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染笑而不语的跳下马,将马缰扔给章杰:“尔等先回李宅,子魏和吕管家随我走走。”
“是。”
李墨染此番回通州,是李修也是老国公的意思。李家自从龙成功之后,历代都是武将,从没出过文臣,李墨染才华横溢,有想当文官,老国公和李修商量,便让李墨染考科举。通州是李家祖籍,于是,李墨染就来了这里参加乡试。
大召国对科举的年龄有规定,最小年龄为虚岁十岁。否则李墨染早几年前就拿下了状元。
乡试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而今天,七月二十五。
通州这个地方是穷人和富人差距两重天的地方。富人极富,穷人极穷。好在国子监乃国家设立,各州国子监不属于地方管辖,否则这穷人便读不起书了。
通州城倒是非常繁华,进城之后,里面的民风非常开放。青楼门口,女子行为跟卖淫无两样。
李墨染摇头轻笑。
“盗马案要开审了,大家快去看啊。”
“是盗马案啊,我们快去。”
盗马案?“咱们也去看看。”李墨染跟上众人。吕符和陈之魏不敢怠慢,赶忙跟上。
盗马案是发生在昨晚的一宗案子。
通州有个马场,专门供马给达官贵人,昨儿有一匹良驹被盗。而那个马场开在农村,马场附近住着五户百姓,官府连夜把那五户百姓全都请到了府衙。
“今天又可以看到梁公子大显神威了。”
“是啊,梁大人为官清廉,才生的梁公子这么聪明。”
“我看梁公子就是我们大召的第一聪明人。”
李墨染听着耳边的话,嘴角笑容不减,眸中泛起几分趣味,又用清爽的嗓音问:“那位梁公子经常帮梁大人判案?”
李墨染声音清爽中带着几分优雅的音调,言谈举止自是贵气,白衣翩翩的俊美气度,自信又傲气。此等公子,一看便不是通州人,否则谁家不晓?
那几个议论的百姓见李墨染的精致长相,均是一愣。心里暗道:这小少年莫不是女扮男装,怎生的如此俊雅。
“咱们梁大人是通州的大青天,梁公子是通州的小青天。”有人回答。
“父母官心中有青天,乃是百姓之福,可喜可贺。”李墨染拨弄着堇色腰带上的白玉挂件,这挂件是赵元崇送的。
“看小公子斯文儒雅,是读书人?”
“才疏学浅,不敢称读书人。”
“小公子是外面来的吧?咱通州虽不小,但凡有小公子这般人物,定会传开。”
“祖籍在通州,全家已迁移,今日刚回来。”
“不知小公子在通州的祖籍是哪家?”
“李家。”
“李家?”众人疑惑,均是想不起来。
此时,盗马案已经开始。看那位梁大人,面相精明,却也正直,清廉两字自是不敢肯定,但也非奸佞之辈。观他身边的公子,穿着是国子监的校服,莫不是通州国子监的学生?再回想大家的话,难道这位就是梁公子?
梁公子长相英俊,看似十六七岁的年纪,身材不算高大,但通州人个头都不高,所以按照本地习俗来说,也算高了。他眉宇间满是自信,看似涉世不深,为人聪明。眉形似剑,志气不小。
前面三户人家人口多,虽不在场的证据不够明确,但言谈举止间毫无破绽,应该不是小偷。第四户人家只有母子,母亲是位四十来岁的妇女,谈吐得体。儿子同样穿着国子监的校服,言行规矩,回答更是不紧不慢。母子两人当时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说起这方寡妇,也是可怜,那方桐正是人面兽心。”
方桐?李墨染眯起眼,同名同姓而已吧?
“方桐怎么了?”吕符问,他察觉到他家少爷神情有异。
“方寡妇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爱上了穷书生方桐后,被赶出了娘家。后来两人以天地做媒,成了婚。方桐原是个上进的,长得也好,方寡妇变卖了身上值钱的首饰,又靠着母亲的接济,凑够了方桐上京赶考的钱,岂料方桐高中之后,给方寡妇寄来了休书一封。”
李墨染的眼底染上冷漠,不是同名同姓,如此说来,那方桐和这位方桐,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较大。两年前,方桐高举状元,拜在右相端磊门下。方桐的确是个人才,文采飞扬,做事也是从民生的角度出发,端磊很看重他。
更重要的是,方桐和李靓不知怎么看对眼的。
想到这里,李墨染心头一把无名火在烧。如果那方桐和这方桐真是同一人,一旦方桐和李靓的关系传开,老师和李家的名声就毁在他们手中了。老师和李家是赵元崇皇位最坚强的后盾之一,李墨染绝不会让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来影响到两家。
如此,李墨染走出人群。
“少爷。”陈子魏跟上。
“少爷怎么了?”吕符见李墨染脸色阴晴不定,知道有事情发生了。这位少爷不管人前还是人后,做事从来视心情而定,没办法,老国公说,这性格是当今皇上和太子宠出来的。
“笔墨。”李墨染只是说了两个字,陈子魏便弯腰,吕符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纸,在陈子魏的背上放平,再拿出笔墨。
李墨染写的信是给端磊的,把通州的情况讲了一遍,再请端磊去吏部调查一下方桐的祖籍。
“韩平。”
只见他的旁边,突然出现一名黑衣男子,男子贸然出现,吕符和陈子魏已经习惯。韩平,赵元崇派在李墨染身边的暗卫,从李墨染四岁,第一次在皇子学堂里伦学的时候,赵元崇便派韩平暗中观察他了。
观察也好,监视也罢。起因都不重要,而今,这是李墨染能使唤的人。
“把这封信交给端相,再把端相的回信带回来。”
“诺。”韩平接了信,转眼间又消失了。
等这边写好信之后,那边公堂上关于盗马案已经审判结束了。
李墨染初来乍到,打算四处看看。通州贫富差距大,穷人和富人的矛盾自然也多。大街上有的穿着华丽,有得素衣上满是补丁。这种现象于国家的发展而言,并不是好事。李墨染想起了上辈子,十年内乱的大召国,百姓间的贫富悬殊,也是这么严重。那时他住在赵元贤给的庄园里,呕心沥血写的,便是最后能为赵元崇做的事情。
《请民法》说的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战后百姓颠沛流离,要使百姓在极短的时间内相信国家,相信君王,君王必先设身处地的为百姓着想。
李墨染不怕赵元崇会辜负他的心血,因为赵元崇是能真正为百姓着想的明君。他有野心,有理想,有壮志。李墨染悔他们之间错过了十年,他才知道赵元崇的好。这辈子,不会了。他们祸福与共,生死相随。
“梁文生。”对面走来几个同样穿着国子监校服的学子,往李墨染这边喊。
“别催,来了。”李墨染的身后传来梁文生的声音,他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到了李墨染。陈子魏手中的剑微动,已出鞘了一个拇指宽的距离,却被李墨染反手推了进去。梁文生朝李墨染福了福身,“小兄弟抱歉,没撞伤吧?”
李墨染微笑的摇头:“无碍。”
梁文生微愣,但很快离开了,朝着那些国子监的学子走去:“开始了吗?”
“马上开始了,就等你了,再不去就视你弃权。”
远远地,还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似乎跟文坛诗会有关。“咱们也跟着去瞧瞧。”李墨染的兴致又回来了。
文坛诗会在文馆举行。不知道馆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里面是风雅知趣的场所,能进去的,个个有些文化。文馆里最让人流连忘返的,是美女。里面伺候的美女不仅长的好,才华更是好,且能歌善舞。
文馆里非常热闹,文人和美女都在花园里。而花园里花香扑鼻,歌声悦耳,不得不说,这场景比皇宫额御花园,可是有趣多了。“世人都说御花园何等繁华,却不知这种地方的花园,比御花园更是美哉。”
“这位小公子说的好像自己去过御花园,你倒是说说,为何这里比御花园美哉?”有位青年过来,摇着扇子,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墨染。
“人比花美。”李墨染说出四个字。
“好一个人比花美,公子小小年纪也知风花雪月的美妙,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青年公子笑的更加暧昧了。
李墨染笑着朝人群中走去,并不理会青年的暗示。
看着李墨染的背影,青年公子调侃的眼神渐渐深了,流露出鲜为人知的贪欲。
“这位小公子真是俊俏,自文馆开设以来,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人,莫不是女扮男装?”青年公子身边的人问。
“是或不是,过去看看便知道了。我记得卞刺史近来特别喜欢幼嫩的口味。”
两人的声音压的很低,但陈子魏武功高强,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恨不得上前把他们的嘴巴给撕开了。
“子魏的性格没有五年前沉稳了。”李墨染拍拍他拿剑的手。“但子魏能活出自我本性,我更是高兴。”
“少爷。”陈子魏心一动。
“近来岳磊和胡人有了动向,也许再过不久他们就会行动,但依子魏目前的性格,我便是不放心让你去岳州。”岳磊,被怀疑串通胡人,设计陷害未不肖的南岳将军,未不肖死后,他合并了南北两岳,被封为忠岳侯。
“子魏一定会忍住。”陈子魏低下头,很是懊悔。
李墨染不再说,而是笑看着前面。那些才华横溢的文人,面对面坐在草地上,草地上铺着毯子,不会弄脏他们的衣服他们的身边有美女伺候着,美女只是倒酒,偶尔跟他们调侃几句,偶尔暗地里也有越轨的手在摸她们,但在台面上,倒也算规矩。
“文生,你终于来了,今次跟他们比赛,非要赢回来。”
梁文生一到,几名富家子弟迎了上去。“放心,我虽不敢自喻通州第一才子,但区区一个方净,我还不放在眼里。”
他说话间,方净也跟着到了。
“这不是那名寡妇的儿子吗?”吕管家惊讶。
的确是那名寡妇的儿子。
“梁文生,你莫要大言不惭。”方净清冷的声音透着对梁文生的不屑。
“大家都安静。”主持诗会的绝色女子,是通州第一美女,叫莺落。她声音如黄莺出谷,一听便醉人。“诗会比赛,可以以组合为单位,也可以个人参加。这边是以梁文生为主的组合参加,那边是以方净为主的组合参加,周边观看的有兴趣也可以来参加。”
以梁文生为主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而以方净为主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
李墨染想了想,便上前一步:“我。”
顿时,满场的焦点,都在这名十来岁的小少年身上。谁说莺落是通州第一美女?这名小少年之长相,怕是帝皇的三千佳丽也比不上。年纪虽小,五官并未完全的长开,但皮肤白皙,如同雪地里的娃娃,眉目含笑,气质华贵。声音尚未发育,却也不同于女儿家的娇柔,带着三份娇气、七分阔气。
小少年鼻梁很挺,那一抹淡粉的唇,更是惹人想入非非。大召国流行男色,不少人觉得喉咙很干。
李墨染自小万千瞩目,在众人的目光下,波澜不惊。这一份淡定,更昭显出他的非凡之处。
莺落盈盈一笑:“这位小公子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既站在这里,自然是来比赛的。”李墨染回答。
“那小公子是单人还是什么三人组合?”莺落注意到李墨染身边还有两名不似一般随从的人。李墨染看似只有十来岁,他既站出,大家都以为会是三人组合。毕竟十来岁的孩子,谁都没想过会有胆色来文馆参加诗会比赛。
“单人。”李墨染让吕管家和陈子魏退下。
他此言一出,现场多了不少议论声。
莺落一愣,显然没料到李墨染的回答,不过很快恢复镇定:“既然如此,可还有人参加吗?若是没人,比赛便开始了。”
第2章 祖宅被占
现场除了三组人比赛,再无其他人出列。
“不知道这位小公子该怎么称呼?”莺落看着李墨染问。
“李之玉。”李墨染回答。
“好,这次的诗会比赛,分别有三组人员,以梁文生为主的一组组合、以方净为主的一组组合、李之玉的单人比赛。其实单人比赛挺好的,至少得了冠军,奖品就不需要跟别人分了。”莺落调侃了一下,接着又道,“我们诗会比赛的场外活动也可以开始了,在三组比赛里,大家可以押款,看看哪组比赛会赢。”
“押款?”李墨染好奇,“是赌博压庄吗?”
“这是风雅的游戏,赌博两字倒是不恰当,但也类似。”莺落解释。
“如此……吕管家,你身上有多少银子?”李墨染转身问。
“两千两银票。”吕管家回答。
“给本少爷全压着。”自然也是压自个儿的身上。
“我正有此意。”吕管家笑着下注了。
出手两千两,这是阔气的主,大家开始好奇李墨染的身份。但就算再好奇,这小少年出手再阔气,打架也不敢往他这边压。
等众人全部下注之后,诗会的比赛,正式开始了。
“比赛一共分为三块,第一块作诗对对联,此乃抢答题;第二块画画;第三块下棋。没做出一首诗加1分,每对出一副对联加1分;没画出一副画加1分;最后下棋比赛,赢的自然也是加1分,相反输的要扣1分。比赛结果,分数高者胜。”来这里玩的都是老客人,大家都知道规矩,这规矩相当于是说给李墨染听的。
“第一道题作诗,非一般诗,要藏头诗。”
“水洗尘埃道未尝,甘于名利两相忘。心怀六洞丹霞客,口诵三清紫府章。十里采莲歌达旦,一轮明月桂飘香。日高公子还相觅,见得山中好酒浆。”莺落的话才说完,现场便响起了李墨染的声音。
“这哪里是藏头诗,我怎么听不出来。”
“我也听不出来。”
“好诗。”梁文生却大赞一声。目光惊喜的看着李墨染,“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虽小,文采却如此了得,佩服佩服。”
“的确是好诗。”方净也意外的看着李墨染。
“哪里好了?”方净的队友问。
“首句首字水,来自该诗诗末最尾字浆之水部首,首句末字尝字体之甘拆字部分,亦成为第二句句首;余亦类推之。”方净回答。这首藏头,而是取自末字的部分,非整个字,的确是妙。
大召国推文重武,领先于八国,不只是夸口。
李墨染仅以一首诗,镇住了全场,方净的分析现场人都听到了,原以为只是来闹着玩的孩子,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李之玉1分。接下来是对对子,例句:处处红花红处处。”
“重重绿树绿重重。”
“声声笑语笑声声。”
“茵茵绿草绿茵茵。”
三人异口同声回答。
现场的气氛,再一次被热闹了起来。通州文坛诗会成立至今,怕今天是最热闹的一次。三人虽是异口同声的回答了,但风头却在李墨染这,因为作诗的时候,他抢了头彩。
“三组各加1分。第二对对子,例句: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水牛下水,水没水牛腰。”
“松叶竹叶叶叶翠,秋声雁声声声寒。”
“无锡锡山山无锡,平湖湖水水平胡。”
李墨染噗嗤一笑:“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好句。”
“对的真好啊。”
李墨染向来自负,上辈子如此,这辈子更多了狂傲。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通州国子监的学生,资质都不错。眼前的梁文生和方净,该是这一届的佼佼者。
出口成章,怕也是不在话下。
梁文生发现,李墨染对的句子,句中气势,才华横溢,与一般人不同。与他相比,他们这些小雅诗句,倒是成了小家子气了。不知这位小少年,是哪里来的公子。
从作诗对对子,到画画,再到下棋。
李墨染一人挑了他们全部,且赢的十分华丽,高调,嚣张。
他的画不是方净的山水风景,也不是梁文生的人物。而是国之山河图,以京城为中心,四周十二州以及诸侯的八郡。
整个大召的山河,就在这里。
终有一天,八郡会回到大召,削藩也势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