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长情整个人都懵了。
不过一个人也是可以混日子的,就是比之前更加无趣罢了。他退了房间往北走,漫无目的,随意浪荡。
**************
夏日炎炎,他走进了很多家饮品店,看了一路的留言墙,留言本,连起来就像是听了很多很多的故事。有很多故事还蛮有意思的,比电影还要精彩。后来他看别人的只言片语,发挥自己的想象,常常能脑补出十万字小说。十万字不好写他就买了小本子,寥寥几笔记个梗概,认真给它们编号。
这个本子他命名为《故事三百篇》。
那些大雨倾盆的日子他就坐在饮品店里看留言,编故事,听音乐。他总是点一杯柠檬水,坐在最角落的位子。有时候对面的位置有人坐下,多看他几眼会说长得很像一个演员,叫应长情。但是没有人家帅气。
他低头笑笑,不说话。脑子里继续想着故事,偶尔灵感来了为故事写两句小诗或者歌词。
每次他写诗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句“我写不来诗/只会写俗气的句子”。再看看自己写的,也觉得写的不是诗和歌词,只是俗气的句子。
似乎是因为那次看到了那只锦鲤的留言,蹭到了好运,后来他去饮品店老是会遇到各种活动,动不动打个折啦,送个公仔啦,送张明信片啦,送朵花啦。东西多了他也不好意思扔掉,只好买了个背包装着带上。
逢上下雨他也不敢大大咧咧走在街上随意淋雨了,得赶紧护着包去躲雨,免得淋湿了别人的一片心意。
慢慢的,收到的小礼物多了,包也鼓了起来。
路边橱窗映出他的身影,他看到自己身后背着个包,算是有了行囊,不再像流浪者了,而是像落魄的背包客。
样子是糟糕了点,不过却带着一种知去路,知来路的意味在身上。
他挪开视线,继续行走。
某一天,他又在路上遇到个嚎啕大哭后想冲上川流不息的马路寻死的男人,他眼疾手快把人从路边拉了回来,又捡起了他扔在垃圾桶旁边的一本书——郑兴荣他爸写的编剧入门指导书籍。
劝了男人一会儿他被要求请他喝酒,于是他就带着人去了酒吧。
把酒杯递过去的时候应长情发现男人左右两只手都少了拇指和食指。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应长情自己一个人喝醉后才听见身边的男人开口。
男人自我介绍说叫黑玫,“你可以叫我玫玫,玫瑰的玫。”
黑玫喝下一口烈酒,流泪不止。“你请我喝酒,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应长情迷迷糊糊点头,“好。”
黑玫说:“这是我男朋友想的名字,他叫黑鬼,我俩合起来是黑玫瑰。黑鬼今年23岁,在大学学导演专业,还没毕业。他说要好好学习,毕业了就把我写的剧本拍出来。我们相恋五年了,我打算等他毕业了就带他去国外结婚。可是这事情让他家里知道了,他爸很生气,把我抓去砍了我的手指,说让我再也不能写两个男人谈恋爱的剧本。黑鬼知道了很愤怒,很伤心。他想跟我远走高飞,却被他爸关在了家里。他爸找了个女人,给他下药,跟他发生关系。黑鬼接受不了,撞墙自杀了。”
黑玫看了他一眼,微微侧起身子,“你帮帮忙,帮我把我兜里的东西拿出来。”
应长情睁开眼睛从他兜里摸出了叠起来的几张纸,他帮他展开,看到第一页写着“黑玫瑰”三个花体字。
黑玫问:“有火吗?”
“你想干什么?”
“把这东西烧掉。”
“留着吧。”
“烧掉。”黑玫叫住了路过的高中生,请他帮忙。
男孩子二话不说照办了,把纸张点燃放进了他的酒杯。
黑玫盯着燃烧的火焰,无声落泪。
酒吧里烟雾缭绕,一片喧哗。忧伤的音乐声中,有人狂笑不止,有人泪流满面;有人醉梦连连,有人格外清醒。
黑玫的声音是绝望的,他说:“我以后再也不会写剧本了。我爱的人死了,我写了他也看不到。”
应长情趴在桌子上,突然被炫彩的灯光晃到似的,那只受过伤的右眼疼痛起来。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眼前出现昏暗的楼梯口,暗红的鲜血,明亮的烟头。他脑子里嗡嗡叫,耳边回响着一个女人冰冷的声音——
“郑老师说你最近状态很不好,你到底在干什么?”
“不要整天就知道想着跟小夏那点事儿,辜负大家的期望。”
“什么时候拿了影帝再来跟我说话吧!”
……
头疼欲裂。
他碰倒了杯子,拍打着自己的头摇摇晃晃出去了。
霓虹灯光闪亮,他举目四望,想找个没有刺眼光芒的地方躲起来。
旁边的巷子里一片漆黑,但是有人在打电话。他朝里走进去——
“嗯,我跟着他……没事儿,我一定会把他带回去的……没关系的。你早点休息吧,荣哥。啊!唔……没事!拜拜……干什么?!放开!你疯啦?!”
“为什么跟着我?”
“谁跟着你了!快放开我!啊!松开!”
酒气冲天,夏行歌要被熏死了。喝醉的人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挤在墙边,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他双手用力去掰对方的手,掰不开,只得狠心踢了他几脚。
脖子被松开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突然被他紧紧抱住。对方发烫的脸埋在他颈窝,急速喘息,好像很慌乱的样子。
他也抱住他,轻轻拍他的背安抚他。“别怕,我在呢。”
话音刚落突然被咬住了脖子,痛得他身子一哆嗦。他张大了嘴,没敢叫出声。
高楼上有一扇窗子亮起了灯,昏黄灯光落在半空中就散开了。到了他们身上还是一片黑暗。
颈部脆弱的肌肤被用力啃噬,粗糙的手顺着他衣服的下摆伸了进去,毫不客气地用力掐他的腰。他按住那只手,喘着气说,“不行。”
对方置若罔闻,急躁地扯开了他衬衣扣子。将他翻了个面,抵在墙上。他手撑着墙,扭头急道,“你给我清醒点!”
“我很清醒。”喝醉的人一身戾气,将他推倒在地,欺身上去将他死死压住,摸索着解他的裤子。
夏行歌拼命挣扎着,撑起上身狠狠抽他耳光,捏住他下巴,颤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方拉开了他的拉链,用力掐着他的大腿,喘着粗气带着恶意的笑,“知道。”
夏行歌又给了他一耳光,掐着他的脖子推阻他,努力忍住泪水,“再说一遍,知道我是谁吗?”
汽车驶过,灯光晃了一下。应长情看到对面的人头发略长,他抬手在他脑袋后面摸到了一个小马尾。和他梦中一样。
不,或许这就是梦。
“……知道。你是……是……小夏……”
“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
“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你叫应长情,是一名演员。你现在……是在跟我试戏是吧?是的吧?”
楼上亮着的那盏灯灭了,世界完全陷入黑暗中。晚风从巷子口吹进来,是湿的,是热的。
应长情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夏行歌拉扯自己的衣衫遮住□□的身体,想要离去。
然而他还未起身,那人便倒在了他身上,带得他背部着地,整个身体的重量落在了坚硬的碎石上。
夏行歌推了推那个沉甸甸的大脑袋,没见他动。
他扯了扯他耳朵,轻声唤,“情哥?”
对方没有应答,睡了过去。
夏行歌抬眼看看满天星斗。他轻轻眨眼,热泪滚入耳廓,积成一汪泉,将他二人淹没。
第65章 回来啦
次日,应长情被一阵键盘敲击声吵醒。他缓缓睁开眼,窗外阳光明媚,估计快到中午了。
微微转头,他看到黑玫坐在酒店的电脑前打字。黑玫只有六根手指了,打字比较费力。他正低头盯着键盘,努力在用剩下的六根手指培养起新的打字习惯,比如分配好哪根手指按哪些键。
应长情坐起来,他的头还是很痛,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头,闷声问,“小夏呢?”
“谁?”黑玫扭头看他,“你问你那个朋友吗?他把你送到酒店就走了。”
黑玫顿了一下,又扭过头去继续打字。“你是不是把他给强/奸了?我看他衣衫不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没有。”应长情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他低声说,“找他……试了段戏。喝醉了没控制住力道。”
他借了黑玫的手机给被他伤害的人打电话,想跟他道歉。本以为那边会当做是骚扰电话直接挂掉,没想到对方却很快接通了。
“你好,哪位?”
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再想起自己前夜的所作所为,应长情整个人触电一般,慌慌张张挂断电话丢下手机,钻进了浴室。
黑玫回头看了一眼浴室的门,隔了大半个小时没见人出来便走过去轻轻敲门。
里面水声停了。
黑玫说:“快点儿洗,尿急。”
应长情出来后黑玫也没起身去卫生间,依然敲击着键盘,编写故事。应长情走到黑玫身边看他打字。
黑玫一上午写了556个字。他说,“虽然黑鬼死了没办法再看我的剧本,但是我仍然想继续创作,坚持我和他共同的梦想,我想他也是这样期望的。这是我的新剧本,故事名字叫做《结束表演之后》,讲你的。”
“讲我的?”应长情微微一愣,继而失笑,“我有什么故事?”
“我不知道。”黑玫说,“我瞎写的。我没有用你的名字,我给你编了个名字叫做黑雨。因为昨晚下雨了。但是你知道的,我只写同性恋的故事,所以设定黑雨是个gay。”
“黑雨是一个极富天赋的年轻演员,出道至今已有五年多了,他勤奋努力,一路走得顺风顺水。然而其实他心里并不是很热爱表演,他之所以会走上这条路都是因为他的两个姐姐。他两个姐姐一个叫做黑樱,一个叫做黑桃,都是很美丽的女孩。黑樱和黑桃觉得黑雨很帅,所以希望他去做演员。她们很喜欢看他在荧幕中帅气迷人的样子。每次都能翻来覆去看好多遍。”
“她们规划好了黑雨的人生,让他按照她们的剧本走。但是黑雨爱上了一个唱歌很好听的男孩,想让他加入自己的剧本,与自己联袂主演。然而姐姐们却不同意。”
“黑雨为了不让姐姐们伤心,于是总是有意无意拒绝男孩的示爱。男孩一直伸着手,黑雨却不敢牵起,后来他也累了,就放手了。黑雨追悔莫及,痛苦不已,却还是没有选择追上去,留下他。他有诸多顾虑,自认为不值得对方交付真心,也害怕耽误对方前程。他还是做不到男孩那么勇敢。他想着自己注定畏缩于黑暗里,那就这样看着男孩闪耀吧。”
“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黑樱和黑桃被雷劈死了。黑雨伤心欲绝,觉得自己失去了人生路上最重要的两个观众,他也没有了继续表演的动力。所以他脱下了戏服,离开了剧组。结束表演之后,他开始四处漂泊流浪。他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听了很多故事,有的甚至比他以往看过的剧本还要精彩。不过真真假假,不得而知。只觉得果然人生如戏啊。后来那个唱歌很好听的男孩子来找他,对他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然后黑雨重新找回了表演的动力,回到了荧幕中。但是我还没想好那个男孩子对他说了什么,你有什么思路吗?”
应长情迟疑道:“有。”
黑玫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他……”应长情看着黑玫的手,那双手很漂亮,白皙,修长,拿笔写字的样子肯定很好看,唯一的遗憾就是少了四根手指。他缓缓道,“黑雨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听了很多故事。那些故事或悲或喜,或真或假。他所看到的苦难,被电影里的更沉,更重;他所见证的喜悦,比电影里的更纯,更真。人生如戏不是戏,戏如人生,也可以是人生。后来那个唱歌很好听的男孩不远千里来找他,对他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他说……”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啊?”黑玫走过去。
门一打开,明媚阳光奔涌而来,泄了一地。身着西装的人站在那里,面容清秀,身姿挺拔。他略长的头发染了一层光辉,整个人发着光,犹如天使。
他抬手看看手表,继而眼神冷冷地看着房中的某人。“应长情,你还在这里做什么?第59届华影奖颁奖典礼将在6个小时后召开,还不快点收拾干净去领奖!”
“……啊?”
“啊什么啊?!你傻啦!”
“我……我领什么奖?”
“最佳男主角。《剑鸣》获得了提名。”
“唔……又不是没被提名过,肯定是陪跑。”
“不是陪跑,我妈有小道消息,确定是你。但如果你不去,奖就会给周钰。赶紧的,别磨蹭了!我在楼下等你。”
这句话说完,那人转身离去。
应长情还在发愣。
黑玫笑起来,跑回他身边,催促道,“你快去啊!快去快去!”
“啊……我我我……”
“你要把奖让给那个睡粉的垃圾吗?!”
“那……当然不行啦!”
黑玫推着人往外走,带他去退房间。一路把他送到了楼下。一辆红色的跑车停在路边,身着宝蓝色西装的陆承晖靠在车上,对他们投来一个笑容。
陆承晖走过来想友好地抱他一下。
应长情避开了。
陆承晖有些尴尬,随后拍拍他肩膀,笑着说:“走,送你去领奖。”
应长情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黑玫把应长情的背包递给他,应长情说:“留个号码,回头找你拿剧本。”
“不了。”黑玫对他挥挥手,笑着说,“有缘再见。期待看到你更多优秀的作品。”
“好。你保重。”应长情不再勉强,跟着陆承晖走到车边。
他发现夏行歌并不在车上。
陆承晖说:“晚上就能见到了。”
“哦。”应长情朝他挥挥手,“那我自己搭车,再见。”
他背上包,转身离去。
晚上《剑鸣》剧组的人先汇合,再一起入场。曹老师见了应长情只是用力抱了抱他,说了句“好久不见”,其他人也都温柔亲切,夸他又帅了,没有问他乱七八糟的问题。不过媒体自然是不会放过,话筒恨不得塞进他嘴里,幸亏曹老师护着,不然他没办法活着入场。
夏行歌晚到的,坐在他身边的位子,穿着上午那套西装,很帅气。见了他之后夏行歌盯着他看了几眼,随后发出叹惋的声音,说,“眉毛没修好。”
应长情拿出手机照了一下,发现的确是没怎么修好。不过不用在意细节啦,重点是能不能拿奖。
他拉着夏行歌的袖子,侧头低声说,“昨天晚上……”
夏行歌打断他,“昨天晚上下了雨,风很大。我梦见你在猪圈里睡觉,我叫你起来,你不听,还打我。”
应长情:“……”
应长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昨天晚上下了雨,风很大。我梦见你对我说我会得奖,我说不可能。你说不是的话就让我打你。”
夏行歌心里一紧,强装镇定,“肯定是你。”
他已经做好颁发最佳男主角奖项时夺命逃走的准备了,连逃跑的路线他都看好了。可是万万没想到,身边这人真的拿奖了!
那一刻,掌声雷动,夏行歌简直不敢相信!
是的!最不敢相信的人不是应长情本人,而是他!
他得到的消息明明是裴思远拿奖!
难道是因为裴思远没来,所以给了应长情?
噫,好黑暗!
应长情猛地站起来,转身抱住坐在后面的曹老师。身后不知道谁推了夏行歌一下,夏行歌反应过来,赶紧排队拥抱最佳男主角的得主,免得回头又被骂没礼貌看不起人。
好心人的提醒,导致他这次没被骂目中无人,倒是被嘲讽抱大腿。
呵呵,抱也骂,不抱也骂,有完没完?到底想怎样啊?!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剧组去庆祝,照例是吃饭唱k。大家喝得很high,夏行歌又被某人阻止喝酒,全程抱着橙汁儿跟大家干杯。所以后来又是大家都喝醉了,就他清醒着,一个人按顺序唱所有人点的歌,遇到自己的歌就跳过。
他唱累了喝几口果汁,刷刷微博。微博上整晚都在热议应长情拿影帝,应长情回归的消息。在领奖的时候主持人问他最近几个月的事情,他说出去看风景,回头打算写几篇攻略给大家。后来陆承晖又让团队里的人上他微博账号发了他的照片,没有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