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到底是有多不相信爱情、多害怕会受伤、多不甘愿冒一点点风险的人,才会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选择,还做得毫不犹豫。”
“最可怕的是,他还成功自我催眠了。”
“认定这就是他要找的‘幸福’——给我炫耀你们对戒的时候,说起你一脸迷恋的时候,我真的快要笑死了。”
“仿佛看到了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不,应该说是高端进阶版的我。”
“至少我以前在骗自己玩那种恋爱游戏的时候,脑子里还有某个部分是清醒的。”
“而他,却骗过了所有的人,骗过了你,甚至骗过了他自己。”
“醒醒吧蚀夜,他根本不爱你。他就只爱他自己而已。”
“不,或许他连自己都不爱。就只是单纯地害怕孤单,想找人陪在身边而已。你考虑清楚,真的要守着这种人吗?你是救不了他的,他也永远没办法给你想要的东西。”
“……”
“……出去。”
烤箱里的舒芙蕾拿出来全塌了,我在这一刻的心情相当灰暗。
真的,没有办法再给他好脸了。
“请你回去,我的主人没有邀你来。我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再看到你!”
展星辰也不恼火。拿了张名片,往我锁骨上轻轻一放。卡片没有掉下来,他看起来很高兴。
“想通的话,随时来找我。”
……
“你不会……真的相信展律师说的那些话吧?”
我吓了一跳,整个人脸和身子一热——
完全忘记了祁戚还在客厅里,刚才那些……全被他听到了。
我、我刚才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我当然相信主人。”
我觉得,我真的相当分裂。
嘴上毫不犹豫说着“相信主人”,可各种阴暗矛盾的想法,却像是黑色的藤蔓一样在脚下生根发芽,绕着腿一路攀爬上来。
在陈微身边,我一直都是越幸福,越不安。
总是想不通像他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甘于跟低端破旧的我在一起。所以即便整天沉溺在幸福中,潜意识里仍然总是很难过,觉得一切难免有朝一日分崩离析。
只是,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就算真的走到了尽头,一定也都是我的错。
因为我配不上他。
……但是,仔细想想,如果我是个高端货,是个像金曜那样的AN。他爱上我,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么?
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普通人工智能也好、AN也罢,我们都不是人类。
展星辰的某句话,像是钉子一样旋在了我脑海里,至今想不出理由来反驳。
是啊,陈微为什么要选择爱一个机器人。
明明有陆凛、祁戚,还有学校里那么多爱慕他的男男女女。他为什么不要?
“说起来,店主你的身边……一直都没有机器人吧?”
陆凛、展星辰虽然机器小情人不少,但摆明了都是玩玩。
雷晴不相信人工智能,把小雏带回家最初只是出于同情,后来应了展星辰的那句“日久生情”,感情线一点点发展得十分合理。
乔斯祺无法放开黎恩,是因为在他那个黑暗的家里,根本抓不到任何别的救命稻草。他就只有黎恩。
而祁戚,虽然开店修机器人,却一直没有专属机器人,
“不打算要一个吗?”
祁戚摇头:“我有喜欢的人,不想分心。”
“店主喜欢的人,是人类吗?”
“嗯。”
正常人,都会爱人类的吧。
就算喜欢人工智能,也没有一个人是像陈微一样,是打定主意去“买”回来喜欢的。
不,或许有一个人是这么做的。
流火的前主人图欣。因为“喜欢的人出国了”,“对现实很失望”,从而沉迷“机器人男朋友”。
在那个人回来之前,她对流火,也是很好、很宠爱很甜蜜的。
……我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蚀夜,你是不是还在想展律师说的那些话?”
一抬头,祁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面前来,吓了我一跳。
“展律师……不愧是著名律所的金牌合伙人,说出来的话,有时候确实很能蛊惑人心呢。但至少在我看来,陈微他非常爱你。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受伤没醒的那几天,他每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吧?”
“要是连这种程度的挑拨离间都会相信,那陈微就实在太可怜了。你知道吗?”
“……”我瞬间无地自容。
是啊,我为什么怀疑他。
明知道展星辰说那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我简直……
陈微确实太可怜了,才会喜欢上我这种人。
……
晚上,陈微回家带了一个奶油小蛋糕。
“我让小雏做的,我们一起吃吧。”
“主人是……觉得我做的不好吃么?”
为什么要让小雏来做啊?她明明是蛋糕苦手,难道我的水平在陈微眼里还不如她?
啊啊我也真是的!连这种事都要嫉妒,真的没救了。
“这是纪念日的惊喜蛋糕。”陈微笑了,眼底闪过一丝暧昧的狡黠,“今天是我们交往满一百天,你啊~没有记日子吧?”
虽然我没有记日子,但……一百天?
“主人,我们在一起绝对超过一百天了。”
“是‘交往’满一百天。”他手指抹起奶油,蹭到我的口中,“交往,是要从游乐园那天算起的。”
游乐园……
我还缓慢地反应了一下。用了“游乐园”那么纯洁的词汇,但指的不就是……第一次告白、上床的那天?
我可能已经没救了。一想到那天疯狂的夜,瞬间就硬得不像话。
那一晚,我们两个小心翼翼地纵欲过度。
毕竟,卧房就在祁戚住的客房正楼上,“做事情”的时候总担心会打扰到楼下。后来陈微就这件事埋怨过陆凛好几次:“你当初给我装修的时候,是故意这么干的么?”
“那当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有损友如此,此生无憾。”
那一晚,我磨蹭着他的身体,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主人,我爱你”。
他大概觉察到了我的异样。轻声回应着“我也爱你”,顺着我的脖子吻下去,动作越发温柔无度。
本该是甜蜜相拥入眠的一夜。
结果凌晨两点钟,被无影屏午夜惊魂。
“大神,是你干的对不对?”
陈微在灰域的两个黑客朋友中,叫Tonight的那个声音尤其有辨识度。
总带着一种欢脱的跳跃感,听起来年纪不大,应该性格挺活泼的。
“……”
“就算不承认也肯定是你啊!哎呀~大神你爆病毒就爆病毒,何必挑大半夜?害得我被政府叫起床来破解,困死了。不过一打开那个毒就笑了,那行文方式、那奇妙的输入法,除了你还能是谁?”
“不过,大神你不是‘白帽子’黑客吗?什么时候开始走阴人路线了?你这是想干什么,想成名么,还是想要钱?”
“……要钱。”
“哎哎哎大神你缺钱吗?早说打给你啦?我家超有钱的,你要多少?”
“大概一百五十亿。”
“大神你要的有点多啊。要那么多钱是想买什么啊?”
“宇宙战舰。”
“那么巧,我家也卖战舰!超核武重量级,送你一艘?”
“能不能顺带送卫星、浮游岛?”
“大神你也太贪心了。你想干什么,想建国啊?”
那一夜,Tonight一边努力与病毒顽抗,一边在这边软磨硬泡求手下留情,未果。
第二天早上,陈微新设立的那间软件公司,就被Tonight含泪推荐给政府了。
“大神我跪了,服气了!但是,你有这技术直接抢银行不就行了?肯定不留痕迹,何必坑我们这些苦逼技术狗?”
“抢银行是不留痕迹,但大规模资产来源不明最后还得洗钱不是么?这样直接赚进来,一开始就都是清白的。”
“大神你老奸巨猾!”
攻克爆发型新病毒的新晋科技公司技术总监“夏耶洛兰”,一夜之间一举成名。
被民间传说了“死了”“活了”“红眼白发像兔子”很多年的这位“洛兰家的小少爷”,彻底引爆公众话题度。
公司的防毒系统软件大火,销量高到雷晴打电话给我吐血抱怨的地步。据说比游戏来钱凶多了。
在各种膜拜声中,也不是没人怀疑这是“自产自销”,但是——
不过一天而已。陈微那只有一条视频的AIzone的主页就被官方挂上了“夏耶洛兰”的身份认证戳。
同时我们两个的页面也被锁了情侣戳,瞬间飘到了最佳CP榜的第一名。
黑色的萤石戒指,当周全城脱销。
自打进入了公众视野,我们家里那向来只有账单的邮箱,开始受到各种邀请“夏耶少爷”参加上流社会聚会的恭请函。
作者有话要说: 上流聚会就要遇到今夕了。
可没想到,都化好妆了又没让上场!今夕老血!
这两天可能会有特殊短番外强势插入,开启上帝视角——关于你老攻的苦逼过去。
么么扎。
第61章 今夕出来搞事情吗1
“这个可以去, 这个可以不去。这个不要去, 至于这个……”
“杜家,”陆凛挑出一张印着紫玫瑰的邀请函,递给陈微。
“本周五的派对, 一定要去。我陪你们。”
“虽然过去是政敌,但现在家族的治理权已经转移到二少爷手中。难得他发函邀请,不无论是善意抑或敌意,都有必要去一探究竟。”
“既然~”陆凛说到这儿,无奈地看了陈微一眼, “既然你不听我的话, 非要搅这一摊混水。”
“……抱歉。”
“我能怎么办?当然只能是死是活, 就陪你一起闭着眼跳下去了。谁叫我是‘保镖’呢?”
……
杜家。在五大家族中排行第四,却是大贵族之中唯一一个以商起家的豪门。有传言说, 整个家族暗地里掌握了整个中新帝国四分之一巨额财富。
杜氏府邸是一个巨大的宫殿式花园堡垒,整个花园大到一眼望不到边。
下了礼车,客人还需要乘上接送专用的华丽复古两座小马车, 十余分钟后才能抵达宴会厅。陈微带我上了一辆,陆凛和一身珠光旗袍的朱华上了另外一辆, 赶车的仆从, 全部都是戴着化装舞会假面具的华服侍者。
马车走在红毯上, 起初还看得到前面陆凛和朱华在前方的车中打打闹闹, 可过了一个分岔口,突然看不到他们了。
马车越走,越向僻静月光下的花园深处而去。
“主人, 有点不对劲。”
陈微点点头,我果断撞开侧门,抓住车前梁的装饰。虽然没有金曜的敏捷,但低端机对付普通人类还是绰绰有余的——直接跳上车辕,从后扼住了赶车青年的喉咙。
对方意外地没有反抗。
只是软软地、大咧咧往我身上一靠:“呕~要死啦!陈微,救命。”
“……”为什么?
除了我、陆凛和祁戚,应该再不会有人会知道“陈微”这个名字。就连经常见面的雷晴和展星辰,都还在口口声声叫着他“夏耶”。
“咳~快放手呕,真的要死人了啦!”
青年的声音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有些轻快的跳跃,总觉得……在哪儿听过。
“呼,哈啊——你也轻点啊,差点真的死啦!大神。那么紧张干什么啊~是我啦!”
面具下,露出一张年轻、白皙、十分俊美张扬的带笑的脸。
“好久不见。”
月光下半眯的黑瞳里,倒影着已经下车的陈微完全呆滞的身影。
……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主人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鬼魅、又或是幽灵,总之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惊恐、迷惑,怀疑。皱着眉,整个人淡定全失。
“……今夕。”
夜风中,喃喃两个字,像是焦雷一样炸响在我耳侧。
发件人:今夕。主题:我爱你。
陈微灰域的收件箱里,整整一万多封邮件的执着——几乎被我忘记的一幕,此刻重新浮出水面,扎得脑子生疼。
再度看向仍被我压制着的青年,他扬起一抹轻松至极微笑。
“Tonight这个ID呢,一般来说是应该翻译成‘今晚’的,但是果然,翻译成‘今夕’更好听呢。”
“只是,都这么久了,大神真的很迟钝耶,没猜到是我吗?”
“……”
“你不是。”
陈微的声音,在风中带着一丝微寒的笃定:“你不是他。”
“啊?我们当年那~么相爱,不会才几百年没见而已~你就认不出我来了吧?”
“你不是杜今夕。”
“陈微,”那青年狡黠地笑了,“如果我不是杜今夕,为什么会长着这么一张脸,又为什么会那么清楚我们之间的事?”
“……”
“何夕,你在做什么?”一个生涩的女声,突然从不远处□□来。
朦胧的月色下,盘着棕色卷发、玫瑰色脸颊的华服贵妇人,正从花园外侧沿着石子小路快步向我们靠近。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脸紧张的陆凛和朱华。
“咦,大嫂?咳,你、你怎么……”身旁的青年尴尬地抓了抓头。
离得近了,才发现我认得那贵妇人的脸。
NO.4蜜娅。
那个让杜家大少爷放弃家族继承权,新历的“温莎夫人”。
身边的青年,称呼她为“大嫂”……
那他不就是杜家的新任家主,二少爷杜何夕?
……
“真的非常抱歉小少爷。您没事吧?”
陆凛说过,“小少爷”是司湛的专属,一般人称呼陈微,都会称呼他作“夏耶少爷”或“洛兰少爷”。
可是NO.4现在,竟然也脱口用了“小少爷”这个称呼。
“嫂子,我知道你对他有所留恋~”杜何夕歪在沙发上,托着腮,一脸的不怀好意,“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哥的老婆——我哥要是看到你又跟他说话,肯定又要不高兴了。”
在那一瞬间,我的眼前,莫名浮现出了一副画卷。
在那个复古英伦的家。银发红眼的夏耶在窗边看书,司湛一旁在整理柜子。
而NO.4蜜娅正在厨房忙碌着。那厨房里满满少女系的厨具,一模一样的粉红色小猫打蛋器,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也许知道关于那个家的很多事情。
知道很多我不知道、陈微不知道,其他任何人也都无法告诉我们的事情。
……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以陈微最近的新锐火爆程度,如今又和杜家二少同框,作为社交中心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团团包围了起来。
而我,则在偷偷四处搜寻NO.4的身影。
找到她时,她正和丈夫在宴会厅的角落闲聊。杜家大少爷也是白发,比起弟弟身旁的众星捧月,失去了继承权的他则要清静悠闲得多。
但是这么说来……
乔家有乔斯祺,杜家有这位大少爷,洛兰家有夏耶,都多少白化。这“五大家族”里,该不会每家都藏着一个基因有缺陷的主?
这么想着,蜜娅看到了我。
“啊,是蚀夜呢!老公,是我在糕点班里的学生呢,我去跟他打个招呼哦?”
刚才陈微去打招呼时,杜家大少爷一副瞪情敌的表情,对老婆全方位严防死守。
可对我这种无害的低端机,倒是完全不会反对NO.4跟我单独说话。
宴会厅外,是通向花园的银色的长廊。
月光将廊柱拉成了地面长长的分割线,长廊里寂静无人,蜜娅的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一声一声轻轻回荡。
“之前一直都听蚀夜你说,说你有很棒的主人。但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是小……竟然会是夏耶少爷的人。”
蜜娅这么说着,绿色的眼睛无言望向我戴着戒指的无名指。
“感情……很好呢。”
“主人他,是我的爱人。”我停下脚步。
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在外人面前说出这句话。完全没有预想中的虚荣,也没有预想中的心虚。
而是真切的,自然的,仿佛理所当然。
是啊,不就该理所当然么?
他是我的爱人。我爱他,他也爱我。
“嗯,看得出来呢。”
NO.4露出有些慌乱的笑,似乎想要说“恭喜”,却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