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应该是无关的,那么会是谁所为?
不是容宸,就是桐宫的仇家。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有人故意要引他到这里来,如果这样的话,就不知道那人所瞄准的,是“温聿寒”本人,还是他用以掩人耳目的其他身份,或者是……温聿寒一怔。
好吧,他承认,他这三年的确得罪过一些人,比如那些冒充容宸杀人放火的,就被他揍了一顿然后脱了衣服绑到大街上昭之于众。因此知道他与安然一道的可能有不少人,对他怀恨在心的也可能有不少人。
……这就有点尴尬了。
俗话说得好啊,好事不留名,坏事传千里,最关注你的往往可能是你的仇家,而不是你曾经救过性命的人。这句名言发人深省,温聿寒先后在容宸和自己身上都有所体会,至于详情……不提也罢。
他又是一剑劈了一匹狼妖。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些低阶的妖物,但保不准一会儿会窜出来什么不好对付的大块头。温聿寒只能在心里祈祷乔芮能快点派人过来,安然毕竟是她表弟,乔芮就算再看自己不顺眼,也总不至于拿亲人的性命开玩笑……吧?
而且那位神秘的幕后主使,你放话为什么不放得干脆一点?七原关这么大……还不如直接告诉我具体地点,哪怕真是陷阱我也认了。
他决定先去大昭寺看看,毕竟是个剧情任务触发点。万一跟当初在锦绣岭一样,的确出事了,只是事情和人物不尽相同呢。
想到这里,温大少爷心累累的。他有预感,自己长达三年的安逸生活,终于要在今天告一段落了。
可是他没想到,更让他心累的事还在后面。
青木堡和桐宫的人动作极快,一得到消息,就迅速赶到客栈,近百人马将不大的三层楼阁包围起来,住客都被他们堵在其中不得出入。为首一人正是凌轩——乔芮手下心腹之一。送给少林掌门的那封信,也是经他手所为。
青木堡实力不弱,桐宫更乃天下五宗之一。少宫主失踪可谓是件天大的事,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到半个时辰,此事便如台风过境,刮过了大大小小在岛上的所有门派,而住客们平白无故地被牵扯到这样一桩事里来,不仅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还被拎去单独问话,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别提有多憋屈了。
温聿寒走下楼梯的时候周身气场沉穆肃杀,距现在为时也不久,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凌轩称他是首要嫌疑人,小二支支吾吾地小声道:“其实那位公子就是程辰,这些天来对您家那位百般照顾,应该没必要做出这种事情……而且他们之间还有点,有点……”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剩下的话他不敢说,怕被误以为是污蔑桐宫的名声,然后给一刀咔嚓了。
“我知道他是程辰,不就是他要那个小乞丐给我们传话说人是他捉走的吗?”
卧槽?
不是这样的,小二大惊失色,铜钱是我找的,我明明按照那位爷的吩咐,跟铜钱说的原话是“程辰要您火速赶往七原关一趟”,怎么……
“不是。”小二有点懵,“这位爷您听我说,这事吧……”
掌柜的听到动静,从后厨跑出来,恨铁不成钢地拍了小二一巴掌,堵住他的嘴,没发现自己嘴边还残留着一星油点。
他上前陪笑道:“大人您别听他胡说,就一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哪里比得上大人您明察秋毫呢是不是哈哈哈……”
“可贵宫五日前难道不是还和您口里的那位凶手言笑晏晏么?”忽有人发问。
凌轩顺着声音看去,发问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塌着双肩,眼皮也很没精神地耷拉着,气息平凡,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
凌轩疑惑地打量起他:“你又是谁?”
“一个算账的。”那人淡淡道,“而且此事就发生在本店,当时乔堡主与安少宫主都在场,你回去一问便知。”
凌轩面上一僵:“你又知道什么?”
掌柜的脸已经变成了菜色。他万万没想到,防住了小二,却没防住这个新来的账房。
“李代桃僵,请君入瓮啊。”中年男子闲闲地翻了页账本,一边道。
“胡言乱语,什么李代桃僵请君入瓮,简直是无稽之谈!”凌轩冷笑着,“我看你莫不是他的同党,才会这么帮他说话?”
旁边有弟子附和道:“不要说此事我们一概不知。恐怕堡主也没想到,这人居然暗怀鬼胎。”
“就是。”
“我倒是听说前几日的确有个姓程无名之辈的救了少宫主,少宫主还特别喜欢他,就连堡主都特地请他吃过饭呢!”
“故意来套近乎,果真心怀鬼胎,呸!”
那账房等他们稍稍安静下来,才略掀起眼帘道:“贵人多忘事,我出言提醒,怎么就变成帮人说话了。”他语气温和,“此事多人均可证明,并非我一面之词。只是我与那程姓客观并无几面之缘,莫不是贵宫心里有鬼,所以才觉得其他人心里也有鬼?”
小二颤巍巍地举起手,结巴道:“我,我也……噫!”
凌轩亮剑,冷笑道:“我宫之事,还轮不到尔等无知之人来说三道四!”他挥了挥手,“来人,先把他俩给我抓起来!找不到少宫主,先拉他们去陪葬!”
“不是……”小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余弟子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拖住他的双臂。小二哭丧着脸道:“爷您真的误会了小的……”
“带走。”凌轩不耐烦听他说完。
蔡账房却并未露怯,也未反抗,只是在他们伸手过来要押送自己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们一眼。
阳春三月雪花飘。众弟子突然抖了一抖。
说曹操曹操就到,怕什么来什么。温聿寒看着十米开外被扒光了吊在寺庙正中间哆哆嗦嗦的小孩儿,内心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这特么还真是按照剧情走的啊……不过这个扒光的方式和剧情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不好意思,他不是恋童癖,对这小孩细皮嫩肉的白斩鸡式裸/体不感兴趣。
安然哭哭啼啼地看着他:“呜呜呜程大哥救救我……”一边还无能为力地蹬了蹬腿。
他被吊起的高度不高,脚离地面大约一尺。一蹬腿,绳子便跟着摇晃,看起来又可怜又滑稽,不忍直视。
“安然你……先别哭了。”
“哦。”安然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鳄鱼的眼泪!
温聿寒看了看四周。安然身后是一座生锈的鎏金佛像,温聿寒于佛修一道知之甚少,因此并不认得这是哪路大仙。不过那束捆着安然的麻绳的确是从佛像后面伸出来的……如果自己贸然割断,安然下一秒会不会变成筛子?
他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谁抓你过来的?”他问安然,隔着一道门槛。
“不知道。”安然喊道,“我在房间等程大哥你,突然眼一黑就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就被扒光衣服绑在这儿。”他面上流露出几分羞愤的情绪,“靠!多大仇啊!”
“还没扒光呢。”温聿寒瞅了一眼他孤零零悬在腰间的亵裤,提醒说,“知足吧,这么看来至少不是杀父之仇。”
安然皱起眉:“程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取笑我……”
“行了行了。”温聿寒不想听他抱怨,朗声道:“不知安少宫主所得罪的是何方前辈?”
“我没得罪过谁。”安然很不服气地撅了撅嘴。
温聿寒不理他,继续说:“不过一介小辈,前辈何须与他一般见识?若是看不顺眼,等乔堡主派人来了,跟您真诚地道个歉,再把他接回去,让安老宫主好好管教管教也就是了。”他把乔芮等人扯下水,“这小子在上面啰啰嗦嗦哭哭啼啼碍事的很,前辈不如先放他下来?有话好好说嘛。”
“呵,有话好说?”
佛像之后,忽然传来一丝笑声。
这声音有点熟悉,熟悉得温聿寒眉头一跳。
他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去,一人缓步而出。容颜未改,身形从容,三年来频频入梦,此刻却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温聿寒看惯了他的青衫红衣,还是头一回见他穿得如此素净,放在这荒山野岭乱草杂梗中,不仅毫不突兀,反而显得格外出尘,眉梢一提,仍是画中仙。
他走到安然身边,淡淡抬眸,十足的清冷。
温聿寒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瞧,忍不住向前一步,喉结滚动道:“容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来更新辣~
接下来……
第51章 章五十一
温聿寒一直觉得,容宸这个人,十分神奇。
这个神奇包含多方面的含义。最典型的,他明明应该是个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的反派人设,却时常活出自带仙气的清傲感。不循天命,不遵法理,非常任性,然而不服不行,因为打不过。
安然懵逼在一旁。谁?容宸?荣辰?还是容陈?果然是我听错了吧?程大哥怎么会认识容宸哈哈哈……
“温聿寒。”那人道,“好久不见了。”
温聿寒眯起眼:“你也知道好久不见?”
容宸抿唇不语。于是温聿寒又向前迈了两步,也默默地盯着他看,颇有几分意气用事的感觉。
温聿寒?这名字有点耳熟啊……卧槽。
安然想起来了,温聿寒不就是那个被容宸从床上踹下来的啥啥啥吗?可是……
他犹疑地看了看比容宸还要高上一头的程……温聿寒,呃,好吧,先不说程大哥到底是不是温聿寒,这个,呃……算了。
安然有点捋不清楚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神不敢乱瞟,却在一旁安静地支起耳朵。
“你抓安然做什么?”温聿寒问。
“你不知道么?”容宸答。
温聿寒大概是轻笑了一声:“你的事情怎么可能让我知道?”
容宸却叹气道:“你和安然在一起了?”
安然:?!
他倒吸一口冷气,十分震惊地抬起头来:“我和程……”
“我的事情好像也没必要让你知道吧。”温聿寒打断安然,一边说一边看着容宸,试图从那张完美无缺的脸庞上找出一丝破绽,“你呢?销声匿迹三年,却突然出现,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容宸答,眉梢微微挑起,又慢条斯理地看了安然一眼,直看得安然汗毛倒竖,“只是……”他言尤未止。
温聿寒眉心微皱。
安然悄悄地冲他挤眉弄眼,整张脸都拧巴在一起。
温聿寒在心底叹了口气,对这位小宫主说了声抱歉。
“可是我怎么知道——”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停留在容宸身上,“——你真的是容宸?”
容宸沉默片刻,叹道:“你果然变得谨慎了。”
“其实我一直都挺谨慎的。”
温聿寒回得十分冷静。
容宸:“仁者见仁罢。”
温聿寒:“那你让我……仔细看看?”
容宸:“……”
温聿寒得了默许,缓缓地接近他二人,眼看着就要到近前来,口中仍旧念念有词:“其实我心里有一个人,三年了,一直放不下。”
“我知道。”
他拔出剑来:“不过这三年我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你猜是什么?”
“你在想……”容宸冷眼注视着他提剑走来,但还是比较给面子地思考了几秒,“……为什么我要把你抛下?”
“对了,也不对。”温聿寒答非所问,“至于是什么对你来说大概不重要,总之现在我有答案了。”
“什么……”
“噗嗤。”
温聿寒手起剑落,干脆利索。长剑刺穿肉体的声音仿佛在幽寂的森林深处蛰伏已久,可以说是一鸣惊人了。
容宸在一瞬间,确实真心实意地瞪大了眼。
“堡主。”凌轩来到乔芮身后,拱手道:“那二人要如何处置?”
“他们是什么人?”
“一个小二,一个账房。至于再深处的……应该不会有。”
乔芮轻轻扣着桌面:“是没有,还是没查到?我不希望听到‘应该’这个词。”
“可以确定那小二是个孤儿,从小在岛上长大,只是一介凡人。那账房……看起来也是凡人,据说是半个月前李安从沛城请来的教书先生。属下已派人前往沛城求证,不过路途较远,恐怕需要些时日。”
乔芮点了点头道:“看起来?”
“看他气息不似修行之人,但是气度……也不像一个普通的账房。”
“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看他面相,若是凡人,也有四十了。恐怕也有可能是因为属下修为尚浅……万一是位隐世的前辈,我们可没必要开罪。”
乔芮沉吟片刻后:“你再仔细查查,若真是某位前辈,可要赶在人家找上门前好生赔罪。”
“是。”凌轩应道,“他二人此刻就在地牢关着,堡主要去见见吗?”
“暂时先不必。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万事俱备,只是……”凌轩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乔芮笑了笑:“对我的安排有疑问”
“属下不敢,只是恕属下直言,温聿寒不是长线,至于堡主想钓的大鱼……恐怕也不会咬钩啊。”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自然无法相信。”
她一挑眉,从凌轩身畔走过,一手扶上窗棱,指面沾起一片尘土,在指尖捻了捻,又似乎是在自嘲一般道:“虽然就算知道了,也很难相信。”
凌轩:“属下不知堡主身后那人是谁,但是想提醒堡主,那人当真可信?如果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恐怕……日后就不太方便了。而且安少宫主那边……”
“他可不可信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他是真的想要容宸死。”乔芮说,“安然不会有事,看着吧,不成功便成仁,左右事后解释起来多费些口舌,于我们而言,也没有实际的坏处。”
乔芮转过身来,与凌轩四目相对:“等会儿你就不要去了,多留意一下天虞山派那边,师尊他……罢了。”她蹙起眉。
凌轩见她露出这样罕见的带点少女心气的表情,不禁颔首轻笑道:“知道了,属下领命。”
乔芮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微末的神色变化。
安然眼睁睁地看着长剑刺穿自己的胸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比起最常见到的愤怒和失望,他眼中更多的是茫然与震惊。温聿寒却若无其事地抽剑而出,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与容宸 ,二人一前一后,均被鲜血溅了一身。
容宸居然有些震惊:“你……这就是你说的答案?”
温聿寒抹了把脸,嗅着血腥气,出奇冷静道:“现在我和你是同类了,你总没有理由再推开我?”他见容宸欲退,进一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儿?我又不会对你出手。”
“……你疯了。”容宸低声道,一边想要挣开他的桎梏,压重了语气,“放手。”
温聿寒笑了笑,不仅不松,反而另一手也上前抓住他,拿捏得更紧了。
“你是谁?”他突然问。
容宸眯起眼:“你问我是谁?”
“对,你是谁?都这个地步了,”他瞥了瞥旁边人事不省的安然,“没必要再装了吧。”
“容宸”听温聿寒说着,渐渐地不再挣扎了,反而倾过上身,勾起一侧唇角笑看着他:“什么时候暴露的?”
等于是承认了。
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嗓音,同样的身姿,三年不见,此刻这样笑着,眼底波光潋滟,居然有几分魅惑的味道。紫色的曼陀罗被染成深红,妖娆地盛开在眼前。温聿寒的嘴唇差一点就要碰到他的鼻尖。明知是假货,他仍是一阵难以自持地心猿意马,忍不住想如果是真正的容宸穿成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这么笑着的话……
“……!”
他猛地退开,“容宸”也借机抽身出来,素净的白衣与面上艳丽的笑容对比鲜明,却又仿佛浑然一体,并不让人觉得十分突兀。
“不对的地方太多了,你一定没有和他真正相处过多久。”
“比如呢?”
比如白衣易沾血,他从来不穿;又比如他好歹费了心思要保我平安,自然不会在安然面前挑破我的身份;最关键的是如果你是真货,我那一剑根本不可能刺得出去……太多了,可是我没必要告诉你。
“至少他不会这样来勾引我。”于是温聿寒开了个玩笑。
假货紧跟着给他捅了一刀:“你又没有和他在一起,怎么知道他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