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总下周就回来。”
“哦,在咱这想做点什么事,你知道,有时候不是把东西做到最好就行。你们别不当回事。”
范逸点点头:“我明白。”
“嗯,现在的年轻人啊,像你们俩,比我们那会儿厉害多了。”
“吕总这话我真受不起,只是小打小闹而已。”谢一念端起酒杯又敬了一轮,“感谢吕总瞧得起我们这种小作坊。”
范逸和谢一念接触这么久,从没见过他这么能说,更别提说这些场面话。以前觉得他不会说话,现在有点想明白了,他是不想说。看着谢一念推杯换盏的样子,范逸怀疑他做过几年销售之类的工作,可又一想,他会去给别人打工做销售吗?
这顿饭气氛相当好。吕知伟和谢一念聊得很投机,到后来他把自己灌醉了。谢一念也喝得脸像个桃子,话也更多了,拉着吕知伟还要喝。范逸见状赶紧招呼大家到此为止,安排跟他俩来的一个员工送吕知伟回家。
餐厅离公司很近,范逸和谢一念溜达着往回走。C市的主干道只有这一条。近几年快速的发展使得周围饭馆旅店林立。这时候整条街上挂着的彩灯全开了,一路火树银花,行人熙熙攘攘,自有一番独特的景致。
“不说话了?刚才那么能说。”
“说累了。”谢一念低声说。
两人并肩走在这北方小镇的严冬里,北风清冷,将刚才污浊的酒气吹散。范逸顿时心旷神怡,看了无数次的街景都与往日不同,比那宽阔平坦的长安街、小桥流水的南国小镇,甚至橱窗璀璨的第五大道都要美出许多倍了。
“我想下周去东北。”谢一念忽然说。
“去干嘛?”街灯下,范逸看不清他的脸。
“去和那边的雪场谈。”
“哦。”范逸没想到这么快他就想扩张业务了,“加油,需要帮忙跟我说。”
“嗯。”
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很快就走到公司楼下。
“我送你回去吧,你喝太多了。”
谢一念想了想,说了句“好”。
上了车,五分钟的车程,范逸还没想聊什么,车就已经到了小区门口。
“就停这吧,我走进去。”
范逸把车停到路边。谢一念下了车,回身说:“谢谢,再见。”
“一念。”范逸叫住了他。
谢一念关门的手停下来,看向范逸。
“以后叫我范逸吧。”
第30章
谢一念在卧室收拾箱子。这是他自从和张希住到一起后,第一次独自长时间的外出。
“我明天找个人送你去机场,回来的时候再让他去接你。”
“好。”谢一念装好了箱子,再次检查了证件,上床准备睡觉。飞机是从首都机场起飞,也就是说要先从C市开车先回京。他开始想提前一天回京,后来觉得没必要,于是买了张下午的机票,这样早上出发,时间绰绰有余。
“去这么久?需要一周时间吗?”
“那边正好有以前的同学。正事办完还想跟他们玩玩。”
张希一听,凑过来问:“男同学女同学?”
谢一念嗤笑说:“你希望是男同学女同学?”
张希皱着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谢一念又说:“一共两个同学呢。别吃醋。”
“耍我!”张希把手伸到谢一念的咯吱窝里咯吱他,两个人在床上闹了一会儿。张希要脱他内裤,被谢一念又给提了上来。
“明天我要早起呢。”
谢一念上了飞机,找到了自己靠窗的座位,把背的双肩包放上去。旁边坐了个年轻女孩子。两个人坐下的时候乘客还没就位,乱糟糟地放东西。
“你也是学生放假回家吗?”女孩子说话带了点东北口音。
谢一念笑着说:“不是,去那边滑雪。”
“哦。专门坐飞机去滑雪?北京不是有很多雪场吗?”女孩子很好奇。
“北京的雪场怎么跟长白山比呢?”谢一念一边说一边把羽绒服拿出来,准备一会儿盖上睡个觉。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动,由慢到快,发动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一阵强烈的推背感之后,飞机腾空。谢一念闭上了眼睛。
在他刚刚有了一些睡意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一个熟悉的声音。
“美女,介意我跟你换个座位吗。我在前面头等舱,比这更舒服点。”
谢一念猛地睁开眼,范逸已经坐在了旁边。他一下子睡意全无。
范逸对他笑了笑:“接着睡吧。”
“你……来干嘛?”
“去长白山滑雪啊。”
谢一念瞪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思考公司里究竟是哪个内鬼出卖了他的航班信息。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头绪,他把羽绒服的帽子拽上来,将整张脸蒙住,闭着眼睛。
“哥,我不想一个人坐前面。”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说。
谢一念拉下帽子,看见齐昕哭丧着脸,站在范逸旁边。
“嗨。”齐昕见了他,招了招手,立刻摆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一念一下子有点懵,难道真是范逸带他出去玩,偶然跟自己买了一趟航班么?
“你都快成年人了,怎么还这么黏黏糊糊的。”范逸努了努嘴,“那你跟后面商量下。”
谢一念早上起得早,这会儿又昏昏沉沉的,脑袋沉甸甸地没处放,后来就凑合着把头靠在前面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范逸见状,转头对齐昕说:“你那个枕头呢?”
“干吗?”齐昕脖子上套着一个环形枕,歪在椅子上拿着一个NDS玩得正嗨。
“拿来。”
齐昕嘟着嘴,满脸不乐意。
范逸低声说:“回去给你买新衣服。”
话音刚落,一个枕头就从范逸脑袋上面飞了过来。范逸递给谢一念,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不用,干嘛跟小孩子抢东西。”
“那你靠我肩膀上睡?”
谢一念还没开口反驳,背后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才是小孩子。”
这趟飞机谢一念坐如针毡。后来被强行套上枕头,索性歪着眯了一会儿。好在路程不长,晚饭的时候飞机就落了地。
谢一念预定了个酒店。范逸带着齐昕也跟着他去了酒店,又开了间房,大有吃睡玩都要和谢一念缠在一起的架势。好在范逸大多数时间都在应付齐昕的各种要求,回答他的问题。谢一念只需要安静地跟在一旁就好。
谢一念想合作的雪场是长白山的一家新建的雪场。这个雪场的雪道不像C市以造雪机造雪为主,而是天然的粉雪。因为是刚刚建成,客流量还不太大。但谢一念觉得这个雪场以后一定爆满。如果能合作,对彼此都是一个提升。另外一方面,谢一念想来这里摄影。特有的环境一定能拍出别处没有的效果。顺便他也想体验一下粉雪的乐趣。
第二天上午三个人来到雪场。雪场的老板张总跟范逸不太熟,但范承明是认识的。这下听说范逸来了,亲自到大厅迎接。范逸本来想跟谢一念一起去谈,无奈齐昕吵吵着要去滑雪,又不想一个人。谢一念于是打发他们两个人直接去滑雪,自己一个人去和张总说事情了。
这个雪场的还有另外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就是没有缆车。所有滑雪者都靠雪地摩托上山。齐昕见了十分兴奋。正好范逸会开雪地摩托。于是上来挑了一辆小型摩托,没有叫工作人员,范逸自己开着车载着齐昕上山了。
谢一念和张总谈完,出去参观雪道的时候,范逸两人已经滑了三四趟了。齐昕一个劲儿地说“太刺激了”。
范逸附和说:“张总,你这里果然不一般,树林大,雪松,还能开摩托,确实很过瘾。”
张总一笑:“哈哈,你开我放心,游客可不能开摩托啊。你们这几天随便玩,免费。我还有事,就不做陪了。”
谢一念说:“好的张总,合作的事情咱们再联系。”
范逸、谢一念和齐昕三人走到出发区。雪地摩托分两种,一种是算上司机可以载两个人的小型摩托。另外一种是可以载四个人的大号摩托。
“来,上来试试。”范逸指着一辆小摩托对谢一念说。
谢一念说:“我不会开。”
“我开,你上车。”范逸又对齐昕说,“你去坐那个大的。”
“我去坐大的吧。”谢一念说着往一旁的大号摩托走。
“小的好玩。”
“对,一念哥你坐上试试,特别刺激!我坐这个啦,山顶见!”齐昕说完已经坐上了一辆大车,和另外两个游客一起,开了出去。
剩下两个人留在原地。谢一念站着不动。
范逸先坐了上去,指着自己的前面说:“没骗你,上来。”
“我不是该坐后面么?”
“前面景色好。”
谢一念慢吞吞地上了车。范逸一加油,呜的一声,摩托载着两个人冲了出去。
雪道上都是粉雪,摩托车“突突突”地往上爬,弄出来一片雪雾。两旁的树林飞速地被甩在后面。
谢一念第一次坐这种车。开始还好,到后面雪道坡度很大。他没地方抓,一下子掉进了范逸怀里。他的身体僵住了,动也不敢动,手也没地方放。两个人的头盔还磕了一下,他把头往左偏了偏,才错开了脑袋。
这个雪场的雪道不压雪,不仅坡度大,上面也不平整。到了后面摩托车几乎是颠簸地往上跳。谢一念即使靠在范逸身上,身体也晃得厉害,只得伸出一只手,扶着范逸的胳膊。
范逸心底一软,用那只胳膊抱住了谢一念。他很久都没有和谢一念离得这样近了。应该说,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仅有的两三次接触,他好像都没来得及仔细体会这种温存。
他察觉到谢一念一动不动,于是侧头在他耳边说:“这车两边是履带,很安全。”
谢一念仍旧维持着最初的那个姿势,心脏砰砰地像是要跳出来。
这传说中的天池雪道,还真是陡呢。
第31章
这家雪场位于长白山脉的一支上。山峦起伏,白桦林、针叶林自然而生,错落有致。目光所及之处,甚至有一条未结冰的小河蜿蜒而下。景色自然是C市那种小山丘、人工林不可比的。
谢一念到了山顶,往一侧滑了一段,便进了一片树林。这树林和承龙的大不一样。承龙的树大多是人工种植,间隔、大小都类似,也没有太多的石头和障碍。而这里的树却是高矮不一,林间布满了石块、凸起的树根和倒下的树。地上的雪极松极厚,谢一念滑起来很不适应。而一旁的齐昕早就摔怕了,跑到一侧的平坦雪道上滑了。
范逸叮嘱他:“别用刃,不然会陷进去。就用板底滑。”
谢一念进了树林,才发现在这滑要求基本功很扎实,需要不停地转弯来降速、控制方向。他滑了几十米,摔了三次。最严重的一次,谢一念转弯的时候没控制好方向,半个身子撞到树上,疼得半天起不来。
范逸过来按了按他的肩膀和锁骨,确认他没有摔伤。
“你不厉害着呢么?来了承龙没两天就自己钻树林?”范逸又摘了他的头盔,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摔傻吧?还滑么?”
谢一念打开他的手:“滑!”
“那你跟我近点。”
后来谢一念紧紧跟在范逸后面几米的地方,完全按照他的轨迹走。这样最起码不用担心路上有大的障碍,慢慢也体会到一些树林粉雪的乐趣了。
三个人玩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谢一念要去摄影。他没穿雪鞋,只在雪场里四处拍照。范逸背了个大包,一边给他背着备用的镜头,一边教齐昕滑雪。谢一念是第一次见真正的雪国风光,一路快门就没停下。
傍晚,三人在一条满是阳光的雪道上玩。范逸在后面纠正齐昕动作。谢一念一个人在前面。他拍完了两张山景,一回头,见范逸一身黑衣,站在碧空夕阳之下,皑皑雪山之间,单手持杖,挺拔玉立。谢一念忽然觉得他一个人把背后的整个景色点活了,于是拿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多年之后,谢一念偶然间又看到这张照片,终于明白,一个人在摄影师作品里的样子,就是他在他心里的那副模样。
谢一念第一天和张总谈完正事。张总并没有答应合作计划,只是说再考虑考虑。眼看着过了三天,仍旧没有消息,谢一念有点着急,想着要不要再去找他谈一次。
范逸想了想说:“你这两天不是计划去找同学吗?先去吧,回来最后一天请他吃个饭再聊。”
“他为什么不同意呢?没有理由啊,现在又不收他的钱。”
“嗯,要问清症结在哪。”
最后一天晚上,饭桌上人不少。张总还带了三个人来。整个气氛倒是很活跃,几个人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通。七个人也喝掉了三瓶白酒、三瓶红酒。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张总,现在移动端的发展很快,各个雪场都有自己的移动门户。我们这个绝对是互利互惠的模式。之前跟其他几个雪场都合作的很好。您看……”
张总呵呵笑道:“是啊,我们雪场刚建没多久,软件都没怎么做好。东北这方面的人才也不太多,做起来还真有点难。”
“您要是需要人,我可以推荐两个有经验的软件工程师。”谢一念连忙答应。他今晚喝得太多了,头也有点晕了。可他一把话题转到正事,就被那个老油条打太极一样地推到别处。谢一念这会儿真有点着急了。面对面喝酒都谈不下来,以后肯定也就没戏了。他正拿着酒杯想着怎么措辞,桌上的手机振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把手机揣进兜里。
“我们这次来劳烦您一直照顾,再敬您一杯。”谢一念又喝掉一杯,坐下,兜里的手机一直振个不停。
范逸见他着急的样子,凑到耳边说:“你去接电话吧,我来跟他说。”
谢一念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拿着手机走了出去。
“张总,咱们直奔主题。一念说的这个项目,承龙是第一个试水的。目前下载量很大,带来的对客流量的正面影响不少。不知道您在担心什么?”
“范逸啊,你是个有想法的人,我听说这个雪季,承龙的营业收入一直在涨。这个项目想法也很好。但是另一方面,现阶段,跟滑雪有关的应用可以说是井喷了。咱们一个一个数下来,两只手都不够用了。”
范逸一听就明白了:“张总已经跟别家合作了?”
公司的应用上线之后,没出一个月,就有两家提供一样服务的应用也出来了,只不过目前规模都不大。但这个市场的竞争已经白热化了,这也是为什么谢一念要来东北的原因。
“还没谈死,不过你们来得有点晚了。”
范逸点点头:“张总,有件事跟您说下,您再考虑考虑。一是就目前的市场,一念的应用占有份额是最高的。另外,您可能不知道,承龙马上就要和他签一个独家代理。”
“独家代理?代理什么?”
“一是雪票,二是承龙每年比赛的代理,三是承龙俱乐部的活动代理。”
张总听了皱了皱眉,笑道:“有承龙这个靠山,谢老板根本不需要来我这嘛。”
“呵呵,他的心思大着呢。”范逸笑了笑,举起酒杯,“应用的流量绝对是别家没有的,您就别犹豫了。”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要掺和掺和了。”张总哈哈一笑,和范逸碰了碰杯。
范逸又和他随便聊了一会儿,慢慢地头也沉了。他见谢一念还没回来,于是走到门外,想去外面吹吹风。刚走出餐厅大门,就听到了谢一念的声音。
“你别说这些话了,两年前我就听够了。”谢一念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太激动,声音都在发抖,“之前给你打电话找编程的人,是我不对,分手了就不该联系了。你要是觉得我欠你的,我把他们送回去。”
谢一念说到这里,做了个深呼吸,电话那头的人像是又说了什么。
“你他妈的!掰弯了我,又不要我。连出柜都不敢,搞得我众叛亲离。现在说这种鬼话!你他妈给老子滚蛋!”
范逸心口像被人剜了一刀,忽然意识到,他弄错了什么事。他站在冷风里,心头却咕咚咕咚地烧开了热水。谢一念把电话挂了,身体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转过身,看见了范逸,甩了甩头,使劲转着不好使的脑子:“啊,那个,谈得怎么样了?”
范逸怔了很久说:“谈妥了。”
“谈妥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