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看着远去的车屁股,表面平静如水,内心却波涛汹涌。
刚才黎昕对司机大叔说得那番话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对方就像只炸了毛的猫一般对他百般维护,甚至还说出了“喜欢”二字,让他瞬间萌生出一种暗恋即将修成正果的感觉。
可站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徐放。
这个人叫黎昕,除了拥有一张徐放的脸,他和徐放的性格、习惯、作风再无相似之处。
徐放给顾晨带来的是冬日暖阳般的温暖,不管靠得多近也不怕被灼伤;而黎昕让顾晨感受到是夏日烈日般的火热,稍有不甚便会引火烧身。
顾晨困惑不已。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黎昕在徐放的身体里醒来,他真的以为他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正如性格迥异的双胞胎。
顾晨突然想起了他曾经看过的一部悬疑电影。
电影里的男主角是一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脾气好到让人无可挑剔的新好男人,只是他始终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在他的印象里,他有一个温柔可人的女朋友,可是他一直记不起来对方究竟去了哪里。
有一天,他凭着有限的记忆,和女朋友留下的种种蛛丝马迹,竟然歪打正着地查到了最近一桩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信息。他把这个重要的线索告诉了办案的刑警,并且配合着警方查案。
而兜兜转转地查到最后,大家苦苦追查的凶手其实就是男主角。
白天他是好好先生,到了晚上他就变成了一个嗜血成性、凶残变态的冷血杀人狂,最关键的一点是,每当他杀了人之后,第二天醒来他对自己所做过的事竟然毫不知情,他依然像往常那样上班、下班、偶尔和朋友小聚,顺便帮忙查查案子,简单而又平静地过着日子。直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一面,刑警还在他家里的阁楼上找到女朋友被分解的尸体,而他在那一刻彻底崩溃了……
时间隔得太久,顾晨已记不清男主角这种症状在医学上是怎么解释的,好像叫精神分裂还是什么来着?
反正就是一种很可怕的精神病,患者由于无法认识和控制自身行为,往往会在无意识中做出许多危害社会的事情。比如伤人、放火、自杀、抢夺、破坏眼前一切物品,以及杀人。
电影的结尾,男主角被关进了精神病院。
在一间不见天日的病房里,他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墙角,已无往日的意气风发之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来岁,他似疯癫般不断地呢喃着:我身体里有只怪兽,它在嘶吼,在挣扎,它想出来……
不知是不是风太凉,顾晨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他发觉自己的思想完全跑偏了,怎么能把徐放和一个精神病人联系在一起?
赶紧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顾晨半仰着头,望着身边的人。
这张帅气的脸,是他梦里出现过千百回的脸,是他在高中入学时一见钟情的脸,是他爱了三年、想了三年的脸。
管他徐放还是黎昕,他就是喜欢这个人,喜欢得无可救药,不计后果,不计得失。
……
“你想玩什么?”顾晨问道。
大概天生就是奴才命,只要和黎昕在一起,顾晨便不自觉地化身为小丫鬟,一心想把这位大爷伺候得妥妥帖帖的。一会儿怕他饿了,一会儿怕他渴了,还得时刻关注他的情绪,担心他心情不好,动怒伤身,总之是操不完的心。
“要不去吃饭吧?”顾晨提议道,“你上次不是想吃火锅吗?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正宗的重庆火锅,听说很多食材,还有锅底料都是从重庆空运过来的,要不我们就去那里吃吧?不点红锅,就点清汤锅,没有辣椒,吃了也不怕胃里难受。”
黎昕哑然失笑,“去正宗重庆火锅店点一锅清水,别人会以为我们是神经病。”
“不是清水。”顾晨纠正道,“有三鲜汤、菌菇汤、西红柿牛骨汤,好几种可以选呢。”
“好了,我知道了。”黎昕佯装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看在你这么想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去吃吧。”
顾晨偷偷地翻白眼,懒得和他斗嘴,自己毫无原则地迁就他、哄着他,结果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反过来揶揄人,性格真是够恶劣的!
去火锅店点清汤锅,确实很像深井冰……
于是为了将“深井冰”称号坐实,两人真的跑去正宗重庆火锅店点了一锅清水。
服务员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不死心地向他俩推荐店里的特色红锅,并且重点强调有微辣味的,不料竟被无情地拒绝了。
服务员心碎了一地,出于职业道德,还想再争取一下,建议道,来个鸳鸯锅,因为像毛肚、鸭肠、黄喉这样的火锅必备菜品只适合吃火辣辣的红油锅。
两人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来个鸳鸯锅。
服务员喜出望外,心中洋溢着满满的成就感。
而下一刻却听他们说道,三鲜和菌菇拼个鸳鸯吧。
“#%@*&*!”
服务员幽怨地瞥了他们一眼,抱着菜单泪奔而去。
……
一顿大快朵颐之后,两人的肚子涨得鼓鼓的,只差扶着墙走出火锅店。
吃得太多,必须适当的动一动,顾晨建议道,散散步,逛逛街,把胃里的食物全部消化掉。
黎昕没有任何异议,每次看似顾晨在征求他的意见,实则都是他一直在顺从着顾晨。
两人沿着马路走到中心广场,再穿过广场来到一个自然生态与人工园林相结合的城市公园。
公园很大,有风筝广场,有松树林,有健身场地,有山顶平台。
他们打算一路慢悠悠地爬到山顶,顺便看看这座城市的风景,怎知踏入登山道不久,迎面走来一群衣着另类的小混混。
这些人嘴里叼着烟,大摇大摆地走成一排,如同横着走路的螃蟹一样,将他们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为首的人向他们抛来挑衅的目光,似乎没有一点避让的意思。
遇到这种突发状况,顾晨下意识地去观察黎昕的反应,果不其然,黎昕拉长着脸,薄唇紧抿成一线,明显有了动怒的迹象。
顾晨生怕他与小混混们发生争执,立马挽住他的胳膊,一头栽进旁边的林子里,绕开了那群人。
黎昕任由他拖着走,面色逐渐缓和下来,不过嘴里忍不住讽刺道:“你就这么怕事?”
顾晨也不否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才两个人,要是打起来,我们占不到一点上风,他们都是混社会的,这样的人还是少惹为妙。”
黎昕冷哼,“他们应该要感谢你,否则今天全得让人抬下山。”
“我知道你厉害,你以一敌众,没人打得过你。”顾晨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十分熟练地给他顺毛,“好啦好啦,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那些人一般见识,再说打架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黎昕没好气,“被你拖着,我即使想打,也伸不出手啊。”
顾晨冲他干笑一下,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必要的摩擦和冲突,能避免的,就尽量避免吧。因为一时冲动,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真的很不值得,凡事忍一忍,什么都过去了。”
“呵,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黎昕笑了笑,“明明胆小如鼠,道理却一套一套的。”
“以前?”顾晨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我们以前有过来往吗?”
“有过。”黎昕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表情有点不爽,“看你这样子,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就猜到你全忘光了。”
顾晨惊诧万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有印象?”
“高一。”
黎昕继而补充道:“我上高一的时候。”
第24章 往事[二]
顾晨算了算时间。
黎昕上高一的那一年, 他正在读初二, 那时他还没有考入十六中。
初中三年是顾晨人生最灰暗、最失意、最孤独的时期。
初一, 他的父母离婚了,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夫妻撕破脸闹到法院,弄得沸沸扬扬, 街知巷闻,好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在人们的指指点点中度过的。当时他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依靠, 跌入了死寂般的深渊里。
初二, 他的母亲整天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到他。他缺少关爱, 孤单寂寞,渐渐变得独立而孤僻。他在慢慢摸索中学会了做饭、洗衣、做家务, 心思也因此越来越敏感细腻。
初三,他总算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 习惯了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面对着空旷的房子,按部就班的活着。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每天过着复制般的日子, 没有惊喜,没有期待,哪怕末日降临,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直到进入高中,他遇到徐放, 他的心脏才重新开始跳动,他的人生才有了新的追求。
……
在顾晨的记忆里,他第一次见到徐放是在高中入学的那一天,那道帅气的身影,站在人群中仿佛会发光,只是一眼的沦陷,竟然沉沦了三年。
或许是初中那几年过得太没意义,顾晨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初二时和黎昕有过来往。
他不禁问道:“我们以前在哪儿遇见的?见面后又做了什么?你快说,快说。”
黎昕却不配合,“已经忘了的事,还有什么可说的。”
顾晨摇晃着他的胳膊求道:“你就大致说一说,比如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当时我们分别穿着什么衣服,说不定你稍微提一下,我就全想起来了。”
黎昕不为所动,“你自己去想。”
“你这人怎么这么顽固呢?说嘛说嘛,说了又不会掉一块肉。”顾晨一个劲地求他,那语气、那神态,透着一股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娇嗔味道,而黎昕却感受到了。
黎昕侧头看过去,对上了一双带着乞求色彩的大眼睛,心头蓦然划过一丝悸动。
从醒来到现在,黎昕愤怒过,不甘过,心痛过,最终却败给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大概是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想摆脱命运的束缚,将未来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而,可悲的是,他又十分明白他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没人知道他是谁,就连顾晨也一样,无论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在对方眼里,他仍然是那个让他即不屑又妒忌的徐放。
他觉得自己就像寄生虫一样,只有依附着徐放的血肉才能存活,可徐放这条命分明就是他救回来的,当年如果不是他及时现身,恐怕世上早就没了徐放这个人。
他痛恨徐放的克制和隐忍,他怒其不争,恨其不为,徐放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哪一次不是由他来代劳,凭什么他必须受到对方的牵制。
他想取代徐放,他想夺回属于他的东西,包括顾晨。
徐放在日记里控诉他,说他什么都争,什么都抢,可当初是他先遇见的顾晨,如果不是他提前喜欢上了,哪有徐放后来的一见倾心。
在他们胸腔里跳动的心,深深地爱着顾晨,不管谁醒来,这颗心都不会改变。
黎昕永远不会忘记他与顾晨初次相见的那一天。
他本是愤怒的化身,每当徐放内心充满了仇恨又无法化解时,他便会出来替徐放摆平一切。
他打过很多人,几乎是下狠手往死里打,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浑身都充满了煞气,即使头破血流,两败俱伤,他也绝不退缩。
他每次都是在怒气中醒来,然后到处找人打架,经常一个人不要命地打一群人,最后带着一身伤沉睡过去。
第一次遇见顾晨的时候,他刚好和一伙流氓地皮打完架,六七个打他一个,反倒被他撂倒了三个,不过他也好不了多少,脑袋被开了瓢,拼得浑身是血,身体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如果不是有好管闲事的人打电话报警,以他们那种不顾死活的打法,打到最后他不死也是重伤。
警察一来,那伙流氓就散了,他跌跌撞撞地潜进了附近的一条暗巷里,鲜血顺着额头流满了脸,留下一路血迹。而他就是在这样狼狈不堪的状况下穿过巷子冷不防地撞在了顾晨的身上。
当时顾晨上完晚自习回家,被突然冲出来的血人吓了一跳,本能地想逃得远远的,却被体力不支的他压倒在地。
后来,他也不知道顾晨经历了怎样艰难的思想挣扎才下定决心救他。
顾晨简单地替他止住血,再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并帮他垫付了医药费。
医生给他处理完头上和脸上的伤口,用绷带缠住了大半张脸。
他不喜欢被包裹、被束缚的感觉,躺在病床上正烦躁着,只见一个干净清秀的少年朝他走来。
那少年穿着白衣,上面沾染着些许血迹,见他望过来,朝他淡淡一笑,仿佛天使落入凡尘。那一刻他感觉有道光照进了心中,替他拂去了内心所有的尘埃。
通过护士的介绍他才知道是这位少年救了他,不由得对少年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少年小小年纪,却喜欢讲大道理,用尚未经历变声期的软糯嗓音向他讲述一下打架斗殴的危害,他竟然耐着性子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之后少年坐在床前陪他待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他略感不舍,却没理由留住对方,只好要来少年的手机号码,准备下次醒来再把医药费还回去。
他向来不喜欢记东西,不喜欢做费脑子的事情,可他只用一分钟便把十一位数的手机号码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再次醒来时,也没有忘记。
他怀着雀跃和激动的心情给少年打电话,因为惦记着对方,他头一次克服了体内的暴力因子。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拨打的号码居然是个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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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该感到气愤,心里却异常平静,少年那淡淡的笑容浮出脑海,好似有净化心灵的功效。
忽然间,他不想打打杀杀了,可他不发怒、不生气就不是他了,于是他选择了沉睡。而接下来的两年徐放好像也过得很平静,直到高三毕业时那个可恨的女人服药自杀,他才再次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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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强压下心底难言的躁动,尽量维持着表面的淡定。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少年,却还是来晚了一步。
当他听到顾晨向徐放表白的时候,他竟然希望徐放永远不要醒来……
顾晨还在软磨硬泡地求他,可他一点也不想将这段往事说出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顾晨始终把他当成徐放的缘故,他宁愿将这件事变成秘密,也不愿给顾晨绘制一个自己救过徐放的假象,让他们拥有更深的牵绊。明明最先与顾晨产生交集的人是他,可徐放竟占尽了一切先机。明明顾晨是他的,却被徐放轻而易举地夺走了。
顾晨见他油盐不进,只好放弃,思忖片刻,说道:“你早就见过我了,可是那天在校门口你却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还问我的名字,真是摸不透你的想法。”
黎昕耸耸肩,不争辩,也不解释。
顾晨又说:“还有大二的罗云杰,他不是邀请我们参加同乡聚会吗?你前一刻跟他说‘我去,你就去’,下一刻在食堂里遇见我了,又是一副看见陌生人的模样,说真的,我被你弄得很困惑。”
黎昕眉心一揪,脸色慢慢沉下来。
顾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之前那个吻,让顾晨想通了许多事情,他是一个对待爱情特别执着而认真的人,既然吻了,那就证明眼前的人对他是有感觉的,他做不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糊里糊涂地和对方相处下去。那一肚子疑问,急需一个详细的解释。那三年的暗恋,也到了该见天日的时刻。
扭头看着身边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顾晨又有一股想要表白的冲动,不管成功与否,至少得努力争取一下。再说,他是真心想要照顾这个人,随着了解的一点点加深,他实在不忍心让对方继续孤独下去。不管有什么病痛,他希望自己能在对方最无助的时候,及时给予帮助、送上安慰,他不能再放任他一个人去承受痛苦和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