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却在心里做好了他会在任何时刻把我丢在地上的准备。
“主子为什么想要我活着?”
玄夕低头看着怀里的我,欲言又止。
他说不出来,或者是不愿意说。
若刚刚这样死去的人是我,他会很难过,因为我一直如此忠心,他早就习惯了我对他的付出,习惯了我的存在。所以我要逃,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我反抗他,会让他感到不解。他不想让我死,那不符合他对我的掌控。
我比轻歌的存在时间更久,甚至在自己出现在他身边之前他就已经对我有了记忆。因为他把属于颜珞星的记忆,强加在了我身上。我被他送到不同的人怀里,是他变相的去报复当年颜珞星找人强奸颜珞月的手段。
他恨我,恨了那么久。
可我不是颜珞星,因为我比任何一个人都爱他。
但我和颜珞星一样善妒,睚眦必报。
我看着主人的面庞,第一次如此清楚的知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可以好好利用的,他可以帮我把周随思杀了,帮我把这梦靥的根除去,让我能够好好睡一觉。
所以现在我要回到过去轻夜在他面前的形象,无助的只能依赖他的形象,全心全意的爱他的形象。
攀紧他的脖颈,我小心地轻轻用唇触碰他的面颊。他停下脚步,看着我。眼内有一丝的笑意,但只一瞬。
主人他其实和我一样可怜,只是方式不同,他活的其实不比我轻松。
他愧对于我,出于本性。他恨我,根深蒂固。他习惯我,放不了手。
轻歌的死,让我看到了所有。只是,我要再确定自己的猜想。
我封住他的唇,他被动的被我挑逗。然而不久,他便夺回主动权,掠夺似的吻着我,将我小心地放到地上,他的手熟练地抚摸着我的身体。
我可以确定了。
在他欲望已被我勾起时,我努力翻身压在他身上,“主子,张大夫说不宜行房事。”
说实话,他突然黑了脸的模样,有点可爱。
二十七
我从玄夕身上起来,准备对他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却不想拉伤脸部。真的只有痛了,才会醒悟。
那半边脸的绷带,依然存在。昨夜的疯狂,还刻在我脸上。
玄夕也站起身,他吩咐下人安葬轻歌,我看着轻歌离去的身影,转身对主子说:“主子,若我死了,能不能将我和轻歌安葬在一起?”
玄夕用我看不懂的目光注视着我,“原因?”
“两个命运相同的人,总能做个伴。”我垂下眼帘,至少,轻歌比任何人都懂我,虽然他从未表露。
玄夕拉着我的手便出了流韵轩,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回头看了一眼流韵轩,这里死了一个男宠,曾经名满玄府的男宠。他的死却如此无声无息,毒发身亡,连他的一丝挣扎,都容不下。
“过几天我要去苏州,那里有一批香料,你若感兴趣,便与我同行。”玄夕顿了顿,“临意也去。”
“主子强调临意,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他勾出一个邪魅的笑,风流的姿态一如往常,却偏偏说着与他形象不符的话:“你离他远点。”
这种话,明明幼稚如此,却真的让我有种被他庇佑在怀的感觉。我准备点头答应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要是被我看到,就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从要求变成要挟,是这样简单的一回事。
“······是。”我应答。
“你很不情愿?”他站在我面前,俯视我。
摇头,“主子的命令,轻夜不敢违抗。”
“我看不出你的真心。”玄夕又拽着我就走。
脚上沉重的枷锁让我跟不上他的速度,铁链的另一端还在他手上握着。这就像我的真心在他手里,被他亲手捏碎后又丢还给我。现在他想拿回去一颗完整的心,命令我在短时间内修复。
“临意有那么好吗?”他带着不屑的说。
我现在才发现,这个男人,一句话让你上天堂,一句话让你下地狱。
他像个孩子,一个很骄傲,而且故作冷漠的孩子。
“嗯。”
“好在哪儿?”
我想了想,“他很温柔。”
“温柔?”
“他不会像主子一样,把我的手捏这么紧。”我抬手,把我们握着的手举起,他看似很轻的牵着我,仔细看他指尖都已经因为用力而泛白。
玄夕稍微松了点手劲,一脸不爽的看着我。
我笑出声,脸上的拉伤又让我疼得抽气。
玄夕露出他诱惑又报复般的笑,“活该。”
“脸上的伤消不掉,你不后悔?”玄夕带着我走向莲轩,那是玄府的花园,以夏季池中的莲花命名。这个地方,是非很多。经常有小妾和男宠在此地聚集赏花聊天,或装作偶遇主子,我很少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嘲笑和栽赃。
“······不后悔。”
“哦?你不怕有一天我嫌弃你的容貌,将你丢在自己的阁子里,再也不闻不问?”
“怕。”我怕的只是再一次被他人看上,当作礼品一样被送走。
“你真的是我府里最丑的人。”
我抬眸看着他行走的背影,好像,是的······
他突然转身,看着我。“你似乎很高兴?”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能看的上轻夜。”
“这样一来,我也许也看不上你了。”
我愣住,看着他的表情。
“所以你最好忠心一点,或许我以后会念在这一点,养你一生。”
一生,他怎么能说的这样简单。一生是几十年?对我而言,会不会只是几年,几个月,甚至是,几天?
二十八
“我吃的不多。”我回答,“也不挑剔,一生,不会花主子多少精力。”
“可单单这几天,你就让我费了不少心。”玄夕说话总是句句堵我。
能不能,以自己真实的面孔去面对他?那么现在,我的心里又因为他的这句话在想些什么呢?
主人,你在意轻夜吗?是这句话吗······
不是,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样的话。我的心里,因为他的话有些愤怒。
“你太会惹事。”他说。
“主子喜怒无常,轻夜实在难以拿捏。”我对视他。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神色平静,眼神竟带着些许的玩味。
“轻夜知道。”我笑笑,“主子昨天还在强奸轻夜,拿着匕首恐吓轻夜。严重一点的是,昨夜轻夜差点被很多人强奸。”
他没有生气,“你在激怒我,为什么?”
“主子,你之前的话让我很恼怒。”我不敢笑的太大,却还是要保持微笑。
“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摘掉面具。”他的眼神,好像有些许的满意。
这一步棋,我下对了······
“让我看看,你这张嘴,是怎样的锋利?”
我垂下眼帘,“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他抬起他白皙的手,放在了我的唇边。我听话的张开嘴含住他略微冰凉的指尖,轻轻吸允。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咬?”
“轻夜舍不得咬下去。”含糊不清的说出这句话,我闭上眼,他的手和我的舌尖玩着追逐游戏。我呻吟出声,主子的手指又加了一根。
“你看看你的样子······”
我拿出他的手,“主子想说轻夜下贱?”
“有点,但更多的是诱人。”他说着托住我的脸,他美丽的唇瓣靠近了我缠了绷带的脸,吻了下去。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玄夕他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呢······有没有呢······
“向主子问安。”身后突然有女声传来,还不止一个。
主子松开了我看向她们,淡淡回道:“嗯。”
我回望这群人,真是会找时机。感觉到愤怒在心底放大,我的脑子不受控制的出现一些想法。张大夫说我精神不稳,或许,我该好好睡几天,让自己的思想不那么极端。
“轻夜的脸是怎么了?受伤了吗?”一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开口,她在讨好我,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刻意的太明显,一副担心的样子,装给主子看的。
“不小心划伤了。”我笑的无害,也不张扬,因为脸上的伤不许。
“怎么这样不小心?我这里有一些除疤的药,从娘家带过来的,效果很好,要是轻夜不嫌弃,改天我便送一些给你。”
“那轻夜先谢过姐姐。”
主子的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露出赞许。
我退到主子身后,脚上的锁链发出声响。那个女人看向我的脚,用疑惑的眼神。
“这······”
那么我的主子,你要怎么回答?
二十九
“犯了错,自然要惩罚。”玄夕拉着我走向亭子,坐在桌子旁。
那个女人面露难色,原来再受宠的人犯错都会被罚。
“还有,以后不该问的事别问。玄府的牢里一直有位置留给犯错的人,你们也一样。”
这句话吓得周围的人都纷纷行礼说是。
所以这次游园,因为后面的一群小妾而无趣的很。
“园内繁花盛放,蝴蝶尚多。不如你们比赛抓蝴蝶,谁抓的最多,有赏。抓的最少的人,有罚。”玄夕见我一直沉默,盯着我对众人说出这话。
我目光转向飞舞的蝴蝶,点头说好。
有下人拿来瓶子,跟在我身后。其他小妾因为有赏的话,早就纷纷动手。她们的衣袂纷繁,竟比园内的蝴蝶还要使人眼花缭乱。头上的装饰在阳光下闪耀,很刺眼。
我尽量使自己的步伐轻一点,很容易就抓到很多。我将它们都装进瓶子,对着阳光看了看,随后又将它们倒在自己手上,用力握紧。
这么多的生命就在我手中死去。
我竟感到痛快。
“主子,你这是做什么?”跟在我身后的下人不解的问道。
张开手,很多蝴蝶残骸落地,留了我一手的粉。我在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想这样做,我便做了。
可是,等下主子会不会因为我没有蝴蝶而罚我?我看向远处主子所在的位置,他身旁陪着的女人真好看。
一脸柔弱,一脸单纯,一脸笑意。
我的头有些疼。
然后我悄悄走向另一条道,靠近水的道。故意伸手去抓飞在水面上的蝴蝶,听见身后的下人大声叫到:“主子小心!”
水面捡起巨大的水花,我在一声巨响中落入水中。脚上的锁链带着我向下沉,我挣扎中看见主子跑过来。刚刚陪在他身边的小妾一脸不甘。
玩心计,我敢用生命去玩,你们斗得过我吗?
我很想笑,在主子跳入水中将我抱上岸的那一刻。
“你真会惹事。”
主子拍着我的背,我咳嗽不止。浑身的水,真的有点难受。
“脸上都渗血了,还不快去叫大夫!”玄夕立刻将我抱回水音轩,对着下人吼道。
这场游园被我破坏的完美。
我躺在床上,让张大夫给我换药。
“伤口可能会发炎。”
“你到底想干什么?”玄夕皱着眉看我,“怎么会突然落水?”
我摇头。
玄夕一脸没办法的看着我。我慢慢坐起身,“要是轻夜刚刚这样沉下去了,主子会难过吗?”
我看见他刚才一脸的焦急,那是真的。
“我不想让你死,但你真的死了,我不会为你难过。”
可是他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好。”
他站在我身旁,保持沉默。许久,他转身离去。
门再次被关上。我抱着他的被褥,不顾脸上的伤,笑到在床上打滚的地步。玄夕,你会后悔的。
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救了,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处在疯癫的边缘。
他才说要好好对我的,才说的。可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我一点都不喜欢。我总是要费劲心思博得他的欢喜,费劲心思让他周围的人没有机会。我的头真的好疼,思绪好乱,以前根本不会出现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让我一步步走向深渊。
我闭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自己又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我又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我下了床,拿着换洗衣服走向木桶。铁链让我脱不了裤子,我只好找来匕首,将衣服撕掉。
梦境里,我再一次看见周随思,不过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拿着刀在他身上划着。梦中的我笑的狰狞,把他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
那不是我!
我趴在木桶边缘,盯着地面发呆。我想向主子要周随思这个人,他已经没有权没有钱了。但我现在根本走进不了主子的心,又凭什么找他要人?
可是再不杀了周随思,我会疯掉。
我真的会疯掉。
在轻歌死在我面前时,我突然发现,死原来没有那么可怕。只是我还有想要的东西,所以我活着。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一个好人,就算是死,也想拉个我讨厌的人陪我。
是这样的吗······
门再次被打开,玄夕手中拿着一盒药,走向我。
我抬起头,看着玄夕。
“轻雪的药,她说除疤管用。”
我点点头。
“洗好就出来。”
三十
我站起身,出了木桶,擦干身体,穿衣。穿裤子的时候,我只好看向玄夕。他从腰间拿出钥匙解了我的锁链。
玄夕看着我的动作,使我有点僵硬。
“你现在脸皮还真是厚。”
“嗯?”
“你的脸都不会红了吗?”
我垂下头。
他伸手抱起我,让我坐在椅子上。
“本来长得就不是很出色,现在倒好。”他用药在我脸上抹着,“你真是我府里最会惹事的人。”
我扬起脸,抓住他的手。“我不想好起来。”
他的动作止住,“为什么?”
“我不想······再被别人看上······”
“你不信我?”玄夕好看的眼睛注视着我,“我说了,不会再把你送走。”
我松开抓着他的手,他继续为我抹药。“疼吗?”
“还好。”
玄夕终于擦好了药,“轻夜,你想要的太多了。”
以前,我只想陪在主子身边。现在,我想要周随思陪我去死。是有点多,因为在得到周随思的性命之前,我还想继续留在主子身边。
“把你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不久后,我带你去苏州。”
我站起身,“主子,我要带面纱吗?”
“你也知道丑?”
“不是,只是怕自己站在主子身边,会有损主子形象。”
“这里没有,一会儿带你去买。”
我有些激动,“主子,你要带我去集市?”
“嗯。”
主子唤来丫鬟为我梳发,发丝全部披散,遮住我左脸的伤。
我出了门,已经是下午了。
“去过茶楼吗?”
我摇头。
“走吧。”玄夕和我一起进了一家茶楼。我有些好奇的看着周围,居然还有人在茶楼里说书。
准备走过去听,玄夕拉住我的衣领,“不要乱跑。”
我失望的跟在他身后。
“玄夕。”熟悉的声音。
我和主子一起回头,是临意。
他还是嘴角含笑,温柔似水。白色镶金边的腰衬得他身材修长,腰间的玉佩青而润浊而透,贵家公子的气派尽显无遗。
玄夕却是一副怎么到哪都能碰到你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儿?”
“生意需要。”
“酒楼不去去茶楼?”
“特定的人去不同的地方。”临意转身,朝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位衣着低调华贵面容清秀的公子。
临意带着我们走过去。
“夜儿怎么披着头发?”临意看向我,我不知怎么回答。
“这边头发都遮住眼睛了,不难受吗?”坐下身后,临意伸手就去抚我的头发。
三十一
“玄夕,你能和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明显看见临意的目光变了,他是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他身边的那位公子带着笑意看向我,“能让临意都如此在意的人,怕是不一般。”他的话带着些听不出的醋意在里面,我却能轻易察觉。
我回望这位说风凉话的人。
玄夕漆黑幽深的眼眸异常平静,“我的人。”
他有绝对的使用权。
临意自顾自地抚上我的脸,“告诉我。”他眼底的温柔和心疼,是为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