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这漠北都尉和云南王,他都见过。
只不过上次见的时候,还是英明神武高大威猛的,骑着高头大马在人前威风赫赫,一甩袖子都能跪倒一街人,而不是现在这俩二傻子一样混在被拐人群里抢馒头吃的。
他足足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难道人有相似,还一下子俩抱团相似?
漠北和云南离得也是有点远呐!而且两个边疆王被人贩子拐了。
噗。
皇帝大概知道了要吐血。
楚郡王虽然没见过两人,但是听他一说也是忧心忡忡,为求心安,便立即让他带着两人一同赴京,弄清情况。
所以老金跟琴姬依依惜别之后,日夜赶路朝京城来,刚一进城就来了顺天府,洪老头见到人差点没高兴地厥过去,赶紧派人禀告皇上,又请了大夫替那浑浑噩噩的二人诊治。
花满楼听他说完也是一时想不明白,奇道:“人贩子?怎么会被人贩子带走?”
漠北都尉是军职,云南王也会武,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可能被人贩子拐走,而且还拐到了武昌府那么远。
金缺一道:“他俩被下了药,武功尽失,而且我路上找了大夫替他们看,都说身体是正常的,就是谁都不认识,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一路过来胖了能有十斤。”
不知道小皇帝会不会赏赐座金山,毕竟自己也花了不少饭钱帮他喂。
花满楼进去看人。
金缺一已经看了一路看烦,拉住要跟进去的司空:“陆小凤呢?这是大婚了紧张,躲在香闺里不能见人?”
司空眉毛一挑:“他那脸皮厚的能做身皮袄穿,他还会紧张?”又道,“不知道他搞什么幺蛾子呢,忙忙乎乎的见不到人,你找他喝酒还是等着吧,有闲工夫不如再去帮帮西门吹雪。”
“呵呵。”金缺一佯怒,“我帮他作甚。”
毕竟大家敌人来的。
情人的对手就是敌人,没错。
“他也要成亲了啊,有些事可以放下了。”司空垫着脚,老成持重拍金帮主的肩,“估摸着叶城主也快到了,你还是快些打扮打扮迎接去吧。”最好穿金戴银,往城外十里,甚至二十里迎迎,方能表达拳拳情意。
“小仙仙不来啊!”金缺一听他提起叶孤城,顿时变了一张痴汉脸,“我不是说了么 ,我从南海来的,这些日子南海不太平,他来不了,托我把礼送来。”
然后他就把两份礼并作了一份。
很合理啊。
司空一呆:“南海又怎么了?”
这种四处都不安生的感觉,他老弟这皇帝还是别当了,迟早过劳死。
“最近似乎是海面不怎么平静,天气恶劣,有渔民出海碰上大浪没回来的,还有些以前没见过的东西从海里出来,逮到人就咬,毒的很。”金缺一道,“小仙仙觉得事情古怪,所以留下来查查看。”
说着他又揉了揉自己的乱发:“貌似不止飞仙岛,附近的海域似乎最近都不怎么太平,我上岸的时候碰到一些老渔民,都说什么海阎王要来了,一个个在岸边又叩又拜的,挺玄乎。”
司空若有所思,转头就跑:“我去跟师兄说一声!”
听着就不怎么乐观呐!
金缺一左扭扭右扭扭看院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无处可去,只好往树下一坐,独自品酒,遥想南海。
......
花满楼进去看了一下那两个倒霉边疆王,几个大夫也在旁边讨论,正如金缺一所言,他们身体并无什么毛病,健康的很,就算没了武功也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但就是人傻了,别说打牛,多说一句话他们都不乐意,只想着吃和睡。
花满楼略略思考,这怎么看着有点像失魂之症。
“少爷,不如让莫神医看看?”花平在旁提意见,反正莫神医现在也在顺天府,方便的很。
洪老头尴尬笑,挥手让那几个大夫下去,才同花满楼道:“贤侄啊,让小王爷请你过来,其实正是为了这件事。莫大夫的案子还没有破,他如今人在牢里,本府原想着让他先看病救人,到时候功过暂抵也可以先出来再说,但是.....他拒绝了。”
而且言词十分慷慨激昂,牢房外百十来米都听得到。
花平捂着嘴笑,洪大人这脸,粉红粉红的,还真好看。
“大人是想让我去劝劝莫大哥?”花满楼懂他的意思,却歉意道,“不是我推脱,莫大哥向来耿直,个性乖张,这次他无端被陷害,恐怕官府不还他清白他是不会出来的。”
我去是不行,有人去倒是可以。
但是那人应该不会去。
因为有人不愿意他去。
洪均发愁,他自然是不敢去请花满舍的,更不敢惊动皇帝。
暂且把人留在了顺天府,因为此时从他们嘴里也问不出牧天云图和百阙的事,花满楼带着花平离开,没有回府,却是去了东郊外。
川宁观。
上次他并没来,这次是特地来找风以宣的。
还是那个小弟子开的门,不问他们是谁,直接道:“主人云游去了,你们来找人的就回去罢。”
花满楼淡淡一笑:“我们不找人,只是走得累了,歇个脚。”
小弟子愣了愣,眼角瞟了一眼身后的小塔。
“哈哈哈。”须臾传来爽朗笑声,“行了行了,让他进来吧。”
花满楼对听过的声音过耳不忘,一听就听出来,当真是他小时候的一位夫子,自称姓木,却不知是哪个字,只教自己认字认茶,行踪飘忽,一天也待不了几个时辰。
但是有一点,他从来没听到过这位夫子的脚步声,都是他派人来请自己,去了之后,他已经坐好等着了。
“我该称呼木先生还是风先生?”花满楼问他。
风以宣打量了他一下,容貌果然比花家任何人都与那人相似,唯独这一身气质倒是不甚符合。
那人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气质,怕是这天底下也就那一个,所以才会引得那么多人失了心丢了魂。
“小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长这副模样再叫我先生,我可不敢当啊。”风以宣意有所指,“快坐吧,以后叫我一句姓风的,都算是给我面子了。”言语之中竟有几分怀念之意。
花平好奇地盯着这个人看,怎么还有这种自虐的人呐!
花满楼道:“我不是先生所想之人,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花满楼不是欺师之人。”
风以宣被噎了一下,现在这些小孩子,嘴巴都厉害,厉害。
“先生,我想问牧天云图到底是什么。”花满楼继续道,“看百阙先前所谋,都是乱象,即使被我们制止也并不紧张,反而一心抢夺开启牧天云图的那五样东西,所以这牧天云图是比战乱还要带来的灾难更重的东西么?”
风以宣惊讶望他:“你竟然如此想?”
花满楼其实方才听到了金缺一在院中所言,虽然至今未解莫三入狱和成亲之谜,但是有关牧天云图,对方掳走漠北都尉和云南王,一旦当地发生什么事,必将群龙无首一片慌乱,而成田县外竟有来自西域的野兽,西域附近的门派又盛传牧天云图之事,显然也不甚安宁,如今南海也乱象渐起,正如先前花满舍所担心的,平静之中孕育的滔天风浪,似乎已经流露痕迹。
如今能问的人,面前的人算一个。
风以宣推着轮椅换了个方向,到窗边往外看,隔着一大片田野和树林,依稀可见皇陵的顶。
“你来问我,是觉得我会懂是么?”风以宣第一次声音里带了些岁月的怅惘,“你们觉得我孤身活了这么多年,是因为知道许多秘密,是么?”
花满楼等他继续说。
“其实我并没有骗过任何人呐!”风以宣叹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我当真只是一名茶师,两个主子除了我泡的茶都不喝,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整日都研究茶道,连睡觉都在想要怎么泡茶。后来我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太大的理由,只是因为我要喝茶,毕竟留下的茶叶总要喝完的,都是他们喜欢的,怎么能扔,只是这一喝就喝了二十多年。”
“你说的主子,是青鸟山庄的主人?”花满楼问他。
风以宣依旧看着天边流云:“山庄里的三年,是我这一生最欢喜的三年,再也不会有了,就算主子们都回来,也找不回从前的快乐了。”
花满楼忽然道:“除了巫常,另一个人可是叫牧峣?”
风以宣背对着他,身体忽然一震。
牧峣。
花满楼感受到一瞬间的沉默,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个书房挂匾下小小的两个字,应该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主人留下的。
牧天云图,牧峣。
这才是联系。
“要破解封印的五样东西,我仔细研究过了,都是一些长生之物,或者说都是活物,我一直以为你们要拿这东西救人。后来找到青鸟山庄,看到那片香焚珠,我猜想一定是有人用了这香焚夺舍之法。我和陆小凤本来想着你们是要救人,但现在看来,这云图似乎并非什么善物,若当真会造成天下大乱,恐怕不是你们缅怀一下过去就能解释的。”
花满楼是即兴而来,但此番话却不是。
之前他们的确算是被动了点,但大刀阔斧雷霆出击也不是不可能的。
风以宣把窗户推开了些,看得远方的皇陵更清楚些,听他似乎动了怒,扭头笑道:
“生气了啊,但是你觉得,还来得及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节日礼物~明天继续呀(*≧▽≦*) !
第148章 乱起
花满楼在人前一向是温润如玉的形象,几乎没人见过他生气的样子,除了最亲近的人,比如家里人,比如陆黏黏。
这不是他故意矫情,或者说轻重不分,而是一种自小到大养成的修养,虽然天生眼盲,他却一直性格好到让很多第一次见面的人不解,而他这种温暖的性格并不是某种痛苦的掩饰品,他的内心世界如同他外表一样,几乎都是阳光照耀着的,无一丝沉朽的气息,只有新鲜和快乐。
但是人不可能永远只有一种情绪,负面情绪也都是必要的。所以他也会生气,也会悲伤,只是这些都不是他人生的主调而已。
人是情绪化的动物,却不能被情绪控制。
碰到一些触及底线的人或事,他会生气,而他的生气因为难得一见,便诡异地有些珍贵起来。所以说被一般人讨厌没什么,被性格极好极好的人讨厌,是一种真正很讨厌的感受。
风以宣看着他微冷的表情,眼中的怀念之色更重,半晌道:“有时候真是觉得,你们明明看不见,为什么这副神色看着人的时候,却让人心里更害怕。”
花满楼问他:“你从刚刚就一直提一个人,你希望我问他是谁么,如果不想说,又何必一直提。”
不答何撩。
很过分。
风以宣张了张嘴,尴尬一笑,叹:“你们这些孩子啊,都不按常理出牌。罢罢罢,其实也不是不能说,你外公那样的人物,没什么不能提的,只是我这张嘴太笨,说不出他的好而已。”
花满楼第一次听人提起自己的外公,顿时有些愣住。
说起来,虽然桃花堡人口众多,爹和兄长们不说,堡内其他人也是都从小对自己宠到了极点,但是有一点江湖上的人似乎都忽略了,连他自己似乎都从来没去想过。
他从小就没见过他娘亲的家人。
大概是桃花堡出身这个背景太强大,强大到掩盖了他亲人中另一半的存在。
其实他对自己的母亲也几乎没什么印象,那个温婉爱笑的女人,据说是因病去世,但他对她的记忆,只有她抱着自己的小心翼翼的手指,还有轻哼的细碎歌声,然后她就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一样,再也不见了。
小花满楼问过自己的父亲,但是父亲那时候还在忙着悲伤,只是一遍遍跟他说想他娘,然后父子俩抱着一起哭一哭,后来慢慢大了,父亲就不再提他的母亲了,但是几个阿娘都说,他们父亲是最重情的人,她们一个个走了,留他活在漫长的追忆和思念里。
不过大哥的母亲也去的早,而且几个阿娘对他们都视如己出,后来花满楼阅遍百书,觉人世无常,生与死又有什么关系,活过,就终将面临死,死时遗憾也难免,但是有人仍活在在这世上记着你,死,也就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便也就看淡了这些。
过好活着的这一段,让死前少些遗憾,更重要。
所以骤然从风以宣嘴里听到他外公,他愣了片刻:“我外公?”
风以宣想起那个总来山庄里做客的男人,从大门到椅子,从饭菜到茶点都挑剔个遍的人,总是穿着一身最名贵的华袍,手上的指甲修饰地极其漂亮,无一丝瑕疵,他的表情也总是傲然地像一只孔雀,却比孔雀更优雅。
而他一来,两个主子一定会吵架。
他就在一边仰着下巴喝花茶,看热闹。
偶尔也会跟自己说几句话,都是命令的语气。比如碍眼出去,茶凉换茶。
“你跟陆小凤能有今日的缘分,也不知月老是不是故意的。”风以宣想起往事,并未怅惘,反而笑得开心。花满楼的外公跟那人关系可不好,见面就掐都是好的,如果有人劝着,打个头破血流也是可能的。
花满楼还没开口,风以宣就继续说道:“我方才没有骗你,大将军在做的事,我并不清楚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茶师。”
大将军是指百阙。
“你外公是巫常大人的朋友,一个华贵高傲的贵公子,也是百年前最厉害的阵术师,无人能出其右。”风以宣兀自讲下去,“桃花堡的桃花七阵就是他留下来的,我跟他只见过几面,就几乎被他迷得失了心,可想而知他当年有多么的风华无双。”
“后来呢?”花满楼听出了他话里的漏洞。
百年前的事,他如何知道,如何见过。风以宣最多不过六十多岁,那便是四五十年前发生的事,所以说那时候他外公还在。
风以宣知他何意,笑道:“你可见过镜花水月?你可听过前世今生?这世上有一些事,并不是跟着岁月的脚步在走的。”
花满楼一晃神,巫常和重熙就是例子,他们仿佛从百年前径直踏来,有着别人未曾经历的过往。
或许百阙也是。
他们身上都带着相同陈旧的气息。
花满楼忽然想到,百阙对他的态度跟对陆小凤的完全不一样,会不会也是因为他外公的缘故。
风以宣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道:“除了那本札记,我真没有什么能告诉你们的了,不过你外公的事大概也跟这些无关,他从来不屑于管这些事的,平日里来来往往都是一个人,没见有什么交好的朋友。”
花满楼此时脑子已经想了一通。
阵术师么,想到之前他在亡灵之地莫名其道找到了阵眼,难道这是因为自己身上流着外公的血么。
但是有一点风夫子说错了,外公如果是他形容的那个人的话,并不可能跟这些事脱了干系。
牧天云图,易琉谷,封印。
如果他所料不错,将牧天云图封印在易琉谷的,很可能就是他这位外公的手笔。
“啊!”风以宣突然指着他道,“我想起来了,巫常大人走之前留给我的锦囊里,虽然最后一张就是教你念那本札记上的字,但是除了那本札记,还有一段那种字体写成的话。”
花满楼道:“写了什么?”
“写了一行字,落款是你外公的名字。”风以宣一时想不起放在了哪里,苦思冥想。
花满楼看着他,等他说下文。
“还能再相见。”
风以宣抬头直视他,一字一顿。
花满楼停了片刻,微微一笑,就要告辞:“今日多谢风夫子,这之后京城中可能会有大乱,既然夫子对当年的事所知不多,便不来打扰了,夫子也保重。”
风以宣点点头。
等花满楼走到门口他又在窗户边的阴影里道:“我认识的,只是后来的他们,先前的他们是什么样子的,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只要我记住青鸟山庄里的那段岁月,就够了。”
花满楼开门出去。
......
陆小凤好不容易闲下来一会儿,回花府之后,噼里啪啦一大堆消息砸来,让暗卫去请金缺一,又惦记花满楼怎么这么久不回来,坐了一会儿坐不住,就看到郝时辰急匆匆过来请花满舍。
“怎么了?”他拦住人问。
“陆大侠,不好了啊,漠北和云南出大乱子了!”郝时辰三月的天一脑门的汗。
陆小凤让他喘口气说清楚。
郝时辰也顾不得许多,压低声音道:“今日才收到的密信,原来自从两位大人失踪不久,漠北和石月国的边境就发生了地陷,死伤了不少百姓牲畜,而云南大理城外塌了两座山,据说现在大理城门还被堵着,外头围了一圈的毒虫毒蚁,百姓们都被困在城中呐,好不容易才有人逃出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