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甜蜜地吃完晚饭后,武藏用罗博文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然后笔直地站起来。“我要回去了,现在十点多了。”武藏说。
罗博文捉住武藏的手肘。“外面下着雨呢,地上又湿又滑,还是别回去了呢。”
“雨已经停了,你家附近离地铁站也没多远,我还是回去吧。”武藏说着,已经打算离开了。
罗博文道:“这么晚了,不回去又怎么样?你都是成年人了,家里还有门禁么?算了吧,今晚别回去了。”
武藏说:“我怕我妈担心。”
“打个电话就是了,”罗博文开天窗说亮话,“难道你不想,不想……”罗博文朝着武藏挤眉弄眼,脸上露出一副不可言喻的表情。“我都准备好了哦。”
武藏凑过去,抱住罗博文,罗博文呼出的气体冲击在武藏的耳边,一股瘙痒和温热朝着武藏袭来,武藏在罗博文的嘴角上轻轻一吻。“亲爱的,我们来日方长,”武藏说,“还有一生。不过我今天真的要回去了,我妈还在等我呢。”
武藏话说到这个份上,罗博文没有再坚持下去,他只说:“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另外,我也想见见你妈,希望有机会。”
“会有的。”武藏说。
武藏穿好罗博文的衣服,他的已经湿得不成样子了,只好穿罗博文的,幸好罗博文没有比他高多少,衣服勉强不算大,武藏顺手拿了角落里的一把红伞,一打开,竟然破了一道口子。
“拿这把。”罗博文从房间里拿出一把蓝色格纹的伞,递给武藏,武藏便走出小区,和白泽一起乘坐地铁回家。
武藏本来不知道家在哪儿,但白泽知道,所以只要跟着他就好了。
大概十一点钟的时候,武藏终于到了,这是一个安静但不简单的小区。
一排房舍整齐地排列着,都是二楼高的房子,独栋,自带花园和后院。在月光下,武藏能够看到栅栏上的蔷薇粉红,异香袭人。
武藏踏上台阶,裤子里自有开门钥匙,武藏开门之后,走进客厅,母亲正坐在沙发上,阖着眼睛休息。武藏打量着这个带给自己生命的陌生人,她将近四十五岁,却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结成一个丸子头。母亲体态丰腴,戴着一个黑框眼镜,安详地沉浸在睡梦中。
武藏方才踢脚走一步,母亲就从梦中清醒过来。“你回来了,”母亲说,“这都多晚了,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抱歉,我没看到。”武藏掏出手机,将屏幕对准母亲,好让她看到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武藏审视着面前这个陌生人,如此说话,他还真的不太习惯,但多看几眼,他有一种熟悉感了。
“等你回来,没吃晚餐岂不是饿?”母亲从厨房里面端出一碗银耳莲子汤,隔着老远,武藏都能闻到甜味。
白泽坐在母亲方才坐过的沙发上,他和武藏说:“你需要和你父母坦白。”
“不急,不坦白也没事,反正我能接受和罗博文偷偷摸摸谈恋爱结婚。”武藏说。
白泽道:“罗博文想见你的妈,难道要我把这句话的潜台词翻译给你听吗?他——想——见——你——妈。”
“出柜就出柜,有什么大不了的。”武藏心想,反正面前的这个中年妇女不过是个陌生人,一个拥有“妈妈”称号的符号而已。
武藏正想张嘴,突然一股电流传进了武藏的脑海中,武藏和亲人们的记忆像是洪水猛兽一样朝武藏席卷而来,他想起母亲曾经拉着他的手去逛街,一逛便是一下午;他想起父亲在大晴天教他打篮球;他想起叔叔在他八岁生日时买了一个要价不菲的游戏机给他当作生日礼物。
不止这些,更多关于母亲、父亲、叔叔的记忆不停地涌过来,现在他们都不是符号,而是活生生的人了,武藏赖以生存、习惯的亲人们,武藏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自己喜欢男生了。
白泽说:“鼓起勇气,加油,亲爱的。”
白泽虽然像是调侃一样,但话的确戳中了武藏的内心,这个世界不是那种,自己不需要被感情捆绑。他决定鼓起勇气说出来。
“妈,我有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要和你说,”武藏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银耳莲子汤,猛吸一口气,“其实我不喜欢吃甜的。”
白泽:“……”
“我做不到,”武藏在心里和白泽嘀咕,这实在是太难了,武藏心想。
武藏的母亲许舒看着手中的银耳莲子汤。“奇怪了,”她说,“从小到大,你都蛮喜欢喝的,现在换了胃口了啊。”
武藏拍拍手。“是的。”
“慢着,你手上戴着戒指,”许舒将碗放到桌子上,一只手拽住武藏的手肘,研究着他手上的钻戒,“你找到女朋友了啊?怎么都不告诉妈妈?你爸爸肯定不会开心。”
武藏看着母亲那充满期待的眼神,仿佛她已经在心里勾勒了武藏以后的幸福生活一样,武藏怎么忍心打击她呢?“为什么爸爸不会开心,”武藏问,难道父亲是个腐男,希望自己找个男朋友?
那事情就好办太多了。
“这个事情,恐怕你要亲自问你父亲了。”许舒面上泛起一股神秘兮兮的微笑,武藏看了直接打了个冷战。
“那么父亲在哪儿?”武藏问。
白泽在武藏的视野中央调出了武藏父亲的资料,长相容貌性格都有了,其实在武藏的记忆里,已经形成了父亲的人物形象,白泽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但后面的时候,武藏稍后再找白泽算账。
父亲的姓名是武贤云。
“他生病了,你叔叔陪他在医院里。”许舒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武藏话语中有些怪罪的味道,但他真没权利怪罪。
许舒解释:“打你电话你又不接,短信也不回,只能当面通知你了,你才回来这么久,事情总得一件一件说呀。”
“厉害了,我的妈。”武藏说,“你不会给事情排个序吗?难道我饿了,要吃银耳莲子汤,比我知道爸生病了,还要重要?”
“你又不会治病。”
武藏摇摇头,转身往门外走去,许舒叫住武藏。“你要去哪儿?”
“医院,”武藏说,“我要去看望爸爸,对了,顺带一提,爸爸生了什么病。”
许舒的神色一下黯淡起来,仿佛阳光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这个,好像不简单,”许舒走过来,摸着儿子武藏的脸颊,“好孩子,今天这么晚,你爸在医院也睡下去了。你还是明天再去吧。”
第25章 父亲
第二天武藏醒来的时候,还只是早上五点半,在夏日炎炎中,五点半起床并不算早。此时窗外天业已大亮,几个早起的老头子在外面练太极拳,透过纱窗,武藏都能感觉到凉爽的风吹在他们花白的头发上。
严格来讲,武藏昨晚上并没睡好,半夜醒来两三次,一次感觉到母亲在隔壁打电话,一次是自己起床喝水,那时候他不知道明天起来,该如何面对父亲武贤云。
武藏趿着鞋子下楼的时候,许舒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她和昨晚武藏所见的中年妇女几乎突然判若两人,武藏研究着母亲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深陷的黑眼圈。
“怎么了,”武藏审视着许舒的变化,“昨晚没睡好?我听见你半夜在接听电话。”
“你叔叔打来了,”许舒说,“你爸的情况并不明朗。”
“等下我去医院看他。”武藏说。
武藏吃了母亲准备的早餐,他以为许舒会和他同去,但武藏背起背包后,许舒围着围裙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
“你不去吗?”武藏质问许舒。
许舒说:“今天你去吧,估计他想和你说说话,另外,我改天去看他,这样不至于太热闹,也不至于太冷清。”
武藏正准备踏出门外,一个心血来潮的念头突然攫住了武藏,他不由得缩回脚,紧紧攥住背包的带子。“妈,”武藏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我有一件事想说。”
“你说吧。”许舒表情好像在暗示,无论她听到什么,都不会有情绪的起伏。
“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还和我求婚了。我……”武藏没有说起来,而是扬了扬手中的戒指,从他戴上那个一刻开始,他心里就多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现在是时候将包袱卸下来了。
武藏不敢去看许舒的表情,八岁的时候,自己画了一张画,没有达到许舒的预期,她有整整一周没和武藏说话,直到武藏将那棵树画好为止。这次许舒收拾碗筷的手停在半空中,因为是背对着武藏,武藏看不清许舒的模样。
乘机武藏连忙走了,他在迈出门外之后,他听到房里响起杀猪一样的叫声,武藏浑身一震,跑到地铁站去医院了。
在地铁里,罗博文发来信息,询问武藏今天是否有空和他去旅游,武藏说今天要去看医院看望爸,改天再去游玩。
但电话那头的罗博文有点不开心了。“有些人接受求婚之后就会变,你不会这样吧?”
“傻瓜,我还是那个武藏。”武藏托着手机说。
“笨蛋,”罗博文说,“你爸生病了吗?怎么不带我一起去?我可以买些水果一起去。”
“蠢货,”武藏回答,“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别逼我了好吗?容我一段时间。”
“骚货,”罗博文说,“我们可以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前去。”
武藏直接挂断了电话,他才不要,万一罗博文在那里露出什么马脚,武藏可没有什么随机应变的能力,即便有白泽这个高智能的机器在,但人们对于某些事物的看法根深蒂固,白泽又不能入侵人类大脑,所以他提供的帮助还是客观上的。
如果武贤云不接受,万一被气死了,武藏简直不知道会怎么办。
“放心吧,”白泽剧透着武藏,“一时半会你父亲死不了。”
武藏赶到医院的时候,恰巧在病房门口撞见买午餐回来的叔叔武贤海,他看到武藏,走过来拍了拍武藏的胸口。武藏接过叔叔买的午餐,叔叔说:“你来的正好,我打电话给你妈,让他叫你来,你爸有事情找你,我也要去上班了。”
“多久打的电话?”武藏问。
“我刚刚打给你妈的,”武贤海语气悲伤地说,“你妈好像情绪非常奔溃,也是,你爸的情况有点不好,肾衰竭晚期,可能会转向很不好的方向。”
你根本不知道,武藏心想。“好的,叔叔去上班吧。”
武藏拿起叔叔买的午餐走进病房,午餐是一盒水煮豆腐,不能再清淡了,盒子里面放着两双筷子,不够饭量绝对不够两个成年人食用。
这件房子里有两张病床,武贤云的床靠着窗子,此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武贤云正盯着窗上一道雨水流成的沟壑。
这是武藏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他身形佝偻,但如果没有病痛的折磨,武藏知道他会是一个健壮□□的父亲,他窝在病床里,穿着蓝白条纹的衣裳,这形象一瞬间让武藏以为是个集中营的俘虏。
他咳嗽了,像是有十几只猴子在他肺部尖叫。
“爸,你怎么样了?”武藏问。
“还好。”武贤云说,接着他看着点滴滚下来,好像父亲喜欢看这种液体滑动的样子。
“我有一些事想和你说,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武藏说着,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儿,或者该不该坐下来。
“我先说,”武贤云说,“我这病,想必也是难得好了,只是过一日算一日。我们家里的火锅店没有着落,我想你能不能接替火锅店,做一段时间?”
其实白泽已经将这个世界的资料告诉武藏了,这个世界,武藏的父母是经营一家火锅店,如今父亲病重,无法再挑起大梁,母亲一人肯定无法将火锅店打理得井井有条,武藏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按道理应该继承起火锅店。
但武藏真的不想当一个火锅店老板,如果是几个月或者几年,武藏还能接受,但这是一生的事情,从父亲的眼中,武藏分明看到父亲希望他能将火锅店发扬光大,而家里的母亲肯能希望自己能传续血脉。
武藏好恨啊,如果他有个兄弟多好,让这一切落在他的身上,自己就能安心完成任务了,武藏赶紧将这没用的遐想扼杀在脑海中。
“我不想当火锅店老板,”武藏说,“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可能想画画,或者却当传道授业的人,但绝对不是火锅店老板。”
“这是我们祖传的事业。”武贤云说。
“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不过是代代相传的一个小火锅店,又没有什么祖传配方,也不是什么古店名处。只是我们这些子子孙孙不喜欢改变,一个个都从父亲手中接受过来,这样就不用费心去找工作了,只要好好当个火锅店老板就好了。这或许是你或者爷爷的梦想,但绝对不是我想要做的。”
“那你要做什么,”武贤云说,他的话语中分明夹着着愤怒,“那火锅店怎么办?难道要在我们这一代关门?老天啊,我这么养出一个你这样的儿子。”
“现在就惊叹真的太早了,爸,”武藏冷笑着说,如果他告诉父亲他是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父亲会是什么养的表情?武藏尽量不去想那个场景,简直想一想武藏就想哈哈大笑,“火锅店你可以让叔叔去做。另外,我有一件事——”
“——罢了,我先不逼你,”武贤云说,“火锅店你再想想吧,等几年后你没有工作没有钱,你就会想起火锅店的好来了。我还能活一段时间,少不得赚命罢了。你只听着,我还有一事未了,没看到你成家立业,我是无法释怀的。我大学时有个好友,他女儿和你一样大的年纪,最近她跟着他父亲一起来看我,还在这个城市里面,没有离开,我帮你联系了他们,你们可以试试。”
“不用试了。”武藏拒绝,他接着就要将自己和罗博文的事情了,但又被父亲打断。
“不用试了?你知道他妈吗?那是当年大学的女神,多少人千呼万唤上赶着去追她,可惜人家目光高着呢。如今生下来的女儿,不说别人,就说身材容貌,那是拔尖的,完全遗传了她母亲的美色。我和她聊得不多,但她又是一个懂礼貌、好性情的女生,如果成了,那是你祖坟冒烟了。”
这样就更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了,武藏心想。“父亲——”
“——别说了,下午你就去和人家女孩子见一个面,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
第26章 叶竭
父亲没给武藏话语权,他只能按照父亲说的做,去见一见父亲大学老朋友的女儿,那个貌美如花知书达理的可人儿。
武藏现在满脑子都是罗博文,即便他以前爱过女生,但这次他只准备匆匆走个过场。
商业街向来繁华,两排都是服装店、咖啡店什么的,这些店铺以及那清新文艺的装横吸引了无数情侣过来。
武藏走进一家奶茶店,奶茶小妹正在捣鼓一杯加冰的大杯奶茶,武藏打量她,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举止透露着女儿家的文静和礼貌。
其实这个女生的容貌也算佼佼者了吧,如果老爸朋友的女儿也长得这样好看,那就真配得上父亲的那些溢美之词。
“我要一杯加冰的柠檬奶茶。”武藏对着柜台的奶茶小妹说,武藏有些矜持,他一向喜欢对服务员礼貌一点,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涵养的人。
“好的,武藏先生。”奶茶小妹说,然后转身去制作。
“你认识我?”武藏惊讶地说。
“认识啊,”奶茶小妹说,“我叫叶竭,我的爸爸和你的爸爸是大学好朋友,他们约好我们今天在这里见面啊。”
武藏用手比划着叶竭这一身,她笑着解释:“等你无聊,我以前大学时在奶茶店兼职过,所以就在这里做一会儿。话说武藏先生,你真和我爸说的那样,帅气又有礼貌呢。”
武藏有点手足无措,这样的恭维话自己也是要说的。“我爸说你的,完全适合你。”
“所以我们到街上去逛逛吧。”说话之间,叶竭已经做好了一杯加冰的柠檬奶茶,亲手递给了武藏,又拿出一根吸管给他。
武藏将吸管插/进奶茶里,小口啜饮奶茶。外面天气着实炽热,喝了这么一小口,武藏就感觉神清气爽。叶竭脱下工作服,随手拿起一杯奶茶,就和武藏走出来了。
大街上人流密集,几乎是熙熙攘攘,武藏和叶竭一人端着一杯奶茶,边喝边走,因为路上的行人太多,武藏不方便和叶竭说什么,但他觉得作为一个男生,总要找一些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