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难得用命令的语气,霸道地对十一讲话:“做师父,我只当第一,也只做唯一。”
十一为难:“那我应该称呼萧公子什么?”
陆远轻哼:“萧公子不就挺好。”
谁让陆远是自己的主人,十一沉默下来,半晌,才回答:“那我就称呼萧公子为萧公子。”
等陆远和十一想起要去找萧生,萧生已经兴冲冲跑回来,脸上挂着骄傲的神色:“我找到机关了!”
陆远无动于衷:“哦。”
十一面上波澜不惊,但眼里满满是嘉奖之色:“这么快?”
应该是熟悉的环境让萧生想起机关的位置,才能这么迅速找到。
萧生点点头:“我终于明白远所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几日前来参加周岁宴的人不少,相比较其他路,他们找机关踩过的路线和其他久久无人经过的路肯定有所不同。”
十一看向地面,萧生说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陆远打断萧生想继续解释下去的想法,率先朝他跑过来的方向走。
就在三人拉动铁环,站等苏新春出来迎接时,陆远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
果然,不消一会儿,一马一人的身影出现在三人视线内。
十一觉得马背上的人有些眼熟。
早已看清来人是谁,陆远脸色微沉,是杨温纶。
萧生认得他,又深知他与陆远之间的恩怨,面上假装淡定,内心却在暗暗发狂。
为什么刚好是他?!为什么!
杨温纶很快就来到了三人面前,依旧板着张冷漠至极的冰山脸,看到陆远似乎并不意外。
他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慢慢走到陆远面前,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十一记起这人在哪见过。
还未等杨温纶开口说话,萧生忙找借口逃离此地:“忘记把马车牵过来了,我去牵!”
十一也隐隐觉得气氛不对,想跟着萧生一起走,被陆远抓住了手臂。
陆远坦然地迎着杨温纶的目光:“好巧。”
杨温纶视线微微下移,落在陆远抓着十一的手上:“的确很巧。”
俩人的话到此就聊不下去,陷入沉寂,气氛如死一般地尴尬着,并且逐渐蔓延和凝重。
十一觉得,就是因为预感到会如此尴尬,陆远才会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面对杨温纶的陆远,与别人都有所不同,像是……
愧歉。
对,陆远身上流露出来的异样感,就是愧歉之情。
十一了悟,再看向杨温纶的时候,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
杨温纶对着十一颔首低眉,歉意说道:“上次多有得罪。”
十一担不起杨温纶的道歉,忙摆手:“不用,又不是你……”
杨温纶沉声:“但我没有阻止呈决做出那样的行为,等同于帮凶,是该跟你道歉。”
十一思忖一会儿,说:“那我就接受你的道歉,你不用再放在心上。”
杨温纶温柔地“嗯”了一声,然后:“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十一张口欲说,被陆远拦下,陆远面色紧绷,防备地将十一揽到自己身后,向前跨一步:“问别人名字时,不是应该先自报家门吗?”
杨温纶看都不往陆远那看一眼,认真地与十一对视:“鄙人姓杨,名温纶,字缚之。家住……”
陆远打断他说话:“这种没人在意的细节就不必说出来了。”
杨温纶眯了眯眼,狭长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愠怒。
十一在俩人面前不敢多嘴,安静站在陆远身旁,明明是你让人家自报家门的,还不让人说……
杨温纶原本面对十一温和几分的脸再度降至冰点,他冷冰冰地告诉陆远:“我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
关你什么事?!
陆远堆起一个万分假的笑容:“他是我的仆从。”
当然关我的事,难道关你的事?!
“作为你的仆人,他连自己私下交友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真是可怜。”
“他当然有自己选择交谁朋友的自由。”
但绝对不能是你,陆远心里有种感觉,杨温纶接近十一,肯定不会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其他单纯的理由。
眼看争锋相对的俩人就要不欢而散,苏新春及时出现。
十一看着这位笑眯眯的胖大叔,安心地缓下胸中的闷气,他的到来,让杨温纶和陆远之间的气氛不再那么僵。
苏新春的面相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亲切感,无法心生厌恶,只会觉得舒畅。
杨温纶即使再厌烦陆远,看在苏新春的面子上,还是缓下脸色。
萧生笑呵呵地牵着马跑上来,明显之前一直躲在暗处,看准了时机才出来。
苏新春认识除了十一之外的三人,不免对十一多留了个心眼,不过,他的眼里没有恶意,更多的只是好奇。
能让陆远带在身边的,应该是身家清白之人,不用担心会泄露自家地址。
“这位朋友很是面生。”苏新春领着四人进入林子,一边走着一边看向十一。
十一悄悄往陆远身边挪步,让陆远挡住自己的身形,他不认识苏新春,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远替十一说:“不放心他独自一人在外,便顺便将他一道带了过来,希望苏兄不会介意。”
苏新春笑:“哪里会介意,多个人,拂晓多一份祝福,家里也更热闹,我巴不得呢。就是好奇。”
陆远问:“好奇什么?”
苏新春眉眼弯弯:“事先说好,你可不能嫌我多嘴。”
陆远被勾起好奇心:“出了什么事?”
苏新春说:“我听人说……你终于给自己找定了爱人,我在想,是不是就是他。”
萧生在一旁偷笑,见陆远斜瞄他,赶紧把笑容憋了回去。
陆远无奈:“这些闲言碎语传的真快,连你这都收到了消息。”
苏新春不解:“怎么?传言有误?我也是昨天才听人说的。”
陆远轻叹一声:“唉……”
一直沉默着的杨温纶突然出声:“陆远是何许人也,怎么会被世间的普通人迷住,怎么也得是个万里挑一的绝世美人,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在场的人都听的出来,杨温纶不是在夸陆远,而是在讽刺,俩人之间本来缓和的氛围再次急转直下。
杨温纶像是不满意只是这样说一说,转向陆远:“是吧?陆公子。”
岂曰无衣3
陆远脸色阴郁,能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杨温纶冷漠地与他对视,见陆远久久没有发飙,轻蔑地移开视线,大步朝前。
十一没看到俩人之间的互动,只注意到陆远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捏成一拳。
上面青筋爆显,鬼使神差,十一伸手,握住陆远握紧的拳头。
掌面轻轻包裹五指凸起的关节,传递着暖心的温度,陆远的手明显一颤。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握住的拳头,缓缓松开,就在他五指松开得差不多,想要反握住十一时,十一松开了手。
似乎是被误会,以为自己想要挣脱。
手面上的温暖逐渐消失,化为林间微风的冰凉温度。
陆远看向要走的前路,迷茫于自己为什么要贪恋这一点温暖。
将手背到身后,十一沉默地跟在陆远旁边,不再有所动作,脑子一热,就做出了这种莽撞的行为。
看陆远的态度……会不会觉得自己逾越了?
可是,刚才看到隐忍着怒火的陆远,他竟然觉得有一丝心疼。
为什么杨公子总是要这么怼陆远?俩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没人跟他说,他无从得知。
路不算长,善于观察如陆远,就算记忆力再好,竟也记不住苏新春带他们走的路线。
暗暗佩服崔峦,对奇门遁甲的使用已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一到家,苏新春领着杨温纶去客房,将陆远三人交由崔峦。
和看上去忠厚老实的苏新春不同,崔峦此人的面相,带着精明与一丝狡邪。
他热情地招待了三人安排房间时,歉意的表示:“可能要委屈几位两日,来的朋友有点多,没有多余的空房。”
陆远并不介意三人共住一间,十一不介意,萧生更不介意。
竹屋外,还有一条小溪经过。
不同于刚进来的林木,苏新春住宅周围都是竹子,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隔离开。
站在竹屋窗口,还能从林木的缝隙间,眺望到如墨般熏染开来的远山,临近山顶的地方,绕着一圈白色云雾,如梦如幻。
十一沉浸在美景里,趴在窗台上静静看着。
咦,那个人的背影,怎么这么像陆远?十一回头扫了一眼屋内,陆远果然已不在屋里。
萧生见十一在寻找陆远的身影,几步窜到十一身旁,靠在窗边,姿势随意,惬意地靠在那里,斜斜看着十一。
“不是吧,才一会儿不见,你就想他了?”
“……”十一无语,半晌才回答,“我没有。”
萧生一脸不信,但毕竟是陆远和十一俩人之间的感情,他无权过多询问,虽然他是很好奇、很好奇!
十一受不了萧生那兴奋的探究视线,赶紧逃离房间,可是出来以后,他又不知道该去哪。
这时,杨温纶出现在十一的视野内,正从转角走过来。
杨温纶见十一孤身一人,便走过来和十一搭讪,问:“要去哪?”
十一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只是不想和萧生一起待在屋里。
杨温纶见他目露迷茫,便邀请说:“我倒是对这里有些熟悉,不如就由我带你到处走走?”
十一想了想,没有拒绝。
虽然杨温纶总是冰着一张脸,但是不与他进行眼神接触的话,并不会觉得不适。
杨温纶带着十一走到小溪旁,坐了下来。
十一久久没有坐下,杨温纶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十一坐下,十一只好照做。
杨温纶开始和十一搭话:“听闻,你在陆远身边并不久。”
十一“嗯”了一声:“半年未到。”
杨温纶问:“那你觉得你了解他吗?”
十一迟疑,缓缓摇头:“主人的心思,岂是我能乱猜的。”
虽然十一对杨温纶的个人感觉还不错,但因为杨温纶和陆远那明显不对付的一层关系在,十一不敢对杨温纶太坦白。
杨温纶轻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他对陆远的厌恶。
这次轮到十一发问:“你既然那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与我搭话?”
一般来说,讨厌一个人到了杨温纶对待陆远这种地步,不应该会顺带连陆远身旁的人都讨厌起来吗?
杨温纶沉默片刻,缓缓说:“我对你,讨厌不起来。”
“为什么?”十一直接问出。
杨温纶的视线扫过十一的眉眼,说出原因:“你……长的很像我的弟弟。”
弟弟?十一对这个答案表示不能理解,他还以为只是自己看上去人畜无害,让杨温纶不讨厌罢了。
竟是因为长的像杨温纶弟弟?
杨温纶幽幽一叹,告诉十一:“我弟弟,他也曾跟着陆远。”
“我明明劝过他,但是他就是不听我的话。”
“如果他肯乖乖跟在我身边,而不是选择留在陆远身边,他就不会死。”
“陆远……呵,他真正关心的只有他自己,他在意的也只有他自己的性命。”
“在生死关头,他绝对会抛弃你,他只会保住他自己,落荒而逃的懦夫!”
杨温纶越说越激动,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他死死盯着十一的双眼,眼里,燃烧着怒火。
十一被那样强烈的情感震住,一时之间陷入呆滞,他心里隐隐不赞同杨温纶所说的话,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他对陆远并没有了解到能完全肯定陆远不会这样做,又因为,他没有遇到过杨温纶所说的困境。
不过他已经猜出来,杨温纶的弟弟是谁,肯定是那个人。
十一问:“我?真的很像杨温书吗?”
杨温纶从愤怒中回神,他收敛自己有些失态的神态,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像到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是他回来了。他没有死,他只是一直活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终于来找我了。”
杨温纶苦涩地低下头,陷入悲痛之中,十一暂时无法说出安慰的话语,只好伸手轻拍杨温纶的肩膀,让他不要这么伤心。
杨温纶看向十一,眼里闪过一丝不忍,最终还是被坚决所代替:“如果可以,私下无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弟弟吗?”
十一为难:“还是不了。我……毕竟不是他。”
杨温纶面露失望:“也是,他是他,你是你,终究有所不同。”
不远处,传来萧生呼唤十一的声音。
十一站起,跟杨温纶告别:“萧公子在叫我,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我先走了。”
杨温纶点点头,在十一快要走时,他突然伸手,扯住十一的袖口,抬头看十一:“陆远当年,对小书也是这般好。”
十一沉默,不知道杨温纶说这个有何意图。
杨温纶继续说:“就是这份虚情假意的好,让小书迷了心窍,为了陆远什么都愿意做。”
“我希望……你不会成为第二个小书。”
十一用另一只手按在杨温纶手上,让他松手,淡淡一笑,十一望向已经朝这边跑来的萧生,对杨温纶说:“他是我的主人。”
无关爱情,就算陆远对他的好都是假的,又或者是把对杨温书的好转嫁在他身上。
但那又怎样,他是他的仆人。
或许因为从未宣誓过忠心,他不必为陆远这个主人肝脑涂地、奋不顾身,但从陆远告诉他那两个字开始,他就无法再将自己与陆远剥离开。
如果真的遇到杨温纶所说的危险境况,不用陆远抛弃他,他也会愿意为了让陆远活着,放弃自己的生。
怕就怕在,就算自己愿意为陆远而死,也救不了陆远的命。
十一长叹一声,将苦闷的情绪全部释放在这一口气中。
萧生已经来到十一面前,他看着杨温纶拉住十一的手(其实只是袖子口啊萧生,你看清楚点!),面色古怪。
十一从杨温纶手里夺回自己的袖子,走到萧生身边。
萧生对杨温纶说:“告辞。”
杨温纶冷漠地看着俩人离去的背影,暗暗捏紧了拳头。
萧生和十一离开不久,就有一个人来到杨温纶的身边,没有跟杨温纶站的很近。
就俩人的距离来看,更像是不经意地走过这里,再不经意地和杨温纶随意打了声招呼而已。
红袖刚看完一场好戏,脸上带着愉悦的笑意:“我以前竟不知道,杨公子的演技如此高超,连我这个知情人,都差点信了。”
杨温纶板着脸,没有应答。
红袖也不恼,继续说话:“我不能在这里久待,吃过午饭便要离开。接下来的事,你自己拿主意,随意发挥。”
红袖继续向前走,只悠悠给杨温纶留下一句:“我看好你哦。”
等他走远,杨温纶才冷冷地嗤笑出声。
不知是在笑红袖,还是在笑他自己。
岂曰无衣4
因为到了午餐时间,大家开始陆续从厨房领些饭菜回房享用。
萧生没找到陆远,便让十一一同帮忙找,十一想起陆远之前离开的方向,刚走出几步远,被崔峦拦住。
崔峦告诉十一:“竹林内可以随意走动,那边是竹外,不要过去。”
十一说:“我之前有看到主人往这里走,沿着这条小溪。”
崔峦眉结一锁,马上舒展开,露出无奈的笑意:“这不安分的人呐,罢了,我去找他。你和萧公子先回去吃饭吧。”
萧生猜测:“怕是远看到这小溪,想试着破崔峦的阵法,从这里走出去。”
十一看着溪流,隐隐懂了萧生话里的意思,如果这有溪水,那么一直沿着溪流走,总归是能离开此地。
反之,沿着溪流走,同样能够进入这除了苏新春和崔峦夫夫外,无人能进的私人空间。
不过……十一看着崔峦离开时那胸有成竹的背影,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崔峦带着陆远回来时,陆远脸上有微妙的尬意。
崔峦还不忘一不小心“揭露”陆远:“陆公子切莫再走出竹林,要是再迷路,崔某恐怕不能再向这次这么及时将您带回来。”
陆远紧紧闭着唇,缓缓开口:“我没有迷路。”
崔峦眉眼带笑:“好好,陆公子你没有迷路,只是在来回欣赏竹外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