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摸胡子,视线落在那颗已经看不出血迹的佛珠上,忽然道:“会不会那上面的血本来就不是修心师太,而是钟阴阳的。或者说并不是只有他们一个人血,可是这样一来......”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花满楼已经领会:“陆兄的猜测一向很准,不如回去看看,说不定唐门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我们。”
如果佛珠把他们引向的地方是钟阴阳所在,那说明这一路上早有人把他们的行迹透露给青虬知道,钟阴阳才会抢先等在这里。而知道他们行踪的,又只有唐门中人,如此一来,唐门之中,必定还有青虬的眼线,说不定这个人,连唐无庸自己都不知道。
陆小凤让暗卫们带着钟阴阳先往沐川所,他和花满楼还有余喜三人回唐门。
果然,这一回回去,不是鼠患成灾,而是人满为患。
“陆兄,花兄。”唐丘正在与管家说些什么,见他们回来便走了过来,望了望他们身后,诧异:“难道两位没有把修心师太救出来吗?”
陆小凤耸肩:“我们腿脚再快,也抵不过对方早有准备。”
唐丘面色无异,连连叹道:“那真是可惜了。”
花满楼在一旁开口:“四周人声鼎沸,可是出了什么事?”
“别提了。”唐丘一脸无奈,“父亲刚刚回来了。可他说了一件事,大家正闹情绪呢。”
“何事?”陆小凤想起青叶隐藏在唐门之中所为之事,心里有了计较。不过这青虬已经知道当日他和花满楼在,仍然让唐无庸此时现身,看来不是不把他们两个放在眼里,就是有什么事不容得他细细考虑再做思量。
“他说之前的鼠患是上天示警,要把唐门迁到别处去。”唐丘看起来对此举也是极为不解,但唐无庸既是他父,又是唐门之主,他下的命令,的确无法违逆。
“这么着急吗?”陆小凤道,“不用跟长老们商量一下?”
“父亲说等长老们出关之后,他自会向长老们交代。”唐丘正说着,一直有人来同他说话,问他一些整理事宜。
“既然二公子有事要忙,就不必招待我们了。”花满楼道。突然搬迁到别处,即使是唐无庸的命令,山门里也一定有人不赞同,唐无庸如今定然无心处置这些事情,必定都会落在唐丘身上。
“好。”唐丘也欣然同意,又抱歉道,“二位还在府上做客,出了这等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陆花二人一笑揭过。
“对了。”唐丘走了几步又回头,脸上若含笑意,又难以辨清,“二位不问我,唐门这么匆匆忙忙要搬到哪里去吗?”偌大一个唐门,如果事先没有安排好安置之所,怎么可能临时来得及。这么一件处处透着怪异的事情,陆小凤和花满楼竟然毫不惊讶,唐丘有此疑问也实属正常。
陆小凤还没回答,后面的余喜不耐烦地来了一句:“你们愿意搬哪儿搬哪儿,这是自个儿家的事,我们这些外人,问多了岂不显得我们居心叵测?”
......唐丘行了个礼,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要呛人家一句,你这张惹祸的嘴,迟早让你吃尽苦头。”陆小凤觉得花满楼偶尔毒舌两句,怎么就那么地生动可爱,富有情趣,而到了余小喜这里,简直让人脑袋发涨。
“又不用你管!”余喜横他一眼,蹦蹦跳跳跑进去。
花满楼也无奈地摇头:“阿喜似乎在害怕什么,他如此行事,想必有他的理由,你就不要一直挤兑他了。”
陆小凤含笑抱拳作揖:“是,你花七少吩咐,我岂敢不听?”
“胡闹!”花满楼微红着脸,甩袖而去。没有扇子果然不自在,害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西门吹雪正好进来,见陆小凤对着空气作拜,本来就是冰封冷冻,又因为某大神的关系而阴风阵阵的一张酷帅俊颜上,闪过一丝嗤笑:“哼!”
这声哼真是哼的莫名其妙又颇有深意。
“呵。”陆小凤回他一个字,乐呵呵地往里走,同样的意义难明。
虽然那一夜说含蓄也不含蓄地敞开了心扉,但他和花满楼关系并无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除了两人之间相处得更亲密,让他在花满楼面前更不由自主地做自己,让这份蓦然而起的感情慢慢生长。一切好像跟从前一样,他叫他陆兄,他叫他花满楼,在不认识的人眼里,他们一定还像是寻常的知己好友。可是只有自己清楚,如今的两个人,即便是指尖的偶尔碰触,即便是如方才一般一时兴起的玩笑,都可以让本不是青葱小子的两人心潮难平,久久地沉浸在这一份难以言说的美妙体会之中,比数十年的佳酿还要醉人,只盼着一醉到底,此生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生病中,难受的要死要死的~我会尽量更~
ps感觉剑神快被我写成打酱油的了,剑神不会给我一剑封喉吧/(ㄒoㄒ)/~~
第44章 四件法宝
别人忙着搬家,他们这些外人只好被扫地出门了,站在唐门外的山路上,云伯瞧着身后各型各款又各样表情的四个人,心里直犯嘀咕——这要是拉到四川府的大街上,得让多少女孩子家一见倾心争相厮杀,说不定最后还得流血相见,想想都惊悚。
不过还好,他们这内部解决,自产自销,也算是拯救了万千无辜少女于灾难未来之初了。
可是现在摆在一老四少面前的一大问题是——他们几个人,还有云伯花满楼和余喜手里提着的三笼子银狗,今天晚上要在哪里落脚?!
“回万梅山庄。”
自古大侠多洁癖,尤其穿白衣颜值高的大侠更洁癖。西门剑神显然很符合这两点,所以望着前面山道上被风吹起的漫漫灰尘,他果断第一个开口。
“万梅山庄距离这里太远,我们还要盯紧唐门的动作。”陆小凤摇头。
“对对对。”正心满意足提着四五只国宝的余喜连连点头——千万不能去万梅山庄,他一进去那还不是羊入虎口,才嫑!
花满楼单手提着个银色大笼子,里面有七八只正吃饱了酣睡的银狗,看上去毫不费力,不过还是跟平时拿扇子的谦谦公子看起来有些不一样,用余喜的话说,瞬间萌地接地气了。“不如我们去蜀中客栈如何?那位丹老板看上去跟这件事颇有渊源,鬼铃钹的事说不定他也会知道。”
“对啊!”陆小凤第一个赞成,不着痕迹摸过去,想从花满楼手上接过来笼子,结果人不松手,旁边的云伯眯着眼伸手——呐,老人家累,你帮我提吧。
......
余喜在一边偷笑,结果还没笑完,就觉得一片雪白的衣襟从眼前飘过。他一低头——咦?笼子呢?
前面剑神走得潇洒如云,举步生姿,简直像从九天之上飘然而下的神君,如果不是‘神君’手上拎了个大笼子的话。
“西门吹雪!”余喜怒,蹬着小短腿儿就要追上去,钱呐,他抢走的可都是白花花黄澄澄的银子金子啊!这人不是号称无欲无求超尘脱俗吗?怎么还跟他这等凡尘俗子抢熊猫,难道他也被写小册子的某些无良作者给骗了?!简直不可忍受。
西门吹雪自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晃晃笼子继续走。
陆小凤无视卖萌的云伯,凑到花满楼身边装无辜:“没错,我们可以拿赤羽后人的下落跟他交换。”一边说着,手还不老实。
花满楼把笼子从左手移到右手,避开某只好看的爪子,问:“你知道赤羽后人的下落?”明明就不知道。
“西门知道啊!”陆大侠毫不犹豫地坑队友。
“唉。”云伯见前头两个已经你追我跑走得不见人影,这两个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结束的意思,老人家形单影只,莫名凄凉,叹道,“我老头子人老色衰,不招人待见咯,还是自己一把老骨头提着这些胖熊熊们走吧,也就你们不嫌弃我老头子了。”说完还装模作样抬了抬袖子,感觉是在抹泪儿。
.......
在花满楼脸红变色之前,陆小凤及时伸手,一把抢过来云伯的笼子,然后撵人:“好了好了,您老赶紧先给我们预订地方去吧,别让蛋儿老板一看咱们这么多口,不给住。”
云伯一身轻松,喜滋滋听话走了。
“吱吱。”黑眼圈在地上咬花满楼的衣服边儿,这胖熊跟别的小银狗不同,怎么弄也不要住笼子,非要自个儿扭着屁股走,一塞进去就拿那把小尖牙把笼子咬断,那叫一个锋利。没办法,花满楼只好把它放出来。更奇怪的是,这只小银狗特别的粘花满楼,完全不理会某只一直对他虎视眈眈的剑神大人,跟那谁简直一个模样。
“越看越觉得,这只怎么和其他的长得不一样?”陆小凤抱起来,黑眼圈不叫了,乖乖呆在他怀里,冲着花满楼伸爪子,胖的跟一只大肉虫一样,让人看上去就很有食欲......
花满楼看不到,但他想起喂它们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它好像不吃竹子。”以他们对银狗的认知,一直是拿竹子来喂的,可是好像黑眼圈对那种绿色植物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这两天一直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只喝水。
陆小凤把银狗递过去,然手顺手接笼子:“既然小家伙体力不够,你就抱它一会儿,我来拿。”
花满楼觉得两人在这个问题上争执时间太久,也有些矫情,只好松手,接过来黑眼圈,黑眼圈更乐意了,直接冲着花满楼的下巴就要伸舌头,被陆爷一指头戳的吱吱乱叫,却不敢再乱舔了。
“走吧。”陆爷一手一个笼子,看着很轻松,从后面远远望去,就像是打哪边来的肉贩子。花满楼把黑眼圈换到右手让它脑袋趴在自己肩上,左手悄悄伸出去,握住了陆小凤右手笼子的另一边。
于是,肉贩子就变成了美眷侣。
......
蜀中客栈里,不出陆小凤意料,当他们一群人外带一群银狗站在门口,蛋儿老板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眉毛抬的老高——房间是有,但你们拖家带口的太多,不够。
云伯眯眼睛。
“师叔,您要是住,自然住我的房间都可以。”蛋儿老板竟然没计较前仇,对云伯还挺尊敬,“羊羊,带师叔上去。”
羊管家颇为古怪地看了剩下的四个人一眼,然后领着云伯上楼,云伯本来还想留下来看笑话,结果羊管家不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云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西门吹雪,踩着大阔步上楼了。
“我这里虽然叫客栈,但你们也知道,就是家赌场。”蛋儿老板走下来,头发似乎是梳了一半,只轻轻拢在一起,看样子随时打算上床睡觉,他打了个哈欠看四个人,“房间实在不够,只剩下两间了,如果你们要住,我看在云伯的面子上也就留下你们,如果你们不住,请自便。”
两间?陆爷喜上眉梢,又强自收敛。
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都很淡定。
最先跳起来的仍然是余喜,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花满楼身边,抱大腿:“我和花花一间!”
蛋儿老板看他,嘴一勾:“你觉得在我这儿是谁做主?”
“难道是咩咩羊?”余喜大眼珠一转——这姓丹的家伙总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他们这不会是进了狐狸窟了吧?怎么看那都是一副充满算计的嘴脸。
蛋儿老板嘴角抽了抽:“我是老板,自然是我。”
“那可不一定。”陆小凤抱着胳膊在旁边说风凉话,“我遇到的大多数老板,都很听老板娘的话。”
羊管家正好下来,闻言小胡子抖了抖,神情哀怨地看陆小凤——就冲着咱俩都有两撇小胡子,难道你希望我是老板娘?不怕咱俩被归于同一种属性?
陆爷浑身一颤——千万嫑!
“好了!”蛋儿老板觉得自己在他们这儿总是占不到便宜很窝火,直接开口,“我的地盘,我说了算,咱们就以一场赌局决定,谁和谁住一间?”想了想他又加码,“对了,忘了提了,我这里的房间,可都只有一张床。”
此言一出,只有陆爷一个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咳!”花满楼轻咳一声,摸了摸怀里的黑眼圈,某人的气焰一下低了下去。
“来吧。”蛋儿老板很满意,带着他们来到赌桌边,“赌局很简单,房间有南北两间,这里有四只杯子,两只画了海棠,两只画了牡丹,你们谁拿到同样的杯子,谁两个就住一间。”
余喜已经开始掰指头——虽然一个月算两次有风险,但他绝对不要和某只狐狸精一间,住荒郊野外也不要!
西门吹雪一直站在门口,视线落在他脚边关着银狗的笼子里,这会儿终于抬了抬眼,看的却是蛋儿老板:“你知道,从来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任何事。”
蛋儿老板无辜摊手:“我没强迫你啊,你可以选自己要住的房间,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打也好,谈也好,只要最后人手一只完整的杯子就行。”
花满楼向来都是与世无争,其实让他选哪个似乎都是可以的,但是一张床......想想他与西门吹雪同宿一间房的情景,简直可怕。至于某位陆兄,还是暂且不要只有两个人相处的好,否则不定又会说些什么让人难为情的话,做些难为情的事。有些问题,其实他还并未考虑好。
“我拿海棠!”
余喜掰了一会儿手指头,忽然嘴角阴测测一笑,竟然冲过去抢先拿了一只杯子。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都看他,眼神里各有含义。
而余喜却拉过花满楼到一边,嘀嘀咕咕好一阵说话,然后陆爷就看到七少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然后手就被余喜拉着伸到了另一只海棠杯上。
“花满楼!”他叫了一嗓子,心里却有些酸涩。之前他明明说不愿与别人同寝,害怕睡梦中惊醒,难道有余喜在旁边,他就会安心了吗?还是说即便经过之前的事,他心里也仍然对自己设防,并未真正打开。蛋儿老板的用意他很清楚,不过是想看他们几个的笑话,可是这样一个简单的选择题,对两个还未完全袒露心意的人而言,只要一丁点的偏差,都足以产生各种各样的联想。
陆爷忽然想到之前遇到过的一个女子对他说过的话,萍水相逢惊鸿一过的一个女子,同无数女子一样,并未羁绊住自己的心。分手时,她站在春日渡口的如丝柳枝下,凝视着缓缓流动的江水,幽幽道——陆小凤,我希望将来有一日,你也会遇到一个让你时时牵挂的人,你会因为她一个眼神而兴奋若狂,会因为她一句话而痛彻心扉,更会因为她不爱你,而知道何为心死。
现在,他的确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不是她,而是他。
花满楼洁白的手指从白瓷的杯沿划过,收住。
西门吹雪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桌上的一只牡丹杯忽然飞起,在余喜愣愣的眼神中,径直落入剑神手中。“不要让我看不起你。”这是西门吹雪经过陆小凤时留下的话。
桌子上,还剩下一只海棠杯,一只牡丹杯。
人,还剩下陆小凤和花满楼。
“蛋儿老板这儿果然都是好东西,这海棠画得栩栩如生,牡丹也是真国色,我这等江湖浪子,还真没见过多少好东西,一时挑花了眼。”陆小凤忽然一笑,语气恢复往日的玩笑,看花满楼:“花满楼,你刚刚想选海棠杯,君子成人之美,我虽不是君子,也乐于成全,这只牡丹杯,我就收下了。”
话音一落,人已转身,但他并没有去拿拿一只杯子,只是跟着西门吹雪上了北面的楼梯。
花满楼重新伸手,将那只海棠杯握在手里,神色看不出喜怒。
余喜一边觉得松了口气,又有些纳闷——怎么自己一个月算两次也算准了呢?还是说老尼姑那次是真的没算准?可是西门狐狸为什么没有跟自己选一样的,之前不是一直缠着自己不放吗?
再一看花满楼的表情,他心里一惊,难道自己闯祸了?
蛋儿老板在楼梯上站着,看完楼下一切,掐着羊管家胳膊不放:“他们怎么这样选,那我晚上要怎么听墙角?!”羊管家丝毫不嫌疼,抿了抿嘴道:“阙阙,我们汉人有一句话你听过没有。”
“什么?”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
蛋儿老板气得哆嗦——好好给你们创造个机会,不领情不说,还让本老板担下这恶人的罪名,他不想啊!
他不想,也没人想,可事实已经如此,简直莫名其妙。
北面的房间里,陆小凤坐在窗台上喝酒,远处可以看得到群山连绵,白云出岫。
“邢朝恩已经连夜向朝廷禀报此事,两日后他也会以到沐川所公干为由,带兵往这里来。”西门吹雪坐在桌子边擦拭他的乌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