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航挨着他:“从这里看出去,景色不错吧?”
文熙有同感。虽然不是第一次坐在这里看外面的景致,但不知为什么,两人一起静静望着窗外时,感觉很奇妙。仿佛所有的世事烦杂已随风飘走,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能有片刻安逸和安稳,再不敢苛求余生。
俞航性子急,聊几句,望望窗外,就掀开盖子来看。如此几次之后,终于抓起筷子开吃。
又瞧瞧他的:“可以了,面太软就不好吃了。”
文熙害怕他突然来揭,捂着盖子说:“再等一下。我不喜欢吃有硬芯的面。”
俞航咳咳笑着:“奇怪,还以为你喜欢吃硬的。”
文熙从他猥琐的表情就知道这话另有所指,翻了个白眼。
俞航吸了几口面,问:“最近你经常出来,你爸没说什么?”
文熙淡淡地回答:“说了。”
“说什么了?”
文熙不紧不慢:“说我最近怎么这么忙。”
俞航一撂筷子:“你没说跟我在一起?”
文熙觉得好笑:“你会跟你妈说我们在一起吗?”
俞航蔫了:“不是,单纯跟朋友出来玩,你都不愿意说?”
文熙看着他:“关键你单纯么?平白撒这个慌干嘛。”
俞航吃了几口面,想想略有不甘,又问:“你爸就一点没提起我来?”
“提了。”
俞航停下咀嚼,问:“怎么提的?”
文熙真被他打败了,就算提,难道人家还提“你那个相好怎么样了?”
“提到这两周你没去教舞蹈,张婶都上门来提意见了。”
俞航失望地转过头去:“就问这个?”
“还想听什么?真想听,下次自己去问。”
“老去怕人说闲话。”
这位少爷如此自觉且有分寸,真是难得。搂着人在公车站前强吻就不怕人说闲话了?
“文熙……”
文熙的面刚刚好,无暇应答他。
俞航极其煽情地凑过来悄声说:“我喜欢你。”
文熙刚要吃一口,差点没被噎死。
“能不能不要在吃饭时说这种恶心的话。”
“这话恶心吗?”
文熙看着他:“你以为呢?”
俞航继续厚颜无耻:“我知道你也喜欢我。”
“别傻了。”
俞航凑过来,在他唇上迅速啄一下,然后看看呆住的文熙,伸手指面:“吃吧。”
“你没给我酸菜。”
俞航“哦”了一声,给他找酸菜。
文熙摇摇头:“你要这样约女孩,八成……”
“八成会感动到哭?”
“八成泼你一脑门面。”文熙学着女孩腔调,“人家跟你约会,打扮得美美的,你却用这个打发我。或是,一点情调都没有,你跟着泡面过好了!问你是来泡妞的还是来泡面的?”
俞航笑得喘不过来气,之后用深情的目光凝望着他:“所以我不喜欢女人。”
总被他时不时的暧昧告白打断,文熙不好继续说下去。吃了几口,觉得太咸,俞航很有眼力见的把水杯挪到他面前。
“咦,这不是你的杯子?”
俞航得意地说:“因为你,我特地去买了一个,同牌子的。”
这下,文熙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44章 救驾
两天后,晚上八点半,文熙坐在书桌前,认真玩着一款游戏。飞来飞去地绕了好大一圈,回头还是被对手打下来,摔得很惨之际,手机响了。
俞航哀切的声音传过来:“宋编辑,能不能来救救我?”
文熙扫一眼屏幕上的复活时间,心想:谁来救我?心不在焉地问:“怎么了,吃霸王餐被扣押了?”
“现在方不方便出来?本人急需帮助。”言语很是恳切。
又来了。借口也不知道换一换。
等复活时间一到,文熙又开始上蹿下跳,用激光到处扫人,一边说:“可我好像不太方便呢。”
“你在干嘛?”
文熙窜到一个高墙上,上回就是这么摔死的,还不长记性:“我在锻炼。”
“想锻炼找我,别扭了自己。”那头再次恳求,“我说真的,宋编辑,能不能来救我?”
“不能。”
“看在我俩还有点交情的份上,你就出来嘛!前面有警察叔叔,而我又喝了酒,万一他们逮住我,把我往牢里一扔,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文熙又摔下来了,跟上回一样的死法。终于觉得这游戏没意思,认真问:“你酒驾了?”
“只喝了一丢丢,说不上酒驾。”
“你就作死。”
“来不来?”
“没空。”
俞航继续撒娇:“宋编辑——,求你了。我已经扣过六分,这次再被逮到,不但要吊销驾照,没准还会把我丢牢里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文熙起身拿过外套,找出驾照,走到玄关换鞋,嘴上却说:“我实在没空,要不找别人吧?”
俞航十分凄凉地说:“找谁啊?我认识的人,今晚估计没一个清醒的。”
“那我算你不认识的人?”
“这个时候,不要绕着我玩了。警察叔叔已经往这边过来了,快点过来好不好?带上驾照。”
文熙给爸爸留了张纸条,仍不住调侃他:“你不知道往后跑啊?”
“堵死了,堵得死死的。这一帮酒鬼全给引到这网里来了,怎么出得去?!”
文熙笑着,路过老宋正在跳广场舞的地方,收回视线问他在哪。
十分钟后,文熙从出租车上下来。果然整个一条单行道上,黑压压全是原地不动的待罪车辆。文熙穿到对面,找了几辆都不是,刚想打电话,就看见前方一辆车里探出个熟悉的脑袋来,正四下张望。
看到文熙过来,露出一个会心笑容:“你总算来了!我都快睡着了。”
好在路况极堵,警察还在稍远的地方。
俞航跟他换了位子,感激地说:“果然亲热过不一样,还算疼我。”
文熙白他一眼:“一天不说这些肉麻的话,你皮痒是吧?”
俞航朝他哈哈气:“你闻,是不是连酒味都没有?我今天倒霉,同事生日,非让喝,就这么抿了一口,回来碰见交警叔叔了。”
“临近春节严打,你不知道啊?”
俞航无所谓地说:“对我们这种既不返乡,也不走亲戚的人来说,春节就是十一长假,谁关注这些?”
顺利从交警那里脱身,文熙全身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多年没碰过车,刚才都怕一脚油门没踩稳,撞栏杆上去了),在道路一侧停下来,让俞航自己开。
俞航吓一跳:“才从交警那里逃出来,你又让我往虎口里钻?”
“现在没查岗的了,再说,我的技术比酒驾强不了多少。”
“我们宋编辑也有短板哈。”俞航吃吃一笑,“放心,有我指导,你只管开!”
几分钟后,文熙开始后悔听他的话。本来技术就不行,加上又是晚上,这个时段车流量还大。两眼紧盯着前方,话都不敢说。行驶过程中,不变道,不加速,看到窨井盖,照直碾过去。
路上有好几个窨井。于是,两人就这么随着车子上下起伏。“咯噔”一下,再“咯噔”一下,咯噔得俞航虽没喝多,但想吐了。
不觉抱怨道:“这么宽的马路,你就非要从它们头上轧过去么?”
文熙身负安全重任,任俞航怎么编派都不吭声,只管盯着前方。这位少爷来劲了。
“这速度连只蚂蚁都碾不死。”
“打灯啊,左拐你不打灯?”
“路上有坑,还开那么快,颠死我了!”
“按喇叭!绕过去!跟在这种车后面,明年都到不了!”
“……”
到了小区门口,文熙开出一身汗。一声不吭拔钥匙下车,扔还给他:“以后,你回炉再造也好,被警察逮走也罢,再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俞航惊奇地看着他:“好好的,怎么又发起飙来?”
文熙憋闷地长吁一口:你是很好,但我不好!
“既然来了,起码应该把喝酒的人安全护送回家才算完成任务啊。这样,把人丢在半道,撒手不管,不人道吧?”
文熙问:“到底谁不人道?我这么多年都没碰过车,为了来替你顶罪,命都豁出去了,你还嘚不嘚个没完。好意思啊!”
俞航笑:“这么敏感?我是在教你,传授你开车本事,还不领情。”
文熙转头要走。
俞航拉住他:“这么委屈当代驾,怎么也得上去喝杯茶再走啊。”
文熙说不稀罕,少骂人就谢天谢地了。
“那你把我送回家再走。我喝了酒,万一倒在电梯里人事不省怎么办?”
文熙瞥他一眼:“不是只喝了一丢丢,这会反应又这么大了?再说,你能耐,喝成这样都能教人开车,还没本事自己上楼?”
俞航脸上绽开一个晕乎乎的笑容:“宋编辑,你真行。我跟你说,我喝得确实不多,刚好到醉拳的状态,说清醒也糊涂,说糊涂也清醒。别的我不怕,怕万一倒在电梯里,被人侵犯了,就跟你说不清楚了。”
“就你这样,除了卸你的肉拿去卖卖,还能怎么侵犯?”
“这样就过分了啊。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们相好一场,都不该这样冷血。”
本以为他借着酒劲装疯卖傻,眼看说着说着没谱了,干脆闭了嘴。再说,刚才是气他唠叨,真要把俞航一人丢在这里,还是于心不忍。只是脸上不肯降下神色,装作十分不耐烦地拽着他回家。
走到电梯口,两人不约而同傻了眼:两部电梯上都贴了维修纸条。
俞航发起牢骚:“有没有搞错?我住12楼,要我怎么回家?”
文熙一贯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人,工作一忙,家里二楼都嫌累,何况还是12楼!况且那楼道口黑黢黢的,上去有伴,下来只有一个人,又是冬夜的晚上,怎么想都觉得后颈寒毛根根竖起来。于是,跟俞航说:“顶多送你到三楼,我爬不动。”
俞航揶揄道:“你也真说得出口,我要住三楼,都不会让你送。平时我不麻烦你,今天不是喝酒了嘛,你就不担心我一个人往上爬的时候,一个脚下不稳从楼梯上摔下来?电梯要好的话,你直接给我按个12楼也就算了。但现在,不是都坏了嘛,以为我闲得没事,这么想让你出力气?”
电梯要好的话,还说什么?文熙想,叫我来回送你千百遍我都没问题。但俞航一旦较真,他没办法应付,况且,真如他所说的,即使酒没喝多,万一一脚踩空,也是他不愿看到的。于是,咬咬牙,扶着他往安全通道口走去。
楼道有点陡,加上平时不常用,上头的声控灯很不好使。就跟耳聋似的,必须使劲跺脚,才能让它亮起来。而且持续时间很短,必须反复跺。
跺得脚底生疼。
说是陪酒醉的人回家,但文熙刚爬到四楼,就喘着粗气说不行了:“这是天梯啊。”
俞航说:“只要走三个这样的就到了!”
文熙弯腰,双手撑着膝盖:“你自己回去行吧,我看你爬得比我利索多了。”
俞航立刻露出很不舒服的样子,干呕几声,文熙烦躁地推他:“走了!”
走几步,歇几步。后来也不管栏杆上厚厚的灰尘,借着扶手的劲一步步拉自己上来的。见到他家门口闪着奇异蓝光的密码锁,文熙终于松一口气,骤然生出登顶的喜悦。
文熙回头望望楼梯方向,倏忽又愁云满面:“待会要怎么下去啊?”
俞航极其轻松地说:“下去还不简单?噔噔就下去了。”
文熙道:“你怎么不说噔噔就上来了?”
其实这人根本没事,进了家门之后,精神立刻恢复了。活蹦乱跳地往沙发上一倒,招呼文熙随便坐。
文熙还没平复喘息声:“水呢?”
俞航指指厨房:“你自己去烧。”
“早知道这样,我费劲巴拉地上来干嘛?”
俞航听见厨房里水壶呜呜作响,得寸进尺地吩咐:“我想喝蜂蜜水,帮我泡点。”
文熙哒哒从里头跑出来,嚷着:“装醉有意思啊?把我拖出来又是开车又是爬楼又是伺候你,我自己都渴死了!”
俞航已经适应他突然发火,闲适地说:“一壶水我又不全喝光,你急什么?”
文熙赌气在旁边坐下:“自己去泡!我腿疼。”
俞航啧啧响着:“真要娶你做老婆,当老公的不被渴死也要被气死。”
文熙修眉一挑:“别惹我发火啊!”
“你看看,活脱脱一个悍妇。”
俞航脑袋上挨了一记,同时被再次警告:“说过不要恶意混淆我的性别!”
“能不能别打脑袋,变笨了怎搞!”
“还能再笨到哪儿去?”
水开后,文熙遵照指示,给他泡了杯蜂蜜水,站在旁边看他呼呼往杯子里吹气:“接下来的事情,自己会搞吧?我已经仁至义尽,你好好醒酒,我要回家了!”
俞航把杯子从唇边挪开:“再待一会,我一个人害怕。”
文熙扶额:“没认识我之前,你是怎么过的?”
“也害怕啊,只是那时你不知道。”
文熙已走到玄关处:“那么,就当你还没认识我。我走了。”
俞航撒娇:“宋编辑——”
“随你怎么叫。一想到我还要下山似的下楼,我就顾不上你了。”
“你要嫌累,可以等到明天修好了再回去。”
文熙穿上鞋,望着俞航调情似的表情,干脆地拒绝:“谢谢你的好意!”再说,要明天修不好呢?他总不能待在空中楼阁上,连班都不去上吧?
才要开门出去,忽然背后传来“啊”的一声!
文熙急忙回头……
第45章 骗
听到这声惨叫,文熙只得甩了鞋子又折回来。
不知道怎么喝的水,杯子里的水全泼脖颈上了,衣领和前襟湿哒哒一片。
俞航龇牙咧嘴,烫得不轻的样子。
文熙一边抽纸巾给他洇水,一边把衣领揭开来瞧了瞧。
“要烫毁容了,估计你对我更不好了吧?”
文熙就着灯光看颈上和胸口的皮肤,却连红的痕迹都没看见,听他说这话,兀自笑了笑:“水又不烫,不太可能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
俞航偏头看他:“哪种?是我不会毁容还是你不会对我更差?”
文熙没睬他,拿来一条毛巾,在冷水里浸过,往他裸/露的脖子上敷,冰凉的触觉让俞航咬牙嘶声:“冷死了!”
“一个大人连喝水都不会。”
“你要不气我,我能一激动,一手抖,搞成这样?”
来回用毛巾敷了几遍之后,文熙催他去换衣服:“没烫着,待会别又冻着了。”
“没想到你还这么在意我。”
文熙说:“我是怕你有点头昏脑热又要拉我回来。”
俞航不服地咬咬嘴巴。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文熙正在擦拭地上的水迹:“这种活就别干了。”
文熙拧干抹布:“假惺惺的话就别说了。给你弄完,我真要回去了,再整些别的出来,我可不管你!”
俞航笑了一声。他穿一件藕色柔毛长睡衣,走到文熙跟前,衣料柔软的触觉轻触着文熙的脸颊,轻盈仿似春风拂面,“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文熙一甩抹布,心想还真把我当佣人了。
看在这人今天喝了点小酒,神志不算很清楚,而且电梯又坏了,还被烫了一下的情面上,文熙强忍着不耐:“快说!”
俞航让他坐下。
沙发上还有水迹,文熙坐在另一侧。俞航只怔怔盯着他,失魂一样,半天不说话。
文熙推他一下:“说啊,这样惊悚地看我干嘛?”
“你等会。”俞航想起什么,熄掉灯,只留下沙发边上的一盏球状金色台灯。
“干嘛啊,想吓我?”
俞航的脸逐渐凑近,同时将身体重心往文熙身上挪:“宋编辑——”
文熙寒毛一凛!
俞航温软的气息拂上他的脸颊:“宋编辑,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这话真是说了不知道有几百遍了。可虽说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但每次听总是不一样,每次都能顺利把他带入情景。
“但宋编辑不喜欢我,对吧?”
“……”
俞航略略收回身子:“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只是像对待朋友那样,由着我的性子罢了。”
有些话在文熙喉咙里翻滚,试图冲破紧闭的唇扉冒出来。他觉得有必要表明什么,但还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