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似乎又高兴了一些,“是啊,自从阿离来了,本王便不用为政务烦恼了!”
“王上,末将今晚就会出发,借口……”
执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行了,本王会与朝臣说,本王想看到天玑特产的奇花,你拿着令牌看着办吧。”
莫汛得到执明的肯首和支持,自然感激不尽,“末将先谢过王上!”
慕容离合上宗卷,他对莫家兄弟,或者说莫家有些在意。毕竟在他当兰台令之前,朝中_出了名的“宠臣”是莫澜,还有深得执明信任和纵容的“酷吏”莫汛,自从他当上兰台令后,莫澜千里迢迢跑到嘉成郡去赈灾,莫汛也好久没有出入昱照关执行军务……
其实莫澜的宠臣之名水分很大,本来莫家家底就丰厚,加上莫澜本身享受一县的食邑,自身又是琴棋书画精通的雅士,按道理来说执明与这样的勋贵之子来往是很正常的。但是莫汛不正常。身为上将军的长子本应该跟在父亲身边学习行军布局的本事,可莫汛却被留在王城,而莫汛的堂弟却取代了他的位置在西北担任郎官的职位,若说上将军功高震主需要留下质子在王城的话,执明对待莫汛的态度又不像是不好,相反还让他做负责守卫王城和为天权行商保驾护航的神风营统领,多次派遣他执行王令,处置天权的贪官污吏和背叛天权的官员,还处处给予特权,尤其是出入昱照关和在王城内骑马这两项。
出入昱照关已经是非常大的权柄,若以他神风营统领的地位看来还算是官职之故的话,那在王城骑马则非常引人深思,宗卷上莫汛光是因为宵禁时饮酒骑马在王城内疾驰这项就已经被弹劾了六次之多。
慕容离眼睫低垂,抚箫细思。若真的恃宠生骄,又何必在宵禁的时候饮酒驾马疾驰,这样岂不是锦衣夜行?
想到这里,慕容离冷笑,怕是为了掩饰什么吧。
莫汛是个好猜的人,他的一举一动皆是为了执明,就拿之前的徐府惨案一事来说,执明是有手下留情的,但是徐玄辱骂过莫澜,莫汛便没有留情,听上去是莫汛恃宠而骄滥杀无辜,可徐府的人本就该满门抄斩,有一个例外那以后就有更多的“例外”了。
慕容离叹了一口气,难道莫汛并非莫府长子,而是执明放在莫家的一个暗卫?但这也不太可能,毕竟莫汛对莫澜真的很好,不似假兄弟,更别说他们长得还挺像的。那么莫家到底在想什么呢?放弃长子?
“少主有为难的事?”庚辰见慕容离脸色不虞,开口问道。
“有,但是在天权你们还是不要动作了,执明或许贪安好逸,但他的臣子不是。你与庚寅在天权所见,感觉如何?”
庚辰有些迟疑,不过慕容离问了,他就必须回答:“……天权很好。”
慕容离点头,岂止是很好,简直好得可怕。百万大军、粮草丰足、国库充盈,最难得的还是将相一心。
太傅出身耕读之家,学识渊博,为人刚正不阿,还是天权王为执明选择的老师,门下学生包括莫澜和莫汛皆是良才,在天权享有极高的声誉;天权丞相姓左,是个十足十的老油条,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在朝野上看似各不相帮,但实质上却也是个主战派,是上将军至交好友;至于天权上将军则是莫澜和莫汛的父亲,他鲜少留在王城,多年在西北边境驱逐游牧部落的胡虏,手握掌控天权北境四十万雄师的玄武符……太傅丞相上将军三位都是主战派,又或者说,在天权朝堂上的守成派只有执明吧,反正只要执明一声令下,朝野上下定会一心攻克天璇,只要赶在天玑天枢反应过来前攻破钧天皇都,这天下共主便是执明了吧。
可惜父王选择了启昆。
慕容离心里涩涩的,他也渴望找到一个可以为之效力的明主,倾尽所有辅助他称为整个天下的霸者。启昆死了,而他现在似乎已经找到一个可以效命的人,但那个人却只会混吃等死。
慕容离揉了揉额角,执明这个套路他实在是不懂,明明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却让他住在王宫最好的阁楼里,又许以兰台令这样的高位,换做是蹇宾或孟章这样做,那肯定是在竖靶子来让百官攻讦或是捧杀。可执明澄澈的目光里没有算计,仿佛他原来就应该对自己那么好。慕容离是不敢与执明对视的。
慕容离抱着箫喃喃自语:“阿煦,他是除了父王母妃和你外,对我最好的人了,但我居然想利用他去对付陵光……”
☆、执光党的挣扎
“阿离总是闷闷不乐地,你想要什么?告诉本王,本王统统给你拿来!”
慕容离执笔的手停下来,心中闪过一个紫色的身影,“我若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呢?”
不明就里的执明还认真地想了想,“那我令人在宫里建个高台!”
“我只是说笑罢了,王上不必当真。”慕容离知道执明不可能为了他攻打天璇。
执明看着面若冰霜的慕容离,不由得伸手让慕容离的脸转向自己,“阿离你笑笑嘛,本王见你笑的次数一个手都数的过来了。”
慕容离闻言苦笑,执明还真是小孩子气。也是,若执明不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早就打出昱照关了,还会在这里做一个守成之君吗?
若你野心勃勃,那该多好。
莫汛风尘仆仆地赶到天枢,从探子手里拿到不少关于仲堃仪的情报,尤其是苏严遇害那晚的详情。
“你是说那晚有对兄弟与他们一行人一起,但后来却失踪了?”
“回禀将军,确实是这样的。但普通平民会被山贼吓跑的可能也不是不存在的。”
莫汛眯着眼看着自己的属下,“慕容大人那晚也在?与天枢其他使者一起?”
“是。”
莫汛闭上眼,脑里把相关信息过了一遍,然后冷笑,“不过两种可能,一是仲堃仪嫉恨苏严已久,趁乱下手杀了他;二是那对兄弟是慕容大人的手下,也是趁机杀了苏严。这二者间,仲堃仪看似更有动机,但偏偏慕容大人是玉衡人,且离州也曾饱受天枢骚扰……还真不好说啊。”
莫汛似是而非的冷笑,让周围的小兵和副将都糊涂了,“那……”
莫汛抬手阻止小兵发问,“不用继续查探此事,把天枢三大世家的人看好便行了,有三大世家在我们用不着浪费人手在仲堃仪上,反倒是天璇,他们新任的御史大夫公孙钤原来是丞相幕僚,短短时日竟获得如此高位,看来他能力不俗。”莫汛说完眉头紧蹙,在帐中踱步,十分不安,“天玑齐之侃被天玑国师称为将星下凡,他们国师虽然利欲熏心,但是窥视天意的事却向来很准,看来这人也不可不防……不,天玑暂时不足为患。”
帐中三个小兵皆不语,静静等候莫汛下令。神风营副统领也跟着莫汛的思路去思考。
待莫汛下定主意,稳下心神,便吩咐道:“公孙钤处严加防范,他这次可以和仲堃仪算计天玑,下一次也许是我天权,此人武功也不低,你们万事小心些。齐之侃只需留意有无异常便可,天玑朝野里齐之侃的依仗只有蹇宾,他没有朋党,不过会有人帮他一手,你们只留意就好了。至于仲堃仪……哼,若三大世家消停下来,你们便帮帮苏家的人派些宵小去骚扰骚扰仲堃仪,别弄死了就行。”
小兵们接到命令便立刻动身出发,副将不解地问:“为何不杀了仲堃仪嫁祸给苏家,让天枢王与世家彻底决裂呢?”
“左右不过是天枢换了一个王可以解决的问题,倒不如留着仲堃仪跟三大世家对着干,天枢现在令人忌惮的是世家又不是他们的王。说起来,若苏严是仲堃仪杀的,我反而要好好谢谢他呢,世家出身的苏严可比一个寒门来的小子难对付多了。”莫汛心中计较了一下时间,估计他现在赶回去还能赶上莫澜封侯的日子,而且在天玑寻找的奇花也到手了,也是时候回天权了。
莫澜在府里把原来县主用的一套套器具更换成郡侯用的,莫汛则是在一旁陪着,看着莫澜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询问。
莫澜叹了一声,“还能有什么事呢,王上不高兴啊,自然是拿我来出气了,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王上不高兴?”莫汛急了,“有谁惹王上不高兴?”
“阿离啊,王上不知道怎么哄他,天天跟我急,我都说了阿离一直都是这样冷着脸的,王上还非要逗阿离笑!”
莫汛沉默低头,左手紧紧地握着佩剑,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阴恻恻地说:“澜弟可知道有种花叫羽琼花?”莫汛笑得像诡计得逞的毒蛇,“那花在瑶光只有王室子弟可以赏玩,但在天权却只不过是丛野花而已。”
果然,执明知道慕容离有可能会喜欢羽琼花的时候,立刻让宫人在向煦台的水榭旁栽满丛丛羽琼花,只要从向煦台往外一看就能看到满园的羽琼花,走在水榭里还能嗅到羽琼花特有的淡雅的香气。慕容离谈不上开心,但确实给了执明一个笑脸(哪怕是苦笑)。
原本想着执明应该也会跟着快活两天,没想到在莫澜封侯宴请好友时,执明喝了很多酒,还拉着莫汛到一旁大吐苦水。
“莫汛,你知道吗?本王现在就差没有把金印送给阿离了,金银珠宝他不喜欢,奇花异草又只看两眼,甚至我从国库里翻找来的古籍孤本,他也只是看完便还给我了。阿离啊,你到底想要什么?”执明醉醺醺地靠在座上,失魂落魄。
莫汛看着执明难过的样子,默默从书房的一个暗格里拿出三个画匣,对执明说:“王上,您曾说过您几乎没有离开过天权,很想去看看其他三国的风光还有他们王的样子,是吗?”
执明本来正端着解酒汤喝到了一半,听了莫汛这话,顿时清醒过来,抬起头目光里没有一丝醉意。
莫汛展开一张画卷,“末将诗书琴都不好,唯独作画还能让太傅赞上一两次,加之画技于神风营的情报也是有用,便苦练画技,王上看看末将画得好不好?”
执明看到画里一个身着绿袍头挽高髻的少年站在沙盘前沉思,“孟章。”
“是的王上。”莫汛放下画卷,又打开第二个,画里的男子身形颀长一袭银边白袍在给盆栽浇水,脸上的表情似怒似嗔,让人心生敬畏。
执明只一眼便看出来了,“蹇宾。”然后立刻知道第三幅画是什么,原来沉着的脸转变为愕然。
第三幅画是一个醉酒的淡紫衣袍的青年,他一脸痛苦地靠在床边,身边有很多酒瓶。
执明惊得差点大呼出声,但他紧紧地捏着座椅的扶手,等心情平复才压着声音问:“陵光还没缓过来吗?”不等莫汛回答,他又说,“也是,死去的可是裘振,他怎么可能放得下来。”
莫汛把画卷收好,放在执明面前,“裘振死了,天璇便没有上将军了,如今的天璇……”
执明没有把画卷都要走,只上前拿起了陵光的,但是想了一下又放回去,对莫汛摆了摆手,“罢了,还是你收着吧。你也不要总是打别国的主意了,没什么事我不会走出昱照关的,你最好也别生出什么要我走出昱照关的事来。”
莫汛灼热的目光让执明很难堪,他知道莫汛的意思,既然他可以轻易窥视到别国的王,那么证明天权早有争霸天下的条件,而现在的他,比之失去了裘振的陵光还不如。
“莫汛,本王如此,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很没用?”
“末将从未这样想过,王上,不管您想固守昱照关还是谋取天下,您都是末将的王!”莫汛抱着画匣跪在地上,但是炯炯的目光仍然灼热得执明难受。
“那莫家的使命你忘了吗?”执明原来泛红的脸颊现在已经变成苍白。
“……末将不敢忘,但——”莫汛向着执明挪了挪,“于末将而言,王上更重要。”
执明扶着额,身体晃了两下,莫汛丢下画匣连忙上前扶着执明。但执明很快便稳下来,抬起手阻止莫汛,然后叹了口气,“算了,本王一定是醉了,本王要回宫。”
莫汛在门口担心地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执明,便让莫澜送他回宫,顺便在路上哄一下执明。
没想到第二天起床后,莫澜从宫里回来就告诉他执明和慕容离吵架了。
莫汛向来晚睡晚起,此时这个不尴不尬的时间他正吃着早饭,听着莫澜跟他抱怨慕容离跟执明的别扭。
莫汛咽下口里的包子,好笑地说:“澜弟怎么说的像是王上和王后吵架了?”
“哎呀,哥,别添乱了!现在宫里的人都急死了,王上就像个炮仗,嘴上说着要看奏折哄阿离,但是我感觉要不好!”
“王上跟慕容大人的事,我位低言轻,他们可不会听我的劝,澜弟与我说了也是无用,待他们想通了,自然又会好好的,不过……怕又是王上再让步罢了。”莫汛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虽还在笑但眼里笑意全无。执明喜欢一个人可以捧上天,不过若是冷淡太久,他可是会收回来的。陵光如此,下一个会是慕容离吗?
“我看王上还是气在头上呢,阿离又不是会先服软的性子,哎呀,这日子可怎么熬?”
“太傅今天会入宫……”莫汛从手上的情报能推出今天太傅必定有事要找执明。
“我的天!”莫澜一听,立刻起身,“哥,你慢慢吃,我先入宫!”然后转身就跑了。
莫汛喝着茶目送着莫澜离开的背影,左手在剑柄上轻轻敲着,想到执明居然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慕容离,莫汛已经不是第一次起了杀心,若不是慕容离的态度逐渐软化且不停劝谏执明上进,甚至很多时候也支持朝堂上对于扩充军队军备的要求,恐怕这位新晋的兰台令的名字早已写在神风营刺客手上的名单里了。
莫汛冷笑着,瑶光来的刺客可真奇怪,天权的王总是猜不透他们的想法。不论慕容离想从执明那里得到什么,只要他有办法让执明参与到这个争霸天下的混局中去,便还能留他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莫汛:王上,看我画的陵光,心动吗?!!(≧?≦)?
执明:并没有!不要让阿离看见啊啊啊啊Σ(っ °Д °;)っ
慕容离:总觉得有怪蜀黍在偷窥我 ̄へ ̄
啊啊啊,莫汛不是执明CP,他只是个忠臣,稍微剧透一下,他们是有些亲戚关系的,莫汛不多不少都带着点"哥哥"的感情对执明!
☆、慕容离的嫉妒
慕容离坐在案前为执明批阅奏折,而执明则是靠在他身上,感兴趣的时看两眼,不感兴趣就一直看着慕容离的脸。不过绝大多数时间是在看慕容离。
在慕容离翻到一个“特别”的奏表时,慕容离眼皮一跳,不敢置信地从头再看一遍,万年不上奏表的天权上将军终于呈了一次奏折了!
“王上,这是上将军给您的奏折,军机要事,臣不敢妄言。”慕容离看大欧奏折上写着天权北境大军已平西北胡虏六个部落,占领草原牛羊不计其数,还捕获一批上好的野马,只要驯服好了便不输天枢的战马。天权上将军看来也是个将才。慕容离看向执明的眼神带着可惜,可惜了良将遇上偏好守成的君主。
执明听到慕容离的话,眼神一亮,“莫伯伯?”他接过奏表,看完后便提笔在上面写了行字,也没有避开慕容离,只见执明写了“一切皆好,行_事依旧”八个字,便让近侍把奏表送到莫府给莫汛。
慕容离看着执明,有些不解,“王上为何喊上将军莫伯伯?”
执明见慕容离主动和自己说话,十分高兴,“是啊,本王的祖母是上将军的姑姑,论辈分,他是本王的伯父,本王还要喊莫汛还有莫濧一声表兄。”
“王上说的可是莫郎官?”莫濧,上任神风营统领的儿子,现在跟着上将军在西北抗胡虏,身居郎官一职,在天权朝堂里是默认的下任天权上将军。
“是啊,小时候他跟莫汛总是针锋相对,本王的伴读只能有一个,他们抢得可凶了,最后莫汛赢了,莫濧就跟着莫伯伯去了西北。说起来,本王也好久没有见他了。阿离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难怪王上对莫家如此信任,原来莫家是王亲,也未曾听过王城里有人说过这道关系,听王上说起有些好奇而已。”
“哈哈,莫家是王亲不假,但左相的左家与王族间的联姻才多呢,莫家在王城的地位可不是靠着与王族联姻而来的,莫家世代都是王族的死忠,阿离应该知道,天权上将军从来都是出自莫家。”执明毫不避讳地告诉慕容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