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瑾摇了摇头,抬起头去看他,沉吟了一会,缓缓说道:“我知道不会有事,林老头也不会让他们出事,我只是在想,他们中-毒的时间,实在有些太巧合了。”
施南钺的眼神闪了一下,轻声问道:“你可是认为,是因为我的缘故?”
“……”
沈奕瑾手捧着茶杯,抿着唇,视线直直地望进施南钺的眼里,却只是这么看着,没有回答他的话。
但即便是没有回答,他此时的表情,也已经说明了所有。
可其实,沈奕瑾也不愿这么想的,只是他们白日才遇到杀手,晚上回来,却又出现了村里小孩中-毒的事件,这两件事偏偏发生在同一日,是不是过于巧合了?
注视着沈奕瑾许久,半晌,施南钺才收回脸色视线,又长长地叹了一声气,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小瑾,我会走的。”
沈奕瑾垂下眼眸,掩住了自己有些落寂的神色:“对不起,但乡亲们向来与世无争,过得很知足也过得安逸,不能因为留下你,却害了他们……”
“你不必道歉,我知道的。”出言打断了沈奕瑾的话,施南钺伸长手,轻轻碰了下沈奕瑾的脸颊,见沈奕瑾并不反对,便又大胆了些,用手捧起了他的脸,让他能够看向自己。
当看清沈奕瑾的神情时,施南钺心里又喜又酸,喜的是沈奕瑾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难过,而酸的是,沈奕瑾或许只是将他当作了友人,不舍离别罢了。
勾起唇,施南钺对沈奕瑾笑了笑,只是笑容里还含着些许的苦涩,可他逆着光而坐,大半张脸都笼在阴影里,脸上的表情,沈奕瑾是看不见的,所以到底没有发现。
沈奕瑾眨了眨眼,稍稍动了下脑袋让自己离开施南钺的手,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迟疑了一会,问道:“离开我家后,你要去哪里?”
施南钺有些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像是能留住先前的触感一般,将手握成拳放在桌下,闻言,他道:“去军营。”顿了顿,他又欲言又止道:“你……”
“嗯?”沈奕瑾眨了眨眼,发出了一声疑问。
施南钺望着他,沉默了久久,到底是没有问出一句‘你是否要和我一起离开’,只是摇了摇头,淡笑道:“算了,也没什么。”
听了话,沈奕瑾也不再追问,轻轻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便都不再言语,堂屋里一片静逸,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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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白他们三人是直到子时才回来的。
一踏进门,封白便察觉出了沈奕瑾和施南钺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面上很是疑惑。
怎么他们才离开两个时辰不到,这两人之间就成了这样?
赫章是个粗神经,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一入门,就径直冲过去给自己和洛正青各倒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后,便跟施南钺禀报了起来。
他和洛正青在帮忙时,也顺道跟那些中-毒村民打听了,确实探听到了一些事情,将其拼凑起来,明白了此事的原委。
赫章道:“今夜这些发病的小孩,是中了一种毒,此毒不致命,只是会让人上吐下泻,疼痛难耐,难受不已,而且我也问过了,这些小孩,都是村里能去学堂的,他们也确实是从学堂归来后,才发的病,并且症状也都相同。”
沈奕瑾对这件事很关心,便追问道:“你是说,他们是在学堂中的毒?那下毒之人是?”
赫章道:“学堂的先生听说小孩病了,刚才连夜赶了过来,他说今日确实看见了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学堂门口徘徊,只是那人他是认识的,就没将其放在心上。”说到这里,他往沈奕瑾的方向看了一眼,斟酌了会,还是告诉了他:“那徘徊之人,是沈恒。”
听了名字,沈奕瑾的脸顿时黑了,稍时,他又想起了自己方才对施南钺说的话,不由抬起头,往施南钺看去,眼里包含着深深的歉意。
赫章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还要再往下继续说,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旁的洛正青眼疾手快地拉住,然后将他带了出去。
出去前,洛正青还撇了一眼封白。
封白对他笑了下,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都出去后,沈奕瑾才开口,想要道歉:“我……”
施南钺转过头去看他,对他摇了摇头,又微微笑了笑,语气温柔道:“没关系的小瑾。”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打扰了你这么久,我也确实该离开了。”
沈奕瑾闻言,呆呆地看着施南钺。
施南钺给自己倒了杯茶在,沉默了片刻,说道:“如今我的身份已经暴露,再继续留在这里,确实是会连累你们的,何况他们既然已经派了杀手过来,便说明那些山贼,已然是弃子了,我想借着那些山贼,找出藏在他们身后的官员恐怕是行不通了,只怕那些官员早已做好了准备,有了万全之策,既是如此,那些山贼就留不得了。”
沈奕瑾怔了下,问道:“你要剿匪?”
施南钺的眼神一凛,冷声道:“是时候该除去他们了。”
沈奕瑾沉默了下来,他垂下眼眸,直盯着自己眼前的茶杯,放在桌下的手握了松,松了又握,反反复复数十次,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猛地抬起头来,沈奕瑾的神情严肃而认真,他对施南钺一字一句说道:“我想和你一起除匪!”
第32章 阴谋
沈奕瑾的话音落下,施南钺就几乎是同时起身抱住了他。
“……!”
遂不及防地被抱住,沈奕瑾睁大眼,完全呆怔住了,他整个人僵硬地呆在施南钺的怀里,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但却不敢抬头。
沈奕瑾觉得自己心跳地十分厉害,连脸颊和耳根也发热的很。
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只是被简单地抱一下,就会忍不住心生悸动呢?
是……喜欢?
沈奕瑾不懂,仅仅是觉得自己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但在他还未能抓住的时候,便已经消失不见了,让他抓不着头绪,依旧只能继续在迷茫里挣扎。
感觉被自己抱在怀中之人的僵硬,施南钺的手松开了些,他尽管还想继续将其抱得紧紧的,一直不放开,但他到底是不敢抱太久,怕吓着小秀才,所以只是轻轻拥抱了一下,便松开了他,又道:“抱歉。”
沈奕瑾摇了摇头。
往后退了半步,施南钺低下头,深深地注视着沈奕瑾,语气仍是难掩激动:“你方才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离开?!”
沈奕瑾抬起头,迎上施南钺带着喜色的双眸,认真问他:“可以吗?”
施南钺笑了,点头道:“自然是可以的。”
将屋外的三人重新叫进来,施南钺在沈奕瑾身旁坐下,问赫章道:“可有查到沈恒给小孩下-毒的原因?”
赫章看了看沈奕瑾,有些犹豫。
沈奕瑾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看到赫章顾忌自己的模样,便直接道:“可是与我有关?”
赫章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洛正青看了一眼赫章,拉了下他的手,自己往前一步,面无表情道:“我们猜测,沈恒这么做,是因为你,但他具体是想做什么,便不知道了。”
沈奕瑾闻言,微微蹙眉没再说话,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半晌方道:“我大概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施南钺转过头去看他,见他面色又难看了几分,放在桌上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不由面露疼惜,心疼地掰开他的手,又翻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掌心有没有伤到,确定没有伤到,这才放下了心。
抬起眼,施南钺问道:“是因为何事?”
一旁的赫章看了自家将军的反应,眼睛瞪得圆圆的,又用力抓着身旁洛正青的手,简直惊讶到不行。
而洛正青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只是眼里多了分确定和了然。
唯有封白,很是镇定,甚至勾唇笑了起来,眼里有欣慰,还有些许羡慕。
并没有分心去注意其他的人的神情,沈奕瑾低声道:“明日是我爹娘的忌日,每到这一日,我都会独自上山祭拜他们。”
说着,沈奕瑾的眼神逐渐变冷,语气也化作万年寒冰,寒冷无比:“沈恒他们应该是想在我明日上山拜祭爹娘时,趁机将我抓去山贼窝,但又怕被林老头和林大哥见我久久不下山会有所察觉,坏了他们计划,便做出了这等下作之事,想要绊住林老头和林大哥,好确保自己的计划能够万无一失。”
施南钺听着话,觉得心疼的很,忍了又忍,到底是没有忍住,侧过身抱了抱沈奕瑾,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柔声道:“今日之事,村民们想必也都知道是沈恒动的手了,这些小孩都是他们的心头宝,自是不会放过他的,你且安心吧,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大抵是情绪极低,沈奕瑾一时之间,并未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被施南钺抱住了,待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然后往后退了退,有些尴尬道:“我知道的。”
稍时,他又对施南钺展颜笑了笑,轻声道:“谢谢你。”
施南钺没有再进一步,只是也对沈奕瑾笑了下,仿佛他刚才的行为,真的仅仅只是安慰罢了。
安静了半晌,施南钺又抬起头,往赫章和洛正青看去,问道:“三爷之事,你们打听的如何了?”
赫章抿了抿唇,低下头,低声回答:“回将军,我们此去武当,并未打听到这位三爷究竟是何人。”
施南钺闻言,皱眉问道,“没有任何消息?”
洛正青颔首,答:“我和赫章拿着根据那名山贼所言描绘出来的画像去武当询问时,武当上下,都表示不认识此人,想来这位三爷如今的相貌,应该是易容了的,真正的模样,隐藏在了面具之下。”
和洛正青对视了一眼,赫章接过话来,继续道:“武当门派弟子众多,近年来离开师门的也不在少数,而我和洛哥并不知这三爷的真正名讳,在武当耽搁了两日,也无法查出他究竟是哪个弟子,不过要离开前,我和洛哥倒是偶然探听到了一件事,只是并不能确定,这件事涉及到的那名弟子,是否就是三爷。”
“是何事?且说来听听。”施南钺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神情肃然。
赫章点头,斟酌了一会,缓缓开口道:“我和洛哥打听到,十一年前,前任武当掌门曾收过一个弟子,名叫戎修诚,这个戎修城能文能武,武学天赋也极高,是个奇才,前任武当掌门原本对他寄予众望,一度想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但就在要传位之前,戎修城却犯下了一件天理难容之事——他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了一名秀才还有这名秀才的家人,之后又纵了火,将他们的尸首全部烧了。”
赫章说着,停下来饮了口水,而后又继续道:“这名秀才是和戎修城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戎修城向来对他极好,几乎到了那秀才说一他不会说二的地步,但不知为何,那日戎修城会残忍地杀害了他,甚至连其家人也不放过,前任武当掌门在他被捕,曾质过他,不过他却据不回答原因,只是用包含恨意的语气说了那秀才该死。”
“前任武当掌门觉得戎修城性格扭曲、杀戮太重并且残暴成性,对他大失所望,将他逐出了师门。而这戎修城杀害无辜百姓,其中还是有秀才功名的,本是要被处以死刑的,但他却在入狱时,杀了狱卒逃了,从此了无音讯。”
顿了顿,赫章又道:“不过就在八年前,有人看见戎修城出现在了西北,成了西北王的门客。”
偏过头看了眼赫章,洛正青体谅他说的太多,会口渴,便主动接过话,接着往下说道:“我和赫章觉得,三爷之所以会偏爱读书人或秀才,在玩-弄了他们后又将他们弃尸荒野,或许就是曾经有这样的人伤害过他,让他对这类人起了厌恶的心思,而戎修城曾经怒杀的儿时玩伴,便是有秀才功名的,他们二者有相似之处,因此我和赫章猜想,这个戎修城,很可能就是如今的三爷。”
沈奕瑾听着,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有些不解道:“倘若这三爷便是戎修城,那么,三爷便是西北王的人,那西北王为何要派三爷来江南,还让其成了山贼的首领?”
施南钺沉思着,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来,问道:“赫章,被抓的那名山贼是否曾经说过,三爷每月都会消失几日,并且还会带上大笔银两?”
赫章回忆了下,点了点头:“是,他说过。”
施南钺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未达眼底,他的眼神含着冷意,笃定道:“那便是了,这个三爷,就是戎修城。”
施南钺见沈奕瑾还有不解,便告诉他道:“西北王赵荣向来野心勃勃,自从先帝驾崩后,更是将野心展露无疑,他知道陛下受制于朝中老臣,手中也并无他想谋反的证据,便屡次试探陛下,又以边疆动乱,他的封地会有危险为借口,请求扩充兵马。”
施南钺冷冷道:“这戎修城之所以会来江南,想来便是赵荣知道江南富裕,派戎修城来大肆收敛钱财以供他用的。”
第33章 在乎
简单地和沈奕瑾解释了西北王赵荣的野心后,施南钺拧着眉,又思索了一会,便抬起头向赫章和洛正青吩咐道:“你们二人,用戎修诚的名字去查江南哪些官员与他有联系,江南形势错综复杂,倘若单凭戎修诚一人,是成不了事的。因此,在戎修诚的背后,必定还有官员协助于他,帮他收敛钱财,而这些官员,定然便是放任山贼作乱之人。”
既然知道了三爷的真名叫戎修诚,那么要查他与哪些官员有所勾结,便简单了许多。
因为先前未能查到与山贼勾结的官员,赫章一直觉得很挫败,失落了好些日子——那还是他第一次对施南钺要他查的事情一筹莫展,毫无收获。
而如今,要查的事终于有了些许蛛丝马可寻,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些站在山贼背后助纣为虐的官员,赫章双眸发亮,又撸起了衣袖,俨然是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他往前走了一步,认真立下承诺道:“将军,这次我和洛哥一定会查出与山贼相勾结的官员,不会再让他们侥幸避开了。”
施南钺闻言,看了看他,微微颔首道:“好,但千万要小心,一旦出事,务必要先护自己周全。”
“是。”赫章用力点头,眼里还带着兴奋之色。
洛正青面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注视着赫章的眼神,却格外的温柔,也有一抹坚定。
施南钺看了他们一眼,摇头轻笑了几声,然后敛了敛神色,又接着吩咐道:“你们回去后,便通知各将士,让他们做好准备,三日后,上山除匪。”
闻言,赫章和洛正青对视了一眼,都兴奋了起来,他们同时点头,又一齐抱拳,回道:“是,属下领命!”
将事情交代完,夜也已经深了,恰好这时外头响起了更鼓声,众人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是四更天了。
赫章和洛正青向施南钺行了礼就要离开,离开前,经过封白身边时,赫章偏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便停下了脚步。
洛正青看赫章停下,视线又落在了封白身上,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便要阻止他,然而洛正青的手刚伸出,赫章就已经先他一步,把话问了出来,“对了封白,我记得你一直在找柏将军,今日柏将军来了,你不去见见他吗?”
听了话,思绪本是游离在外的封白瞬间回了神,他的眼睛一亮,激动地上前抓住赫章的手,惊喜道:“你说的可当真?!”
赫章被眼前徒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正过来后,他点点头,如实道:“是啊,柏将军就住在我们那。”
在赫章身后,洛正青抚了抚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他掰开了封白抓着赫章的手,侧过头对赫章温声道:“别再说了。”
闻言,赫章转过头看向洛正青,眨了下眼,茫然不解道:“怎么了,洛哥?
赫章并不清楚柏苏和封白之间的事,也不知道柏苏是不想见封白的。
“笨蛋。”洛正青抬起手,很是无奈地敲了敲赫章的脑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之后抬起头,对眼前的封白说道:“柏将军为了能尽快赶来,昼夜兼程,好几日没好好休息了,如今夜已深,你若是想见他,待他休息够,再过来吧。”
封白的脸色变了变,连忙关切问道:“他可还好?”
洛正青看了看他,面瘫着脸告诉他道:“柏将军无事。”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柏将军还会在此地多停留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