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哭了。
认识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当着自己的面,袒露一切脆弱与不堪,挂着他的招牌笑容,毫无遮掩的哭泣。
瞎子爱他,他一直知道。可瞎子始终没有从过往走出去,他才知道。
吴邪抱住了他的瞎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场拥抱来的太迟太晚,五年前的自己让瞎子那样难过的哭了一路,五年后的自己,再不属于瞎子,可瞎子,依然为自己难过。
黑眼镜被吴邪温柔的拥抱,瞬间身体僵硬,眼泪溃堤。
吴邪心中的钝痛感在无限度扩大,身体不住地发起了抖,终于扩散成了切实的疼。在他们两人还在一起的日子里,即便是那段再痛苦的时光,瞎子也一直是乐观向上不曾低头,可是现在,他难过成这样。
他又如何不懂他。
傻子。
他的瞎子,太傻了。
吴邪闭上了眼,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下,打湿了黑眼镜的脖颈。
彼此无法回头,只能相拥哭泣,他勉勉强强把自己修补好了,可是瞎子呢。
瞎子从来就不懂的为自己着想,他眼里承载的,始终是别人的好与幸福,终究苦了自己,吴邪曾经那么想给瞎子自己的一切一切,最终却什么都没能给出去,瞎子还是那样孤独,那样落寞,眼里写满了无穷无尽的痛苦。
现在,瞎子终于崩溃在他面前,终于彻底袒露了自己的渴求。
只是,他再也没办法给了。
察觉到吴邪也在哭,黑眼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忍住泪意安抚吴邪的后背,哑着声音安慰他,“傻小子,当爹了,有没有点出息,大男人……哭什么……”
明明他那么苦,事到如今,被安慰的,还是自己。
吴邪忍无可忍的推倒了他的瞎子,泣不成声。
黑眼镜的身体,跟吴邪记忆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了。
一层一层的拨开他的衣物,映入吴邪眼帘的是瞎子身上的累累伤疤,青年时曾经鲜活饱满的身体失去了曾经的活力,变得成熟而清癯。小腹的一道刀疤甚是扎眼,吴邪双眼偶然掠过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瞎子……”他的气息十分迷乱,手上动作却轻盈。黑眼镜在这种久违的温柔爱抚中晃了神。以往在梦里,他也曾把这些年的痛苦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邪,吴邪在他面前,眼睛红的像个兔子,替他难过。
想的次数多了,仿佛成了现实,现实真的来了,也就不必说了。
已经哭得像一个兔子,再告诉他自己这几年的遭遇,又会哭成什么样呢。
吴邪现在为人夫为人父,可吴邪没有变,还是那个见不得他受一点委屈一点苦的蠢家伙。他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吴邪滚烫的泪落在他身上,心口的坚冰还是瞬息化得无影无踪。
可他的心,再活不回来了。
良宵本就苦短。可叹他俩都浪费在哭上。
他怀抱着吴邪,感受吴邪温柔的吻与抚摸,又想起了适才自己抚摸吴邪时的感觉。
大概那是自己第一次这么做——他俩好了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从头到脚的,把他爱的这个人,彻彻底底吻一遍,摸一遍。
黑眼镜的脖颈上仍然挂着两人一起买的小骨牌,佩戴的红线都有些烂。吴邪心情复杂的摩挲着骨牌上的两个字,百转千回的将那两个字写了又写,突然笑出声,“在你这里,他俩是在一块的。”
黑眼镜闻言,笑着捶捶心口,“分明是在这儿,一直在一块……没分开过。”
两人眼里突然又都有了泪,改头换面的活到了现在,也不知自己究竟进化成了怎样的生物,只是一直被生活推着往前走。
曾经的彼此还在心里顽固的扎着根,已经失去的爱情至今还在,活着,同时也永远死去。
吴邪看着瞎子的微笑,熟悉的眉眼,脸上一如既往的宠溺,感到一股睽违已久的快乐,恍惚之中他还是瞎子捧在手心的宝贝,可以一门心思无忧无虑的爱他。
“对了吴邪,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黑眼镜爬下床,从自己的外套兜里掏出了他要给吴邪的礼物,金属牌叮叮当当的作响,吴邪从黑眼镜手里接过他们,举起仔细打量。
那是还未刻上姓名的狗牌。
“喜欢么。送给你怎么样?”
“以前一直说要买狗牌,结果钱还没有攒够,咱俩就分开了。”吴邪的神色有些黯然,黑眼镜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地将狗牌挂在吴邪脖子上,“你结婚的时候……我没办法到场。这个就当迟到的新婚礼物吧。我有你给我的这两个就够了……用不着他们了。”黑眼镜说罢,拿手里的骨牌和狗牌碰了碰。吴邪接受了这份礼物。盯着脖子上的金属片,他知道自己可以佩戴它们到死。
吴邪说起了这几年,旁人和自己的近况。
张起灵读书读成了博士,天南海北的走,仍旧单身,不知每天在想些什么。
胖子和云彩结婚,有了一个好的开始。
秀秀和小花大学毕业便结了婚,至今没有生育,他俩都很年轻,不着急。
粱湾和王盟也在大学毕业结了婚,孩子两岁多,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而吴邪自己,25岁那年结婚,现在有了一个不满百天的孩子。
他向黑眼镜吐露了自己生意上面临的难题。
吴邪作为一家之主,虽然已经狼狈到了极致,毕竟身后有妻有女,再黯淡也不能让妻子看见为他担心,故而将许多忧虑留在了心里。
瞎子还是不同的,从他们相识起,便见证了彼此一路的苦难与涅槃,他们之间不存在对不幸的遮掩,因为知道这本就是生活的日常。吴邪做惯了好丈夫好儿子,却也只能在瞎子面前袒露自己已然疲惫不堪的灵魂。
他很难过两人难得相遇,自己只能向瞎子吐露生活的不顺,但这才是他俩的相处,充满了对生活无穷无尽的考量,竭诚为对方着想。
黑眼镜没想到吴邪会落到这样窘迫的情境,心跳加速的听完了吴邪的叙述,他缓了好一阵,才轻轻拍了拍吴邪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曾几何时他面对吴邪也是舌灿莲花妙语连出,而此情此景,他只是大脑空白,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意见,或许此时此刻,他只需安心当一个聆听者,也就够了。
“会好的,都会挺过来的。”
吴邪似乎一直在等他的这句话,闻言,脸上顿时有了笑容,一直略显凄清的面容年轻起来,有了几分往日光辉,“对,会好的,一定会挺过来的……”像是一瞬间得到了治愈,吴?9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霸诖采先滩蛔∽笠∮一纹鹄矗成瞎伊思阜治⑿Γ聪蚝谘劬担拔业幕八低炅恕D隳亍涯阋鞯模妓党隼窗伞叶几闼盗耍阋膊槐睾臀也刈乓醋帕恕!?br /> 黑眼镜向后伸了伸懒腰,抬手微微拨弄了吴邪柔软的发,“以前喜欢过阿宁,又爱过一个你,往后再碰到的人,跟你俩比起来,总是略逊三分。所以,活着挺孤独的……就这一点不好,真就这一点不好。”
吴邪脸色微微一黯,一头扎进他怀里,“……我希望你会遇到一个,比我好很多很多,可以体谅照顾疼爱你的人……最好是个姐姐样的好女人,那样,我才不会担心……也不会嫉妒。”
“哎,关键不是没人看的上我么。前科太多学历不高……三十多岁差不多就要步入残疾人行当……我也不能耽误人家好姑娘不是。”
吴邪听着,心里一阵刺痛,握着黑眼镜的手不由自主攥了紧。
“瞎子,回家吧。”
黑眼镜的身体一抖,朝他装傻,“回什么家?”
“……回去吧……回去吧。”
黑眼镜懂吴邪的意思。他们已经再无可能,所以,他不必再逃了,他可以回去了。那里有他熟悉的一切一切,他还年轻,还可以在家乡重新开始。
只是,何必呢。
他对吴邪,只怕一辈子都会是意难平,面对吴邪时,自制力更是可控的有限,这样的两位凑集到了一座城市,又怎能忍得住不重修旧好。平心而论,他做不到。
回去,他始终是个潜在的威胁,只怕又会伤了太多人的心。
黑眼镜摇了摇头,吴邪看出了黑眼镜的拒绝,低下头不再多说。
再度翻上黑眼镜的身体,吴邪吻他咬他感受他,把黑眼镜小腹上的伤疤吻出了一个大大的红印。
“我之前特意去医院问过……你的这个遗传病,虽然没有办法根治,但可以用激素克制。激素的钱虽然贵,一般情况下还是付的起的,所以……当你遇见了能跟自己走下去的人,就不要说自己会瞎了,不会瞎,不会的。”
黑眼镜用力揽住了他。
“瞎子,小腹的这道疤……”
“我要说是削水果一个没拿稳,不小心捅进去,你会信么?”
吴邪眼里笑出了泪,“当我三岁小孩儿,这么严重的疤……”
“都是过去的事啦,以后也不会再有这些事了。你个臭小子不用担心我。祸害活千年,我还没活够,起码在没看到你抱孙子之前,我不能死……我得活着见证……算了,你若是有一点发展不好,我下一秒就要跳出来把你带走,谁我都不管了。”
带着我走啊。
黑眼镜将吴邪的乱发捋顺,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别胡思乱想了。我就是撕破了脸要带你走……你难道就会跟着我跑么?”
吴邪脸上浮起笑意,“不会。”
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现实赋予了他太多责任与义务,他不可能跟着瞎子抛下一切,远离喧嚣,做逍遥快活的神仙眷侣,瞎子做不出,他亦做不出。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们重逢,能看见你现在的一切按部就班的发展,我已经很开心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你……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跟家里过不去。”
“闹过一次就够了。他们受不了,我也受不了。”
“真是长大了。”
“以后,还会再见面么?”
“……如果以后我有了儿子,努把力,没准我们就是亲家,这样,或许在婚礼现场,还能见一面。”
“现在可不流行包办婚姻这一套……不过……算了,加把劲,好姑娘总会有的。”
“嗯。”
两人从床上直起身坐着,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隔壁的交合之声依旧不绝于耳,黑眼镜忽然呼吸紊乱的笑了,“吴邪,如果,真的有下辈子,你说,我做你儿子,好不好?”
吴邪敲了黑眼镜一个暴栗,有些不满,“胡说些什么。”
黑眼镜突然心有所感的看着他,抱了抱吴邪,“没事,我就随口一说。”
这辈子没活好。
他一辈子或许都见不到吴邪当父亲的模样,而自己自始至终,也不曾拥有过父爱。这两样于他,都是可望不可即的缺失。其实他还很健康,也有充足的体力支撑自己活下去,只是还是会忍不住的想,想自己的下辈子,吴邪应该也还很年轻,或许他还能够到吴邪家里,做他的小儿子,陪他走完下半生,给他养老送终。
这样,也算对得起自己年少时发的偏执且傻的誓言。他已经做不到一生一世待吴邪好了,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陪伴得了吴邪的一生一世,哪怕换个皮囊,换段人生,一切从头再来。
他有预感,从小就有预感,自己活不长。
这种幼稚的话,黑眼镜自然不能当着吴邪的面明说。
所以他只是想想,在想一个很小的自己被吴邪抱在怀里宠,笑的一脸灿烂。
不再亲吻抚摸对方,他们各自进了盥洗室洗漱,躺到了床上。黑眼镜问起了关于吴邪女儿的趣事,打开了吴邪的话匣,两个人嘁嘁喳喳的嚼舌头,天南海北的聊,吴邪一直努力保持着亢奋的精神,到底没能抵得住身体的疲劳,凌晨三点左右,他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黑眼镜没有叫醒吴邪。
吴邪在六点就要醒,要去赶前往T市的火车,他还有相当漫长的一趟旅行要走,自己又怎么舍得因为彼此的相会而耽误了他的行程。
于是黑眼镜在黑暗情况下,盯着吴邪熟睡的影,抚摸他。
从漆黑的一片,看着对面的窗帘透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光,瞳孔因为光芒瞬间缩小,手也跟着颤抖。这一次,是真到头了。
他一夜未睡,看了吴邪一夜。
看饱了,看够了,也就不必再看了。
吴邪的表铃响了,那是小婴儿稚嫩的笑声。
黑眼镜闭上了眼。
五十四、后会无期
吴邪从一场荒谬而冗长的梦中醒来,睁开双眼的片刻,梦境尽数消散。头昏脑涨的从床上坐起,吴邪盯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愣神。思绪与现实搭上了线,他迷茫的扫了扫四周,迎着黯淡天光眯起了眼,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
瞎子还在他身边。
他没有走,只是侧身背对着他,身体随着呼吸有规律有节奏的起伏。然而因为太瘦,背心甚至不能被肌肉完全撑起,只好松垮的包裹着,独立出一个孤零零的瘦削背影。
吴邪见状,苦笑着躺回床,翻身面对瞎子的背影,轻轻搂抱住他。
他在醒着。
瞎子的肌肤在吴邪触碰的一瞬已然控制不住的紧绷,连呼吸都跟着有了断点。
嘴角微微扬起,吴邪并不愿意拆穿瞎子的伎俩,只是贪恋的揽着他,感受着口中呼出的热气在瞎子的背上弥散,回想着每一个,他曾经拥抱他的过往。
表铃的再次作响将吴邪生拉硬扯拎回了现实。他松开手,缓缓离开瞎子温热的身体,温柔的望着他的侧颜,为他盖好被。吴邪站起身晃晃悠悠赶去盥洗室洗漱,用凉水一次又一次冲刷着自己的脸。勉强整理出一副人模狗样,他出了盥洗室,开始整理行李。由于携带的物品数量极少,不出十分钟,吴邪整个人已经调停妥当,此时离他出发前往火车站还有一段时间,吴邪犹豫了一瞬,认命地再度走到床边,审视着瞎子,瞎子还在以他起床时同样的姿势侧躺在床,背对着他。
将宾馆的押金单放到了床头,吴邪看着瞎子的背影,吸了吸鼻子,从公文包中掏出一把钥匙——他预谋已久,一直随身携带,要留给瞎子的钥匙,放在了押金单上。思忖片刻,吴邪打开钱包,取出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用床头柜上的茶杯作为照片支架,将照片立在钥匙一旁。
感觉自己似乎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瞎子,吴邪恍恍惚惚站起身,又轻飘飘地在瞎子身旁轻手轻脚坐下。
他看着瞎子。
瞎子就这样单薄而孤独的躺在他面前,吴邪提不起一丝气力探身去抚摸他的肩膀,因为自己的手心正在感受着猛烈而锥心的疼。
他们昨晚说了那么多,他还是不清楚如今的瞎子,是在怎样的活。他没有把自己摆在一个多重要的地位,可是他想,瞎子还没有被修补好,他走了,瞎子又会有多久,才能勉强像现在的自己这样,看不出什么缺处,平平稳稳的活下去,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一样,脸上写满了快乐,眼底看不见忧愁,飞扬跋扈,不可一世,顾盼生姿,神采飞扬。
瞎子在他面前,始终努力想显现出几分往日光辉,可是他太累了,举手投足都是厌世的疲惫。他们昨晚处于一种极端亢奋的状态,天南海北胡吹乱侃,吴邪就算看出了一些端倪,心头的疑虑也被那些足以以假乱真的往日姿态轻描淡写轻而易举的掩盖过去。
可是早晨醒来,迷乱的热情消退,露出了真实,他终于直面了瞎子的难堪。
瞎子现在,似乎只是孤独的为了活着而活着。在他身上,吴邪看不到任何希望与未来,他身上曾经鲜艳的一切,都消失了。
曾几何时,瞎子是他的唯一,他是瞎子的一切,瞎子想让他,在世俗中过得更好,所以他走了,不带有任何留恋。
他死去活来的,按照瞎子的预想,活过来了。可是瞎子呢,他却从来没有按他的祈愿,快乐平稳的生活下去。
吴邪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缓慢的深呼吸着,抱住了他的瞎子,他的声音很轻柔。“瞎子,我已经好了,可是你呢?”
被轻拥的身体微微一颤,吴邪嘴角略扬,依然温柔的叙说,“我爱的一个家伙,有个特别臭的毛病,做事永远都习惯为别人着想,看不见自己。我以为我们会长长久久的把我们的路走下去……但现在,我只希望他能快乐……可以依然像以前那样,笑的无拘无束,不求无忧无虑,但是起码,起码……”吴邪哽咽了,“你总说我过的如何如何,你会怎样……可我呢,你过得不如意,我看到就不会……我听你的,虽然现在生活有一些困难,但是我一直都有按照你的希望去活,可你呢……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世界很大,不差这么一个吴邪来爱,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去爱,算我求你,好不好。走出去,就会好的。被往事束缚,不值得,我不值得,你也不值得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