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太满意地从鼻腔中轻哼出一声:“嗯?”
沈止一本正经地道:“殿下同下官又不熟。”
姜珩:“……”
沈止继续悠悠道:“虽说以前关系不错,不过殿下在京外颠沛流离四年,回来也忘了昔日玩伴,只对下官有一点印象了,下官很伤心。”
不过看他含笑的唇角,一点都看不出哪儿伤心了。
姜珩无言片刻,思忖一瞬就明白过来:“……卫适之?”
沈止肃容:“这是我们两个的问题,不要牵扯旁人。”
姜珩垂眸看着沈止“兴师问罪”的模样,默然片刻,唇角忽地一弯,笑意漫延出来,冷淡清艳的面庞一瞬间像是生出了光,无比的耀眼。
沈止心里那点小九九顿时就消了,愣愣地看着忽然笑得灿烂的姜珩,一时甚至有些眼晕。
以前就知道姜珩生得好看,只是少年还未彻底长开,纵是爱笑,也欠缺了些什么味道。如今的姜珩不爱笑,没想到一笑起来竟然……这么摄人心魄。
沈止心头无端生出个念头:该不会以后姜珩惹他生气了,只消笑一笑,他就会昏了头的原谅?
他在心中设想了一下,有点凄凉地发现可能性很大。
对待姜珩,好像很难拒绝什么。
“对不起。”姜珩淡淡笑着俯下身,将沈止拥到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颈侧,热血沸腾着,很想就这样将他吃了,却还是努力忍住了。他一边缠绵地亲吻着沈止的颈侧,一边哑声道:“只是托词,我没想到你会因为这个生气……”
沈止被他亲得脚趾都忍不住微微蜷起,难耐地轻喘一声,侧过头时脸颊上全是红晕:“泥人也有火气,别当我是不会气的。”
姜珩含笑捏着他的下颔,让他转过头来同自己对视,眸中熠熠生辉:“我很高兴。”
沈止顿了顿,扬扬眉:“……你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姜珩不语,捏着他的下颔吻上觊觎已久的红唇,温情缠绵了许久,在快控制不住前,姜珩强迫自己停了下来,翻身下了床,想先出门冷静一下。
他出门时注意到门边也有个小铃铛,心下哂然,小心开了门,出门就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将心头躁动的热血吹冷了些。
院中被雪覆盖着,显然夜色没那么昏暗。姜珩随意抓起一把雪,贴着脸,就听到身后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
“外头很冷,出来做什么?”
沈止的脸上泛着红晕,抿抿被亲得微肿的唇,学着姜珩抓起一把雪往脸上贴:“……冷静。”
他又不是圣人。
两个在冬日却热得不行的人在院中无言对视片刻,还是姜珩先撒了手,把沈止的手拿开,牵着他往屋里走。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似乎意有所指:“若是你‘早点想起来’,就不必如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止&姜珩:相视而硬。
第36章
对上姜珩那双幽凉沉黑的眸子,沈止不由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他心里有鬼……实在虚得厉害。
可是现在不好说。
沈止偏过头,暗暗想,等再过几日,找个黄道吉日再告诉姜珩他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念头生了根,沈止捏捏姜珩的下颔,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含笑道:“嗯,我尽快。”
姜珩垂眸看着他,忽地又浅浅一笑,没说话。
沈止被他笑得一阵恶寒,乖顺地由他抱着躺回床上,思索了一阵,道:“今日姜洲来了。”
“嗯。”姜珩淡淡道,“这几日你身边有不少探子,只是你甚少出门,他们见不到你。姜洲应当是听常贵妃的话,过来试探你是否恢复记忆了的。”
沈止的精力不济,折腾了会儿,又有些困了,声音哑哑的:“姜珩,姜洲是个怎样的人?”
姜珩默然片刻:“四年前……他同我是一样的。现在,我不知道。”
姜珩因为连遭变故性格大变,姜洲是不是也没看起来那么纯良?
沈止模模糊糊地思索了会儿,窝在姜珩怀里闭上了眼,呼吸渐渐平稳。
姜珩拉上被子将人捂实了,小心翼翼地将他又往怀里带了带,跟着闭上眼。
隔日沈止起了个早,身边是意料之中的空空荡荡,
他呆坐了片刻,起身时沈秀秀又过来粘着。见过来的只有沈秀秀,沈止有些诧异:“二弟呢?”
沈尧和沈秀秀在一起时总是斗嘴斗个不停,其实感情极好。沈秀秀身体不好,沈止不在时都是沈尧护着她,谁敢说一句玩笑话,沈尧都会直接冲上去,拼命似的打一架。
倒是难得看到他们分开。
沈秀秀轻哼一声:“一大早的,那个什么晋王就来了一趟,说是出京去狩猎。天寒地冻的,二哥还跟着去了,还不准我跟着。”
沈止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沈尧同姜洲相处愉快……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且不说姜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对皇位的惦记有几分,光是他的母亲是常贵妃这一点,就注定了以后是对立面。
往后若是撕破了脸,感情上是一回事,姜洲若是利用、加害沈尧,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心里慢慢想着,决定等沈尧回来就同他说一下利害关系,揉揉沈秀秀的头发,笑道:“等秀秀身子好起来了,大哥也带你去打猎。”
沈秀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哼哼说着“大哥最好”,从怀里摸出一个绣得精致的香囊,递给沈止,眸中盛满了笑意:“这次换了个提神醒脑的香料。”
沈止接过,一瞬间有些失神。
上次那个……给了姜珩,那时候以为姜珩是个姑娘,既然他睡得不安稳便给了他,也不知道姜珩收哪儿去了。
用过早饭,沈止陪沈秀秀在亭子里下棋。亭子外下着簌簌小雪,银装素裹,亭子内红泥小火炉,热腾腾的水汽冒出,仿佛驱散了一冬的寒凉。
你来我往地过了片刻,沈秀秀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撇撇嘴小小声道:“大哥每次都不让我一让的,人家是女孩子,输成这样可丢人了。”
沈止失笑:“还要我怎么让?”
若是对上姜珩,那才叫人哭都哭不出来。
他思索着,含笑道:“有一个人,同我下棋从不留情,将来秀秀若是有机会,可以试试同他对弈。”
沈秀秀抿了口热茶,舒适地眯起大眼,有些好奇:“谁啊?居然能赢过大哥?”
沈止温声道:“你大嫂。”
“噗!”沈秀秀一口茶喷出去,刷地站起来,看着笑得悠然自得的沈止,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什么?大、大什么?”
沈止摸出帕子递给她,冷静地重复确认:“大嫂。”
沈秀秀顿时就有种小孩子被抢了糖的错觉,委屈巴巴地凑到沈止身边:“大嫂……是个怎么样的人?很好吗?”
姜珩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前的姜珩骄矜贵气,天真烂漫,像是一颗甜到心的糖。现在的姜珩虽然总是冷面对人,可两人相处时那些不经意的细节都处处透着温柔。
想起那日姜珩眸中仿佛流动着星光,低声说的那声“你是最好的”,沈止心中柔软,眉目含笑:“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沈秀秀磨磨蹭蹭地坐回去,认真考虑了好半天,才点点头:“可是之前都没听大哥说过……莫非是寒门女子?”
“唔,不是。”沈止避重就轻,面不改色地道,“他很害羞。”
“那……嫂嫂对你好吗?”
沈止对上沈秀秀清澈如水的眸子,眉眼一弯:“待我自是极好的。”
沈秀秀嘟嘟嘴:“大哥都这样说了,看来是很喜欢大嫂了……得亏沈尧不在,不然他得拆了这亭子。”
突然得知大哥“有主了”,沈秀秀也没心思再下棋了,指尖戳着一枚棋子发着愣。沈止觉得可爱,逗了她两句,转头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秀秀,今日起来,枕边还有东西吗?”
沈秀秀摇摇头,疑惑道:“真不是大哥送的?今日门边挂着两只草编的蟋蟀。”
沈止摇摇头,心里倒好奇起来。
这大冬天的,阿九是跑哪儿寻了草来编蟋蟀的?
兄妹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忽地有下人跑来。临近年关,朝中反而更忙,沈唯风忙得不见人影,府中的大小事便都落到了沈止头上。
沈止笑道:“怎么这么急,该不是又有哪位贵人将近了?”
“大公子料事如神!”来通报的下人也跟着笑起来,“昭王殿下来了。”
太子、安王、晋王都来过了,如今昭王也来了,外人恐怕都得瞠目结舌。
沈止也有些诧异。
姜珩这时候不是应当刚下朝吗?过两日就是宫中大宴,届时会宴请文武百官进宫贺新年,大小事宜够宫里的诸位忙到宴至的,晋王年纪小做不了什么,听说安王都被拉到礼部去做事了。
沈秀秀是知道从前沈止同姜珩关系好的,只是自从沈止大病失忆后,沈尚书就禁止他们兄妹提及往事,听到姜珩来了,有些好奇。
沈止按按她的头,想了想,温声道:“秀秀,在这等会儿,大哥很快就回来。”
沈秀秀乖巧点头。
沈止便跟着去了前堂,一边走一边心想:姜珩这是忽然听他爹的话,走正门来了?
想着想着,不由失笑。
再怎么觉得讶异,到了前堂,沈止还是一抬头就看到了姜珩,身边跟着阿九。
他故意肃容,庄重地行了大礼,奉上热茶,垂着眼也不看姜珩,含笑开口:“不知昭王殿下将近,有失远迎。”
姜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漠然地“嗯”了声。
不知道的人还真要以为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冷淡。
看了两人卿卿我我十几日,知道殿下恨不得把人捧到手掌心宠着的阿九默然别开目光。
沈公子,装什么,您的嘴现在都还有点肿。
沈止不知道阿九在想些什么,面上依旧是礼貌而疏远的客套笑容,同姜珩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才随意说了几句话支开沈府下人,悠闲地坐在椅上喝茶。
姜珩看着他这副模样,喉结动了动,觉得有些渴。
他垂下眸子,忍住把沈止的衣袍撕了的冲动,调整了会儿情绪,还没开口,沈止就凑过来,笑道:“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人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姜珩毫不客气地把他按到怀里,也没再进一步,嗅到熟悉的气息,安心又舒适,低声道:“忙了多日,早上忙完最后一点,得闲就过来了。”
沈止颔首,拉着他往自己院子里走,回头看阿九踯躅着不知要不要跟来,温和笑了笑:“阿九呆着做什么?平日里的机灵呢?”
阿九连忙跟过来,摸着头嘿嘿笑。
出了门,沈止就放开了姜珩,持着一副端正守礼的模样,带着两人穿过回廊,直至进了自己的院子,才垮了脸色,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往亭子里走。
沈秀秀等了会儿,见沈止终于回来了,欣喜地从亭子里跑出来:“大哥!”
目光却在下一刻就落到了阿九身上,呀了一声:“怎么是你?”
外头寒风瑟瑟,沈止淡笑着把她推进亭子里,道:“这是昭王殿下身边的一等侍卫,武功高强,秀秀不是最佩服武功厉害的人吗?”
沈秀秀面带怀疑地看了看阿九。
阿九丢了平日里的机灵,嘿嘿傻笑,脸上都泛了红晕。
姜珩暼了眼自己的得力属下,看出了门道,也不点破什么,微微颔首,态度虽然不至于柔和,也没那么冷淡:“沈小姐。”
沈秀秀的目光这才落到姜珩身上,眨眨眼,俏丽的脸上也没什么畏惧之色,乖巧地行了一礼。
沈止坐到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琢磨了会儿,别有用心地开了口:“姜珩,陪我妹妹下一局棋,如何?”
姜珩侧头看他,虽有些不解,还是点了点头。
沈秀秀自然也没意见。
两人端正地对坐,姜珩也没开口提让子,只是让沈秀秀执黑子。
沈止坐在姜珩背后,有意无意地用干净的鞋面偷偷蹭姜珩的背,悠悠想:等待会儿姜珩赢得干脆利落,惹小妹生气了,就让阿九上阵。
然而事与愿违。
姜珩同沈秀秀下了许久还不见分晓,沈止看得直犯困,没过多久便坐着睡着了。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躺到了屋里,姜珩坐在床边,听到动静侧过头,眉目安宁又沉稳。
沈止趴到他肩上,眯着眼道:“我怎么又睡着了……你和秀秀谁赢了?”
姜珩淡淡道:“平局。”
“……”沈止想到自己被欺负得痛不欲生的那段时日,纠结了一会儿,有些委屈了,“怎么同我妹妹下棋时你留手,同我下棋时就毫不留情?昭王殿下,下官很难过。”
姜珩捏捏他的脸,附过去亲了他一口,道:“因为她是你妹妹。”
“那我?”沈止指了指自己。
姜珩顺着握住他的手指,含了含白皙的指尖,面色平淡:“你是我的,我只欺负你。”
沈止被这毫无逻辑的歪理弄得有点懵,又听姜珩慢慢道:“等你恢复记忆,以后下棋都让着你。”
沈止:“……”怎么老是绕到这茬上来。
第37章
沈止沉默了会儿,往后退了退,心里还惦记着沈秀秀和阿九,想了想,轻轻踢踢姜珩:“哎,阿九呢?”
“陪着你妹妹。”姜珩也不恼,伸手抓住他作乱的脚,轻轻摩挲了他白皙的脚背片刻,忽然道,“再过两日宫中有宴。”
沈止头疼,他容易犯困,可这种大宴又不可能不去。
姜珩的话不多,静坐片刻,压着沈止附过去同他厮磨片刻,低声道:“最近不能过来了。”
沈止抱着他的脖颈眨眨眼:“不是刚忙完吗?”
“户部的人阳奉阴违,遮遮掩掩的,有点难缠。”姜珩说着,见沈止有些疑惑,才想起忘记解释了,低声道,“皇上吩咐我同锦衣卫暗查假银票的事。”
“暗坊不是已经被捣毁了?”沈止还记得姜珩曾经带他去过一个大宅子秘密见了个人。
姜珩摇摇头:“前两日户部回收官银,发现了几百张假银票,都是新印的。”
假银票的风声若是流出去,恐怕各大钱庄都会开始拒绝收官银。
沈止想了想,问道:“锦衣卫查的都是哪儿?”
上次是五军都督府自行领命去抓了一批批印制假银票的,这次锦衣卫出马,反而比五军都督府效率低,听着就让人想笑。
“街头巷尾的小地方。之前都是在外头查,这次还未出京,京中未必不会有问题。”怕会擦枪走火,姜珩亲亲沈止的额头,放开他坐好。
岂料他才坐好,沈止又凑过来,慢慢悠悠地伸手给他理衣物鬓角,过了好半晌,才接话道:“既然怕灯下黑,除了京城,京外一些小村落也可以查一下。”
姜珩努力镇定地思索一下,点点头。可惜沈止毫无自觉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中难以平静,干脆就把人抓过来欺负,温存许久,看看天色不早,便离开了。
也不知阿九怎么讨好了沈秀秀,回头沈秀秀不断打听追问阿九的事。沈止惊诧之余,心中又有点患得患失的小难过。
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好拐呢。
完全忘记了是谁罗列了一通妹妹的喜好给阿九听的。
入了夜,沈尧才回来,却是被姜洲搀着回来的。
一瘸一拐的,脸色有点发青,也不知是遭了什么罪。沈止见了心疼,抬手谢过姜洲,接过沈尧。
姜洲磨蹭了一下,脸上满是愧疚,小声道:“对不起,沈公子,我的马儿受惊了,沈尧是为了救我才受了伤。”
沈止没说话,他淡笑着同姜洲对视,在那双澄澈的眸中却看不到任何阴影。
姜洲的眼睛很漂亮,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任何被尘世玷污的地方。
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心中琢磨着,沈止顿了顿,礼貌地同姜洲说了几句话,就想送客。姜洲担忧沈尧,反复问了几遍需不需要请御医来,见沈尧坚定摇头,只好作罢。
等人离开了,沈止扶着沈尧回房,收了平日里那副温柔面孔,沈尧看他脸色有些冷,没敢叫痛说话。
进了房间,沈尧才小心翼翼地道:“大哥,只是轻伤,就别告诉爹和秀秀了。”
沈止眼皮子都没翻一下,从姜珩那儿学来的冷到神色十成十地像,笼着袖子淡淡问:“伤哪儿了?”
沈尧兴冲冲地和人家出去打猎,回来一身伤,自觉损了自己“顶天立地好男儿”的形象,嗫嚅一阵,羞愧道:“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