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忠君爱国的各位老臣来说,幸福有点儿来的太过突然,在他们对契丹送来的不知是神是凶的破鸟儿一筹莫展、随时准备去御前撞一撞柱子表忠心的时候,凤凰被降服的消息登时传遍了天下。
百官尚且知道一点儿纠缠的内里,百姓却不知道他们如何奇巧地避过了一场兵燹之祸,倒是对神魔异怪宫廷传说很感兴趣,几月之前毁于刺杀之乱的“醉花阴”重新开张,那名不见经传却又无比神秘的背后老板似乎分外偏爱说书人,说书说出了大祸也死不悔改,前一波畏罪潜逃至今没有归案,他就马不停蹄的又请了另外一波。
好在这次的说书人是个善于吸取前任教训的,还颇有些迷信,认为那号称“三变居士”所写的江湖野语恐怕不怎么吉利,便果断弃置不说,另起炉灶,说起了皇帝降服凤凰化解契丹人兵祸的故事。
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反正在“醉花阴”的说书人口中,皇帝变成了个身长八尺孔形貌昳丽的英武青年,不顾自己身份尊贵也不顾百官劝阻,在朝廷危难之际,生死置身事外,赤手空拳与浑身浴火的神鸟肉搏,天上地下苦战三日,终于将凤凰斩于手下。
……总之编的有点儿离谱。
也不知这“醉花阴”聘来的说书人是否师从宋贵妃,总之从这歌功颂德的话语里,就能听出他亏过多少良心,又仿佛不得不屈服于谁的淫威,又昧下了多少良心。大概在这部书里,良心这东西是个并不算太重要的东西。
蒋溪竹被李承祚拖着满京闲逛的时候,曾经有幸听过这段儿书中的一部分,那一日正好说到皇帝自请下场去武斗凤凰的部分。
蒋溪竹知道,市井演义全然做不得数儿,却不想他们能编的这么离谱。
雪玉的的原本被这说书人十分技巧性的抹去了,毕竟这个东西的来龙去脉涉及了百余年前的皇室秘辛,拿出来说本来也不怎么合适,然而令蒋溪竹意外的是,他的形象却并没有因为微不足道而被全然抹去,只是在说书人的口中,代替了顾雪城成为雪玉来历中的重要一环——那人道当朝丞相出身仕宦之族家学渊源,为了降服凤凰连夜翻遍古籍,并根据古籍记载,取出家中传承百年的镇宅至宝青龙石进献给皇帝,说书人随便给青龙石安了个跟真龙天子有关的来历,听得一众宾客心驰神往恨自己不能得见这种宝贝,最后交代这块青龙石成了皇帝降服凤凰的关键法器。
那人说的生动,蒋溪竹听到最后,若不是他亲身经历,知道此事前因后果不过归了一个“巧”字,几乎都要怀疑此事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至于说书人说道皇帝降服凤凰的过程时,讲凤凰如何从耀武扬威到被李承祚揍得奄奄一息气焰不复的时候,李承祚坐在一旁听得尾巴都要开屏了,仿佛他真的把凤凰翻来覆去□□了三天一样那么过瘾。
……这大概是凤凰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蒋溪竹对李承祚槽多无口,想到市井传言说“醉花阴”乃是七王爷睿王的家当,蒋溪竹从李承祚耀武扬威舍我其谁的欠抽表情里稍微觉出了一点意思,却到底没有说破,只是默默想起了李承祚召见那狂妄的契丹使者时?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那榫啊?br /> 契丹人给大虞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来,料定大虞无招可解,正在沾沾自喜,谁知第三天一早,皇宫大内消息传来,召契丹使臣入宫觐见。
契丹人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
这消息来得太早了。
契丹人头脑发达四肢简单,但是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是能想通的,如果大虞束手无措,必定要尽力拖延时间才是上策,而如今,天方大亮,大虞人就已经不慌不忙的来召见他了,这想必是对那神兽有了破解之法。
契丹使臣怕自己的担忧果然应验了,心一横,跟着礼部派来的人一道入了宫,正准备臭不要脸的耍赖,无论如何都得要求大虞皇帝当面儿重新降服一次凤凰给他看——他想的简单,觉得大虞人即使战胜了凤凰,恐怕也是车轮战术,轮流上阵与凤凰硬拼,不见得就能成功第二次。
契丹使臣抱着这样的美好心愿上了殿,满心以为会看见一只斗志不输依旧昂扬的神禽凤凰,却不料,他连鸟毛都没看见一根,只看见了个蛋。
契丹使臣看着那个据说是凤凰涅槃而来的凤凰玉胎,呆了一呆,不甘心自己的阴谋落空,反应迅速又起一计,矢口否认这是凤凰卵,声称大虞人随便找了块破石头冒充神禽,要大虞给出明证,证得这是凤凰玉胎才可。
这可难坏了文武百官。
这是个秀才遇见兵的倒霉状况,总之有理也说不清。
倒是李承祚看着那凤凰玉胎,笑了,说朕有明证。
契丹人当即要求大虞皇帝明示。
李承祚在御座之上笑的高深莫测,蒋溪竹却敏锐的发现了皇帝有什么不对劲儿,仔细看,才发现他的笑意里不自然的成分太多,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愣了愣,陡然想到了什么……若不是丞相这般修养了得,换了宋贵妃来,恐怕要在文武百官面前笑得捶桌子。
果然下一刻,李承祚就给契丹使臣表演了一番“着火的凤凰蛋”,百官不知皇帝这是什么戏法儿,纷纷目瞪口呆,契丹使臣也被这殊异的景象镇住了,信了李承祚“这是凤凰涅槃之火留恋人世”的说辞,含恨而去,全然忽略了这火不烧别人不烧别物专烧皇帝这个妖孽的事实。
朝中只有寥寥数人知道真相,蒋溪竹忍笑忍得辛苦,不知国师和睿王如何,反正如今想来,凤凰会在民间被黑的如此惨烈,怕是李承祚这穷极无聊的倒霉皇帝斤斤计较的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新文脑补得停不下来,啊啊啊啊好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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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京城如坠雪的梨花纷纷而落, 红花绿玉的晚春时节悠悠而过, 大虞朝廷就在这么一个诗情画意的夏至未至之时,送走了七窍冒烟的契丹来使。
蒋溪竹在军机处坐镇十日, 终于在林阁老动不动的“日月忠心”和丰城侯的“拍桌子瞪眼”中处理完了契丹之事, 打发走了契丹人,送走了阁老和侯爷,军机处上下总算松了一口气,终于盼到了阔别已久的休沐之日。
这几日, 蒋溪竹几乎没有好好修整过,接连好几天都是在军机处那排穷酸透顶的破板房里和衣而睡, 李承祚假公济私, 名为去军机处巡查事物, 实际专门去给丞相送瓜果点心, 却意外看到了蒋溪竹眉眼下那一层浅淡的青影, 顿时如临大敌地派御膳房接连炖了几天补汤, 补得一众原本就上火的军机大臣火冒三丈生不如死, 实在无法, 只得由蒋溪竹出面,谏言皇上停了这名为关心实为遭罪的酷刑。
李承祚终于意识到关心方向不对, 最终在宋贵妃拐弯抹角的谴责下,良心发现地赏给一众军机大臣一日休沐。
休沐这日, 蒋溪竹并未按照李承祚设想那般的睡到日上三竿——他家学甚严,起居饮食习惯成自然,早就在日复一日的规律中定了型。
蒋溪竹起身后想了想, 吩咐家丁备了车马,动身去了两街之隔的裴府。
自裴文远从辽东前线归来,朝廷要处理的破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加上皇帝陛下无耻无赖,无事也要跑到丞相眼前碍眼,因此,对于旧友归来,蒋溪竹一直忙的没有顾上过府一叙,今日才终于得了空闲。
当朝丞相和帅府过从甚密显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两家本就是姻亲,裴文远和蒋溪竹一同长大,两人走的近些倒也寻常,可就是这样,蒋溪竹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前去。
他只着便装,鹤补得朝服脱去,那层沉稳持重的朝廷重臣气质随着官服而去,让他重新披上了属于这个年纪的青年的君子之气,他命人撤去了车马前的“蒋字”灯笼,直到了帅府之前,才掀帘冲着裴府门口守门的家将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少将军今日可在府中?”
裴文远回京述职这些日子实在无聊,每天最大的活动就是去兵部衙门溜一圈儿应个卯,然而非是战时,兵部衙门的事物也十分有限,即使有,也早有常驻兵部的官员快手快脚地处理完了。裴少将军英雄无用武之地,每日在衙门里和那株被他戳出毛毛虫的老树大眼瞪小眼。
裴文远闲的长毛儿,这几日听闻朝廷打发了契丹人回老家,更是坐不住了,恨不得即刻启程回辽东镇守边关,也好过在京中日复一日地遛圈儿,这日,他正在琢磨着如何寻个理由给皇帝上折子,让皇帝准自己启程,然而陈词请命这类的事物他一个武将世家出身的子弟到底不擅长,正想理由想的抓耳挠腮,听闻家丁来报,当朝丞相来了。
这可是及时雨。
裴文远手中的笔一扔就转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原地站住了,一把抓过刚才来报信的家丁:“只有蒋相一个人来的?没有旁人?身边儿……随从之类的,有没有一个这么高,长得很精神年轻人?”
家丁被自家少将军文的一头雾水,十分仔细的想了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肯定道:“没有,只有蒋相一个人——来的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官服都没穿。”
裴文远松了一口气似得,这才放心迎了出去。
远在皇宫大内的皇帝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正在梦里琢磨着跟君迟提亲的问题,为此还特意去扭扭捏捏地顶着满身别扭去拜了月老庙,结果一抬头,月老的脸跟宋璎珞鄙视他时的表情如出一辙,不仅不给他出主意,还十分缺德地嘲弄道:“别拜了,你媳妇去会青梅竹马了,再不去追,媳妇就要爬墙了。”
一句话吓得李承祚从龙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乾清宫内阳光正好,璀璨的光线透过琉璃窗直直射到了宫中袅袅燃着的安神香的香炉上,李承祚抚摸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肝儿,念叨着梦都是反的,一抬头儿,总算给自己梦里那缺德月老的原型找到了主儿。
宋璎珞倚在贵妃椅里,毫不客气的拿他的极品铁观音当漱口水,一边儿喝还一边儿喋喋不休,颇有微词似得:“皇上您醒了,哦,茶水啊,都说闽南人爱喝功夫茶,要臣妾说,他们品味也就这意思了,还极品铁观音的,又苦又涩,真是这群穷酸泥腿子出身爱自虐,指望这玩意忆苦思甜?还不如少贪点儿银两来的坦荡。”
“……”李承祚一早被宋璎珞叨叨地脑仁儿疼,揉揉眉心,一点儿也不和颜悦色道,“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朕的寝宫,你真当是你丰城侯府后花园了想来就来?一个姑娘家家,随便跑到男人房里装鬼,贵妃真是好大的闲情逸致。”
宋贵妃自来熟出了新高度,回了皇帝一个“得了吧”的娇羞表情,摆明没将皇帝的不满听进耳朵里,不仅如此,贵妃还无师自通了得寸进尺的高超技能,吃着不知是御膳房送来的还是她自己送来的点心得意忘形道:“皇上,您的八百暗影都要听我差遣,我要真想暗杀您,都不用自己动手你信不信?跑到您宫里装鬼?有我这么才高八斗貌美如花的鬼么?您真会给鬼脸上贴金。”
李承祚实在懒得理她,只觉得再过三五年,收拾了眼下这理不清的乱局,一定要早早把宋璎珞打发地远一点儿。
他站起身来,难得宋贵妃有眼色的替他唤了人进来伺候。
李承祚一边更衣,一边瞧着宋璎珞,这才发现宋璎珞这点眼色的来源——省的琐事耽误她吃点心。
皇帝被她吃点心吃的分外糟心,阴恻恻地盯着她,半晌道:“你不知道朕宫里的点心不能乱吃的吗?”
宋璎珞显然误会了,听闻此句,简直被皇帝的抠门震惊了:“皇上您不是吧?一口点心而已。“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李承祚凉凉道,“一吃点心朕就想到自己的那位好大哥齐王。朕还小时,他就与朕不睦,那时母后不得宠,老七也还没出世,而林妃势盛,就算中宫皇后也要避其锋芒。但是母后毕竟是皇后,不能正面与林妃抗衡,只能对朕身边的琐事严防死守,那时朕还觉得母后草木皆兵了——事实证明,母后并非小题大做,某天,齐王拿了块儿点心给朕吃,朕身边的侍膳太监不让朕吃,坚持要先试过,结果他吃后,倒地暴亡。”
宋璎珞听完,不知为何,嘴里的点心瞬间有点儿噎的慌。
“那件事最后也没说清楚——林妃坚持说是有人谋害齐王,结果齐王出于兄弟之爱,险些害了朕,最终在先帝面前仗着宠爱一哭二闹,就这么把此事揭过去了,不过现在想起来,父皇对她的疑心恐怕也是从那时起的。”李承祚似笑非笑地撇了目瞪口呆地宋璎珞一眼,眼见给她添堵的目的达到了,才悠悠道,“知道为何朕宫里的无论什么东西,都舍得往相府送,却唯独吃食一项从来不赏了么?”
宋璎珞没想到吃块儿点心竟然吃出了宫廷血腥的秘闻,宋大小姐觉得自己下半辈子恐怕都要对点心这东西心存阴影,却实在忍不住好奇:“毒……真的是林妃?”
她问完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多嘴,但是她多嘴多舌讨人嫌已经不是第一次,已经可以顶住任何嫌弃地目光,十分大无畏。
然而李承祚却没鄙视她,扬手挥退了哑巴一样在身边儿伺候的张德英,有几分邪气地一笑,眼神深了几分:“不是。”
宋璎珞一愣。
李承祚显然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会绝地反击,看似早已没有争夺之心的人可能只是在韬光养晦,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未见的是真的,不过童年旧事,说起来还是觉得很有意思,也不知道朕的大哥齐王如今怎样了,你说,这次太后千秋,要不要召他回京,让他回忆回忆与朕儿时的兄弟之情?……好了不说了,贵妃你一早来扰朕安歇,可是有事儿?”
宋璎珞:“……”
感情皇家回忆起童年来都这么跟恐怖传说似得。
宋璎珞把那块儿糟心的点心扔了,开始牛饮那极品铁观音,顿时觉得这茶水香甜了很多。
“契丹那边儿暂时怕是没什么事了。”宋璎珞把被她喝空的茶杯一扔一抹嘴,“契丹自己乱着,本来就掀不起大风浪,这次‘和谈’谈的有些狠,估计够他们伤筋动骨的……我原本担心的就不是契丹的王庭。”
李承祚闻言点头,桃花眼含笑:“唱诗班。”
宋璎珞竟然叹了一口气:“唱诗班中虽然是契丹人,但到底出身江湖,此次参与如此之深,我怕不只是边境出事儿了——边境出事我朝到底还有人可用,若是江湖出了什么挡不住的暗潮,等到它成了掀天的浪,就压不住了。”
李承祚笑笑:“所以呢?”
“我想去江湖上走一走。”宋璎珞道,她一边说,一边在怀里摸暗影的回报,“尤其是齐王那里,我有直觉,如果出乱子,肯定要从齐王那里出。……江湖上我们太被动了,早就跟您提过派人前去的事儿,但是实在没有比我更好的人选了,我毕竟还在江湖上走过两天,熟门熟路,七爷倒确实是个人才,但是太后尚在,派他前往实在怕太后和您因此生了猜疑,让他在京里替我先管着暗影吧;我表哥要是能文能武简直不能更好,但可惜,他是个提笔写风流的文弱书生;至于子虚道长又实在不是个做事的人……”
这话说得,就好像她宋璎珞是个做事儿的人似的,李承祚听着她没完没了地唠叨,一边权衡利弊,却发现宋璎珞说着说着停了。
李承祚一皱眉,抬头望去,就见宋璎珞维持着方才从内襟寻找回报的姿势,不动了,再一看李承祚暗道一声不好。
宋璎珞整个人面色发青,一丝鲜血在她无知无觉之时已经溢出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