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知这副样子,让封长歌恨不得变回原身,在老窝打几个滚才好。
这两人站在大路上同时红着脸,不过一个是羞得,一个是激动得。
“凉一,凉一”封长歌笑得更加灿烂,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都要叫旁人的三魂丢了七魄,他道:“为兄能认识你,也不知道是哪儿修来的善缘。”
萧凉一耳朵尖动了动,忽然从旁边小贩店里拿了一个白纱飘飘的斗笠,甩下一枚银钱,转身踮起脚尖盖在封长歌头上,别脸道:“封大哥还是注意一点吧,别勾了别人家姑娘少年的魂欠下数不清的桃花债。”
封长歌正想说他才不稀罕别个家的,就见变成红豆馅的由里到外都热腾腾的白团子抢先一步跑掉了,连忙憋着笑跟上。
身后的小贩一手捧着银子一手挽留状:客人啊,这大团银钱我找不开啊……
两人去了脉冲口碑最好的聚丰楼,这里不仅有美到人恨不得吞掉舌头的边塞饮食,连那江南的精致点心,软糯甜酒,也无一不缺。
萧府那被虫子咬得眼皮都肿的大厨子就是从聚丰楼里请去的。
除此之外,聚丰楼占据了上京最好的地段,所在的这条大官道几乎是脉冲的必经之地,无论是商贩走卒或是婚庆嫁娶,都会经过这里,每一日都热闹极了。
他们包下二楼靠路的雅房,这里可以靠着护栏将楼下的风景尽收眼底,若是嫌吵闹了,还能将窗边的拉门给合上,很是方便。
这顿饭自然是萧凉一请客,他来吃过多次了,让小二报上菜名,自己为封长歌倒茶,道:“封大哥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封长歌听见小二竹筒倒豆子得念菜名,就觉得从对方嘴里说出的这些菜都不好吃了,好像旁边站了一只麻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吵得他恨不得一脚踢过去。
他打断小二说话,对萧凉一说:“还是你看着点吧,我并不挑剔。”
少年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念出一串菜名,封长歌刚听第一个时就眼睛一亮,越到后面视线几乎是灼热了,等少年说完,转头问他能不能喝酒时,青年不顾外人在场,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脸颊,道:“若不是确定今天是我两第一次见面,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小虫子了!”
“……”萧凉一也不知道为何,这些菜名突然浮现出来,和对此人毫无根据的好感一样,让他觉得青年会喜欢,但是这样说好像有些失礼,他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封大哥还没说自己能不能喝酒呢?”
封长歌皱眉,“你这样小,喝什么酒呢?我们换点其他解渴甜蜜的茶就行。”
萧凉一:“别看我这样,米酒果酒我能喝好几坛呢。”
白团子都说自己是酒馅的了,封长歌也不想认怂,犹豫了一下,说:“那就上点果子酒吧,醉醺醺的不好看。”
萧凉一高高兴兴地应了,他其实就是想看美人醉酒的样子,更别说是封长歌这样美得妖异的人,若是瓷骨白肌上染上一分红色,也不知道是怎样醉人的风景。
等待上菜的期间,楼下正巧吹来了喜庆的喇叭声,他们走到靠栏处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趁着今日是万福日,有人要取新娘子了!
楼下是红红的一片,无论是媒人还是抬着轿子的轿夫,从头到尾都穿的非常喜庆。喜轿旁边的奶娘丫鬟们都笑意盈盈,见着小孩就撒上一片喜糖,众人去哄抢,得到甜头的就说一句吉利话,让吹喜悦的人受了这热闹的气氛,吹得更大声了。
新郎官就骑着高头大马率先走在最前头,马脖子和新郎胸前都扎着红布巾编的大红花,一人一马皆昂首挺胸,马蹄子哒哒哒的,称得新人心中是多么快活满意。
是啊,人生有四喜。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成亲是最值得期待的事情,意味着自己将于所爱之人喜结连理,被好友亲朋祝福,会携手共同面对此后一切的人生起落。
萧凉一抓着靠栏喃喃自语道:“……原来新郎是要去迎接新娘子的啊?”
他上辈子虽然也是被抬着去将军府的,但是直到抵达将军府,松镜严才出来等着他,他也没法作为谁的娘家人再去观看其他人家的新娘子出嫁是什么样子,此时看到,才问出这么一番似可怜似落寞的话来。
封长歌不知他怎么就消沉了,仿佛想起了什么人什么事,而这些回忆毫无疑问是没有他的存在的,连忙道:“凉一是有什么中意的人了吗?”
萧凉一吃惊仰脸,看青年似面有不善,好像他说错一句话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后果一样,不知不觉连忙摇头否认道:“我我我还没及冠呢,怎会想这些!”
他曾经所托非人,不过在看清之后就抛弃了对松镜严的所有感情,他知道松镜严只是想要利用他,而他上一辈子没有看清,是咎由自取。他想好好活着,此时也并不是触景生情,只是觉得浪费一世,微微有些怅然罢了。
待他遇见喜欢亦诊视他的人,松镜严就是前车之鉴,定不会白白付错真心,必定两情相悦,彼此将对方放到同样重要的位置,不留遗憾互相厮守。
若是心中还有别人,不仅是对自己感情的侮辱,也是对等着他去相遇的人的侮辱。
封长歌仔细打量了他,才缓了神色道:“所以为什么有迎亲一说呢,对着心爱的人,恨不得将他从娘家抢过来,自然要在吉时之前就得守在对方家门口,领着他从他家里到自己家里,从心爱之人踏出娘家的第一步起,就要陪着对方走完接下来的每一步才行。”
这话说完两人都是心中一动。
萧凉一看摘下斗笠的男子眼睛眨也不眨地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热度又再次翻涌,他又将桌上的斗笠盖在青年头上,硬邦邦地说:“大哥还是带着吧,要是新娘子或者新郎官抬头看见你,说不定人家欢欢喜喜的一场婚就要被你无意搅合了!”
封长歌本想挑起白沙的手一顿,因着眼神好,隔着纱都能看见少年眼里的不自然,更别说笨手笨脚同手同脚想要去关拉门的样子,忍俊不禁地捧腹笑起来。
第70章 唯有长歌怀采薇十一
唯有长歌怀采薇十一
“将军,你在看什么?”
阜烈始终默默站在松镜严身后,不过自方才喜队经过之后,将军就再也没有挪动过脚步,始终负手站在路旁,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情。
吹锣打鼓声渐行渐远,喜娘们扔出的喜糖被捡了个一干二净;街边的小商贩又重新抱着自己的东西涌到道路两边,开始隔三差五的吆喝;原本在一边看好戏的群众,不是随着喜队而去,就是看完热闹又接着汇入人群中……
这番场景再普通不过,却不知为何松镜严迟迟不挪身。
“没什么。”
松镜严收回视线,见旁边小铺有卖各种饰品,其中金线铺了一面墙,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要给小小姐买东西吗?
阜烈放下心,跟着护在后面。
原本在小铺里挑东西的两位小姑娘,本看见两个高大肃脸的青年进店很是害怕,但是掌柜的却搓着手热情招呼道:“这不是大将军吗?看上小店什么东西尽管拿,小的给您最低的价格!”
竟然是将军!
放下镯子准备离开的两人对视一眼,又收回脚步重新挑挑拣拣,期间不断扫视松镜严和阜烈,只是这次目光中没有畏惧害怕,反而像怀春少女一样娇羞不已,还会发出娇滴滴的笑声。
脉冲谁人不知大将军松镜严不仅本事了得,征战沙场从未败战,与庆丰帝虽无血缘却情同兄弟,开国忠臣,身份高贵却从不恃强凌弱;并且他对待前妻情真意切,育有两字谆谆教诲,亡妻走后守孝三年,别说拈花惹草了,连女色男色也没有再碰过。
连皇帝都问过将军要不要娶公主或者皇妹,只要松镜严一句话,什么样的女子男子得不到?
所以虽然是娶过妻的,这样的条件也让脉冲的姑娘家们芳心大动,试想若嫁给这样的儿郎,荣华富贵不说,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是痴人说梦了。
松镜严对于两位少女仿若未闻,哑着嗓子问:“有龙戎的金线吗?”
掌柜的笑容一僵,很是为难道:“将军,你也知道,龙戎的金线都是阿姆手搓的,用来给子女佩戴的饰品,他们不会用来买卖的。”
松镜严像是心中已有这个答案一样,面上失落的神色并不强烈,只是扫了一眼,看见一件瓷器,雪白的瓷兔子抬起身趴在大大的红果上面,耳朵乖顺地落在身后,憨态可掬,很是讨喜。
他眼中一亮,道:“把这个包起来吧。”
掌柜爽快地应了,丝毫没有店里的吉利物被人看上的为难。
他只是暗暗奇怪:毕竟这是一眼就知的首饰铺子,将军怎么进来要了个这东西?
他还特意用精美的锦盒子,里面铺上软布,将瓷器擦个干干净净,才小心放进去。
掌柜还没有报价格,阜烈就丢了一锭银子过来,道:“剩下的算赏你的。”
忠心的暗卫正准备将东西提过来,松镜严又一反常态地自己去拿。他似乎觉得提着不安全,干脆一手托着,大掌扣着抱进怀里。
阜烈露出一点笑容,诚心道:“小小姐若是知道您这么认真给她挑了礼物,肯定会高兴的。”
松镜严眉头一皱,问:“伶俐的生辰不是过了吗?”
阜烈一愣,敢情这不是给小姐或者少爷的?
“过是过了,但是若是回府她看到老爷带了东西没有她的份,怕是会缠着老爷。”
松镜严又转身,想了一下,对掌柜道:“将你店里最新的首饰和九连环包上一份。”
掌柜连忙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接过阜烈甩来的一颗金裸子,笑容灿烂道:“那白兔抱喜果可是个好兆头,将军放在家里,定能心想事成!”
他不就是嘛,前几日刚换上,店里就迎来了大贵客,出手这么爽快!
松镜严神色一动,想到今日在万福寺碰到的那个小少年,明明嫩地如同一团白豆腐,笑起来如同三月的阳光,面对刁难却意外刚强不屈。
他点点头,跨步离去。
阜烈只能抱着剩下的两个盒子追随上去,心中实在纳闷,也不知道将军今日是怎么了,做的事情完全让他猜不透。
……
聚丰楼中,萧凉一一把夺过封长歌手里的酒杯,哭笑不得道:“封大哥,你不能再喝啦!早知道你如此不胜酒力,我就不该点上这酒水!”
封长歌一只手撑在桌上,身子摇摇晃晃的,被夺了酒杯也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空着的另一只手朝白团子一伸,醉醺醺地道:“我不要,凉一倒!”
他比了一个倒酒的姿势,满脸红晕,真像屏风上画满的桃花一样,不知道想到什么,媚眼如丝地看着萧凉一,“嗯……不给我,倒,你可以喂我呀。”
似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他脸上浮现春光,开始低低笑起来。
萧凉一看他这样子,明明没有喝上几杯,却也觉得酒气熏得很。
对方见他没有反应,干脆站起来绕过桌子,趁萧凉一被美色迷得晕乎乎的时候,一把将他抱起,自己坐在凳上,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张开嘴催促道:“啊~~~”
萧凉一猛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对方身上好像有若有若无的香味,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香味有点熟悉,就惊得伸手去推。
这已经是孟浪了。
想起上辈子被男人耍得团团转,这辈子满心以为能远离灾难,认得一知己,对方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萧凉一脸上的一点红晕霎时间就退得干干净净。
然而无论他怎么用力挣扎,看起来消瘦的青年身体却意外结实,萧凉一恨道:“封长歌,你究竟是真醉还是在戏弄我?!”
青年见他这样抵抗,黄翡一样的琥珀眼睛露出一丝难过,那双如勾凤一般的眉眼迅速涌上水意,他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
低下头,额头碰着额头,封长歌哽咽着嗓子道,“不、不是戏弄,最、最喜凉一。”
说完打了一个酒嗝,眼泪就掉下来了。
那样子真是又可怜又可爱,被猝不及防告白了的萧凉一回过神,发现自己烫得耳朵都要冒烟了。
他稳住心神,仔细打量青年的表情,看有没有作假。
对方见他望过来,立马万分委屈地,又打了一个嗝。
“噗!”萧凉一大笑,在封长歌的怀里滚来滚去,对方万分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害怕他掉下去,只能搂得更紧。
但是隐约知道是在笑话自己,又只能咬着舌头笨拙命令道:“不、不准笑!”
“好,好,我不笑”萧凉一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伸手又倒了一杯果酒,温柔喂进青年嘴里,眼中却闪过狡黠,他等封长歌满足地将最后一滴喝完,问:“封大哥怎么会喜欢我呢?今天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呀。”
封长歌被喂了,非常高兴,酒兴上头道:“不、不是第一次,凉一不怕我,我喜欢凉一。”
萧凉一心道:这回答真是奇怪,他长得这么好看,别人看的眼睛都转不过来了,怎么会害怕他呢?
于是手不停地又喂了一杯酒,问:“那你是以前就认识我的咯?还记得地点吗?”
“院子里,小的凉一在抓虫虫!”他眼睛一亮,似是勾出美好的回忆,低头去看少年,发现和记忆中一样,浑身都是白嫩嫩的,尤其是软糯的脸颊肉,现在都在自己怀里,忍不住咬了一口,却没有使力,而是叼住细细地磨。
不、不正经!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从来没与其他人如此亲密过的萧凉一燥着脸,却没有推开,而是抓住了青年的衣襟,默认了这种亲密。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封长歌是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了,毕竟萧母说他小的时候就像脏猫儿,总是下人一不注意就抓了什么奇怪的虫子回房间,偶尔还会献宝一样送给萧父。
他团成乖顺的样子,等对方念念不舍松开以后,才摸上青年又高又挺的鼻梁,对上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有些怅然道:“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喜爱我,为何上一世却没有出现呢?”
他不敢再次相信情爱,或者说,他再也无法去信任人了。
书上说得对,人心隔肚皮。
面上装得如何亲切善良,若是别有目的,这些通通都能在一瞬之间变换。
而人心是黑是红,被算计的人,是看不见的。
他对萧府这样好,恨不得掏心掏肺,就算是冬日里的寒石也该被捂热了。
谁知到头来不过是他自欺欺人。
一颗暖心尚且能被冷漠的人血冻住,他再活一次,怎能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于是叹口气,收回手,准备从青年身上下去,总之不管对方是真心是假意,酒醒后各自分开,时间久了,再浓的感情也会淡化。
封长歌身份特殊,他直觉无比准确,哪怕是醉酒之中,也隐约知道若是自己一放手,某样重愈生命的东西就会死去,此刻紧紧抓住萧凉一的两肩,警惕嚷:“去哪儿?!”
萧凉一道:“我连封大哥的身份尚且不知,这样抱来搂去,实在不成体统。”
封长歌松口气,问:“是不是,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就可以抱了?”
萧凉一想他这么神秘,估计不会说全,到时候指出破绽拒绝他就行,于是点点头。
哪只他刚点头,对方就眼睛一亮,“嘭”地一下,华衫服饰通通掉在地上,美人瞬间消失,原地只剩下一只毛茸茸的蓝色小蜘蛛!
那蜘蛛八条腿东倒西歪,琥珀色的眼珠子也晃来晃去,不过还是坚定地向目瞪口呆的萧凉一爬过去。
第71章 唯有长歌怀采薇十二
唯有长歌怀采薇十二
萧凉一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小蜘蛛爬到脚边,又艰难地侧立着身子去勾他的裤腿,半晌,哭笑不得地蹲下身子,双手合拢将它包在手心,举与视线同平处,道:“你啊,可真是不给我留一点退路。”
他心道:所有的疑问,皆有这次的坦诚相待而解。
原来上一世,他被逼至那样的境地,封长歌不是不来救他,而是不能来救他,因为他就是那只西屋仓库的蜘蛛精呀。
父亲一念之间放火烧了他,不说有没有真的死去,那样的情况必定是受了重伤,或是产生了怨恨的,萧家断他生路,自然也要遭一遭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