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勤一下就脸红了。
王致却接着道,“三十而立,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也该找个人,成个家了。”
顾勤这会儿是真的脸红了。王致却不再说,只摆了摆手,要他退下了。
当天下午,王致约了康君在鼎城钟原喝茶。最安静、私密、绝不被人打扰地包间。
“二哥。”一向准时的康君迟到了半个小时,化了很精致的妆,她不算漂亮的女人,却有属于自己的气质。王致不喜欢女人化妆,她总是素面朝天的。
“坐。”王致端了茶。
康君笑了下,笑容里,自然地有了几分明了的味道。
她知道,她输了。
“想喝什么,自己叫。”王致的语声不同于平素地大哥气,倒有几分温文尔雅的味道。
康君执壶,只有白水的壶,勾了指甲轮廓的手在颤抖,“白水,白水就好。”
王致半靠着椅背,以一种舒适又恬淡的姿势坐着,等她咽下了第一口水,开口,“你可以嫁给我。”
康君的眼神突然定住了,不辨喜怒。
王致的目光很平静,康君的眼睛随着他的目光游移,左手边,是一个精致的漆器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整套卡地亚的珠宝,一张支票。康君的脸,白了。
康、王两家若要结亲,结得,是两姓之好。聘礼可以是合约,可以是祖传地首饰,但绝对不会是有名牌的珠宝,更不是支票。
王致声音淡淡的,“我会在你喜欢的地方,给你置一份产业,以后呆在家里,插花煮茶都好。如果闲不住,也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像陈肆一样。”
陈肆,是A市社交界的风云人物,A市首富陈嘉声的四夫人。这些年,A市的上流社会圈流行像港澳大亨一样养外室。陈四以18岁的年龄从全国第一的高等学府播音主持系毕业,跟了已经年过半百的陈嘉声,陈嘉声元配尚在,另一位线上的女明星已经是他公开的情人。可这位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可谓是手腕高明,丝毫不惧舆论的压力,公然与陈嘉声出双入对。借助陈嘉声在媒体圈的话语权,迅速在新闻界站稳了脚跟。而且,是某即时交友工具的最早的创意人之一,她杰出的商业才能和毫无底线的作风引发了争议狂潮。甚至于她的母校学生也以有她这样的学姐为耻,可另一方面,却又有无数的人奉她为偶像。她的“他当然需要我的身体,但是,我的头脑和爱情比我的身体更珍贵”更是被一众小三奉为圭臬。人们私下都称她陈四,也有当面叫她四太的,她毫不解释,照单全收。
康君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王致,“你的意思是?”
王致语声平静,“做妾。我不会摆酒,但是,其它方面,不会委屈你。你一个人住在外宅,没有事的话不要到主屋来。你可以有自己的交际,但这些和我无关。我出席的场合你一律回避,如果在外面遇到,叫王钺息少爷,康家,还是正常的交际,你想回娘家就回,但康王两家不是姻亲……”
康君突然打断了王致的话,一行眼泪,缓缓流下来,只有一边,“二哥,您明知道我不会答应的。要拒绝我,您直接讲就可以了,真的不必——”
她含进了唯一流下的眼泪。
七年,女人最好的七年,到了这一刻,她,却一点也不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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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二哥真的是个渣男,人渣中的人渣啊!
十八章 我是顾小秦(3)
王致只是沉默。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年前,蒋元终于没拖过那个元宵,离他而去,十年生死两茫茫,从来没有脆弱过的人却突然开始害怕日出日落。每当太阳下山,他就会紧张,王钺息睡着了的漫漫长夜,他该怎么度过。
身边莺莺燕燕无数,他却是从来不假辞色。也有蠢女人动了歪脑筋,只是,他连那些女人的脸都不想记得。更有门当户对的,他却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死了。活着一天,就是为着把王钺息养大。
直到,康君出现在他身边。
每个人都说康君聪明,其实,在他眼里,这是个最蠢不过的女人。她所有的锋芒都浮在水面上,单纯得像一只红色的苹果螺。
王致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看她精致的妆面。
她是很少化妆的。
可如今,已经可以隐隐看到她眼底的细纹了。大概,是她太爱笑的缘故吧。
王致想,她跟着自己的那年才二十二岁。
年轻,但是不漂亮,她从来不是因漂亮而出色的女人;
聪明,但是又幼稚得很,仿佛看破了人性似的,偶尔却又会说一些天真得让人想笑的话。
不温柔,但是,善解人意。
王致看她,那样一个小丫头,也长大了。
康君淡淡笑了一下,“我真是蠢。您直接讲过不知道多少次,可每一次,我都无法说服我自己。想走了想走了,却又重新转过身去。”她看王致,“其实,您也是知道,如果不说出这样的话,我还会这么飞蛾扑火地爱下去,所以,才这么对我的,不是吗?”
王致没有说话。
康君又是一笑,“真是抱歉,这些年,给您带来那么多困扰。您几乎几个月就要拒绝我一次,也累了吧。”
王致依然沉默。
面对这样的女人,他无法说出你是一个好姑娘这样的话。有些伤害,给了就给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年,不只是康君在依恋他,他也依赖着康君。即使,那种感觉不是爱。
康君的心痛了一下。即使她那样说,心里面却依然盼着王致会否认的,只是,王致什么也没有说。
康君将那只盒子推了推,“这不是给我的。如果一定要给的话,也是我应该给你。”她抬起头,“我爷爷说,我渐渐变成一个出色的女人。二哥,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去学茶道,学插花,弹琴,画画,做一切淑女该做的事。还有,生意上,您也教了我很多——”
王致终于开口了,“小顾是我的师弟,你知道吧。”
康君点头。
王致看她,“其实有时候我对你,那种感觉有些像和他一样。”
康君笑了,“您是提点了我很多,谢谢您。”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却又终于说,“除了这些,更要谢谢您。这么多年,没有打破我的梦。哪怕到了最后,打破我的梦的,还是我自己。”她说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我不是蒋小姐,对不起,我,我不能再等了。”她的眼泪突然绝了堤,“不要代我向小息道歉,我这个人,从此,在他生命中消失吧。”
康君抬起头,“二哥,请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王致轻轻摇了摇头,“不必问。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答案,不是吗?”
康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对面的王致,还是面如平湖。她张大眼睛,再次看这个男人,她用尽生命去爱的男人,然后,终于知道,此刻或可释怀,此生无法忘记。
“如果没有蒋姐姐,你会爱上我吗?”
康君开始庆幸,她依然没有问出口,因为,她又是骄傲的康君了,她不会再去接受,他又一次的拒绝。
他是她关于男人的梦想,可是,他不属于她。
如此而已。
“这一餐我来请。”康君说。
王致看着她依然亮如繁星的眼睛,“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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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顾小秦(4)
王致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王钺息刚从念慈堂出来,念慈堂是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面都是蒋元的遗物,每隔一阵子,王致都要和儿子一起来看看的。
他想到康君的鲁莽,有些心疼儿子。可又不喜欢他一个男孩子这么藏不住事儿,再加上顾勤正从另一边过来,王致的脸色有些更难看了。
“爸。”王钺息也看见爸爸了,和他打招呼。
顾勤不知是尴尬还是不高兴,只留给师兄一个背影。
王致走过去,“想你妈了?”
“嗯。”王钺息的神色还算平静,“我又考了第一名,和妈妈说说。”
“阿元更喜欢你开开心心的,像个男子汉的样子。”王致道。
王钺息不太愿意深想父亲的话,只是道,“那是自然的。我们一家三口,会一直开开心心的。”
王致听他提一家三口,也点了下头。
然后走开了。
顾勤不知道从哪里又出来,拍拍王钺息肩膀,“你爸不会娶康君的,放心。”
王钺息却突然转过身,看师叔,“我一直知道的,只是我做错了事,想和妈妈说说罢了。”
顾勤看着他走开,突然间就觉得心疼起来,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廊上,好久,才听到王致打了个呵欠,“怎么,还装上门神了。”
顾勤像是突然被冷风打了一个激灵,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师兄,你真不应该耽搁康君那么多年。”
王致原本只是随意戳他一句,却没想到,一戳戳了个大窟窿,当时脸就放下来了,“这也是你能说的话?”
顾勤咬住了唇,没再张口,默默往里走,两个人都坐在沙发上,却是离着八丈远,沉默了。
好久,顾勤终于受不了,贴在地毯上跪了,“我就是,我就是觉着——”
王致哼了一声,“当师叔了,翅膀硬了。”
顾勤小小声,“才没有。就是看着小息可怜。”
王致笑了下,“我当爹当妈拉扯大的,他可怜什么。你以为我们王钺息是小白菜呢?”王致看他,眼睛里很有几分父辈对子侄的无奈的责备,“多大的人了,还放不下小时候那点不痛快。还不如个孩子。”
顾勤听师兄口气,觉得他没那么生气了,于是,壮着胆子说道,“您一直带在身边的女人,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他就是个孩子,再聪明也当局者迷。就算您和康君分开了,他也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小孩子,想着父亲一向喜欢的红颜知己因为自己没有了,哪有心里舒服的。七年了,小猫小狗也有点感情了,他对康君,也不是全不领情的。”
王致看了他一眼,顾勤吓了一跳。想着自己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以前哪敢跟师兄说这些的。于是,不止膝盖,连身后那个久久没有疼过的地方都隐隐作痛起来。
王致静静看着他,越看,顾勤越心虚,正想着解皮带挨家法呢,却听师兄到,“起来吧。果然是当师叔了,也进益了。”
顾勤一愣。
跟大师兄这么说话,居然,没被揍?!
王致笑了,亲自起身扶了他一下,“我当小康小妹子一样看的。”
顾勤被师兄扶了,吓得腿都软了,却在心里吐槽道,小妹子,有带进四季酒店一带七年的小妹子嘛。哄谁呢。只是,师兄这样说,他也只觉得,大概是师兄心里对这段感情最后的注解吧,便也不去拆穿了。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师兄开除了的康小姐,他突然又同情起来,看她也没那么讨厌了。
倒是王致,那晚上持着一杯勃艮第,却是一口都没饮,只静静坐着。
而后起身,一气儿浇在花盆里——那是康君最喜欢的酒,只是,从她不得不伤害她开始,她,早已离开。
十八章 我是顾小秦(5)
当天晚上,顾勤是住在王家的。他既担心师兄又担心师侄,一个晚上没睡好,临天亮了才迷过去。早上是王钺息敲门,“爸问您蛋煎一面还是煎两面?”
顾勤吓得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都要吃早点了吗,于是,“两面。我马上就出来。”
忙忙地刷牙洗脸换衣服,早餐上桌的时候那只煎了双面的太阳蛋却被师兄夹进了王钺息碗里,顾勤不自觉地脸红了下——明明是觉得煎两面久一点才那样说的,居然被师兄拆穿了。不过,师兄做饭的手艺越发好了,以前他可是煮方便面都会炸锅的人呢。
王钺息吃完了早餐收拾碟子去厨房,王致才懒洋洋地训了顾勤一句,“磨磨蹭蹭地想什么呢。”
顾勤也不说话,用特别贵公子的架势把饭吃完了,又有些做贼心虚,今天居然没顾上晨练啊。尤其是王钺息还在家里,他一下就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了,做师叔的,怎么能这么不给师侄做榜样。
王致也没说什么,直到王钺息又回来收拾了桌子,恭恭敬敬地垂手道歉,“今天早晨睡迷了,一会儿就把早锻炼补上。”
王致不置可否,顾勤倒更有些坐不住了。
王钺息去喂鱼了,他吃过饭并不会立即去读书,而是做些诸如浇花喂鱼抹桌子之类的事,王致等他走远了,才看了顾勤一眼往外边去,顾勤跟着师兄在院子里走了很久,才听到他说,“你说得对。”
顾勤有些知道他在说什么,却终究不敢接口,只听王致道,“王钺息昨天一晚上没睡着。他是个好孩子,是我太自私了。辜负了阿元也辜负了康君。”
顾勤更不敢接话了。
王致看他一眼,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像是用眼睛又从头到脚塑了个顾勤出来似的,终于说,“知道你委屈,阿元去的那年,我就在心里说,我不能跟顾振云一样窝囊。”他说到这里,目光有些沉下来,“这些年苦了你了,你父亲丢了你一次,我又丢了你第二次。”
他向来是超逸脱达的人,万事不萦怀的霸道,哪里跟人说过这样的软话,是以就连从小跟在他身边的顾勤也万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当年的事,明明是自己犟了筋,更何况,本来就不关师兄的事,他想说话,却见王致又笑了,提脚踹了他一下,“倒是你小子,真个儿跑了个没影,生你的亲爹你也倔着,倒不如王钺息了。”
顾勤又被踹了一下,不过却不怎么疼,于是,刚才的话也不好提了,大概知道师兄是从不会跟人道歉的,这会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冒犯,于是只是笑道,“我本就不如小息懂事。”
王致继续往前走,“他比你想得多些。你小子就是一去不回头的。”
顾勤见师兄又有了笑影,倒是敢说一句,“其实,我觉得小息并没有和师兄生气,他是在气他自己,他觉得自己太单纯——”
王致打断了他,“他本来就不该和我置气,当人儿子的,反了他。”他说了这一句却是又道,“他是觉得对不起阿元,这个傻子,想着我没了康君心里不快活呢。”
“师兄——”顾勤突然就是心一跳,如果王钺息还要父亲再娶康君的话,顾勤都觉得他是走火入魔了。
王致却是道,“你不必劝他,他就是自己想清楚了才睡不着。”他说着故意看了顾勤一眼,“他比你聪明,要不然怎么从来不挨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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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之所以叫《我是顾小秦》,正是因为,不管从前还是以后,顾小秦一直在参与着王致的人生,某种意义上,顾勤不像是王致的弟弟,倒像是儿子
番外一 原来遇见你(1)
那一天没下雨,也没刮风,更没有太阳,所以,称不上风和日丽。天气阴沉沉的,顾秦背着球袋出门,他现在已经懒得和那个女人吵架了。
父亲已经不会跳着脚逼他叫那个女人妈,因为很快,就会有人叫她妈了。
她怀孕了。
上了电车,还好,有位子。
第五站,有同样背着球袋的人上来,顾秦认得,是同一个俱乐部的。他依然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坐着,没有动,也没有试图去打招呼。
“见到师兄,不用问好的吗?”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叼着烟问。身后还有两三个起哄的。
顾秦默默起身让了座,没说话,眼风却落在男生指尖的烟上。
那男生和他身后的人都开始心虚,哪怕在顾秦面前充大,他们也都是未成年罢了。王致是不许未成年人抽烟的。
那男生默默掐掉了手里的烟,狠狠瞪了顾秦一眼,电车到站,几个人率先下车,谁都不再看他。
到了俱乐部,他依然是最早到的那批人。场子很大,他能去的地方不过是最外围的,很早就知道球场第1到第7号的场是只有二哥的人才能进的,他们这些小孩儿在外围玩就可以了。
电车上挑衅的人去打双打了,他依然是一个人。不过他向来没什么朋友,只是自己开了发球机练习,打到刚刚出汗,球馆开始骚动。
顾秦知道,是王致来了。
纡青拖紫,前呼后拥。
“二哥好。”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