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或许?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的或许?
呃……不过他自己也没喜欢过谁,自然不懂喜欢的心情到底也是什么样的。也就没资格评论他人了。宣逸觉得此刻的孟澈和平时那个稳重淡漠的孟澈的样子很不同,眼眸中往昔的淡然神采,此刻在黑夜的掩映下显得神秘而幽深。
那姑娘一定还不知道孟澈的心思,宣逸如是想。
蓦然,孟澈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跌进河里。
已是秋天,夜里河水甚凉,就算他们会游泳,上来也免不了一场风寒。于是宣逸想也没想,几步扑上前,一把拉住孟澈的手。
谁想到,形式突然逆转,当他的手刚碰到孟澈的手时,孟澈倏地搂紧他的腰,一个旋转将他揽进怀里。
“!”宣逸被孟澈突来的一手逆袭弄的有些发懵。怔愣片刻,一股清淡冷冽的兰香将他环绕,唤回了他的神智。这是孟澈身上的香味。
怎么了这是?
孟澈不是一向不喜欢与他人身体接触的吗?
之前练剑后,他拿手搭他肩上,他都是要皱眉的。今天怎么反而来抱他了?
而且,这搂抱的姿势……一手环肩,一手揽腰……似乎太亲昵了些啊……
已经搂了片刻了,可孟澈依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宣逸皱了皱眉,有些发愁。
要不要推开他呢?他将双手扶到孟澈肩上,试着想推开他。却忽然感觉到,贴着自己的那副胸腔,正剧烈的跳动着。一下、一下,明显到似乎要跳出心腔。
于是宣逸想要推开他的手,只是轻轻的、僵硬地搭在了他的双肩上、便无法再动分毫。
孟澈身量比宣逸高出寸许,他将脸轻柔地贴上了宣逸的脸。脸上微热的触感从贴着的肌肤上传达给了宣逸。
“孟澈,你今日好怪,你怎么了?”脸上和腰上都传来有些灼热的体温,弄的宣逸有些别扭。
两大男人这般,虽不像搂着女子那般让人觉得失礼轻薄,可、也太亲昵了些……
“你,真的不会娶其他姑娘?”孟澈小心翼翼的问,一改往日的沉稳淡然。
“不会啊。你好奇怪,我娶不娶其他姑娘,你急什么?总之,你是我好友,今后我肯定不会和你抢媳妇儿,你放一百个心!”宣逸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把,以示安慰,随后又试着推了推他。
“……初修快结束了……”孟澈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闷闷地传来,将脸在他鬓边微微蹭了一下,说的内容和宣逸答的前言不搭后语。手上却有些霸道的更搂紧几分。
“……”
宣逸被他忽然加大的力道弄的有点痛,一时无语。然而孟澈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是啊,一旦结束,后面想要再见就不太容易了。毕竟一南一北,相隔数里。随着年岁增长,彼此族里多事,又要潜心修行,孟澈还要娶妻生子。这段年少无忧的芳华岁月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此处,宣逸觉得孟澈此刻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有些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难过。
岁月凄长,少年梦短。
宣逸轻轻叹口气,原本打算推开孟澈的手也搭在他肩上不动了。
“以后,怕是不能经常见面了。”宣逸有些难过的说。
“我,有空去看你。”孟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越说声音越小,乍听上去居然像是在试探着问他。放在宣逸肩头的手掌,微微地摩挲了一阵宣逸的肩头,举止亲昵地仿佛搂着心爱的姑娘。
然而宣逸心粗,没听出来,也没觉得孟澈的行为有何不妥。
反而为孟澈的话很是高兴了一番,他将孟澈推开一点,面对面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在黑夜里闪着动人的光。
他开心挑眉笑道:“好啊!你若来邵阳,我带你去听花鼓戏。我们那边的酒绝对够劲儿,不过你们这里的梨花醉也很是够味,入口清甜,后劲却绵长,深得我心。”
孟澈一双被夜色撩拨地浓沉的眸子,望进宣逸晶亮通透的眼底,见他眼眸里的光比河灯更温暖,遂轻轻一笑,又将头凑近他几分,嘴唇贴着宣逸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道:“走吧。李端纯他们应该在找我们了。”
说完,他便自顾自松开搂着宣逸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从来没见他笑过,宣逸不由一愣,又被他的气息弄的从脸上痒到心底,一股燥热直往脑门冲。
今夜似乎挺暖的,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带了一缕含苞待放的撩人味道。宣逸心里如是想,嘴上却不停。
“立雪兄?你方才笑了?”
“……”
“你笑了对不对?你笑起来真好看,和煦温雅、简直如春风化雪一般!你就该多笑笑。”
“……”
“唉?你脸红了?害羞什么呀?哈哈哈哈……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等等我!等等我!哎!前面的俊俏小公子!别走那么快!说你呢嘿!”
等孟澈和宣逸找到李端纯、赵彦和李昉等人,他们早已经连月老祠都游玩了一圈。少年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找了家就近的食肆,点了十来样精致的小菜和淮安镇盛产的酒水一通胡闹。
能来初修的各家人都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各地有点威望的世族。酒通人性,众少年少女们从小饮惯了酒,真正醉倒的几乎没有。
只有一两个人不胜酒力,醉得不能站立,需要他人背扶的。其中,就有从小几乎不沾酒的孟家小郎君。
等众人御剑回了碧影轻雾峰,宣逸本想叫孟家的仆役将孟澈送回他自己的揽芳轩,可一想到孟澈平时那么冰冷自持的一个人,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醉酒的一面。于是便低声嘱咐宣瑞让他先回学舍,自己扶着孟澈磕磕绊绊的将他送回揽芳轩。
孟澈的揽芳轩平日是没有仆役留宿的,仅在早晚固定时间打扫备水后便离去了。宣逸一路扛着孟澈,孟澈醉的不省人事,整个人都倚在宣逸身上。
等进了揽芳轩的门,一股熟悉的兰香扑面而来。宣逸咬牙将孟澈好不容易给弄到了床上,为他脱了外衫和鞋袜,自己也累的直喘气。
“呼……想不到你平时看着瘦瘦高高的,分量可真不轻。幸亏小爷我也不是一般人,不然还真扛不动你。”
宣逸大喘气一口,靠着孟澈床沿坐了片刻,觉得总算是恢复过来了。
孟澈闭着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皱起眉头,拉了拉衣襟。宣逸估摸着,他是喝了酒身子发热,被襟口箍着难受了。
于是便站起来,点燃了床头紫檀木小案的一根蜡烛,又去屏风后的净室在脸盆中沾湿巾帕,过来为他擦脸。
许是喝醉酒的关系,孟澈睡得有些不安稳。宣逸将巾帕轻轻在他脸上沾了沾,将浮在他额头的一层细汗擦去。
清凉凉的巾帕带着湿意,挨在脸上十分舒服。孟澈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双丹凤眼半闭半睁,模模糊糊地看着自己眼前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为他拭汗,想也没想,一把抓住那只同样清凉凉的手,猛地使力,将他一带拉进床内,双手紧紧搂上那人纤瘦的窄腰。
“行言,留下来。”孟澈眼神迷离,无意识的轻声低喃了一句,便沉沉睡去。
宣逸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才发现人已经被孟澈牢牢搂在怀里了,挣了几挣居然挣不动。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他轻浅的呼吸环绕在鼻尖和嘴唇上,带着醉人的淡淡酒香,宣逸心里忽然一阵心悸,一股奇异的感觉悄然在心中滋长。
我这是怎么了?喝醉了吧……
宣逸抬起一只还能活动的手,摸摸自己微烫的脸。
酒醉之人力气果然大,啧啧啧。
也罢,自己今天喝地也有点上头了,不走就不走。再说,都是男的,睡了也不怕。于是宣逸自动忽略掉心头的那股奇怪感觉,心安理得地拉过一旁的丝被盖在两人身上后,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如水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棱流泻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更深露重,夜凉如水,浸染一室寂静,那悄然无形的情愫便被模糊地揉进了相拥而眠的少年们的梦中。
第18章 乞巧佳期当年景03
天光初现,遥远缥缈的钟声犹如碧湖上被船桨拨开的涟漪,自碧影轻雾峰古老的钟楼上一声声迟缓地荡开,渐渐将沉睡在梦中的人们唤醒。
已是入了秋,山上不比山下,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之前,山岚弥漫,秋凉袭人。
昨天闹腾的有点累,宣逸便难得的想要赖床。身旁一阵阵的暖意传来,让他觉得很是留恋,睡意朦胧间,便不自觉的又往那股暖意上蹭了蹭,缩了缩身体往前贴去。
接着,他就感觉到,那股暖意微微一僵。
暖意?哪儿来的?
宣逸迷迷瞪瞪的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波光粼粼的星眸。他迷茫地呆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躺在孟澈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而孟澈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上。
“孟澈……”虽然往日宣逸总是称呼孟澈为“立雪兄”,可是总也不经意的在放松时或真性情流露时直呼其名。
“嗯。”孟澈已经清醒了,轻柔地应了一声。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以往清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眼中此刻却格外温柔,脸上有浅浅的粉色,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
两人亲昵地紧紧挨着,一股暧昧的感觉萦绕在两人之间。
“昨晚我送你回来的,然后……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嘿嘿。”说是送别人回来,结果自己躺人家床上呼呼大睡,比别人醒的还晚,还赖在别人怀里。宣逸自觉有点尴尬,有点心虚地解释道。
“多谢。无妨。”孟澈缓缓起身,如绸缎一般的黑发慢慢从肩膀上滑落,披散至腰际。
“啊……”宣逸鬓旁的发根微微一痛,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孟澈的一缕发丝缠绕到了一起,随着孟澈起床,便被牵扯地痛了一下。
孟澈伸手将两缕发丝轻轻分开,坐在床边背对着宣逸整理衣服和墨染般的黑发。
“嘿嘿,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结发之约。”宣逸睡的好,心情好,见孟澈一脸温柔没有发火,便开始得了便宜卖乖,满嘴胡扯。
孟澈整理衣服的动作一僵,耳垂瞬间变成了粉红色,闷声轻斥道:“不知羞!快起来洗漱。”
说完这句,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古怪,整个耳朵都倏地成了粉红色。
“啊哈哈哈……立雪兄,你又害羞了。脸皮真薄。”宣逸第一次瞧见孟澈整个耳朵都变了颜色,觉得新鲜好玩极了,忍不住拍床大笑。
“……”
孟澈的背影再次僵了一下,随后快步走进净室,看上去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宣逸见调戏成功,轻轻吹了声口哨,心情很好地起床简单收拾了一番,又替孟澈叠锦被。
“唉……”见孟澈的身影在净室的屏风前晃动,宣逸无奈望着他的身影微微叹气。
分离的日子,总是来的特别快。一旦初修结束,这些往日的少年情谊都将随着岁月的消磨渐渐淡去。按照孟澈的心性和修为,今后想达巅峰指日可待。而他,也终将踏上命运的不归之途。
可能,他的人生中,再也不会有这种和孟澈成日腻在一起的日子了。
光阴如梭,美好的回忆,总是叫人格外珍惜留恋。
春去秋来,岁岁年年,下次再见,又不知是怎生光景了。
猛得甩甩头,将那些纷乱的离情愁思潇洒地抛在脑后。
宣逸翘起二郎腿伸了伸懒腰,坐在床沿整理头发,一边痞气十足地唤道:“孟澈,孟立雪,孟小郎君?”
净室里毫无回应,只有水声哗啦响起。
宣逸也没想着他回答,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一拉衣摆,动作潇洒,继续不正经地自言自语调笑道:“不日,我便要踏上归程,你若有空闲,就抽出来偶尔想想我呗?你会不会想我呀?不是有那个什么,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吗?”
净室内水声骤停,须臾后复又响起。
宣逸不以为意,继续调侃:“哎?还是不回答呀,也罢,问你等于白问,想你这冰块说个腻歪的,比登天还难。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哈!”
水声此时已然停了,此时净室内却悄无声息。果然是孟小郎君懒得理他的油腔滑调吧。宣逸摸摸下巴,嘴角勾起豪不在意的一笑,权当自己自言自语。
“立雪兄,我先回去了,换身衣服。等会儿墨兰院见。”宣逸说完,大步朝前,打开门,晃眼的晨光伴着山岚从打开的门里倾泻而下,清凉微湿的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宣逸抬起手遮住乍见的璀璨天光,站了一会儿方才适应了外面的光芒,吹了声口哨洒脱地离去。
“会。”半晌,净室传来回应。
只是,那个踏着晨光、伴着薄雾大步流星的少年,再也听不见了。
第19章 寂影
初修结束后,中秋夜,邵阳宣氏枫华宫校台——挽枫台。
八月十五的月光清辉洒向挽枫台,照得平整的青砖上反射出点点似有若无的银色光斑。
正是子时,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挽枫台上,此刻,却有一道人影正在翻飞跳跃。
寂影剑的剑芒在如练的月光下被衬得不输给天上的星辰。
也许,只有在空无一人的月下,寂影才会发挥出让人惊叹的光晕。正如持有它的主人,此刻的一招一式皆是招招生风,式式奇诡。
少年纤长的身影灵动敏捷,虽然那股挥剑的气势还略显青涩稚嫩,但那股大家之风已初具规格。他,原本也可以很耀眼。
可惜,他生在宣家,外有长兄锋芒毕露,内有二哥奇才惊世。对比起他们来,他便显得有点平平无奇了。
汗水湿透衣襟,少年练了一个时辰的剑,终于停了下来。
抬起俊秀略有些尖削的下巴,宣瑞拿起放在一旁的巾帕拭去脸颊和脖颈处的汗水。这样深夜练剑,已不知道是人生中的第几夜了。
少年的心性原本还是很单纯的,只是希望父亲能够夸奖他一句,甚或是严厉的批评他一句、略微指点一番,已足够。
然而,在经历过无数次失望后,他有些放弃了。
就在昨日,宣伯熙唤了宣瑜、宣逸、和宣瑞挽枫台比剑,考校一下宣逸和宣瑞在初修期间的成果。
宣瑞从来都知道二哥是三兄弟中资质最好的,但是二哥却从不在任何场面上显露。
我们一向拼尽全力的事,在他眼里却如粪土一般不肖一顾。宣瑞时常如此想,尽管他已克制自己不去这么认为,可心底里这个声音无论如何压抑都压抑不住。
当大哥堪堪接住二哥回身反手的一剑,两人几乎打成平手。比试后,他看见大哥握剑的虎口几乎红的就要见血,手也在微微发抖。他便知,自己肯定也是打不过二哥的。这不要紧,反正从小到大,他从没赢过二哥。这已经是一个深规定律,只要他活着,便无从打破。
比试结果早有预料,他输了。这没什么。一如既往而已。
可是,当看见父亲欣慰的拍了拍大哥的肩头,高兴地夸奖了二哥,而轮到给他的目光时,却是略微不在意的,轻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既没赞扬,也没批评。没有期望,自然也没有失望。从小到大,无数次的比剑,父亲给他的,从来都是不在意的一眼以及那一声轻轻地叹息。
宣瑞握紧手中的寂影,手臂都开始微微颤抖。
寂影,剑如其人,永远都只能做那个人的影子。父亲当时赐了这把宝剑,想必用意也在于此。
不过没关系,剑不如他,修为不如他,文采亦不如他。这些统统没关系,早在他出生那日起,早在他总被安排与他一起读书、修炼起,这些都已经注定了。
然而有一样,他想要试着争取一下……
“瑞儿?”那人从成排的枫树后慢慢信步走来,声音里带着意外和高兴:“这么晚还不睡?你也睡不着吧?”
“二哥。”宣瑞双手抱拳,曲身颔首对着来人施了一礼。
“又在练剑啊?”
“嗯。多练练,哪时候练得像二哥这么好,就好了。”宣瑞轻微地笑了笑,在皎洁的月色照耀下,脸颊边浅浅的酒窝格外分明。
“你如此刻苦,迟早超过我。”宣逸随意地靠坐在校台的石围栏旁,翘起一只腿,抬头看着天空中如银盘一般的圆月,享受着月光的安抚。
宣瑞轻声笑了一下,气音却哽在喉头没发出来。他将巾帕往胸前衣襟内放去,不料一块绣地格外精致的绢帕却从半敞开的襟口掉了出来,被宣逸一把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