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丽雅忽然一愣,道:“难道不是莉莉丝么?”
见卡米洛摇了摇头,基丽雅瞬间变了脸色,许久后,她才声音颤抖地道:“其实,我正打算来告诉你,前线传来军报,莉莉丝……被威犽杀了。”
*
黎曼久攻不下,龙族和魔族都损失颇重,最终陷入了停战的状态。
威犽随军回城后,铠甲还未脱下,被臣子们追问的第一件事就是何时大婚。这事已经拖得不能再拖了,韦廷公爵为此没少发过脾气,妮可拉小姐也已经提前住进了皇宫。
卡米洛见过那位小姐两次,也是罕见的银发紫眸,模样精致动人,虽然年纪轻轻却不乏胆识,面对曾经侵略过魔界的卡米洛,她表现得温和有礼却也不卑不亢,也难怪当初伊米勒赞其气质不俗。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威犽一个人去了伊米勒的陵寝,他抱着十字架,如同倚靠在恋人的胸口,嗓音沙哑地恸哭不已,把几十年的思念全都发泄了出来。
“伊米勒……伊米勒……我好想你……”
他想象着对方会抚摸着他,温柔地哄他,告诉他没事了。可是,他面前只有冰冷的十字架和坟墓。
“……我给你报仇了,伊米勒……我终于给你报仇了……我给你报仇了啊啊啊!”
卡米洛隐蔽在树木的阴影中,静静地看着威犽痛哭流涕,他身为暗神,比任何人都了解痛苦本身。
他心里非常清楚,杀死莉莉丝对威犽是一种解脱,如果再把血淋淋的真相告诉他,无异于把刚刚从阴影中挣扎着爬出来的威犽,再一次地推进地狱的深渊。
“所以……所以,明天我要结婚了,你别讨厌我……求你了……”
威犽从未有过地大哭起来,最终哭得脱力,倚着十字架昏睡了过去。
卡米洛走过去抱起他,把他带回了宫殿,第二天威犽醒来时几乎呆滞了。绒软的毛毯覆盖在他身上,从床上一直拖到地毯上,地毯上还摆着拖鞋,昨晚去陵墓大哭似乎就像一场梦。
贴身侍卫端着礼服走进来,笑道:“陛下,您醒的可真早,难道是大婚前太紧张了没睡好吗?”
“有可能吧……”他发现自己嗓子干哑,说明自己昨晚确实哭过了,那到底……是谁把他送回来的?
“陛下,您在想什么?”
“没有,没什么。”
威犽在侍从的侍奉下换上精致华丽的服饰,戴上王冠和宝石戒指,沉甸甸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令他没有心思再去想其他,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向大殿的方向走去。
王宫内一派喜庆和热闹,来自各地的领主、王爵和贵族汇聚一堂,大殿外堆满了贺礼和成堆的金银珠宝。
阿梅代奥要作为神父亲自为魔王主持婚礼,他一直都在忙碌婚礼的事情,所以也没什么机会和卡米洛独处。只有在去大殿的路上,才有时间和卡米洛说上几句话。
“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阿梅代奥问他。
卡米洛笑着道:“就是随便出去走了走,透透气。”
阿梅代奥总觉得这笑容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沉默了片刻,不安地拽住卡米洛的手腕,轻声道:“抱歉,我没能把玛雅带回来,虽然在战场上见过她一次,但后来无论我们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她的下落……”
卡米洛吻住自己慌了神的爱人:“别想多了,我从来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今天是威犽的婚礼,咱们不谈这些。”
阿梅代奥觉得眼眶有些发热,点了点头:“嗯。”
婚礼的仪式上,阿梅代奥亲自为王后加冕,并为她撒上圣水。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贵,二人合为一体,终身偕老,地久天长……”
在飘洒的鲜花和露水下,魔王亲吻了他的新娘,魔界终于诞生了一位王后。
卡米洛在大殿上一直保持着的笑容,当威犽挽着妮可拉的手走下台阶,他走过去托起妮可拉的手,礼节性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献上我最诚挚的祝福,王后殿下。”
妮可拉显然还不适应王后这个称呼,羞涩地笑着点了一下头。
接着,卡米洛也欠身向威犽行了一礼:“同样也祝您幸福。”
威犽斜睨了他一眼,“得了吧免礼,你突然这么正经起来,真叫人不适应。”
众人听了都大笑了起来,原本他们都有些提防暗神的存在,这下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阿梅代奥走下台阶来到卡米洛身边,他看着威犽脸上的笑容,不由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好久没见他这么轻松地笑过了。威犽他终于解开了多年来的心结,也终于能拜托伊米勒的阴影,继续自己的生活了。”
“是啊。”卡米洛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看着威犽走远。
直到二人走出大殿,他上扬的嘴角才沉了下去,用只有阿梅代奥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可惜,杀害伊米勒的人不是莉莉丝,而是罗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让威犽结婚了,却有些心酸。
☆、第156章 天真的孩子
大地的女儿最终回归于大地。
玛雅红肿的眼睛已经哭得流不出眼泪了, 她慢慢弯下腰去,用捆绑在一起的树枝充当铲子,吃力地一点点铲起泥土将其掩埋。
琳达看着于心不忍,走到她身边道:“我来帮你吧。”
两个人忙得大汗淋漓,终于将棺材掩埋,而七鬼他老人家却无动于衷地躺在草地中,闭着眼, 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天空中遥远地传来几声龙吟,他们距离黎曼不远,云层之上常有巡逻的龙飞过, 只需地面上的人稍作声响,就可以联络到上空的族人。
玛雅知道自己已经败了,她低着头,脸颊被冷风吹得干涩泛红:“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
琳达抬起头, 茫然地看着她。
“天真,无知, 还无理取闹。”
“小时候我在童话一样的宫殿里长大,我以为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孩子都有吃不完的点心,和穿不完的漂亮裙子。直到我看见了战争, 看见了血流成河,死去的士兵,和流落街头的难民,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是多么残酷。所以我强行把你从龙谷带出来, 抱歉,但我只是……想让你自由。”
琳达苦笑了笑,轻声道:“谢谢为我着想,但是……我并不想离开龙谷,我的孩子、亲人和许多族人,他们都生活在龙谷,只有七鬼大人才是唯一能保护我们的人。”
她身后传来七鬼的呼噜声,似乎完全睡着了。
玛雅回头瞥了那家伙一眼,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啊,我也可以保护你啊!他可是龙族的龙首,和罗杰是一伙的!”
琳达摇了摇头,语气温和:“他救过我的性命,所以我相信他。”
“可是!”
“请求您了,”琳达弯下腰,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恳求道,“我并不想辜负您的好意,但是我必须回龙谷,那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玛雅不甘心地咬着唇:“我真的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抛弃自由,匍匐在别人的脚下做奴隶,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不是应该每个人有资格幸福地活下去吗!
“哈哈哈~天真的家伙永远不会明白。”身后传来七鬼一如既往的欠扁的声音。
七鬼打着呵欠,一边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行了,现在我该帮的忙已经帮了,接下来,老夫可就要去黎曼见族长了。”
玛雅严肃起来:“我不准你带走琳达!”
七鬼嗤笑道:“哈?脚长在她自己身上,你不准有什么用。”此时,琳达已经安静地走到了他身后,恭顺地低着头。
玛雅鼻子一阵酸涩,终于忍不住地哭吼道:“那我做着一切到底还有什么意义?我为什么要去龙谷,为什么要救你,如果不是因为救你,我就不会来草原,莉莉丝也不会死!”
她濒临崩溃地跪倒地上,发泄地用拳头锤打地面,她当然知道这一切不是琳达的错,即便她没有绑架这二人,即便不是遇到阿梅代奥,莉莉丝也迟早会撞上魔族的士兵,或者是遇到追捕的佣兵,极有可能死在别人手下。
七鬼走到玛雅面前,眯起眼眸俯视着她:“别傻了,弱小的人不能救任何人,可惜,人呐——从来不吸取这个教训,总一心想着救别人,然后反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他话语沉重,话里似乎藏着另一层含义。
玛雅怔愣了两秒,她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了几幅画面,一个女人满脸血污地扭过头,似乎在吼些什么,然后提起弯刀向另一个女人砍了过去,另一幅画面是在悬崖上,一个卷发的男人被一群龙族人包围,他赤手空拳地与刀剑为敌,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最终被一刀刺进了胸口。
那几幅画面的血腥和残忍几乎令她心跳漏跳了半拍,她脑海中撞进了两个名字,蓝雀和马修。
她下意识地联想到了龙谷的那座没有墓碑的墓冢,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墓冢里埋葬的就是画面中的两个人。
——而这些画面,全都来自于七鬼的记忆。
玛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他们是谁?”七鬼直愣。
玛雅眉头紧锁:“蓝雀,和马修。”
“……”琳达震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二人的名字,玛雅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卡米洛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了她?
七鬼瞬间反应过来,后跃了两步和玛雅拉开了距离,一边嬉笑道:“啧啧,读脑术,女巫果然是防不胜防。”
玛雅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追问:“蓝雀和马修……就是墓冢里埋的那两个人对不对!是另外两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
七鬼无可奈何地撇了撇嘴角,即便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琳达的表情已经泄露了一切。
刚刚的血腥画面令她手脚冰冷,鼻尖似乎还弥漫着腥气的铁锈味,玛雅有些害怕地微微颤抖:“他们难道不是龙族人吗?龙族为什么要追杀他们?”她抬高声音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的父母?!”
七鬼眯起了眼梢,冷冷道:“告诉你又如何,你想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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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鬼嗤笑:“当弱小的家伙想要报仇,下场只有死亡。”
“我才不弱小!!!”玛雅不甘心的怒吼道,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影子之书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却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
“你要找的是这个?”七鬼扬了扬手里书,咧嘴笑得得意。
玛雅变了脸色:“还给我!”
七鬼随手一抛把书丢给玛雅,“你知道么,卡米洛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能看穿我的小动作了。”
听到父亲的名字,玛雅愣住了。
“看在我和他当年的交情上,我不会告诉你当年的事情,以至于让你去送死。”七鬼砸了砸嘴,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但好歹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小家伙,你真的非常——天、真。”
玛雅怔怔地呆立在原地,完全没有听进去七鬼说的话,她记得最后零星的几个字眼。
“想变强的话,有个地方,叫塞维尔。”
*
卡米洛的军队也在魔界集结,接下来,他们将前往神国塞维尔,那里是费吉拉的家乡,也是至今唯一一座保留着多宗教的大都市。
溶血的血池也将随同他们转移,费吉拉捧着红色光芒笼罩着的骨头器皿,在成群侍卫的护送下从神殿中走了出来。
她老人家从来没有享受过这么高级别的护送待遇,左顾右盼四周英俊又强壮的男侍卫,她乐得合不拢嘴,故意夸张地翘起一只脚:“诶亚~~~要跌倒了!”
人群瞬间混乱,两三个侍卫连忙扑过去扶住她,就差没趴在来给她垫脚了。
卡米洛抱着手臂站在一边,蹙的眉拧成了死结,阴寒着脸:“费吉拉,你要是敢洒出来一滴,信不信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费吉拉脸色刷地僵住了,她瞬间站得笔直,老老实实地如同蜗牛一样缓缓地往前挪。
威犽在一旁笑道:“什么嘛,既然这么麻烦,还不如就留在我魔界好了?”
同时,王后妮可拉却偷偷拽一下了他,示意不要挽留卡米洛这个危险人物。
卡米洛笑着扫过她的小动作,悠悠道:“不久留了,塞维尔有重要的巫师遗迹,费吉拉必须要用到遗迹的力量,才能找到玛雅的方位。”
现在凶手莉莉丝也死了,可玛雅却还是失踪,威犽心底对卡米洛到底有些愧疚,他稍微敛了敛眸,不知该说些什么,此刻妮可拉小步子地走上前,优雅而得体地笑道:“暗神冕下,那祝您好运,希望您能与您的女儿重逢。”
“神也会祝福您的,王后殿下。”
卡米洛出于礼节,弯腰准备亲吻王后的指尖,这时阿梅代奥一步走了过来,用力挽住了卡米洛的胳膊,脸色不是很愉快地说:“抱歉,可以借用一下吗?”
妮可拉微微一愣,迟钝地反应过来阿梅代奥说的“借用”借的是人,连忙掩面笑道:“当然,当然可以。”
卡米洛被阿梅代奥硬拽着走远,他心里发笑,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爱吃醋了。
阿梅代奥敛眸瞪了他一眼:“不准笑。”
“我没有。”
“你刚刚就在笑。”
“……”
阿梅代奥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王后交谈的威犽,严肃起来道:“卡,我们真的不要告诉威犽真相吗?”
“为什么要告诉他。”卡米洛用手勾起阿梅代奥的下巴,令对方一直看着自己,“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手刃仇人更美好的事情呢,威犽他什么都不需要知道,现在这样就很好,这个仇由就我替他报。”
空气中寒气袭来,沉默了一会儿,卡米洛缓缓勾起唇角:“更何况……罗杰,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我,我能码完 _(:з」∠)_
☆、第157章 鬼族
塞维尔被称为神国, 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它是一座常年掩盖中云雾中的大型空岛,位置随着季风不断变更。
去那儿的法子只有两种,一种是乘飞行船,只有拥有特制罗盘的老船长才有本事找对航线,票价自然也价值连城;第二种是通过传送阵,但也只有晓得门路的才知道传送阵的位置, 它们或是藏在赌场的地下室,或是在湖泊中央的水底,或是在算命的老巫婆家的储物间里。
玛雅一没钱, 二没门路,按理说去塞维尔根本没戏。
但不知撞了什么运气,她仅仅是在下雨天躲到山洞里避了个雨,这么一进一出, 她发现雨停了,面前支着一枚红铜的牌子——欢迎来到塞维尔。
面前的城市街道宽阔, 两三层的小高楼林立在街道两侧,风格从古典到标新立异,从圣洁的纯白到耀眼的明黄,交错着建在一起, 景象十分震撼。玛雅一路走过去,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奇特种族,长腿族和蓝皮肤的巨人勾肩搭背,长着翅膀的天使在和矮人族砍价……甚至见到了天族和魔族人在酒馆谈笑, 玛雅的嘴巴大张成了个O形,这些人之间难道不是该互相仇视吗?!
从未有任何一座城市对不同的种族和信仰如此包容,这简直像是天堂。
街上,一群大汉喊道:“报名了报名了,百年一度的角斗赛!丰厚的奖金等着你来拿!”
玛雅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听到能挣钱,她有些心动了,跑过去腼腆地问道:“请问,奖金有多少钱?”
壮汉笑了出声:“小丫头片子凑什么热闹,这种比赛和你没关系。”
玛雅像是被戳了痛处一般,倔强道:“我会打架,让我报名。”
壮汉笑嘻嘻道:“胡说什么呢?”
“我说,我要报名。”
“哈哈,小丫头你实岁多大了?”
“十二了,”玛雅怕对方不肯,又加了一句,“再过几年我就十三了!”
身边另一个大汉听了,拍了拍同行的肩膀,笑着给她塞了张号码牌,“成!让你参赛,头儿说了十二岁以上的都能参加。”
而后玛雅满心欢喜地拿着号码牌去临街的接待所登记,等她走远,才听到后面两个大汉说道:
“你刚刚干什么呢,头儿明明说的是十五岁才能报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