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对生活的要求一直不高,波澜不惊的过着,生活很难起涟漪。两个月的分别已经是难能的“大事件”。
想着假期是过一次少一次,吴邪一直对暑假有深深的好感,然而想到假期让他和瞎子分居两地,想到即将到来的假期,瞬息变得寡淡无味。也算奇怪,他们相好了这么久,至今是一副蜜里调油的状态,满满都是热恋,仿佛在消耗着以后岁月的所有平淡与厌倦来燃烧现在一处的火热。乃至现在短短两个月也离不开。
这要是以后分手了……
吴邪苦笑不已,估计自己会患上一阵的精神疾病。
吴邪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爬上床,黑眼镜正在床上捣鼓小型电风扇,见吴邪走兽一样慢吞吞爬过来,黑眼镜将手里的小风扇塞到吴邪手里,顺势将吴邪搂了一个满怀,亲了他一口。吴邪把风扇放置好,确定两人都能均等的被风扇吹到后,关了床头灯。
躺下不一阵,吴邪轻轻推了推黑眼镜,“醒着呢?”
“嗯,没睡着。天太热了。风扇的风都跟挠痒痒似的。”
吴邪在黑暗里轻声一笑,黑眼镜骤然心里一紧,直觉天地寂静,无限萧索。
“下学期要准备考研,估计每天跟你腻歪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
“早都有准备了,你担心啥?担心我偷腥?”
“不是跟你说这个……明年这会儿我毕业,你的工作差不多也稳定下来了。但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考研,应该是考本校的还是,考出去。”
“学习好,又有能力,为什么不往出考?你不一直惦记着想去B市么?下半年不放松,B市绝对没问题。”
吴邪搭在黑眼镜腰上的手紧了紧,“我不担心我的学习,我现在就是想,如果我考去了B市,你怎么办啊。”
黑眼镜吻他额头,“肯定收拾收拾就到那儿租房啊。”
吴邪怏怏不乐地蜷起身体,“你说我在这儿矫情个几把啊,今天一听你说有小姑娘找你套近乎,我就胡思乱想……可我要是真考走了,让你舍下好不容易拼出来的事业,我也舍不得,但……”
“B市挺好的,我很喜欢B市啊,首府,大城市。就是空气不咋样……估计到时候咱俩得准备好口罩和空气净化器。再说就你那骨子里的小文艺情怀,不到B市这个大染缸里作上个两三年,这辈子多亏。你不以前也说过嘛,大城市,给像我这样的人反而机会更多,不是么?他们又不怎么看出身和背景。哎,吴邪,不怕跟你说,我也想好了。我知道你小子想创业又不想依靠家里的产业,等咱俩到了B市呢,还是你读书,我打工。我打工这些年也就当是帮你以后做生意铺铺路,长见识长经验长人脉。等你差不多从学校熬出头了,咱俩创业也有积蓄,不至于输在起跑线上。”
吴邪去揽黑眼镜的后背,目光灼灼,“商场上可是有一条铁则,别跟最好的朋友做生意。我看咱俩对对方刨根究底的,到时候做生意也指不定会黄。”
“瞎几把扯,黄个仙人板板,咱俩这可是双剑合璧天生一对。你想啊,你读的研肯定都是工商管理人力资源那一类的,管理层人士。别说出来后上岗了,现在读着书就可以进行创业。至于我呢,累一点,搞搞公关,除了陪老爷们儿喝酒就是为为大妈们出一点色相。技术一类的东西,我们不要着急,慢慢的,一切都会有的。”
吴邪听着黑眼镜有些疯狂的构想,笑了一阵便随他一并做起了黄粱美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构想着,看着未来的不可知在自己的头顶闪闪发亮。
吴邪心中要分别两个月的哀愁也就随着冲淡了。
两人聊到最后,吴邪语重心长拍着黑眼镜肩膀,“以后,我做董事长,你就是总经理。创业初期让你出去喝喝也就算了,往后可不行。喝酒对身体可不好。”
吴邪枕着黑眼镜的胸口絮絮叨叨,黑眼镜的眉眼弯成月牙,“你啊,这是什么都没开始做,就开始惦记上我的身体了。虽说咱俩是在做梦,可是以后要得到必须要有付出,你负责统筹呢,在后面待着有我为你身先士卒就够了。”
吴邪咬他手臂,“也对,那些事以后再说。那就……说好了啊,不变了。我回家就向父母说,要往B市考了啊。”
“嗯嗯。你父母肯定也会鼓励你的,男人嘛,多出去闯闯没坏处。”
吴邪很快陷入睡眠,一脸心满意足。黑眼镜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吴邪的后背,小声哼着曲调,回味两人对未来的规划,却陷入了莫名的未知怅惘。
三十二、黄金时代
李蓓和黑眼镜的第一次搭讪,除却最后被黑眼镜撂在门外的结局,勉强算成功。自两人接上话茬后,她经常和黑眼镜一起吃午饭聊足球。知晓他已有“女友”,李蓓跟黑眼镜的接触也很克制,两个人不咸不淡的处着,交往深了,颇有几分意气相投之意。混迹三四天相熟之后,她煞有其事的要求黑眼镜将自己的女友拉出来溜溜。
黑眼镜知道他和吴邪的关系在此时公布是百害而无一利,哪怕李蓓是个开明的姑娘,他也不准备像她袒露分毫,公司不比学校,吴邪还是个学生,他要为两人的小家着想。
黑眼镜笑而不语,沉默了几下便岔开了话题。李蓓心里犯了迷糊,隐隐认定黑眼镜所谓的有女朋友只是唬她的幌子。
她笑吟吟的问,“等你单身了,是不是我就有机会了?”
“这我可说不准。”黑眼镜哄着李蓓,头脑一时也有些发乱。
跟大学纯看他长相的姑娘有所不同,李蓓看起来是真喜欢他的。他也承认自己跟这个姑娘投缘。如果没有吴邪,他和李蓓往下发展,或许会成就一段良缘。
到底是无福消受。
如果再早一点相遇?再早一点,就不会有今天的际遇,和他这个人了。
吴邪和黑眼镜喜欢的球队在比赛进程中双双被淘汰。德国阻挡了英格兰前进的脚步,饮恨十六强。吴邪气的吐血,看完球赛后与黑眼镜进行了一场激烈肉搏,第二日吴邪在家休养,黑眼镜被公司的人一致认为遭了黑社会毒打。他笑嘻嘻的接受了同事们的关怀,心想要是把家里那个领过来,才是真真的被揍的不成人形。德国队在战胜阿根廷之后,败在了西班牙脚下。是夜,黑眼镜对着窗户吹了一宿的风,吴邪一夜未睡,陪他从天黑到天明。
决赛那天,两人因为支持球队的不同有了争执,差点闹了全武行。因喜爱的球队已经被淘汰,这次说的支持,更多在于足彩。胖子凭借世界杯赌球赚了不少钱,两人也想趁着沾沾福气赚钱,然而选的球队走向两个极端。吵了半天两人只好取了一个折中之策,分别买对方支持的球队,赢了输钱,输了赢钱,心里多半平衡些。
置备好了夜宵,吴邪在开赛的前一秒还在和吴一穷通电聊足球,黑眼镜在旁边,也听的心痒难耐,很想加入对话,与这一老一小聊的痛快。然而他自知自己身份有碍,只能忍着在内心絮叨。
这年的总决赛冗长而腻味,远不如两人在前天看的季军赛过瘾。
眼看着到了凌晨四点多,比赛踢进了加时,还有十几分钟就要进点球大战,吴邪实在支撑不住,迈着灌铅一样的双腿爬上了床,“瞎子,我不行了……靠你了。”
黑眼镜叼着烟,神情凝重地盯着屏幕,举起右手敬了一个礼,“保证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吴邪睡意浓重,却迟迟无法进入睡眠,仰面朝天对着天花板,他静静听着解说的声音和黑眼镜不时传来的叹息。
突然听到黑眼镜一声大吼,“球进了卧槽!绝杀!伊涅斯塔!卧槽!进了!进了!”吴邪瞬息从床上跳起,“喵了个咪的,我上床了结果他妈的进球了!”
黑眼镜亢奋地吼了两三声,满屋跑了四五圈,眼看大势已定,便径自关了电视爬上床趴吴邪身上,“睡觉。”
“嘿,万一这期间进一个呢?”
“就剩四分钟了,我可不信还能有啥变化。算了逆转就逆转吧我也撑不住了我得睡。”
“一股烟臭味。”
黑眼镜张嘴在吴邪面前呼气,“嫌我!”
“不。”吴邪吻他,“怕你睡醒后去熏别人。”
“大不了一天不出屋,反正明天我也休息。”黑眼镜嘟囔着躺好,很快陷入了睡眠。吴邪听着黑眼镜匀称的呼吸声,方觉睡意袭来,直至人事不知。
四年后吴邪结婚,世界杯期间正好在同阿宁度蜜月,欧洲自由行。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阿宁虽然跟着吴邪看球,到底是新球迷,听着欧洲人的解说一知半解,让吴邪很难与她聊得痛快,以彰显自己足球流氓的魅力。
这年的决赛在阿根廷与德国之间展开。两人很自觉地将蜜月终点站定在了德国。他们居住的小旅馆一楼堆满了看球的球迷,热情洋溢的球迷不顾吴邪和阿宁的推脱,给二人脸上一人戳了一个国旗印记。他们夫妇二人在人潮簇拥里,同一群素未相识的老外一起看完了决赛。
与四年前相似,在第113分钟出现了绝杀。德国队进球的那一刻,欢呼声瞬间充斥了一楼的每一个角落。四周的球迷欢欣鼓舞,不管相识与否,他们自然而熟络的拥抱、接吻。吴邪看着113这个数字,心跳骤然一停。身旁的一个球迷突然转过身抱住他,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德国男人,未等吴邪反应,他迅捷的在吴邪额头上落下一吻。旧日熟悉的接触让吴邪瞬间僵硬了身体,抬头却是一张陌生的脸。他先后被四五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抱了一个满怀,更有热情洋溢的姑娘往他的脸上亲了好几个印记。人潮中吴邪和阿宁被推推搡搡,糊里糊涂加入了的队伍,在语言不通的条件下和周遭的人载歌载舞。
恍惚之中,吴邪记起了四年前的德阿大战。那天的瞎子极端亢奋却也极端害怕,他陪在他身旁,看着英格兰的敌人,再看看身旁爱人焦急的面孔,强忍住了为阿根廷加油的冲动。如今他在德国,与一群兴奋至极的德国球迷们载歌载舞,而他的瞎子却不知去向。吴邪不知道他此刻会否也在电视前欢呼,将自己兴奋的心情传递给陪在他身旁的伴侣,给她一个强有力的拥抱。
吴邪在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大队伍,寻觅许久不曾看见阿宁的踪影,他只好顺着来时路一步一步往旅馆走。吴邪与阿宁结婚后便戒了烟,今次他很想再抽一根。在一家老板尚在便利店比划了半天,吴邪终于买到了万宝路爆珠,点燃香烟猛吸一口,熟悉的薄荷味在口齿间蔓延,吴邪的心又飘到了四年前。
那是他一生的黄金时代,那时他还拥有瞎子。还如同偶像王小波所言,想爱想吃,想在一瞬间变成天边一朵忽明忽暗的云。机遇和挑战都摆在眼前,他尚不曾一败涂地,那些自以为是却最终破灭的奢望在他的头顶闪闪放光,鼓舞振奋着他为他和瞎子的未来奋斗。可是他的人生最终变成了王小波浪漫宣言的后半部分,从云端扎进土壤,成了一头挨了锤的牛,不再对未来有任何期许和盼望。
短暂迷了一阵路回到宾馆,阿宁已经在等他。旅馆里其他没去□□的客人在大厅里跳起了舞,吴邪眯起眼,径直穿过人群,阿宁站在楼梯口,笑脸盈盈。
吴邪微笑向前走着,步伐甩掉一路陪伴他的虚无幻想。
他在终点牵住了阿宁的手。
吴邪参加完期末考试便马不停蹄赶去实习。
实习地点在F省的X市,与Z省毗邻,结合学校给报销的钱款,吴邪权衡利弊,最终决定火车出行。黑眼镜送吴邪去火车站的路上,吴邪仍在感叹,“你说这次实习也是,挑在离H市这么近的地方,结果坐火车过去时间还长……真难熬。”
“知足吧你,没让你坐客车去。”
“滚犊子,谁说这个。你说我要是在东北实习,那多凉快!坐飞机时间还短。这下倒好,直接给我整港口去了……而且飞过去机票钱跟去东北也没啥差别……唉,我一大老爷们儿,二十一岁了,出门连次飞机都没坐过,也真够丢人的。”
“没啥可丢啊,我也没坐过。”
吴邪把到嘴的一句话憋回去,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黑眼镜,便转而看窗外风景,听黑眼镜和出租车司机乱侃。二人到了火车站后,黑眼镜背着吴邪的行李,一边走一边乐呵呵拍着吴邪后背,“别心塞啦啊,等咱俩明年好好奢侈一把,一起坐飞机去B市,怎么样?”
吴邪冲着黑眼镜傻乐,“别介,咱家穷,掏不起这份钱,B市房租还贵呢。”
“不是说过嘛,咱家衬,陆陆续续家具也买了不少,往后肯定不会像这几个月花钱如流水似的。攒攒钱,六环租房子没问题。”
到了安检口,黑眼镜将吴邪的行李扔给他,“到地方短信联系。”
“嗯,到了就通知你。”
“在那儿好好玩啊,公款集体旅游也不容易,GLY可是个漂亮地方。多拍几张好照片给我寄回来,还有,去一个旅游景点就给我寄明信片啊。”
“……我咋第一次发现你这么烦人呢?还寄啥明信片啊,给你寄一箱椰子得了。”
“嘿,这傻逼玩意也不管X市有没有种就跟我扯这个,行了行了快进站去,我赶紧打车往公司走,再不去就得迟到了。”黑眼镜踹了吴邪一脚,看着吴邪过了安检,远远的与同学会合。一颗悬起的心才悠悠落下。
打车回公司的路上,他一连抽了三根烟,漠然看着H市的街景,黑眼镜突然意识到,他要有两个月见不到吴邪了。
不好熬啊。
黑眼镜的这个夏天过得平平淡淡。许是高三毕业后就习惯了暑假有吴邪的陪伴,哪怕自己已经成了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夏季也是每年必不可少的和吴邪胡天胡地的好季节。然而现在吴邪远在X市。
两周的实习生活疏忽而过,吴邪回到了Z省的老家,一心一意陪着自己父母。他听从父母安排忙着考驾照,同时在三叔公司实习,忙碌程度已经超过了黑眼镜。黑眼镜见吴邪如此,也不甘落后。他东拼西凑弄来四千多块钱,一股脑丢给驾校后,每晚下班去练车。
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了。
黑眼镜经常对着吴邪充满家长里短的“短信”傻笑。
自己工作后,吴邪和他经常会在谈话进行到一半后沉默。他们很快从彼此身份的不同中发现了差异,但还不能很好的将差异融合。只能磕磕绊绊聊着,乃至最后沉默以对。现在吴邪放假回家,面对着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蜚短流长,满腹牢骚地向黑眼镜诉说,反而又有了些许话题。
“跟你说瞎子,文锦和三叔他俩的这事还真挺不好办。我这次回去,没少听我父母唉声叹气。文锦年龄大不好受孕,我三叔好像身体也稍稍有些问题,每天都得吃药调理,他俩现在为了要一个孩子,真是恨不能天天泡在省医院里,现在他俩已经在H市买房了,看来是准备举家搬迁了。对了,说句题外话。我不知道父母是怎么跟爷爷沟通的,回去之后跟他们说了要考研的想法,弄了个千夫所指,连爷爷都不支持我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想让我毕业后就在三叔那里工作,紧接着开始相亲,真恐怖……也吵了挺多天了。我现在是不准备管他们了,随他们吧,研我是考定了。你要是在家没事干呢,也帮我的文锦,你的高中班主任祈祈福。三叔和文锦要是能有一个孩子,不管是从他俩的角度,我的角度,或者是整个吴家的角度……都是好事。”
“胖子说云彩那丫头好像找了一个看起来跟小哥有那么五分像的家伙,有事没事就在校内网上发几条状态。看得他怪心酸的……我说你那里要有啥好的姑娘资源,等我们回了H市之后,你给胖子介绍几个吧。”
“对了我见到了阿宁,感觉她和以前变化还是蛮大。高中时是个冷美人,现在热情多了。据说目前在谈恋爱,她恋人的具体情况我不是太了解,听她的说法好像是要大上个一轮,没想到咱大宁姐也是一个叔控……说起来,我提及她恋爱这事,你不会有失恋的感觉吧?哎我现在真是由衷希望咱们大宁姐不是在做小三。”
“我说你啊,每天光看我发这一堆牢骚,也不说说你最近生活怎么样,有定时给小邪小瞎喂食么?没把他俩拆了炖汤吧?工作还顺利么,估计对你看顺眼的姑娘又多了几个吧。有没有想我?”
黑眼镜看着吴邪连珠炮的问题,短信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回了吴邪一个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