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有何计划?”空空妙手问。
萧澜道:“黑蜘蛛。”
“我知道你第一个就要对付他,我是在问计划,计划。”空空妙手挤在他身边坐下,眼底有些兴奋。
萧澜笑笑:“先前发现的那处白玉夫人的墓穴,正好拿来用一用。”
而在另一头,黑蜘蛛正心神不宁匆匆前行,连与鬼姑姑迎面遇到也未察觉,还是身旁的人出声提醒,方才猛然回神,行了个礼。
“要去何处?”鬼姑姑问。
“回姑姑,属下想去看看少主人。”黑蜘蛛回答。
鬼姑姑摇头:“澜儿最近身体虚弱,你还是莫要打扰他了。”
黑蜘蛛答应一声,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何表情。
按理来说萧澜失忆,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坏消息,因为先前种种冲突都可借此一笔勾销,对方做事也不会再一直针对自己,将来会少许多麻烦。
可也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因为那代表着鬼姑姑对他有多看重,哪怕舍掉先前所有记忆,也要把人留住。冥月墓的掌门之位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甚至开始遥不可及起来。
而且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利局势还不仅限于此,他甚至能感知到,有更大的风暴正躲在阴暗的云层后,随时准备着要降下一场电闪雷鸣的倾盆暴雨。
自己似乎不应该再等下去了。
黑蜘蛛在黑暗中想,他走得很慢,佝偻而又瘦弱的身体,几乎完全隐入了阴影里。
☆、第九十七章 心绪难平
一封书信
冥月墓外的一处小山洼里,阿魂第八回满脸担忧地问:“少主人在里头当真不会出事吗?”
“我是他的娘亲,连你都能救出来,若他当真有事,莫非还能放着不管?”陶玉儿被他吵得头晕,“只管去送你的信,速度越快越好。”
“那,那我可就走了啊。”阿魂将身上的小包袱带了带,“夫人往后多加小心,鬼姑姑很厉害的,还有墓中那位老前辈,也万万不可大意。”
陶玉儿冷冷道:“你若再唠叨一句,这送信的差使,我就交给别人了。”
“那不行!”阿魂闻言一紧张,好不容易能替少主人做一件事情,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因此心中即便有再多担心,也只有闭嘴把话咽下去,辞别陶玉儿后,便从后山小路偷偷溜了下去。
他要去千叶城,去日月山庄,去将信送给陆追。
江湖排名第一的大帮派啊!也不知是不是和传闻中一样,连看门的老家仆都是绝世高手。倘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看到追影宫的沈公子,与凤凰。
一想到此,阿魂整个人就越发激动起来,挥手一扬马鞭,几乎是用飞一般的速度绝尘而去,即便头上顶着炎炎烈日,也丝毫不觉得酷热难耐,倘若不是为了让马休息,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昼夜不歇赶路。
日月山庄中,陆追掐着手指,坐在桌边算日子。
叶瑾站在门口:“咳!”
“谷主。”陆追回神。
“又在想冥月墓吗?”叶瑾走进来,将手中的药递过来,“最后一回。”
“往后都不用喝了吗?”陆追有些意外。
“毒蛊已经清的差不多了,余下的寒毒要等我好好想一想,至于合欢情蛊,最好等萧公子来。”叶瑾道,“往后便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这八个字,真是怎么想怎么舒坦。
陆追道:“可谷主先前说过,至少要养两年。”
“这些蛊虫在二当家体内蛰伏太久,彻底养回来是要两年。”叶瑾道,“用好吃好睡养,不是用药养。”
“原来如此。“陆追道,“多谢谷主。”
“住进来这短短几月,二当家少说也给了我百八十个谢字。”叶瑾坐在他对面,“一家人,客气什么。”
陆追笑笑,将药一饮而尽。
“这又是那相思局吗?”叶瑾侧头看桌上的纸,“怎么样了?”
陆追道:“差不多了。”
叶瑾吃惊:“差不多的意思是,快成了?”
陆追道:“*不离十。”
“那可厉害了。”叶瑾道,“江湖中人人都想知道冥月墓的秘密,二当家竟然如此快就能破解。”而且还是无师自通,这谁能比。说完后过了阵子,又问:“那红莲盏呢?”
“红莲盏恰好是墓穴之眼,阵门所在。”陆追道,“有红莲盏,就能安然而入,没有红莲盏,墓穴内便是幻想重重,机关遍布。不过按照这阵法所指,原先冥月墓中供放红莲盏的位置反而是错的,该由另一面破阵才是。”
叶瑾翻看了半天,如实评价:“看不懂。”
陆追笑道:“若谷主想——”
“我可不想。”叶瑾打断他,头摇得像拨浪鼓,每天操心正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空去学什么破阵。
至于什么是正事。
比如看一阵小晗练剑。
种种草药。
喂喂驴。
给那个谁炖个汤。
给那个谁做做衣裳。
给那个谁按摩松骨。
都是很正的事。
陆追问:“谷主后来选好,要送什么给沈盟主了吗?”
叶瑾严肃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陆追:“……”
叶瑾问:“出去逛逛?”
陆追道:“我还有几本书未看完。”
叶瑾道:“既然已经研究出了八成,那也该适当歇一歇。”
叶瑾又道:“医嘱。”
陆追只好答应。
毕竟古人有云,神医的医嘱,谁不听,谁不举。
正好这日外头的天气也挺凉爽,两人也没骑马,就一路在街上走走停停,遇到了不少百姓,都笑着给叶神医打招呼,再顺便看一眼他身旁的斯文公子,问一问沈盟主去了何处。
不认识啊。叶神医在心里回答,不熟。
然后熟门熟路拐进布料行,看看有什么轻薄的好料子,能给不熟的人做件衣裳。
陆追跟着站了一会,觉得有些困,便打了声招呼,去隔壁的宣纸铺子里看文房四宝。他喜欢写字,也写得一手好字,自然对笔墨多有研究,同老板两人颇有话题,一连试了十几支笔,留下厚厚一摞书过的宣纸。
老板笑问:“不知这些字可否留下?“
“自然,不过是些废纸罢了。“陆追道,“可在下并非书画大家,这怕是值不了几个钱。”
老板摇头:“提钱就俗了,我喜欢公子的字,狂草中透着韧性,似是屹立风中的苍翠青竹,令人见之难忘。这支墨湖点朱砂,就送给公子吧。”
“这笔可不便宜。”陆追摇头,“钱我是要付的,老板替我少个零头便是。”
见他如此直爽,老板也想结交这个朋友,索性放下帘子半关店门,将店里库存的好笔都拿出来,一一将来历讲给他听。
这可比布料与衣裳要有趣得多,陆追听得入迷,以至于竟没觉察到店门口有个脑袋,正在鬼鬼祟祟往里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阿魂。
他已知晓了萧澜与陆追二人的关系,此番昼夜不歇赶来送信,初进城还没来得及喝口茶,便看到陆追进了一家商铺,过了许久非但没出来,反而将门帘也放了下来,将里头遮得严严实实。
干嘛呢这是……阿魂满心疑惑,实在忍不住,便偷偷摸摸凑上去看了一眼,却见陆追与另一人正并肩站着,低头低声笑语,看起来极为热络。
莫非有人要和少主抢媳妇不成。
一想到这种了不得的可能性,阿魂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自己有些晕眩。
陆追听到动静后回头,看清来人是谁后,倍感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还得了。阿魂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老板,很不忿,这人哪里有我家少主好,又矮,又胖,又不威武。
陆追在他面前晃晃手。
阿魂回神,咳嗽两下后小声道:“我是来送东西的。”
陆追心中大喜,也顾不上再写字,匆匆付了账后便带他一道去了对面茶楼。阿魂饥肠辘辘,一口气吃了大半盘点心,方才擦了擦嘴道:“少主人假装中计失忆,已经重新获得了鬼姑姑的信任,那位老前辈一直在墓中保护他。其余更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这信是陶夫人写的,她说公子看过便知局势。”
“那我送往冥月墓的书信呢?”叶瑾问,“可有收到?”
“还没有。”阿魂挠挠头,“少主没提,陶夫人也没说。”
那就是还没到了。陆追有些遗憾,不过拆开书信后,却稍微愣了片刻。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里头居然也提到了白玉夫人。
前头坎坷了许多年,此番像是总算等到了一回老天帮忙。陆追将手里的书信匆匆看了一半,心也飞去了冥月墓。
心爱之人正独处险境,而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大半……
思绪才稍稍一活泛,便见叶瑾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
“怎么跑这来了,我找了半天。”叶瑾松了口气,又疑惑地看向阿魂,“这位是?”
“前来送信的。”陆追道。
叶瑾了然,自己倒了一盏茶喝:“看你的神情,墓中该一切顺利才是。”
陆追将信递过去。
当真要我看啊?叶神医清清嗓子,伸手淡定接过来。
结果翻里翻外看完,并没有所谓的情书。
感觉收到了很大的欺骗。
什么白玉夫人,并不想看。
陆追道:“谷主。”
叶瑾道:“休想。”
陆追吃惊:“我还什么都没说。”
叶瑾神情严肃,还用说。
陆追冷静道:“谷主中午还说,我的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
“你也知道是七七八八。”叶瑾道,“没有十成十,哪里都不准去。“
陆追:“……”
“走吧,回去。”叶瑾道,“若是陆前辈知道,定然也是不会答应的。”所以不如趁早死心。
陆追心里叹气,带着阿魂一起,跟在他后头朝着日月山庄的方向走。
天边霞光灼灼,将云也染上夺目红金。街边的小摊生意正红火,油炸的麻球裹上甜甜一层蜜,本是冬日里才有的点心,奈何城里的小娃娃们贪嘴,夏天也吵着要吃,老板便会挑个凉快时候炸上一两锅。刚出锅是冒着腾腾热气的,咬一口外皮酥脆,里头软糯,是多年也不会变的味道。
在冥月墓时,萧澜也曾在城里买过,用纸仔仔细细包好了带回来,凉透的糖蜜有些粘,在嘴里化开时却依旧是甜的。
旧时一缕甜香,在心里颤巍巍引出一片涟漪,久久不曾恢复宁静,便愈发思念那个人。
他想去冥月墓。
他想见他。
想助他一臂之力,想并肩面对风雨。
陆追深吸了一口气,道:“叶谷主。”
叶瑾却道:“陆前辈。”
☆、第九十八章 好多姑娘
都在红莲大殿
陆无名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个人:“大热天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陆追答曰:“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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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追道:“好。”
但什么叫天天在外头晃。
我没有。
待陆无名走后,陆追道:“多谢谷主。”
“谢我做什么。”叶瑾警惕道,“我可没答应放你去冥月墓,还是早些死心吧。”
陆追道:“我只想去看看那头现状如何。”
叶瑾嫌弃:“一个冥月墓,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怕你不在,他会出墙不成。“
陆追:“……“
陆追道:“正是。“
叶瑾道:“那也不许去。“
陆追试图动之以情:“倘若此时此刻在冥月墓中的人是沈盟主。“
叶瑾接话:“那我一定在家躺着吃吃喝喝,听曲儿看戏。“糜烂,且糜烂。
纵观整个江湖,只怕还没有谁能忤逆神医的医嘱,从王城到江南,从当今圣上到武林盟主,都不能。
陆追长吁短叹,靠在树下透过层层树叶间隙,看那小小的一方天。
他承认自己在有些时候,的确有些任性妄为,有些不自量力。只是一封书信,心就已经飞去了冥月墓,哪怕只是看一眼,看一眼也好。可此举莫说是爹与叶神医,即便是阿六,只怕也不会赞成。
困难重重啊。陆追回到书房,想继续研究那将明未明的相思局,却半天也静不下心,于是长叹一口气,蹲在树下看一行蚂蚁搬家。
这是他从温柳年那里看来的习惯,烦闷了或者不高兴了,便找一棵大树,端端正正蹲着,一动也不动。他先前不知道此举的乐趣在何处,这阵学着蹲了小半个时辰,依旧没发现乐趣在何处。
还腿麻。
大楚第一丞相,果真不是谁都能学。
陆追扶着树站起来,刚打算回房去喝口茶,就听叶瑾在他身后幽幽道:“当真这么想去?”
……
陆追在一瞬间明白了过来。
温大人之所以喜欢在别扭时蹲在树下,不是因为蚂蚁搬家多有乐趣,而是因为蹲着显得比较可怜,每每这样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大哥便会去将人哄起来,并且答应所有无理取闹的要求,要肘子给肘子,要羊腿给羊腿。
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就是这个道理。
在被叶瑾扶进厅中时,陆追对温柳年的崇敬更上一层楼。
屋中静谧无声,叶瑾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转圈。
因为他方才回去想了想,若沈千枫此时此刻正在冥月墓中,且周围危险重重,那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会一道去的。
虽然不熟。
但也要去。
况且这样忧心忡忡天天蹲着,伤病养好了,心病也就该熬出来了。
叶瑾目光深沉。
陆追道:“谷主?”
叶瑾问:“非去不可吗?”
陆追坦诚道:“若谷主觉得我这伤病不宜餐风宿露,倒也不是非去不可。可若后果不至于太严重,我想去。”
叶瑾严肃与他对视,许久之后方才道:“我考虑一下。”
陆追深深松了口气,诚心实意道:“多谢谷主。”
冥月墓,萧澜站在白玉夫人的墓穴中,正看着高台上的玉棺。
他白日里刚刚收到陆追的书信,里头详细描述了所有关于白玉夫人的传说与猜测,看那宛若熟睡的安然面容,全然想不到她曾度过了那般凄惨而又坎坷的短暂一生。
空空妙手站在下头,问:“你打算盯着他看多久?”
萧澜转身走下台阶。
空空妙手仔仔细细观察了他许久,直到确定人并无异常,方才道:“你真的没事?半分也未被她蛊惑?”
萧澜好笑:“听前辈的语气,似乎颇为失望。”
没道理啊。空空妙手的确有些沮丧,这沮丧与萧澜是不是自己的孙儿无关。纵横墓穴大半生,他自以为已天下无敌,可此时此刻却偏偏出了个白玉夫人墓,让他险些入魔,而对面的毛头小子却安然无恙,甚至能盯着猛看上大半天。
萧澜道:“上回就说过了,或许是因为我对她毫无杂念,所以才不会陷入迷阵。”
空空妙手被他气得翘胡子:“你爷爷我都多大年纪了,难不成还能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萧澜解释:“她身上至少有一样东西,是前辈感兴趣的吧?”
空空妙手顿时语塞。
他的确想要那枚雪钻,戴在白玉夫人手上的,璀璨夺目,举世罕见,能令尸首百年不腐,生动如初。
疯了一般想要。
“好吧。”空空妙手坐在地上,“这回算你赢。”
“我可不想与前辈比输赢。”萧澜蹲在他对面,“前辈想要那雪钻的话,就去拿吧。“
空空妙手一惊:“你说什么?”
“我打算告诉姑姑这处墓穴的位置。”萧澜道,“依照我对她的了解,这雪钻她一定会拿走。”
空空妙手陷入了犹豫,又扭头看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玉棺。
他虽对女色毫无兴趣,却痴迷珍宝,自然也对一切美好的,精巧的东西都倍加珍惜。拿走雪钻,就意味着玉棺中那容颜绝世的美人将要化为灰尘,他不舍,也不忍。
萧澜道:“我只是提醒前辈,若不愿意,那便让它留着吧。”
空空妙手面露焦虑之相。在原地背着手走了几圈,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几步奔向高台,伸手欲拿那雪钻,却又猛然顿住,最终还是两手空空回到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