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沉碧玉 完结+番外完本[古耽]—— by:白眉煮酒

作者:白眉煮酒  录入:07-14

众人听他说罢,纷纷斥责马庆平心机深沉,擅使手段。闻静思却越听越是震惊,一口饮下杯中酒水,叹惜道:“百姓长久疾苦,一些小恩惠便如饮甘霖,不敢去追究其背后的贪赃枉法,这舍大义求小仁之举,宁王见了,又会是何等的痛心。”
众人听他说罢,纷纷斥责马庆平心机深沉,擅使手段。闻静思却越听越是震惊,一口饮下杯中酒水,叹惜道:“百姓长久疾苦,一些小恩惠便如饮甘霖,不敢去追究其背后的贪赃枉法。这舍大义求小仁之举,宁王见了,又会是何等的痛心。”
史逸君抿嘴一笑,捏着小勺舀了满满一勺豆腐羹放在闻静思碗中道:“你大可放心,马庆平擅长收买人心,宁王却是擅长收服人心。百姓不敢上告,未必是被小恩小惠蒙蔽了心眼。比起那些蝇头小利,谁不在意长久的利益。你且安下心来等放榜,宁王那边不是一时半刻能查完的。”
闻静思盯着勺中浆糊似的豆腐羹,忽然笑道:“史大哥说得对,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他。”
至此,两人招呼学子们饮酒吃菜,又介绍诗琴坊上下四层楼各层的妙处。史逸君擅长交友,谈吐妙趣横生,闻静思随和亲切,举止得体有礼,学子们只觉得和这二人交谈十分舒畅,毫无压迫之感,这一席皆吃得十分尽兴。宴至戌时过半,众人一一告辞。史逸君最后一个走,正要出门,被郭岩叫停了脚步。两人爱好不同,平日少有交集,史逸君诧异之下也十分好奇他所为何事。郭岩伸手一邀,史逸君会意,两人一同走出门外,在星夜下慢慢踱步。过了片刻,郭岩才试探道:“小弟听家父时常夸赞史兄聪慧过人,有胆识有远见。此次会试,史兄难道不知闻公子必然榜上无名么?”
史逸君心道:“隔墙有耳,果真不假。”随即淡淡一笑,长叹一口气,沉声道:“阿思这个人,与他相处久了,便会不忍伤他的心。”
史逸君没说破的事,闻静思最后还是知道了。
三月二十九日,离会试放榜还有十多天,闻静思带着弟妹和雁迟一同去城外赏花。这个时节,游玩的人们脱下棉衣轻裘,换上锦绣衣裳,贵公子们聚集一起赛马而来题诗作词,碧玉闺秀手提食盒结伴乘着香车赏花,也有一家老幼席地而坐尽享天伦。游人虽多,却是三五成群,年轻人聚众投壶,老年人坐看围棋,而小儿少年则荡秋千、骑竹马、放风筝,尽显天真活泼之色。
闻静思一行人寻了个僻静处,闻静林铺上竹席,取出红泥小火炉,丢入橄榄碳。闻静云背着竹筒去前方泉水处取水,闻静思和雁迟则将带来的食盒茶叶罐一一摆放开来,闻静心无所事事,兜起裙摆去摇晃桃树,湘妃色的衣裙上落满了各色桃花瓣。待泉水取来,闻静思将小妹集来的桃花瓣清洗干净,放入壶中煮至稍沸再来冲茶,既有茶香又有花香。闻静思专心备考,已有许久没有好好和弟妹们相处,今日趁这好时机,一一来问两个弟弟的功课。
闻静林首先苦了脸,嚷嚷道:“大哥就爱煞风景,总要戳人痛处。我自阿迟处学了剑法,怎不见你问上一问。”
闻静云也咋舌道:“我以为大哥忙着考试,没空闲理我们,原来也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闻静思未及开口,小妹却一面故作老成地捏着茶夹轻敲三哥的头,一面责怪道:“你们不好好读书,反而怨大哥管制你们。闻家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弟!”
闻静云连忙回道:“大哥读书为闻家,我去族叔处学行商也是为了家里。家中的商铺一直由庆伯打理,不好不坏,再加上父亲那点俸禄,刚好够家中上下三十多人温饱,遇到个个嫁娶病残,或者告老还乡,总也要出上一笔,届时便不够了。我见族叔从禹州进货回来,都是京城少见的好物什,价格又公道,买者乐,卖者欢,何乐而不为!”
闻静思不料他是这样一个想法,看着自小就胆怯的幼弟开始为家着想,心中既欣慰,又伤感。“闻家也有行商的叔伯,远在莲溪的小舅也是擅长经营之人。但父亲大伯这一系,从来都是走科举一途,你要另辟一径,我真不知该怎样向父亲交代了。”
闻静云笑道:“这个大哥就无需操心了,我去族叔处学行商,父亲事许了的。大哥入朝为官是为了百姓,我入商行后也会时常捐赠钱财给穷苦之人,不会违背大哥的意愿丢闻家的颜面。”
闻静思惊讶道:“你何时问过父亲?我怎么不知道。”
闻静云道:“父亲说你备考期间,家中大小事务都不许去扰你。”
这时,一旁久未言语的闻静林忽然插话道:“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一把扯过雁迟道:“阿迟这次考武科考得极好,武状元非他莫属。不如让他演示一套剑法给你们看看,大哥从未见过,也好开开眼界。”
雁迟暗笑他拿自己做盾牌,见闻静思果然朝这边看过来,心中一动,缓缓起身道:“我的剑从不轻易出鞘,为了迎合这春景,我以梅枝代替演示一套师父教的入门剑法吧。”
闻静林击掌叫好,小妹却不满道:“梅枝做剑,那是纨绔子弟附庸风雅的做法,雁大哥可不要学这些。我手上有把宝刀,赏给你吧。”说罢,满面笑容地将茶夹递了过去。雁迟知道她喜爱作弄人,又心地善良,不忍让她失望,便装作慎重的样子双手接过茶夹,朗声道:“谢小姐赏赐。”倒退五步,一振双臂,将熟记的招式一一施展开来。
雁迟知道她喜爱作弄人,但心地善良,不忍让她失望,便装作慎重的样子双手接过茶夹,朗声道:“谢小姐赏赐。”倒退五步,一振双臂,将熟记的招式一一施展开来。他表情十分认真,剑路转换刚劲有力,只是手上握着茶夹挥舞,怎么看怎么让人啼笑皆非。闻静思一开始还能忍着笑意,越是往后,越是难忍,直憋得满脸通红。他两个弟弟早已笑得东倒西歪,唯有小妹从始至终地镇定如常。雁迟双目余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神色不动,一步跨近闻静心身前,右手一递,从她肩上呼啸而过,随即飞身后退,做了个漂亮的收剑式。他收势毕,不等众人喝彩,朝闻静心一抱拳,笑道:“小姐赐我金错刀,我报小姐英琼瑶。”送回的茶夹上赫然夹着一只小指粗细的毛虫,扭身挣扎,痛苦的很。
闻静心乍一看到,头发都要被吓得竖起来,尖叫一声扑向大哥怀里连声道:“大哥救我!”
闻静思无奈地揽着她,安抚道:“谁让你总爱作弄人。”眼角瞥见远处林溪之与林稳联袂而来,拍拍小妹肩膀,示意她坐正,自己站起身等他二人走到近前。
林溪之看了看几人,目光最后落在闻静思身上,互相致礼后道:“闻公子今日出来散心么?我看你气色尚佳,真是胸怀阔达之人。虽然这次意外落榜,下次说不定便是状元呢,实在不必拘泥于此。”
闻静思呼吸一窒,微微蹙了眉,惊讶道:“落榜之事,我一无所知。”
林溪之倒吸一口气,心中大呼糟糕,满面尴尬之色,不敢再多说一句。闻家几个弟妹也是面面向觎,都觉得不可思议。一片静默之中,唯有闻静心“嚯”地站起来,双目怒睁,清脆的嗓音头一回带着尖锐。“我大哥怎么就落榜了,你说说看,凭我大哥的学识难道还进不了三甲么!”
林溪之被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呐呐无言,他身后的林稳却上前半步,朝闻静心致礼道:“我们也是道听途说,闻公子依答题优劣,原本是能入榜的,只是犯了父讳,被剔除榜外。再细的事,便不知了。”
闻静心狠狠地一跺脚,闻静思急忙按住她肩头,向两人道:“真也好假也罢,都是天注定。”
林溪之不敢再待下去,躬身道了歉,拉着林稳匆匆告辞远遁了。闻静林冷声怒道:“大哥最是刻板守礼,说他犯讳,简直瞎了眼!”
闻静思神情黯然,怔怔地站了许久才缓缓坐下来,轻声道:“林溪之的祖父就是学士承旨林显。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也八九不离十了。”
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被林溪之一搅合,散得荡然全无。闻静思不愿大家担心,勉强撑起笑脸将煮沸许久的泉水冲入茶壶中。众人看他盈盈笑意也遮不住眼底那一抹黯淡,有心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继续品茶赏花。只是那茶入口不再甘甜,春景入眼不再绚丽。闻静思见大家品之无味,不禁放下茶壶苦笑道:“今年不中,下次再考罢。为百姓谋富足,不止有科举一途。”他心中却是清楚的很,所为犯父讳,已是再明确不过的意思,他冒犯的不是父讳,而是太子之讳,皇权之讳。他脸上并无忧虑之色,衣袖掩盖下的手掌,却有四条弯弯的甲印,深深深深。
四月十二日,礼部贡院外挂起了杏榜,长长的榜单上会元的位置写着史逸君,从第一名至最后二百七十六名,果然没有“闻静思”这三个字。榜下熙熙攘攘的学子们有互相道喜的,也有默默离去的。大小客栈一时间挤满了各路报录人,铜锣声响彻了大街小巷。
闻静思早知道如此,便躲在家中清理账务。闻静林和雁迟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一个脸色黑过一个。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闻静思的书房,雁迟在椅子上坐下,沉着脸不知想什么。闻静林却烦躁地走来走去,嘴上一会儿数落林显偏私自家人,林溪之这样的学识也入了榜,一会儿又叨念着质问史逸君,史逸君只摇头不语。闻静思被他扰得算珠都拨错几回,不禁放下笔道:“你走得我头都晕了。这次会试幸好是林大人主持,尚算公平。若是宗太师,恐怕更多有学之士要落榜。”他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闻静林更是一跳三丈高,吹胡子瞪眼睛地朝他吼道:“说你犯父讳,闻家人听了都觉得可笑。弄这么一个腌臜名目将你剔除榜外,你便不去问上一问,争上一争,任这些年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
闻静思叹了口气,凝视着弟弟愤怒地双眼道:“问谁?争什么?林大人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臣批下的卷子,怎么会有差错。”
闻静林嗤笑道:“他没有错,难道你犯讳就是真了?”
雁迟忽然道:“林大人没有错,你大哥也没有犯讳。”
闻静林道:“既然都没错,谁那么大胆将大哥剔除出来?”
雁迟避开他审视的目光,惋惜地看向闻静思。闻静思却怔怔地盯着书房外那一架绿意幽幽的荼糜。闻静林见他两人对这事闭口不语,心中骤然一寒,试探道:“若是太子所为,皇上身为主考,难道对这事便不管不顾了么?”
雁迟无声地一笑,轻蔑之意尽显。闻静林看得清清楚楚,心中透亮,闭上嘴安静地坐下来。过了片刻,闻静思回过头来,问道:“今日出文科武科会试榜,阿迟的武科考得如何?”
雁迟微微一怔,答道:“宁王交代下来的事,我必会用心办好。”
闻静思笑道:“我听史大哥说,若无意外,三天后下午的殿试,你必得金榜魁首,我却不知道你身手竟然这样厉害。”
闻静林默默无言地看着他二人交谈,心中五味杂陈,难以分辨。
到了晚膳,闻允休从官衙回家,一家人围成一桌,菜肴虽不是山珍海味,却也十分的丰富鲜美。闻静林见父亲神色自若,不禁开口问道:“父亲,大哥落榜的事,宫里有没有消息?”
闻静思默默一叹,与弟妹们一起停了筷。闻允休慢慢吞吞咽下口中的饭菜,又用茶水漱了口,不答次子,却向长子道:“你怎么看?”
闻静思微垂眼睑道:“父亲,实现抱负不只依靠科举这一条路。”
闻允休点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很好。同样的目的,等你老了回头来看,过程便不那么重要了。”
雁迟面无表情地将勺中剔净刺的鱼肉夹入闻静思碗中,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闻静林看看雁迟,又看看兄长,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宁王来。晚膳之后,他邀了雁迟去园子里散步,东扯西扯聊了半个时辰,才说起正题:“阿迟,说说你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雁迟不料他会问起这个,思索了片刻,道:“师父曾与先父结拜,对我如待半子。教武艺时十分严厉,平常却是一个慈父。”
闻静林又问:“你师兄弟呢?”
雁迟道:“我入门晚,排行第四,后面还有一个师弟一个师妹。大师兄尽得师父真传,行为举止十分像师父。二师兄爱莳花弄草,和师母学习医术居多。三师兄和小姐脾性很像,心思单纯又爱作弄人,小师弟对他又敬又怕。小师妹轻功最高,师父曾说假以时日,小师妹轻功定会超越他。”
闻静林听得心中生出一片向往之情,回想兄长这几年,不由道:“大哥看着无事,我却知道他心里极是难受。都说伴君如伴虎,朝中处处都是陷阱,他考不中,未必不是福。看看父亲,再看看他,真是觉得负尽韶华一生休,可怜得很。只是各人有志,也怪不得。”
雁迟站在原地,看着闻静林披着一身的月光渐走渐远。园子里有微风轻轻穿过,竹叶沙沙,花香氤氲扑面而来,不禁深深吸了口气,缓缓低吟道:“负尽韶华一生休,弹指解却半枕愁。”
闻静思既已定下心,便不再去挂念科举之事,反而关注殷州传来的消息。三日后的殿试,殷州没有动静,史逸君和雁迟一举夺魁,锦衣游城,设宴琳琅苑时,殷州还是没有消息。直到五月初,史逸君请调殷州为知县,雁迟赐封为忠武将军,在辅国大将军凌崇山手下任职,闻静思才听到有关萧韫曦在殷州的只字片语。
萧韫曦一到殷州,便开始着手调查与马庆平往来的各路人马,上至家中亲眷,下至同袍酒友都细细梳理了一遍。闻允休派遣的刑部官员则查验马庆平的尸体和寻找师爷的下落,翻箱倒柜之际发现卧房内恭桶下的一个暗格,撬开之后竟是一叠书信。至此,萧韫曦才算拿到了所有证据,带着府衙的差役,当着百姓的面抄了马庆平和几个地方官员的家,从府内抬出数十箱的金银珠宝,玉器古玩,着实让城内百姓大吃一惊。城门张贴的官榜告示历数马庆平等人的十余条罪状,罪重致死的秋后问斩,罪轻的原地坐牢。马庆平在城内经营多年,又擅长收买人心,起初还有不少不明事理的百姓聚众围堵萧韫曦的车轿,却被他淡淡的三言两语道破了大义与小利。百姓得了他择清官替补的承诺,又见他衣食住行皆不扰民,且言出必行,为人低调,都心生好感。萧韫曦查案进展顺利,马庆平之死因也显山露水,师爷虽还未找到,但已不再重要。三月底,萧韫曦和刑部官员一同将案子结了,四月初启程回京。刚走出殷州驻进驿站,便遇上了客房走水,有几个醉酒的官兵不及逃走,被火烧死,萧韫曦和刑部官员不曾沾酒,因而毫发无损。侍从清点物品时却发现放置马庆平那一扎信件的箱子被火烧去大半,信件证物付之一炬。
五月初十深夜,萧韫曦总算回到了宁王府,稍作清理整顿,便只身面圣去了。皇帝听到几个月未见的儿子前来请安,并无多少意外之色,直接就在寝宫宣见。萧韫曦在外奔波数月,饮食不调水土不服,瘦了许多。乍一见面,还不及下跪请安,便听萧佑安诧异道:“怎么弄成这幅模样?快过来让我看看。”
萧韫曦微微一笑,径直走到御床前,跪坐在足乘上,看着父皇已蓄起了花白的胡须,脸上虽尽是服散后的红润之色,心中酸楚难耐,紧紧握上父亲的双手,颤声道:“父皇,保重身体啊。”
雁迟知道她喜爱作弄人,但心地善良,不忍让她失望,便装作慎重的样子双手接过茶夹,朗声道:“谢小姐赏赐。”倒退五步,一振双臂,将熟记的招式一一施展开来。他表情十分认真,剑路转换刚劲有力,只是手上握着茶夹挥舞,怎么看怎么让人啼笑皆非。闻静思一开始还能忍着笑意,越是往后,越是难忍,直憋得满脸通红。他两个弟弟早已笑得东倒西歪,唯有小妹从始至终地镇定如常。雁迟双目余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神色不动,一步跨近闻静心身前,右手一递,从她肩上呼啸而过,随即飞身后退,做了个漂亮的收剑式。他收势毕,不等众人喝彩,朝闻静心一抱拳,笑道:“小姐赐我金错刀,我报小姐英琼瑶。”送回的茶夹上赫然夹着一只小指粗细的毛虫,扭身挣扎,痛苦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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