共度幸福时光。
这几天,看着那只越长越圆的兔子,文熙总要呆呆看上好一会。有时羡慕它,他跟俞航的友情完了,但这只友情的象征依然能无忧无虑啃青菜叶子。
黯然回到房里。文雅从若妍那里得不到消息,只能瞎琢磨。那丫头偶尔还来店里,但没以前那样开朗,于是跟父亲嘀咕可能小两口拌嘴了。
文熙靠在床上,无可排解。一气之下删掉了俞航的全部信息。最后,盯着那个号码好一会,手指伸出去又蜷起来,反复几次,终于眼一闭,心一横,点了“删除”!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但世上的事大概就这么不遂人愿,所以才有“天意弄人”一说。一周后,没等文熙把他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干净,那位少爷又春风满面地出现了。
之前,俞航隔三差五就要来编辑室转上一圈,跟虔诚的宗教徒上日课一般。而且每次来都不空手,惹得编辑部这帮女人们只要一看见他,就要适时地欢呼一小会。
至于他的动机,这帮人并不关心。
一来么,做编辑的都有点文人傲气,哪怕外边的新媒体已经把他们的钱包和前景逼入窄巷,也不肯轻易俯就,所以不太会把自愿来献殷勤的业主当回事;二来,没发现俞航对哪个女编辑特别注意。只要有的吃有的聊,只要对方没特别说明是冲着哪个来,他们就懒得烦这个神。
话说回来,明说了才讨厌。吃人家嘴短,得了好处又不替人家撮合,说不过去。可真要帮忙,这一帮心高气傲的主儿,哪一个人愿意为口吃的就谄媚起来。
因此,对于俞航这种没有目的性的来访,这帮编辑们打心眼里欢迎。心安理得地受之于人,哪个不喜欢?
但最近他却很少来。除了文熙,其余的人并不了解。除了文熙,没人真在意这个帅气的业主隔多少日子过来一趟。
文熙正低头整理报告,俞航进来时,他只略略抬眼,等大家开始拆客人带来的东西,他又低头工作。
说明白了,友情也像爱情,一开始电光火石,恨不得日日夜夜在一起(尤其俞航这种很耐不住寂寞、却又没几个知心朋友的人)。前阵子在热头上,三天两头找他吃饭、玩游戏、看电影……都不明白之前自己没出现,他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日子已久,习惯了,孤独被治愈了,朋友的意义远没有工作和美女重要了。
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文熙正苦恼怎么摆脱俞航,昨天又听看舞团演出的女同事在例会前议论,说俞航好像有女朋友,在后台见到的,很漂亮,女强人模样。俞航满脸笑容,那女的看到我们,也打了招呼。
文熙偏开耳朵,尽量把注意力转移,但那些“女朋友”“漂亮”“开心”还是尖刀一般扎进来,扎得他神思恍惚。
但凡涉及到感情,都有自私成分,包括友情。他和俞航,都很孤单,需要相互支援。在这种情形下,他们之间哪怕出现一个男性朋友,都可能破坏彼此这种依存,而让本来就建在狭窄基面上的友情摇摇欲坠。
何况,还是个女朋友。
俞航离他越来越远,是迟早的事。虽然已下定决心,但当这个人重新站到自己面前时,他还是动摇了。
“好久不见,宋编辑。”俞航一脸灿烂。
果然有情饮水饱,现在见谁都是一副阿弥陀佛的慈善面孔。
文熙只嗯了一声。
有人问及昨天的演出,俞航说因为才从外地回来,时间紧张,所以没办法一一通知。
“还有其他场次吗?我们也想看。”
俞航说,下周还有一场,马上又要去外地。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余票,再送一些来。
“听说你谈恋爱了?”
俞航靠在桌边,注意着文熙的表情,一边笑着:“哪有的事。”
“你就装吧?我们都看见了。”
俞航愣了一会,笑笑不解释。
文熙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大家起着哄:“说说看呗,你的女朋友?很好奇啊。”
俞航垂眼看着文熙,像说书人那样清清嗓子:“他啊,肤白貌美,黑眼睛长睫毛,比你们能想象出来的还要美上好几十倍……”
众人又嚷:“还真不谦虚啊,我们就这么一问,就夸上了。”
俞航无辜地摊开双手:“是你们让我说的,说了又不满意。”
文熙觉得他每一句话都刺到自己心坎上去。这唱的哪一出?想夸女朋友关起门来夸去!在我旁边嘚不嘚的,起个什么劲!
“真诚一点嘛。我们想听听你们的浪漫史。”
“这个……”俞航邪邪一笑,“恕不外传了。要是被他知道,我日子就不好过了。”
“扯吧。我们都看到了,对你端茶送水的,温顺得不得了。”
俞航开玩笑:“你们看到的一定是我的假女朋友。”
扯东扯西闲聊了一阵,俞航中途告辞去了广告部一趟,回来又开聊,小半天就这么过去了。直到感觉周围都安静下来,文熙才抬头,发现大家都出去了,只有俞航带着不满的表情看着他。
文熙当他是空气,拍开他压在文件上的手,自顾自地收拾桌子。然后,放好椅子就要走。
俞航抓住他的手腕。
文熙想甩开他,但俞航使劲起来,要挣脱不容易。
俞航望着他:“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文熙淡然道:“是又怎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乐意。”
明明不是这样想,违心的话还是要说。
俞航已经松脱的手再次把他抓得铁紧:“你这人怎么回事?忽一阵忽一阵的,都搞不清在想什么?”
文熙冷笑:“你就不这样?”
俞航嚷:“我有什么不都跟你说啊,是你自己忽冷忽热,我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你了。”
“得罪我可不敢当。”
俞航最受不了他冷言冷语:“什么事不说出来,闷在心里让人猜。我不是算命的,好歹让我知道错在哪里吧?”
文熙望望他,错在哪里,还真不好说。错在你找女朋友了?跟我在一起就不能找?
被自己错杂的心思缠了个结结实实,文熙挣脱不出来,只想着逃开这个让他错乱的男人,抿紧嘴唇,转身欲走。
俞航见抓他不住,也着了急,在背后说:“你这样,谁受得了你?”
文熙一听,脑袋嗡一声,眼里闪着泪光,冷声回击:“哪个让你受来着?我怎么高兴怎么来,用不着你来教训。”
气鼓鼓就要往外走,俞航匆匆跟上去又一抓:“死之前还要明确罪状呢,你这样做不觉得过分么?我……”
他想说的话骤然噎在嗓子眼里。
乍进来的若妍,被两人火热的气场震呆了。在她的注视下,俞航缓慢松开抓着文熙的手,文熙看看呆怔的同事,也没句解释,沉着脸头也不回地越过若妍出去了。
这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还上手了。若妍仔细想,要不是自己来得及时,可能打起来了。
可是,文熙跟俞航,有什么过节呢?还以为他俩关系不错。
她摇摇头,回到座位上来拿忘记带的钱包。
俞航冲出去,怎么也没找到文熙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自我更新,内心是有多强大
第20章 突如其来的吻
天渐渐黑得早了,往常下班的时候,阳光还能在车窗上逗留一会。现在,五点半就黑擦擦的了。
怕在家里做不了事,文熙没有跟班车回家,而是在单位里写完稿子再走的。坐公车回去时,他听到滴滴答答的雨声。沿途下车的乘客下去,车门带进来外面的风雨,使得坐在边上的文熙打了个寒战。
一层秋雨一层凉,应该把外套拿出来穿了。
下车时,他缩着脑袋,快步跨到公车站台上。雨丝已经十分密集,将他淡绿色的衬衫快速打湿。
公车站就在他上下班车的点上,离家还要走上一段,文熙透过黑沉沉的雨幕,伸长脖子,想看看是否有熟人经过。
可这个时间段,这个天气,小区那帮老头老奶奶们是断然不会出来的。年纪大了,把身体看得比什么都重。哪位养生大师说过,雨天会让身体吸收寒湿之气,吓得老人家们再不敢随便出来。
想着要不要让爸爸出来一趟,作为人父,儿子应该比寒湿要紧。
有个人跟过来,文熙没回头,却感觉到湿热的气息和衣料碰到自己身体时产生的细微电流。
他转过身。
站台上冷冷清清,那人浑身湿淋淋地站在面前。要不是他哑着嗓音唤了声“文熙”,文熙乍一扭头,定要吓一跳。
“你怎么……”
俞航几乎快哭出来:“我在这里等了很久,等到杂志社班车过来又走,还是没等到你。”
文熙看着潮乎乎的朋友:“等我干什么啊?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雨!”
“我怕躲了雨,就见不着你。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文熙此刻的心境真是复杂:这一出一出的,是跟女朋友火速分手失恋了?所以大雨天想着跟他重修旧好来了?
文熙看看越下越大的雨,又看着簌簌发抖的俞航,让他先别说话,去他家躲躲雨再说。
俞航固执地站着:“你听我说完我才去。”
他的小孩脾气一上来,谁都奈何不得。在办公室犹可,在这里嚷得左邻右舍都出来,到时要怎么解释?
文熙看着日渐紧密的雨丝,催他快说。俞航总喜欢拣这种时机,让你不得不听他聒噪。不过,文熙确实也需要一个答案,于是靠着站牌,等他开口。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文熙本来懒散的架势,立刻乱了阵脚,上前几步就要去捂他的嘴!得亏是下雨天,又是晚上,没什么乘客和路人。
回过头来想想,这句话不能说有错。但在两个男人之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家门口不能有片刻犹豫,文熙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不睬我,打电话也不接,信息也不回?”
说起这个,文熙也有话说。虽说上次活动之后,的确以这种方式抵制过他。但这之后,反倒是俞航没动静了。自己有错,却是他有错在先啊。即使谈女朋友不算错,作为朋友,起码应该正正当当地说出来,如果那天下午是因为自己先走了,之后那么长一段时间也可以说。如果说了,文熙可能就不会那么难过,难过到都对俞航生出怨念来了。
现在想想,这种念头多奇怪啊。因为俞航处理事情的奇葩性,导致自己在对待朋友有女友这件事上反应暧昧。就如现在,他淋了几个小时的秋雨,就为跑过来问他一句“你喜不喜欢我?”怎能不让人想歪?
见他不吭声,俞航以为他心虚,咄咄逼人地问:“那天下午,你为什么不来?”
文熙重新被这句激怒了:说来说去,还是对我没亲眼看到他跟女友秀恩爱有意见。跑来跑去,就为炫耀下你找了个举世无双的女朋友,是吧!
“突然不舒服……”虽然胸中怒气奔涌,但瞬间想通了。都不准备搭理的人,没必要纠缠不清。再说,跟他斗嘴,时间上,心理上,身体上,自己都不占优势。
“可就算不打电话跟我说一声,接电话的力气总是有的吧?”
雨好像小了点,文熙看着他:“如果说完了,我要回家了。”
俞航一个箭步冲到他前面,双手一张,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挡住去路:“还没说完呢。”
文熙拨开他的手:“你都已经总结好了,我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还要说什么?!”
“我还不能说话了?难受得要死也不能说了?”
“你说就是了,但我不想听,说给你想说的人去听!”
“可我就想说给你听!”
文熙爆发了:“说给我听,你就这么想气死我?有了女朋友,高兴难过都到她那里去,安心过你的二人世界!干嘛非在我面前晃,非要看着我难受你才开心啊!”
“……”
文熙狠狠把他往旁边一拨,就要冲到雨幕中回家。他很不喜欢潮湿,似乎连心情都被浸得肿胀。
“让开!”
俞航来抓他的肩膀。
文熙不耐烦地一甩。
雨丝如泣如诉,眼泪般的雨在脸庞上滑落,让他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更不真实的,还在后头。
他听不见俞航的声音,以为走了。秋夜的风夹着雨,静不下心的浮躁,像只湿凉的手,拂过他的脊背。刚要快步走开,突然被一股力量挟持,他本该前进的躯体转了半圈,硬是被拽到身后,被迫直视着昏昏光线中湿漉漉的俞航的脸。
那俊美的脸,仿佛这秋风,没有一丝温暖的色调。他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些许森寒光芒。
雨沿着额前的发丝滴落,落到睫毛上,文熙眨眨眼睛。眼眸被细碎的雨珠覆盖,使得眼前的人变得梦幻般模糊。没等他再次眨眼,嘴唇上传来冰凉的触觉。凉凉的,潮潮的,没一会儿,那股潮湿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而暖的抚触。朦胧之中,他想起曾经做的那个梦来。
眼下是梦还是现实?似乎已没有足够的氧气来供大脑思考。
湿热的触感再次袭来,直到那温润又火热的舌尖触到牙齿,像牙科医生那样想极力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雨落下来,仓惶摆脱俞航身体束缚的文熙感觉到实实在在的寒意。
俞航被推得后退一步,但表情松弛了。
文熙被这一举动吓得不轻。这是哪里,家门口啊!方圆几十米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邻居,要被哪个叔叔阿姨瞧见了,自己的脸面尤不说,爸爸的老脸要往哪儿搁?
俞航看着一脸慌促的文熙,正要说话,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文熙——是你吗?”
文熙汗毛一竖!
老宋撑着伞过来,直到走到儿子跟前,带着嗔怪语气说:“下那么雨,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转而看到浑身湿透的俞航,“这位是……”
文熙没力气解释,懒懒地跟着爸爸一起看他,好像也不认识的样子。
这混蛋,留他自生自灭好了。
“我是文熙的朋友,没带伞。想去您家避避雨,但他说怕打扰您,我只好这么淋着呢。”
真不要脸。
老宋急忙催促儿子打开另一把伞,说:“这怎么行?这么大的雨,别淋坏了!走,去我们家!”
文熙撑着伞,跟在爸爸身后。俞航看看自己的身上,抱怨说自己没撑到。老宋就要把自己的伞让给他,文熙只好发狠似的把伞往他那里移。
看着老宋开门,俞航悄悄说:“靠近一点会死啊!”
会尴尬死。
同撑一把伞,他还是尽量跟他保持距离。干过这种事的副作用很快显现出来。比如刚才,俞航说悄悄话时,他就莫名惊慌,怕他突然来一下。
躲闪的时候,正碰上张婶出门丢垃圾。她长大嘴巴看着老宋身后这两个湿淋淋的年轻人:“这是怎么了,掉河里了?”
俞航指指文熙:“他掉下去了,我见义勇为。”
张婶笑得哗哗的,像雨水管里的声音:“我说老宋,又从哪儿拣来个俊儿子?”
“是文熙的朋友,来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