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看着架势,为难地不行:“老祖宗……”
史太君眯眼看着邢氏:“邢氏,休要胡说。”
“老太太,这是不是胡说,自然有宫里的太医作证,要不要媳妇再把人给请来,”邢氏一甩帕子,捂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看着几人:“就怕现在那太医要去给皇上复命,没有空啊。”
“那,”贾珍为难了:“老祖宗,这件事,还是再看看再说吧。”
史太君没开口,定定地盯了邢氏半晌,终是不甘地点点头。
邢氏站起身,头还是抬得高高,颇有些蔑视一切的感觉:“还有啊,之前老太太你们签的契约可还在媳妇那里放着呢,媳妇就想着,这让爵不让爵的事情,老爷说了不算,皇上说了才算,现在折子递上去了,这事就只能等了,但是,契约上说的,有关家产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清点起来了,要不然,等到时候有了消息,可就耽误了。”
史太君和王夫人自然知道邢夫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时间都一脸警惕地看着邢夫人。
贾琏被打击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呆愣愣地坐在一边,倒是王熙凤,来来回回地看了几人好几遍,却难得聪明地没说话,这件事,还是回去弄个清楚再说。
“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清点?”史太君没好气地开口。
邢氏笑笑,挑眉瞥了王夫人一眼:“当然是把荣国府的财产清点清楚啊,我家老爷说了,这该是荣国府账面上的财产,就一点都不能少,之前虽然抄了些不安分的奴才,但还是有好些东西对不上号,想着是不是有些人一个不小心,错把这公家的东西当做自己的东西了,毕竟契约上有说过,这私房可是由个人支配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贪墨公家财产了。”王夫人气得上前一步,指着邢氏就责问道。
“这贪没贪,查了才知道,”邢氏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夫人:“弟妹你也不要不服气,毕竟这管过家的,不是你,就是你侄女,都是你们王家的人,我可是半点插不上手啊,”说着,她看了看一脸灰白的贾琏,继续道:“还有那张氏留下的东西,既然说是留给琏儿的,自然算是琏儿的私房,我家老爷说了,这私房,可是归各人的。”
那句‘我家老爷说了’,让已经愣神的贾琏回过神来,他是真的不懂,不懂他的亲爹为什么帮个外人也不帮自己,怎么都要把爵位给二房,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却想着要把他娘的东西给他讨回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啊。
一时间,贾琏迷惑了。
邢氏可不管大家的态度,看向史太君就笑:“老太太,这件事,怎么说已经是我家爷吃亏了,明明是你的要求,却让我家爷被太子爷给打了一顿,我家爷这么忍辱负重的,你还不履行之前的约定,是不是有点太不道德了。”
史太君被邢氏明目张胆地嫌弃气得仰倒,可是现在确实还不明白皇帝的态度,要是皇帝一气之下直接把爵位给了政儿而处罚赦儿,那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不是吗?
这么一想,史太君点头了:“好,既然这样,你就先开始清点吧。”
邢氏笑盈盈地应承了下来:“老太太果然如我家爷所说,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啊。”
史太君突然就觉得牙疼了。
第三十六章
“你说说, 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熙凤一回到屋里, 就几乎大叫起来:“这爵位给了二房, 还有我们什么事啊?”她急的来回转圈圈,突然拉着贾琏的手就往外冲:“不行, 我们现在就去找大老爷, 这爵位怎么就算他不想要了,也应该是我们的啊。”
贾琏被心里的想法弄得一团乱,竟是被王熙凤拉着这么就去了贾赦的院子。
可是贾赦现在被太子司徒礽打了, 一直昏睡在床,还没有醒来, 那里会管他们怎么想。
所以,是邢夫人接待了他们。
“琏儿,凤丫头,你们今儿个来,是有什么事吗?”邢夫人坐在上座,看着贾琏和王熙凤,心里颇有些不耐烦。
贾琏此时不想说话, 自然是王熙凤开口:“大太太, 我们这是想要见见大老爷,你看大老爷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们做晚辈的, 于情于理都该看望才是。”
“看望?”邢夫人表情怪异地看了王熙凤一眼:“琏儿可是爷的嫡子, 你可是琏儿的媳妇, 这当爹的躺在床上,你们不眼巴巴地过来侍疾,竟然只是看望,这好心,也太假了点吧。”
王熙凤被邢夫人的话弄得表情尴尬,青着脸拉了拉贾琏的衣袖。
贾琏看着邢夫人历来不顺眼,现在看到她这种样子,心气不顺了:“那么他个当爹的,好好的把爵位不让给我这个儿子,却让给弟弟,这又算是什么心?”
“什么心?”邢夫人睁大了眼睛瞪着贾琏:“孝心,老太太在上面压着让老爷让,老爷能怎么办,老爷可是孝心一片,只能听老太太的,这时候倒是听你的埋怨了,你说说你个做儿子的,成天扒着二房的腿,从来没有把老爷看在眼里,现在说这些干什么,”说完,她叹了口气,不甘道:“老爷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才和老太太他们讨价还价,要不然,你以为你那老娘的嫁妆,能回到你的手里。”
贾赦被邢夫人的话弄得说不出话来,摇着头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看啊,你们两个就是被二房给养傻了,亲身爹不认,去认隔壁的叔叔,能是个什么下场,”说到这,邢夫人的语气又不好了,她瞪着贾琏就冷哼道:“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当着老爷的面说要做他贾政的儿子,活该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要不是老爷好心,还顾念你们之间的父子之情,鬼才管你到底拿不拿得到你娘的嫁妆。”
贾琏不啃声了,王熙凤本来听到邢夫人这骂人骂到她姑妈身上,心里有些不痛快,可是听着邢夫人的话,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倒是也不啃声了。
邢夫人看着两人这么沉默的样子,声调高了几分:“行了,我还要照顾老爷,还要查账,没时间和你们两个脑袋拎不清的扯皮,这件事已经这么定了,老爷让爵的折子也已经上去了,要么皇帝不同意,老爷还是这府里的当家,要么皇帝同意,我就跟着老爷分家单过,你们也想好你们要怎么做,是要留在这府里还是跟着我们?”
贾琏听了邢夫人的问题,条件反射地就开了口:“我要留下来。”
邢夫人本来就有火气的脸更是气到不行,指着贾琏就骂道:“行,行,到现在了你还想着你自己,好,那你就好好留着,来人啊,把这两个不孝子给我撵出去,以后没我和老爷的命令,不准放她俩进来。”
贾琏那句话开口的时候,就知道要遭,他对荣国府一直非常执着,听到邢氏的问题,下意识地就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这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他现在也觉得,是老太太太过偏心二房,大老爷也是没办法抗不过了,才不得已上折子让爵的,但是再怎么说,大老爷也是想着自己的,这不,也给自己争取到了娘留下来的嫁妆。
这心里还懊悔着,就被邢夫人不客气地赶人,贾琏的心又不爽了,她凭什么,她不过是个填房,凭什么取代自己娘亲的位置,不她直接就抹杀了娘亲,大老爷当初就没有对娘亲这么好过。
一时间,贾琏的心里是又愤怒、又后悔、又不甘。
几种情绪一交杂,被下人架着胳膊往外拖,所有的感觉都成了屈辱:“你不过是个填房,你真以为自己是当家奶奶了,你没权利这么对我,你没权利这么对我,我要见大老爷,我要见大老爷。”
王熙凤也跟着被人架出去,扯着嗓子也喊:“我可是王家的女儿,你竟然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让你好看,我们王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邢夫人翻了个白眼,看着两人给拖了出去,冷笑一声:“王家?只要老爷发话了,就算是天皇老子老娘也不怕,”说完,她又叹了口气,深深地为自家老爷不值:“老爷在这种情况下都想着贾琏那个臭小子,可是这个小子简直就是个白眼狼,到这时候还叫什么大老爷,好像大老爷不是他爹似的,不过没关系,反正到时候等搬出去了,这贾琏也不会跟着,省的我们再吵架了。”
邢夫人一个转身,回来房里,老爷还躺在床上,不知道醒了没有。
荣国府里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朝堂上也是一样。
贾赦这个一品将军过去看上去或者真的没有什么地位,但是被太子司徒礽一打,那就不一样了。
贾赦可是为了天下的学子才去福安宫抄书的,但是却被太子打了,这是不是说尊贵的太子殿下看不起读书人啊。
贾赦可是荣国府贾代善的嫡长子,贾代善当年可是有救驾之功的,太子竟然不顾这种情谊就鞭打了贾赦,这是不是太过寡恩薄幸了。
贾赦让爵实数府中老太君所逼,老太君之前就不断地在众人面前抹黑贾赦,后来又一直称赞贾赦,是不是就是为了让贾赦把爵位让给小儿子,所以在败坏不了贾赦的名声之后,才采取了另一种手法,无论哪一种,这贾赦都是被逼无奈,太子殿下何来殴打的理由啊。
太子殿下刚愎自负,随意殴打朝廷命官,骄纵暴戾,实难当储君之大任。
……
早朝的时候,就有数位御史上书,都是关于太子司徒礽殴打贾赦的事情,其实贾赦的事情不过是个引子,只是贾赦现在的名声实在不是过去的纨绔子弟可以比拟的,所以这方势力才会抓着这件事情不放,要知道,自古能登上那个位置的,都不是善类。
这些御史背后也有好几种势力,可是不管是那个势力,这一次都是分外的统一,是要以此事为契机,给太子以重创。
皇帝司徒熙听了那些御史的上奏,真的是头大万分,他还真怕有那死脑子的御史当朝就撞柱啊。
正想着如何把这件事先压下去,太子司徒礽先跳了出来:“孤打贾赦怎么了,孤怎么就不能打他了,他竟然敢上书让爵给自己的弟弟,还有没有把孤放在眼里了。”
一个御史立马就站了出来:“太子殿下,这贾赦让爵一事,理应该由皇上定夺。”
“父皇定夺,父皇定夺,他贾赦敢让爵给自己的弟弟,是不是说孤也要把位置让给自己的兄弟,”说着,司徒礽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兄弟一眼,冷笑道:“想让孤让位置,你们做梦去吧。”
“太子殿下……”众人大惊。
皇帝司徒熙直接就大声训斥道:“放肆。”
众人立马跪了一地。
能不跪吗?皇帝陛下一看就是生气了啊,这时候大家倒是不吵了,各个跪在地上请罪,就连太子司徒礽也闭上了嘴。
可是请罪有用吗?
当然没用。
司徒礽的一句话,正好戳到了皇帝的软肋。什么叫做让他让位置没门,这是不是就是说,在他司徒礽的心里,这太子之位一定是他的了,朕屁股下的皇位,也一定是他的了。
一个皇帝,即使是一个明君,都不会允许有人窥觊他的龙椅,就算那个人是他捧在手心里亲自教养了几十年的太子。
司徒熙看向司徒礽的眼神不对了起来,因为大家都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发觉,但是跪在皇帝身边的戴权却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皇帝身上的阵阵杀气。
戴权的身上立马就出了冷汗,皇上对太子的心结,随着太子的年龄增大,是越来越深,这一点他是明白的,但是,却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出现这么浓重的杀气,看来,这个太子是保不住了。
司徒熙看着底下跪的一群人,冷笑一声:“你们一个个拿着朝廷发给你们的俸禄,就成天为这些事扯皮,这南方的涝灾可治好了,这北方的旱情可平稳了,一个个民生大事不关心,瞎操心什么?这件事朕自有分寸,用不着你们再废话。”
天子一怒,浮尸万里,众人再也不敢触皇帝霉头,几个皇子互相偷偷地看了看,也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只有雍郡王司徒禛低着头,微微勾了勾嘴角,这贾赦说是要送自己一番大礼,看来,这礼确实不轻。
“所以,王爷一下朝就到臣这里来了?”贾赦半靠在床上,看着突然来拜访的司徒禛,很是不解:“现在臣就在风口浪尖上,王爷也敢来,就不怕引起皇上的注意。”
司徒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贾赦倒是真的脸色苍白,也就不计较贾赦语气里的质疑:“本王在父皇的眼中,一贯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性子,如今来看你,自然要大大方方,这样父皇反而不会忌惮。”
“也是,”贾赦点点头,表示赞同:“那些今天上折子的,皇上必然会查身后到底是那些人主使的,像王爷这样大摇大摆进来的,皇上反而放心,这么看来,王爷对皇上的心思确实把握的几分。”
司徒禛听了这话,反倒似笑非笑地看着贾赦:“比起本王,我看贾卿更能洞察帝心。”语气里,却已经带上了浓浓的戒备。
贾赦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轻笑一声:“不是臣洞察了皇上的心思,而是每一个皇帝,到了现在这个阶段,都是这么一个心思。”
“噢?”司徒禛挑眉:“愿闻其详。”
“一个皇帝,在他还是壮年的时候,他自然可以全力的培养自己看好的继承人,没有一丝的戒备,但是,当这个皇帝开始慢慢变老,他看着越来越比自己有活力的继承人,心里是否还能保持如一呢?”贾赦看着司徒禛,笑道:“古来皆如此,我只是希望,我跟的主子,以后不要这样。”
司徒禛立马变了表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贾赦,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臣只是说,希望自己的主子以后能多给自己一点信任,虽然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臣不怕为国死、为主子死,就怕到时候被冤死。”贾赦分毫不退,直直地看着司徒禛。
司徒禛定定地看了贾赦许久,终是叹口气坐了回去:“贾赦,你的胆子倒是很大。”
“臣谢王爷夸奖。”
“但是本王也要提醒你,小心隔墙有耳。”
贾赦笑笑,一派从容:“王爷,要是臣在自己的地方都不能保证这一点,那臣就真的太没用了。”
司徒禛也被贾赦这句话给逗笑了:“你倒是用人不疑啊。”
两人对视一笑,又开口说了点别的话题,就听到外边熙熙攘攘的吵闹声。
一个下人急匆匆地冲进来,跪在地上禀报:“老爷,大太太清点府中财产的时候出了茬子,正被老太君派人压在荣庆堂呢,老太君派人让老爷去一趟。”
司徒禛挑眉看着贾赦,贾赦的表情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既然家门不幸,那这次,要不要本王帮你一把,”说着,司徒禛看了贾赦一眼:“你这浑身的伤,可见得了风。”
贾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笑了:“就请王爷在旁边给臣助助威,也让臣狐假虎威一把。”
第三十七章
贾赦身子受了伤, 所以即使是老太太有请, 他也让给换好衣服,抬来软轿,这才让下人们抬去了荣庆堂。
如今贾赦的院子被邢夫人整治地犹如铁桶一般,这荣庆堂派来通知的婆子也只能站在花园子的那个漆黑大门外等着,等看到抬出来两顶软轿以后, 她的心里疑惑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现在府里大老爷和老太君争执不断,他们可不想成了炮灰。
显然,贾赦这几个月的手段, 让这些原先惯会偷懒耍滑的奴才都心有余悸了。
等这软轿抬进了荣庆堂的院子, 就有下人抬着个躺椅, 把贾赦安放上去, 然后再把人抬进屋内。
司徒禛看到贾赦这个动作, 倒是挑眉没说什么,跟着走了进去。
此时邢夫人正被史太君派人压着,跪在屋中。
贾赦一被抬进来就看到这一幕,眼色冷了一下,随即让人把自己放下, 拱手向史太君问安:“母亲。”
“赦儿, 你来了,”史太君也是心里气急, 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邢夫人, 眼神都没往贾赦那边瞟一下:“既然你来了, 我今天就把这话说清楚了,我答应你大房清点府里财产,可不是让你大房的人来查抄我们的私房的,这邢氏也胆子太大了,竟敢带人就把老二家的锁给砸了,怎么着,这是要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