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父皇,”司华宁已经停了哭声,更为疑惑道:“为何我有两个父亲?”
“嗯……”采蓝筹措着语句,“有一些人,是有两个父亲。”
“哦……”司华宁模模糊糊地有了解释,过了一会儿,又问:“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有两个父亲?”
采蓝脸色发白,整个司朝上下,恐怕只有长公主一人。
“应该有的罢。”采蓝含混道。
司华宁默认了肯定回答便不再询问。
“公主,这些话可万万不能和任何人说,即便陛下和芩妃娘娘也不成。”采蓝叮嘱道。
“母后也不成?”司华宁又提到了养母。
采蓝面露难色。
司华宁嘟着小嘴,带着些怒意道:“我还是想要母后。”
傅子芩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卧房,只知道脚下迈的步子极大,连玉葑小跑着都追不上。
呆呆地站在卧房中央,傅子芩看向桌上的铜镜。
“娘娘!”玉葑终于追上,气喘吁吁地道:“公主不过童言无忌,娘娘莫要当真!”
傅子芩毫无回应,盯着镜中的自己道:“我从来没有想要变成一个女子。”
玉葑明白傅子芩心已破碎,急急道:“娘娘,您是男是女都是公主的至亲啊!”
“可若我是女子,华宁便不会这般为难。”傅子芩笑着,近乎扭曲。
男人生子,在司朝人眼中便是怪物。终有一日华宁会以为自己是怪物的孩子,厌恶着避开他,永远都抬不起头。
“若华宁的生母是昔繁便好了。”傅子芩眼里射出一股寒意。
“娘娘怎么能这么说,”玉葑脊背发冷,“冷宫之人可提不得!”
“我明白。”傅子芩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指,桃源族和他的女儿,他掂得清孰轻孰重。
可是,谁说不能将两边都归在一个盘上?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往诡异的方向走了
第22章 章二十 怒闯冷宫
一到三更半夜,夜哭郎便又开始嚎啕。辛雪扬被声音吵醒,慌忙将孩子抱起来哄。
穆晰舫就住在旁边帐篷,即便蒙了耳朵也吵闹不已,心中烦躁地走过去喊了一声:“姐。”
辛雪扬掀开门帘,便见弟弟一脸铁青,“这个……明扬,吵着你了?”
当然吵着他了!
穆晰舫愤愤地走进去放下门帘道:“不要叫我明扬,让别人晓得了你我都性命不保!”
辛雪扬垂下头,心口涌起一股酸涩。
“他怎么一直哭?”穆晰舫焦躁地抠着头发。
“这个……”辛雪扬十分为难,“我也不晓得。”
“你是孩子娘亲会不晓得?”穆晰舫瞪大眼。
孩子扯着嗓子愈发大声,暴烈地发泄着远离生父的不满。辛雪扬抱着他不停摇晃,那声音却丝毫不见削弱。
穆晰舫不悦地抱过孩子摸了摸尿布,抬头道:“还是干的,他应当是饿了。”
辛雪扬恍然大悟,立马要出帐篷,“我去煮些米糊。”
“你不是孩子母亲么?”穆晰舫眯起眼,“喂奶不就成了。”
“啊?”辛雪扬愣了愣,她又没有生育怎么喂?
“你莫非……”穆晰舫上下打量了一道纤瘦的女子,“不是孩子生母?”
“这……”辛雪扬紧张得浑身僵直,“怎么可能,我只是……奶水不足……”
这模样一看就是有鬼,穆晰舫抱着孩子朝门帘后退了几步,问:“这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
辛雪扬吞吞吐吐地道:“是……是啊……”
“那他父亲是谁?你们何时成的婚,何处生了孩子?”穆晰舫逼问道。
“这个……他父亲已经过世……”辛雪扬慌乱地道。
“过世了也得有父亲罢?莫非他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穆晰舫几乎要退到门帘后,“你若说不出来我便自己去查,这些时日你便别想看见孩子。”
“不要!”辛雪扬忙上前拉住弟弟想要抢夺婴儿。
剧烈的哭声变得沙哑,穆晰舫将孩子高高举起道:“你若想要孩子便告诉我真相!”
辛雪扬眼里开始氤氲水气,后退了一些道:“我不能说啊晰舫,你不要问了。”
“看来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穆晰舫说着便要往外走。
“他是少主的孩子!”辛雪扬拉住穆晰舫大喊。
穆晰舫惊恐万分地看着她,便又听她重复了一句,“他是少主的孩子。”
“他是少主的孩子……”穆晰舫声音都有些不稳,“那不就是康南王的孩子?”
辛雪扬刚想回答,便听帐篷外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谁的孩子?”
穆晰舫脊背发凉,抱着婴儿看向门帘,便见司允修黑着脸走了进来,“你方才说,这是谁的孩子?”
傅子芩盯着床帘看了一夜,直到天色渐明,玉葑领着几个宫女前来服侍。
“娘娘,您再睡会儿罢。”玉葑看着傅子芩青黑的眼圈道。
“无妨。”傅子芩起身,即便再睡不过也是无眠罢了。
玉葑和几个宫女一同为傅子芩穿衣,微微咬着嘴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洗漱过后,傅子芩遣了一个宫女去看长公主。大清早司华宁便已起身,随着乳母给傅子芩行礼,“华宁拜见父亲。”
“起来罢。”傅子芩眼里弥漫着失落。
司华宁起身,傅子芩便招招手让她过去。
傅子芩抱起孩子,朝宫女道:“去拿早膳罢,再吩咐小厨房做些饭菜装在食盒里送来。”
“是。”宫女福身退下。
“娘娘……”玉葑犹疑地看着自家主子。
傅子芩没有答话,只是理了理司华宁的衣衫。
“华宁昨夜睡得可好?”傅子芩问。
司华宁踌躇了一下,点点头。
“华宁,父亲昨日便说过了,华宁有什么话都可以和父亲说。”傅子芩抱着孩子道。
司华宁揉着小小的衣角,嘟着嘴不说话。
傅子芩叹息了一声,只能搂着孩子给她一些温暖。
早膳过后,宫女将食盒送了上来。傅子芩一手提起食盒一手牵着司华宁道:“华宁,咱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司华宁问。
傅子芩微微一笑,“梳雨宫。”
“娘娘!”玉葑惊诧地大喊。
“玉葑,你莫要拦我。”傅子芩横眉。
“冷宫有侍卫把守,您进不去的。”玉葑急忙劝道。
“无妨,他们不敢当真和我动手。”只有此时傅子芩才感激司离枭赐予他的身份。
说着,傅子芩便领着司华宁出门。采蓝立即跟上,玉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你是何人?敢擅闯冷宫?”侍卫抽剑道。
“看好华宁。”傅子芩将女儿交给乳母,说着便要挽袖子上前。
“这位是飘绫宫的主子,你们敢动手?”提着食盒的玉葑大喊。
侍卫面面相觑,宫内只知飘绫宫的主子是芩妃,却不知竟是男子。但那位玉葑姑娘过去是皇帝身旁的红人,后来跟了芩妃,说的话想必不假。
傅子芩已经要出手,侍卫长忙收起剑道:“娘娘要进冷宫作甚?”
“去见一个人?”傅子芩冷声道。
“娘娘,”侍卫长从善如流地笑着,“里头都是些犯了事的疯婆子,娘娘何必脏了您的玉足?”
这说法让傅子芩浑身鸡皮,挥手道:“让开。”
侍卫长无奈,这位芩妃娘娘可是皇帝陛下的宠妃,万一一个不悦朝皇帝吹吹枕头风,他们全都得脑袋搬家。
“娘娘请。”侍卫长侧身。
傅子芩这才回去牵起司华宁,大步迈进梳雨宫的大门。
梳雨宫极大,可里头杂草丛生砖瓦破旧,连唯一的水缸都漏了一个大洞,弥散着腐朽的臭味。
傅子芩带着几个人走了许久才在一个小屋里找着了郦昔繁和婵衣,司华宁一见养母,欢呼雀跃地冲到她怀中。
“华宁?”郦昔繁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你怎会在这儿?”
“母后!”司华宁抱紧母亲撒娇,“华宁好想你!”
郦昔繁看向傅子芩,便见他眼中满是苦涩。
抱起孩子,郦昔繁朝几人道:“你们怎么来了?这儿是冷宫,没有皇帝的准许谁都进不得。”
“华宁她思念你。”傅子芩淡淡道。
郦昔繁长长地叹息,为了女儿傅子芩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进来坐罢,外头什么都没有。”郦昔繁道。
傅子芩进门便见屋顶好几个窟窿,有一个倒是用破布堵住了,可另外几个还大大地透着日光。房内只有两张木榻,几只小圆凳甚至发了霉。傅子芩深吸一口气,他知晓这是冷宫,却不知司离枭对发妻也绝情至此。
婵衣用袖口擦了擦凳子道:“娘娘请坐。”
傅子芩心中发紧,从玉葑手中拿过食盒给婵衣道:“我从飘绫宫带来怕是有些凉了,你们赶紧吃罢。”
婵衣大喜过望,道了好几声“多谢”才接过食盒抬到郦昔繁面前。
“母后,乳娘说母后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可是真的?”司华宁用小手摸着母亲的脸。
“说什么傻话,”郦昔繁眼眶发热,“娘亲在这儿可好了。”
“华宁想和母后住在一起,”司华宁瞪向采蓝,“可乳娘说父皇会生气的。”
傅子芩坐在圆凳上,狠狠地咬着后齿。
“父皇想和华宁多待一会儿,自然要生气了。”郦昔繁柔声道。
司华宁嘟嘴看着母亲,又将小脑袋靠在她胸前。
郦昔繁抱着孩子与婵衣分食了傅子芩带来的饭菜,便将司华宁放下道:“梳雨宫里有好多华宁喜欢的小蝴蝶,让婵衣姐姐带华宁去扑蝴蝶可好?”
司华宁恋恋不舍地抱住母亲的大腿,郦昔繁只得又将她撕开,“听话,娘亲与父亲有话要说。”
司华宁不悦地走回乳母身旁,几人便带着司华宁出了小屋。
屋里只剩傅子芩和郦昔繁,傅子芩拍着膝盖道:“那孽障当真该死。”
冷宫不会有人监视,郦昔繁便没有阻止他辱骂皇帝。
“我要如何才能救你出去?”傅子芩认真地问。
“皇帝最喜欢的便是交易,”郦昔繁不慌不忙地道,“若是没有可用之处,便连看都不看一眼。”
“那我于他而言有何用处?”这也是缠绕了傅子芩很久的问题。
“孩子。”郦昔繁语气平平地吐出两个字。
“孩子?”傅子芩不解,“整个皇宫虽说没有几个妃子,但宫女成群,总有一两个能怀上龙胎罢?”
“可惜,”郦昔繁哼笑着抬眉,“他抱不了女子。”
傅子芩怔愣在那里,慢慢地咧开嘴角,“他抱不了女子!他竟抱不了女子!堂堂司朝皇帝!司离枭啊!你竟抱不了女子!”
“所以只有你能为他生下太子。”郦昔繁看着与他同是桃源人的男子。
傅子芩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所以他才说我生下儿子之前不能死!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郦昔繁冷静地看着傅子芩,不知他究竟是哭还是笑。
“狗皇帝踏平桃源,可他的儿子却只能抱男人!”傅子芩笑够了,仰头看着屋顶的破洞。
“所以只要用龙嗣作为要挟,司离枭必定会接受你的条件。”郦昔繁颔首。
傅子芩嘴角仍带着淡淡的弧度,眼里溢出摄人的寒意,“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和他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想和你说话并朝你扔了一只穆晰舫=。=
第23章 章二十一 逢场作戏
报信的小太监弯弯的笑眼几乎要环成两个圆,作揖道:“娘娘,陛下待会儿便会过来飘绫宫,娘娘请早做准备罢。”
“知道了,”傅子芩抬了抬眼皮,又挥手道:“玉葑。”
玉葑立即上前塞给小太监一个小布袋,小太监掂量着里面的重量,复又打千道:“多谢娘娘,奴才这便退下了。”
“下去罢。”傅子芩淡淡道。
小太监退下了,傅子芩才收起庄重的神色,淡笑着招手让女儿过来。
司华宁立即依偎在他怀里,眼中满是期待。
“华宁,父亲方才说的你可都记清楚了?”傅子芩摸着女儿的头发问。
“嗯嗯。”司华宁兴奋地答。
傅子芩心中百味杂陈,有些不舍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过了一会儿,傅子芩便放开手朝乳母道:“采蓝,将公主带回扇屛殿。”
“是。”采蓝应声,牵着司华宁出了大殿。
“娘娘,您当真要这么做?”玉葑低声劝道。
傅子芩哼笑了一声,“从小母亲便说我傻,一条路能走到黑。可惜除了脚下的路,我实在找不出其他办法。”
黄昏落幕,司离枭眉飞色舞地走进飘绫宫,刚跨入大殿便朗声问:“你可只今日出了何事?”
“何事?”傅子芩漫不经心地问。
“与你认识的人有关。”司离枭神秘莫测地道。
“谁?”傅子芩一惊,莫非是郦昔繁?
司离枭大摇大摆地坐在几案另一边道:“北疆王。”
宫女默默上前,为皇帝斟上一杯香茶。
“北疆王不是回封地了么?”傅子芩按下微微颤抖的手臂问。
“哎,你是不知,”司离枭抬起手边的茶盏,流里流气地道,“朕那皇兄瞧着一本正经,总说北疆未平不敢成婚,结果却与北疆一女子有情。他来此处清君侧,那边连孩子都给他生了。”
傅子芩心跳如鼓,一定是弈昂,一定是他的孩子!
“那……北疆王打算如何处置?”傅子芩急急问。
“爱妃对朕的皇兄如此上心?”司离枭挑眉,语气略沉了些。
“我不过好奇罢了。”傅子芩故作镇定地道。
司离枭盯着傅子芩看了几眼,才道:“虽说是个平民百姓,但也出身清白。朕便做主为他们赐婚,封那女子为一品诰命夫人。”
傅子芩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的孩子有了名分,往后能安稳过活。
“听闻那女子生了孩子之后千里追夫,到了京城来找北疆王。她不敢贸然说是北疆王的儿子,便谎称要找自己的弟弟。”司离枭说得天花乱坠,仿佛亲眼见过似的,“门童以为她找错人打发走了,最后似乎是北疆王身旁一个近卫将母亲和两个孩子找了回来。”
“两个孩子?”傅子芩大吃一惊。
“嗯,北疆王信中说是双胎。”司离枭神色间似乎有些歆羡,“一下便有了两个儿子,皇兄也是好福气。”
傅子芩皱着眉,为何是两个孩子?莫非北疆王又莫名其妙地收养了其他孩子?还是为了不让皇帝怀疑才又凑了一个孩子进去?
“北疆王上书请求朕为两个孩子赐名,爱妃说赐什么名好?”司离枭上身微微前倾。
“两个孩子……各是什么样的?”傅子芩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北疆王没有多说,可朕派人去查了。”司离枭一脸得意,“长子似乎难产出生后便病弱,但长得像个粉团子,据说颇为可爱。次子占了长子的便宜生得顺利,比他哥哥健壮得多,一哭起来声如洪钟,王府之外都能听见。”
那长子应当是弈昂了,傅子芩暗道。
“你过去不是起了两个名字么?”傅子芩试探着道:“那便唤北疆王的长子弈昂,次子知仪罢,知仪作男子名也不错。”
“弈昂知仪是朕的孩子,怎能随意安在北疆王的孩子身上?”司离枭眼中射出一股阴冷之气,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他胸口便堵着一团怨气。
傅子芩两腿微抖,故作不悦地嘟囔,“那你便自己想罢。”
“嗯,”司离枭说着当真思索起来,“皇兄为朕驻守边疆劳苦功高,朕心中甚感宽慰。不如长子唤作‘弈恒’,次子唤作‘弈守’罢。”
恒守,是要北疆王好好保卫疆域不要回来么?
傅子芩暗中吐气,北疆王终究还是成了皇帝眼中的一颗钉子。不过终于知晓了孩子的名字,往后午夜梦回好歹还能唤几声“弈恒”。
“对了,朕的孩子呢?”司离枭这才想起女儿。
傅子芩将手藏在袖口中,淡淡道:“昨夜隔食了,乳母已经做了推拿,如今在卧房中休息。”
“隔食?”司离枭拧起眉头,起身道:“朕去瞧瞧。”
傅子芩也随着站起来,和司离枭一起往扇屛殿而去。
司离枭入了扇屛殿,小太监刚想喊,傅子芩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内走了几步,便能隐隐听见司华宁的哭喊,“我不要!我不要待在这儿!我要母后!我要去梳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