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正常啊,副总是他的上级,跟副总请示工作也正常啊。”董事长装作不在意。
赵经理有点着急地说,“我才是他的上级,他应该跟我请示工作啊,可他怎么老是越过我呢?这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最近对业务越来越不熟悉了,副总问他不问你很正常啊。每次问你什么,你都带个员工进来,美其名曰是提拔新人,给他们机会,其实呢,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就是没有跟进业务,连管理新规你都不了解了。你的心思都放在勾心斗角上了吧?”董事长不满地看赵经理一眼。
赵经理乍一听这话,觉得很尴尬,“我这,不是,因为,……最近要搞人事改革,有些中层可是心思不在公司了,我得帮您看着他们有什么动向,尤其是那几个跟总经理和副总走得近的。”
“不用你看,你好好做你的业务就行了。一个总经理、一个副总经理,再加上好几个中层,都抱团了,还有没有人认我这个董事长了?那些人走了就走了,不可惜,不用盯着。”董事长提起这事来就烦心。
“可我就怕他们临走之前,给公司搞破坏,或者给您添麻烦。我觉得很有可能,副总会吩咐项秋然破坏这次业务谈判。”赵经理煞有其事地猜测。
“哦?你凭什么这么说。”董事长开始认真起来。
“您想啊,因为您不再信任总经理和副总,所以现在大公司您要接触,大业务您要亲自谈,这次和环海的谈判是您架空那两位的第一招,他们能甘心吗?项秋然可是副总的马前卒,您也看见了,项秋然一有事,副总就护住。不信,咱们瞧着,项秋然十有八九会说这个业务有些问题。最终把这事搅黄。”赵经理分析得头头是道。
董事长心里已经有些听进去了,但是表面还是装作不在意,“行了,有时间多钻研点儿业务,别老忽略本职工作,你这样才会被下属架空呢。”
赵经理点头哈腰地说是,心里想的却是,你等着瞧吧,项秋然一个月前就跟我汇报了,说环海的优势不明显,价格太苛刻,这个业务恐怕不成。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项秋然又给董事长看手机上的信息,关于环海的新闻,环海公司这两天正准备并购国内的一家农产品公司。
董事长问,“你的意见?”
项秋然谈起自己的想法,“他们准备并购的这个农产品企业,从来不做外贸。产品也不是外向型的。我注意到今年环海的五年规划有所调整,以前是打造面向国际的外贸集团。可是今年,变成了两手抓,一手抓国际,一手抓国内。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环海以后不会全力以赴地去发展国际销售渠道了,会把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国内业务的发展上。这跟我们公司的期望是不一致的。所以……”
“打住,你是不是想说,我们没必要跑这一趟,没必要接触这个公司,你是这意思吗?”董事长想起昨天赵经理的猜测更心烦了,今天一早项秋然就来触霉头,这人怎么不懂看人脸色呢?看不出自己对这次的业务有多重视吗?难道真的是副总安排他捣乱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就很难□□,董事长已经开始相信赵经理的说法了,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早餐都没胃口了。
“好了,吃饭,先不谈工作。你也去拿点吃的,年轻人容易饿,多吃点。”董事长不想提醒项秋然,他想看看项秋然能怎么捣乱?是不是真的来拆台的。
三人九点钟赶到了环海公司的会议室,谈判的气氛还是和睦的,直到项秋然问起,环海公司是不是打算收缩外贸方面的业务发展。
环海公司的谈判负责人是公司的沈副总,沈副总当时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最近啊,总有些谣言说我们环海的外贸业务走下坡路了,不要听信那些,我们只是增加了国内的业务而已。”
项秋然微笑着说,“我注意到贵公司的年报,几家海外投资的公司股份都收缩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公司的五年规划有些关系。当然,我也注意到最近两年,国内有些行业利润率比外贸行业高了。现在外贸公司也确实竞争太激烈了。”
沈副总没有马上回答,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董事长已经看不下去了,“项副经理,人家公司的发展规划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不要扯这些题外话。”然后转头跟沈副总说,“小孩儿,不懂事,带他出来锻炼,见见世面。别介意啊。”
沈副总也笑了,“没事,年轻人好奇,没关系。以后沉住点气,多跟你们董事长学学。”
之后的谈判中,项秋然没都发言,赵经理怀着其他心思,也没说什么,基本上都是董事长和对方的沈副总在谈。但是谈到价格的时候,项秋然实在忍不住了,说了一句:“这价格条件真的是太苛刻了,照这样做业务,我们公司刚刚覆盖成本,根本无利可图。我想不出我们公司做这个业务有什么利益。”
对方的副总有些不高兴了,董事长瞪了项秋然一眼,而赵经理则是看着董事长,一副“看吧,我就知道他要捣乱”的样子。
环海的业务经理笑着说,“谈判嘛,双方都会有所保留,我们才第一次高层正式接触。再说了,有的公司就能接受我们的价格条件,贵公司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成本控制。大家只是在探讨,愿意跟我们谈的公司多了。大家都别勉强,是吧。”
沈副总看了一下表,“今天就到这里吧,贵公司也再考虑一下,实在接受不了就算了,我们不会强人所难。”
董事长带着赵经理和项秋然出来,一直到坐到车里,董事长才开始发作,“项秋然,你以往跟着总经理和副总也是这样谈判的?你是不懂沟通技巧,还是故意的。刚才环海的副总几次让你弄得不高兴,环海在业内的地位比我们公司高,能得到这次谈判的机会,这是我这个董事长拉下面子争取的。你在搞破坏吗?”
项秋然也觉得不自在,但还是要解释一下,“董事长,这个业务真的无利可图,如果是为了以后的发展,环海很可能以后外贸方面会收缩,我们也利用不了他们什么。没有利润,没有未来,我真是觉得这是一块鸡肋。”
“行了,从现在起,你不要跟我说话。”董事长已经不想再看项秋然了。
项秋然心说,果然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到了晚上的时候,董事长把赵经理和项秋然叫到自己房间,开始商量第二天的谈判。董事长说,“我刚才争取到了明天跟环海的业务部门再谈一次,这一次谈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项秋然这个你在行,你好好准备一下。”
董事长住的是套房,外面的一间可以办公。三个人就围着办公桌开始看资料,项秋然开始动手草拟合作意向书。他算是已经看明白了,董事长是不管能不能盈利,都一定要和环海搭上。反对无效,那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吧,自己已经尽力了。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到外面的风声。董事长抱怨这酒店隔音效果也不好,风声这么大,屋里都能听见。赵经理就说了一句,再过两天就清明节了嘛,清明前后要刮好几天大风。
项秋然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问赵经理,“后天是清明节吗?”
赵经理看一下表,“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所以应该说明天是清明节。”
项秋然也看一下表,四月三日凌晨一点,“明天是四月四日,清明节?”
“对呀,怎么了?”赵经理奇怪项秋然反应这么大。
“那今天是清明节的前一天?”项秋然又问。
赵经理说,“对呀,你怎么了?糊涂了?”
项秋然在脑海里拼命地想,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忽略了,……想起来了,前世,在这一年,在清明节的前一天早晨,他们楼里死了个人。
第20章 死亡
前世这个时候,他正在担心师容一直对自己反复无常的态度,工作上也因为好几天请假不上班,错过了机会而心情不好。所以,很多事情当时并不在意。
后来才听说,清明节前一天早晨,住的楼里死了个人,确切地说是有人在楼梯上摔死了。发现得晚了,没救过来。是谁他不太清楚,楼里也住着好多户人家。后来听了一耳朵,法医鉴定的摔伤的时间好像是早晨四点钟。
项秋然又看了一下表,现在一点钟,离那人摔倒还有大约三个小时,但他没法告诉物业,今天凌晨会有人摔倒在楼梯上。他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但是,这是一条人命,他不能不顾及,所以赶紧打了个电话给物业,值班人员接起电话,项秋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隐晦地说,他们那个楼,楼梯不知为什么很滑,好几个人都说在楼梯上摔倒了。值班人员带着睡意,说了一句,明天去看,就放了电话。
项秋然想,要不,到了四点钟,打个电话给物业就说有人摔倒了,如果物业还是不理会,可以打电话给小武,让他从楼梯下去,看看有没有人摔倒。嗯,就这样。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再看董事长和赵经理都看着他无语,赵经理还张大了嘴,像是看见了怪物。
从知道今天是清明前一天,这两个人就看着项秋然,坐立不安的,然后又打了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然后就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嘴唇,一会儿又点头,跟神经病差不多。
项秋然不好意思地笑一下,赶紧坐好低头写意向书。但是写着写着,心思又飘走了,几点打电话给物业和小武合适呢?早了没用,晚了误事。要么让小武早点出去,多等会儿,他会觉得自己神经了吧。想到这里,项秋然不由地笑了。但是,他坚信,就算会别扭,小武也会帮自己的,这样的小武……小武?
为什么小武这么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又这么热心、开朗,自己对他的印象却很浅,不应该啊……不不不,不是的,不要去想。
好像确实后来再没见过小武,当时还以为他搬走了,但是礼拜天闲聊的时候,他说过要在楼里住到九月份开学。那么,前世,为什么就搬走了呢?什么时候搬走的呢?好像五月份的时候就有别的租房客了。之所以把这个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新搬来的租房客是一家子,女的穿了个裙子。师容就在背后议论,五月份就穿裙子,那么薄,还那么花,“要想俏,冻得跳”什么的。自己还说五月也不冷了,后来师容就背地里把新邻居家那个女的叫“五月花”。
那就是,小武在五月份之前就搬走了。他租房协议签到9月份啊,提前搬走还不退押金,多亏呀。而且,这里离他学校那么近,他为什么要搬走呢?
算了,不想了,写合作意向书吧,……可是,也许,如果,他其实没有搬走,而是,……不不不,不可能是他,楼里住着那么多人,怎么就一定是他呢?
可是,万一呢,……他母亲去世了,清明节扫墓,会早起吧。……不对,事情发生在清明前一天,……可是总有人因为清明节太多人扫墓,就改在前一天的,……
项秋然突然坐直,嘴里说着,“不行,不行,我要打个电话!”
董事长和赵经理就看着项秋然一晚上第二次抽风,两人都略微习惯了些,但也还是莫名其妙。
项秋然拨了小武的电话,嘴里不停念叨着,“快接电话,快接电话。”过了半分钟,在项秋然的焦虑中小武接起来电话,“喂,哥,你有事吗?”一听声音就是还没彻底醒。“没事,……就提醒你一下,今天风大,记得关窗。”“哦。”
项秋然放下电话,终于放了心。这才看见两个上司都面无表情看着他,“表弟在家里住,不放心,吩咐一下。”说邻居有点奇怪,项秋然说了一个小谎。
好了终于可以工作了,刚写了一个字,项秋然把笔一摔,自己真是蠢死了,现在才一点,事情发生在四点,刚才的电话毫无意义。赶紧再打一个电话,小武这次倒是接起来快,只是声音快哭了,“哥哥,您能让高三狗睡个安稳觉吗?我一会儿还去扫墓呢。”
“扫墓?”这个关键词一下子让项秋然紧张了,“你几点出门?”
“我上闹钟上到四点,我早点走,早点回来,不然路上肯定堵车。我跟你说,就算提前到清明前一天,去公墓路上的人也不少呢。”
项秋然的眼前一片白光,头发晕,甩甩头清醒一点,就开始冲着电话喊叫,“绝对不能去扫墓,今天不要出门,四点钟会出事,听见没,不许你出门!”
小武被项秋然一通喊叫惊着了,“我说哥哥,清明节是个什么节日,我知道,可那些是封建迷信,我说,你是不是灵异故事看多了呀。能出什么事呀?”
“你别不当回事,你答应我,你今天早晨不能出门,尤其是四点钟,……不是,不管几点,你都不能出门,老实在家呆着,等我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出门。好了,哥哥,睡觉吧。”小武怕了项秋然的夺命连环CALL,干脆关了手机。
项秋然再要打电话的时候,就打不通了。他刚才听出来,小武根本没当回事。他四点要出门,死亡时间对上了,虽然不能肯定,也有很大可能了。“不行,绝对不行,我得回去!”项秋然站起来就往外走。
“站住,”董事长一声大喝,“项秋然,你这一晚上发的什么疯,有完没完?……我知道你对这个项目不看好,可是我决定了,你就得听我的。你这是消极怠工吗?你要是现在走了,你就再别来公司上班了!”
项秋然已经急切到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直接跑到酒店门口,但是十几分钟过去,也没有打到车,怎么回京城,突然想起来董事长带了车的,又跑回去。
董事长一看他回来了,多少消了点气,“回来把你的意向书写完,一堆事情……”
哪知道项秋然跟他说借公司的车回京城,有急事,人命关天。董事长都笑了,“项秋然,你真行,你抽风,别人还得配合你?你撂挑子,也不说明天怎么谈判,还要把车借走,你真是……我告诉你不可能,别做梦了,啊?”
赵经理也在旁边煽风点火,“项秋然你觉得这业务没必要谈,所以你就把这次的事情搅和成什么样,你看看。你临走之前,不是还去了副总办公室吗?他就是这么交待你的?”
项秋然一看没戏,再一看手表,一点半了,离四点只剩下两个半小时了。他掉头跑出去,赵经理在身后说,“董事长,你看这年轻人的工作态度,这种人能用吗?”
再次跑到大门口,好不容易拦下一个出租车,一听说去京城,人家就不想去,项秋然求爷爷告奶奶地说家里人出事了,要赶紧回去,司机长吁短叹地说,“算了,上来吧。”
项秋然一路不停地问,“师傅什么时候到?”
“大概四点钟吧。”司机说了好多次,都叹气了,心说这乘客一看就是真有急事,大汗淋漓的。
“师傅能快一点吗?”项秋然恳求。
“不能再快了,再快要出事故了。到你说的地方,怎么也四点了。”
又是“四点”,这就像一个魔咒。项秋然扶住额头,自己都感觉到手在抖,越想越可怕。
小武说他早晨四点出门去……今天四月三日,清明前一天……他高三学习辛苦,晚上也熬夜了吧,所以早晨起来就会不清醒,就很容易摔倒,……前世五月份的时候隔壁就住了别人了。所以,前世楼里死的那个人,小武,……也有可能的。
看看手表,两点,再看一下车速,车已经不能再快了。
项秋然猛拍自己的头,这不争气的脑子,怎么就不能早点想起来。可恨的还有前世的自己,脑袋里只装着一个人,其他的事情都没注意,如果前世多留心些……。
眼前已经模糊了,除了等待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无力感,上辈子只有父母去世的时候体会过。
司机看了后视镜,摇头叹气,从座位中间抽了张面巾纸,一只手伸到后面给项秋然,“擦一下眼泪吧,年轻人。”
眼泪?一摸脸上是湿的,原来自己哭了吗?为了前世的小武……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花季的少年,如流星般陨落了。
他还没有高考,还没和爸爸和好,还没上了国内的大学,……还有好多的愿望没有实现,还有好多的遗憾没有弥补,还有好多的青春没有挥洒。
怎么可以这样,不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