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梁楚收好了钱回头看去,是一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风一样冲了过来,穿着粗布外套,手里提着一个不锈钢的饭盒,皮肤黝黑,但一双眼睛非常清澈明亮,正愤怒地看着他,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你偷东西?!”
梁楚给吓了一跳:“……不是啊!”
沈云淮站了起来。
熟睡的老人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醒了过来,布满了皱纹的脸上可以看到非常明显的黑眼圈,显然长时间没有休息好了。
梁楚唯恐被当作小偷,连忙把钱拿了出来。这时挑选水果的阿姨直起腰来:“哦,你不是摊主啊?”
王胖很快跑了过来:“怎么说话呢,谁是贼了,帮了你们忙还落不着一句好话了是吧?”
女孩子愣了愣。
买水果的阿姨道:“小伙子不是贼吧,我刚才看到他把上份卖苹果的钱,放到那一沓钱里面了呀。”
算命摊和水果摊中间是一份卖小玩具的大爷:“韩媛,这小伙子没拿你们的钱,他跟王胖这边是一家的。”
梁楚适时解释:“我是看她睡着了,顺手来帮忙的,喏,钱给你。”
老人回过神来,连声道谢:“我……唉,我怎么就睡着了,小伙子谢谢你啊,媛媛,还不放开人家!”
叫韩媛的女孩子红了脸,讷讷放开他的手,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老人道:“我这孙女性子急……你别跟她计较。”
梁楚笑了笑,摆手示意不要紧,红着脸害羞的姑娘总是让人不忍心为难和责怪的,也是最美丽的。
韩媛飞快看了他一眼,梁楚笑着说:“别不好意思了啊,反正我也没事儿。那我先走了。”
韩媛蚊子哼哼似的说了声好。
不怪她会误会,在这片闹区卖东西的都不是什么闲人,早起晚睡,摆摊摆到午夜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自家的生意还看顾不过来,又怎么会伸手援助别人。
买水果的阿姨拿着苹果问:“苹果怎么卖?”
韩媛把饭盒放下,先卖了苹果,她是来给奶奶送午饭吃的。老人一天卖不了几个钱,又怎么会舍得再花钱买东西吃。
梁楚很快走了回去,沈云淮上前几步,左手扶着他的后背拉到身前来,轻轻揉他被大力握过的手腕。
梁楚满不在乎地甩甩手:“我没事,她一个女孩子家,能有多大力气啊。”
沈云淮用力握了他一下,新握出来的红掩盖了韩媛握出来的红痕。
梁楚立刻瞪眼:“干嘛啊你?”
沈云淮没有说话,拿过矿泉水给他洗手。
下午很快过了。
北洞门是一个懂得享受和及时行乐的门派,在其他摊贩还没有收工打算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
韩媛送来了午餐并没有回去,一个下午都在帮奶奶卖水果,短短的几个小时不断往这边看。这样明显的打量梁楚当然注意到了,被看的次数太多,于是他也有意无意、不受控制地看过去。当两人眼神对上,韩媛就迅速别过眼睛,过一会又望了过来。把梁楚整的莫名其妙的。沈云淮被他们两人的‘眉目传情’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掌覆在他脑袋上,不让他到处乱扭。但哪里看得过来。
韩媛显然因为之前的误会有些心结,想要过来说点什么。只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豪放大方,现在却硬是扭捏了一下午,梁楚都快自己跑过去给她机会让她说话了。直到快上车的时候,她才嗫嚅着走了过来,梁楚忙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手还被沈云淮拉着,甩了甩没甩开,梁楚瞪他一眼,只好把手背在后面。
韩媛低着头,期期艾艾说:“中午是我误会了,真的对不住,你没事吧?”
梁楚说:“没事没事。”
白裙子围着韩媛转圈说:“看你年纪轻轻,没想到胆子挺大的啊,居然敢当街抓贼,在这个浮躁的社会,真是一个特别难得的精神。我很欣赏你的这种精神,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要不要跟我结为姐妹,我们义结金兰……”
韩媛听不到她说什么,梁楚被白裙子念得眼晕,糊里糊涂被带着说:“不过你也挺厉害的,年纪轻轻当街捉贼,很有胆量啊。一般女孩子没你这么勇敢。”
韩媛腼腆的笑了笑,问他:“这……真的很不好意思,要不然这样吧,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板牙熊说:“哎哟,多大点事儿啊,用得着请吃饭吗,送两个苹果也一样的。我看是您桃花要开了吧。”
梁楚还没来得及捏它,手臂被一股力量往后扯了一下,梁楚下意识回头看,沈云淮已站了起来,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神色。
梁楚小声说:“怎么起来了你?”
沈云淮看他,露出一个笑容:“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梁楚微楞,听出来他话里带刺,不禁皱了皱眉头。
韩媛意外地看了一眼沈云淮,那人明明是微笑着的,韩媛不知怎么缩了缩脖子。她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甚至有些匆忙的移开视线,又看向梁楚,眼里有些忐忑。
梁楚突然觉着韩媛挺有意思的,沈云淮的长相比起杜肚的长相,何止出色了一个层次。她却好像熟若无睹,并没有因为沈云淮而冷落杜肚。
不过……
梁楚感觉手腕上的重量,沈云淮控制的很好,松松圈着他。但这人刚才说话就阴阳怪气的,现在还能把力度收敛的和之前一般无二,总觉得这动作也有点阴阳怪气的。
梁楚叹了口气:“还是不了,谢谢你啊。”
韩媛有些失望,问道:“怎么,不方便吗?什么时候也可以的。”
梁楚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我这个人吧,比较大男子主义,和女孩子出去吃饭怎么能让女方掏钱,身为男人,必须付钱请客啊。可惜我现在没有钱。”
韩媛扑哧一声笑了,摸出手机,一边大大方方伸出手来:“你这个借口找的……那交个朋友吧,总是可以的吧?”
梁楚跟她握了握,心说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有钱的。然后点头,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收完了摊回家,一路上车里的气氛都是凝重严肃的。虽然平时也很安静,但今天尤其明显,以前是没人说话或小声说话,现在是连正常喘气的都没了,就连吱吱喳喳的白裙子也老老实实坐在摆摊的桌子上——前面没座位了,屏气敛息地不吭声。
沈云淮脸色不虞。
北洞门本来就对他颇多忌惮,现在自然察言观色,不触他的霉头。
梁楚左手捏右手,看着窗外的车辆川流不息,人流拥簇,隐约知道哪里得罪了他,但不想哄。
交个朋友还不行了吗?
回到家里仍然没有说话,才刚熄火,王胖王瘦逃命似的下了车。梁楚也不敢跟他独处,推开车门就跑了。
忙了一天回到熟悉的地方,彻底放松了下来,晚上吃得清淡,米粥和小菜。
白天的劳动结束,休息轻松的时间显得特别难得和幸福,这时候玩一会手机,然后睡觉,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王胖忙着洗碗,洗完了碗就看电视,梁楚开始使用自己早上换来的一小时玩手机的时间。板牙熊窝在梁楚怀里,一人一熊开始看电影。梁楚忍不住看向沈云淮,沈云淮没有看他,手里在拨弄一块红色的玉石。
梁楚有点遗憾,今天的表情没用上,就是那个‘我凭自己本事可以玩的手机谁也没有资格管我’的表情。
王胖晚上少用手机,正和王瘦津津有味地看《致富经》。一人一熊超时看完了一部电影,王胖还没有拿回手机的趋势,现在就该看板牙熊喜欢的《动物世界》了。才看了个片头,手机突然被一只手抽走,梁楚抬头,沈云淮居高临下看他,缓缓道:“你玩很久了。”
梁楚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
沈云淮把他扶起来:“去外面看看远处。”
板牙熊啊啊啊的说:“怎么能这样,我还没有看!沈云淮怎么管得这么宽啊!”
梁楚假装没听见,这是他们从集市回来以后,沈云淮主动找他说的第一句话。梁楚心想他大概自己把闷气消化掉了,这时候也没有跟他对着干,乖乖出去了。
虽然有点婆妈和啰嗦,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男人认为健康的习惯一定会延续到底。所以在科技发达手机电脑人手一把的时代,很多同龄人不知节制近视了,只有他的眼睛一直很好。
青稞道长闲不住,吃了饭就出去溜达了,王胖王瘦都在屋里,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梁楚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面,看了一会天空,又看了一会远处飒飒的树木,看了五分钟,觉得眼睛舒服了一些。
板牙熊站在梁楚肩膀上对着他的耳朵咆哮:“我都好几天没有看动物世界了!我好惨啊!”
梁楚感觉快被它吼聋了,侧头打量沈云淮几秒,一边想着我的手机为什么我不能做主,一边问:“玩会儿手机呗,玩完就睡觉了。”
沈云淮的眼睛蓦然变得讳莫如深,转过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梁楚说:“看视频啊。”
沈云淮露齿一笑:“是吗,看视频还是看有没有人联系你?”
梁楚抓住他话里面的漏洞,不答反问道:“有人联系我了吗?”
沈云淮脸色沉了下来:“别和我耍小聪明。”
梁楚抿了抿嘴唇,心口开始慢慢憋住一口气:“我没有,是你先问我的。”
屋里的王胖看到桌上的手机,扬声问道:“杜肚,你不玩手机啦?”
沈云淮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往西厢小屋里走去,梁楚早有防备,仍被拖着走了两步,他意识到了什么,挣扎道:“你太过分了!我不去,你想做什么?”一边说一边去抱门口的柱子。
沈云淮把他伸出去的手臂捉了回来,曲起困在胸前。
梁楚瞪着他,不客气地说:“王胖他们就在屋里,你别乱来!我一喊他们就会知道!”
沈云淮轻笑道:“他们知道又能怎么样?出来看我抱着你吗,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梁楚愣了一下,沈云淮捉住这一瞬间,把他推进了房间,把门外的皎洁月色和漫天星海关在了外面。
密封的小空间里,梁楚紧张起来,今天不比昨天,昨天是小打小闹,沈云淮还没有撕开最后一道面具。今天男人好像是要动真格的。
梁楚烦他这样,又忍不住觉得害怕,他知道这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沈云淮神色平淡,挽起了袖口,抬眼朝他笑了笑,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和阴狠,一向斯文的男人撕开了气质内敛的皮,悍气外露,像是终于脱掉了羊皮,露出了凶性毕现的恶狼本色,这匹狼是吃荤的。
沈云淮朝他逼来,一字字问:“就你善良是吗,普度众生啊,小菩萨。”
梁楚眼睛滴溜溜转,寻找逃生的退路,一边回答:“我是举手之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沈云淮手里掂量着手机,点亮了屏幕:“你喜欢她吗?”
梁楚在说真话还是好听的话之间只犹豫了半秒:“你说韩媛啊,那个女孩子真的挺不错,勇敢又胆大,虽然有点冲动,不过知错就改、该做敢当,挺好的。而且她今天都没有多看你一眼,证明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还是有人喜欢心灵美的。”
沈云淮盯着他,眼里有一道深深的湖水,可以把人吸进去:“你倒是能耐。”
板牙熊幽幽道:“您知不知道明哲保身,沈云淮看起来想吃人,您干嘛还刺激他!”
梁楚冷声答:“不然呢,不然我能怎么样。难道我就戴着面具,撒着慌,违心的骗他一辈子吗?我累不累,连点真话也不能说了?”
板牙熊发出一声叹息,没再多话。
梁楚挺起胸膛,这个男人不管外面披了什么皮,都是换汤不换药,都还是一样的霸道不讲理。可他未必就真的怕了他。
沈云淮的脸色果然冷了下来:“小肚子,我脾气是不是太好了?”
梁楚愣了愣:“什么?”
一向包容爱护的人似乎一定要给他讲规矩,梁楚认为自己没有一点儿错,错的都是这老东西。
沈云淮气势慑人:“你该知道我对你心怀不轨。”
梁楚眼睛睁得大大的。
沈云淮伸手捞他的腰,梁楚下意识找地方躲藏,沈云淮没有和他玩游戏的耐心,梁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沈云淮已然在瞬息之间到了他的身旁,不由分说把他推到床上。
梁楚脸色微变,抬腿就踢,沈云淮顺势握着他的脚踝,捏住裤腿轻松连衣服和鞋一同扒了下来。梁楚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心里发颤,呜咽一声把内裤的边缘死死攥住了。
沈云淮托着他的腿肚,伸出舌头在小腿上舔了舔。
男人眼神越发深邃,梁楚终于开始后悔捅了马蜂窝,拧腰往前爬,可怜两条腿还被人控制在手里,只是徒劳地抓乱了床单。沈云淮握着他的小腿往身前拉动,梁楚滑下去一大截,被迫分开双腿,沈云淮站在他双腿之间,是一个很危险的姿势。梁楚捞过枕头砸他,沈云淮随手扔到旁边,等枕头的影子过后,沉重的身体覆盖上来,紧紧压牢了他,沈云淮拍他的屁股:“别招蜂引蝶。”
梁楚看着他骂:“引你个乌龟王八蛋!”
沈云淮微微笑着,从上而下盯着他看,眼神里似乎包含着许多东西,梁楚跟他对视片刻,不是对手败下阵来,把头扭到一边。男人把他才别过去的下巴正回来,嘴唇继而重重要了上来。像是苏醒的凶兽,爪下按着他的猎物,他仔细地品尝,要把猎物吞吃入腹。沈云淮扫荡他的口腔,一颗一颗描绘品味笑起来的时候露出的两排小白牙,撬开他紧闭的牙齿拖出他的舌头大力吸吮。梁楚连呼吸都困难,嗓子里发出细微的哽咽声和吞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大脑因为缺氧眩晕,沈云淮才放过他,将将离开又凑了上来。他的鼻尖挨着他的,沈云淮含住他的下唇,叹息一般道:“不听话,亲你一晚上。”
梁楚打了一记哆嗦,赶紧用力仰头,想把嘴巴解救出来。沈云淮略略分开成全了他,看着他在身下急促地喘息,眼睛水雾氤氲,不由心软了下来:“你说得对,你没有错。”
他喜欢的就是他这份赤子之心、菩萨心肠。
梁楚愤怒地看着他,沈云淮尝到了甜头一并笑纳了他的不满,语声低低沉沉,带着一些试压的感觉:“只是你运气不好,谁让我喜欢你。”
梁楚呆了呆,沈云淮哑声道:“没人比我更喜欢你的心灵美。”
“……”梁楚有苦难言,自己说自己心灵美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为什么从别人嘴里吐出来这三个字就觉得好羞耻。
男人的手穿进他的后背和被褥之间,将他的身体用力向前托起,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两人的身体揉在一起。
沈云淮破了戒,吻上他湿润的眼睛,梁楚闭上被舔舐的左眼,右眼颤抖地半睁着,生怕今天便被就地□□了,催促道:“起来……你起来,你压得我喘不上气。”
沈云淮按着眉心叹了口气。
沈云淮撑开了一些身体,让他好好喘气,低声道:“别起什么歪心思。”
梁楚疑惑看他。
沈云淮看懂了他的表情:“没有最好。”
梁楚踢了踢耷在床沿的双腿,沈云淮把他抱到床上,手脚都挨着床,低低威胁:“我之所以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是因为你逃到哪里我一样会找到你,我有这个把握。”
沈云淮最终放开了他:“没名没分的,今天就算了。”
梁楚一脸懵逼,啥意思?
沈云淮没有多说,这个形势显然也不适合多问,梁楚把他推到一边,贴着墙根不敢乱动。就连脱上衣的时候也是特别老实本分的,自己把上衣脱了,然后板板正正的叠好,放到脚边。被子把头一蒙,早早就装睡了。
接下来额两天过的都不太愉快,不管沈云淮是不是在看他,梁楚始终有一种被威胁着的感觉。沈云淮扎了几个纸扎人,送了出去就没再回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直到一天傍晚,青稞道长接到一通电话,是北洞门打过来的。
这几个月以来,南洞门和北洞门似乎是和解了,是南洞门主动来贴的北洞门的冷屁股,南洞门讨好北洞门的方式就是送生意。
青稞道长接通电话:“喂。”
王胖看到来电显示,一张大嘴凑了过来,贴着话筒大声说:“我们北洞门虽然穷,但不吃嗟来之食,也不接受施舍!我们北洞门是有骨气的!富贵不能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