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早已没了萧守的影子,只有一个被遮住眼睛,堵住嘴巴,绑住手脚的老头在粉无辜地呈现在武刑空面前。
跟在武刑空身后的御宅很知情知趣地上前,解开了孙大夫身上的束缚。
武刑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怎么回事!”
孙大夫忙躬身回复道:“小人诊脉之时,那公子猝然暴起,将小人制伏。其余的事,小人就不知了……”
武刑空满目冰霜,环视一圈,包裹有的被打开过了有的消失了,床上的棉被也不见了。似曾相识的场景,武刑空想自己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武刑空疾步来到窗边,窗下果然摊着那失踪的棉被。窗外是客栈的后院,穿过院子就能从后门轻易离开。武刑空搅紧了眉头:“你可曾听见跳窗之声?”
孙大夫诺诺点头:“小人似乎听见过。”
武刑空望着窗外,心思数转,最终狠狠一砸窗棂,顿时木屑四溅“滚!”
孙大夫忙手足并用地逃离这个煞星,这年头大夫也是高危职业啊……
“等等。”谁想孙大夫刚跨过门口,却又被武刑空叫住了。
孙大夫只得摆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大人有何吩咐?”
武刑空沉吟片刻,低声道:“他的病,不妨事吧?”
孙大夫慌忙答道:“那位公子该是卫阳虚损,外寒入体引发内寒发生,虽气血凝结、阻滞经络闭塞不通。但经过这几日的调理,应是好了大半,不妨事了。”
武刑空望着远方,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你走吧……”
孙大夫总算逃出生天。
武刑空坐到桌边,示意御宅将门锁好。闭上眼,良久,睁开眼,脸上再无半分喜怒。
他开口道:“我让你去查暖秋的身世,可有眉目?”
武刑空自下定将萧守收在身边的决心起,便嘱人去查他的身世,这几日下来,也该有个结果了。
御宅微微躬身,答道:“据这几日的打探,和从‘默阁’买来的消息,暖秋的身世已基本查明。暖秋原名齐典,乃飒华城人士。”
武刑空的拳头不自觉地紧了紧,齐典?自己竟是到现在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御宅继续:“其父为飒华城乡绅齐重玛,家中有良田百顷。其母原为飒华城翠云阁花娘,后被齐重玛赎身,收为小妾,于十月后诞下此子,成为齐家第二子。齐典姿容秀丽,幼时多遭欺侮,自总角之时起皆居于后院,鲜少出门。后逢飒华城水患,举家迁徙,不慎与家人走失,被蛇头刁白绑走卖入千重菊。”
武刑空忽地直起身:“飒华城水灾……那他进入千重菊岂不是才几日?”
御宅:“准确来说,齐典刚进入千重菊两日,便有幸遇见了少主。”
武刑空拳头已经发白,难怪他要问我千重菊是什么地方;难怪他从来都不做到底;难怪他不肯成为我的人……那些违和的片段都有了解释,自以为是的认定,一厢情愿的想法,带来的,只能是一拍两散的结局。
武刑空玩过很多人,但他玩的都是风月场上的人。武刑空放荡,但是他也骄傲,他有自己的底线。风月场上的人本就是为了取乐而存在的,所以怎么折腾都没关系。但武刑空从来不会强迫原本就很清白的人,玩乐是仅限于欢场中的事,利用身份去迫使人服从,武刑空不会也不屑。
但是萧守成为了唯一的例外,武刑空动心了,调戏了,惩罚了……按欢场的规矩来讲,是无足轻重的事,甚至可以说是潜规则里的事。可惜,萧守从一开始,就不是小倌。所以,武刑空明白,他的每一步,都走错了,还错得离谱。
同样的事,对一种人而言是福分,是情调,但对另一种人而言,却无疑是屈辱,是折磨。武刑空很清楚,萧守是后一种。萧守,是被自己生生逼走的……
武刑空开口:“你先出去罢。”
御宅什么都没说,干净利落的离开,一如他每一次的行动。
武刑空细细地查看着屋子里留下的包裹,萧守带走了金银,却没有带走银票;萧守带走了匕首,却没有带走玉带钩,那个萧守即使昏迷了也抱着玉带钩。武刑空轻轻摩挲这玉带钩,嘴里有些苦涩。他知道萧守有点小聪明,但现在他有些痛恨萧守的聪明。银票和玉带钩都是很容易暴露行踪的东西,萧守不带是为了防止被人找到,准确来说是被自己找到。他倒是断得干净。
最终,武刑空在枕边找到了一张纸笺,武刑空捻起,展开……
“空欲将曦留,风萧花瘦非暖秋。斗兽何愿困刑囚,休休,千金难换一低头。
感君盛情酬,青山依旧水长流。从来风水转流年,悠悠,终有一日登琼楼。”
武刑空念了几遍,寒潭似的眼眸几度波澜,终归于涟漪不兴的深沉。“字还是那么丑……”他将纸笺细细收在怀中。起身,开门,唤道:“御宅,吩咐下去,我要齐典的下落,一旦有消息立刻上报于我……还有……勿伤了他。”
御宅:“是,少主。”
武刑空:“把东西收了,我们立刻启程回去。”说罢离开了房间。
他本就是为了萧守而逗留,现在逗留的理由不在了,他也就失去了在这里的意义。
曾经还很热闹的房间里,转眼只剩下御宅一个。他动作利落地收拾着行李,一不小心,一张银票飘落于床前,他俯身,然后……愣住了。因为床下正有一个家伙与他大眼瞪小眼……御宅看着床下那人紧张的样子,嘴唇微挑:“最近眼花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啊。”
御宅捡起银票,收好了全部行李,推开房门,突然说了句:“离开了,就别回来。”便离开了。
待门关上片刻后,床下才缓缓爬出一个身影,正是萧守。他又将床下的包裹拖出来,紧紧系在身上,抚着胸口,舒了口气:“居然被发现了……好在哪小子没打算举报我。”
萧守一直都藏在床下,跳窗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可不会干,变数太多,施行起来也很麻烦。让武刑空由惯性思维判断自己已经离开就成,谁会想到那出逃的人其实一直都藏在犯罪现场呢。
萧守坐在床边,等着武刑空完全离开后自己才好走。萧守撇撇嘴,武刑空这家伙还真是不死心啊,留言都跟他说得那么明白了,居然还不打算放过自己,不过看在他还算顾念旧情的份上,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萧守又思及自己身世,顿时仰头成45度,眼神很忧郁,心情很低落。他有过无数种猜测,却从来没想到这具身体的身世那么普通。老爸是地主,家里的田还被水淹了,老妈是妓女,既不是花魁又不是正妻……
齐典那身份搁现代,就是个种田大户与二奶生的自闭孩子……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萧守觉得他的现实已经是骨架了。
身世惨一点不怕,多少武林大侠,争霸英雄走的都是这条道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身世好一点也不怕,多少官场英杰,商界奇才走的都是这条道啊,身为主角给点优待也是正常的嘛。萧守心心念念的去寻自己的身世,求的就是借此确定自己今后的道路。但是,为毛,为毛这会是小康之家啊啊啊!莫非,自己的前路是成为诞皇世界第一地主么……
萧守郁卒地离开了这个揭开了他身世之谜的伤心之地,自己的身世除了名字很起点,哪里都不起点……老子要去穿越办投诉!
作者有话要说:由于蛋黄又拽文了,于是在后面附上萧守那首词的说明。这是蛋黄照着《南乡子》的词牌,自己填的词……至于平仄什么的就请不要大意地忽略掉吧,谢谢。
“空欲将曦留,风萧花瘦非暖秋。斗兽何愿困刑囚,休休,千金难换一低头。
感君盛情酬,青山依旧水长流。从来风水转流年,悠悠,终有一日登琼楼。”
意思:徒劳地想要将阳光留下,但风萧索,花零落,已经不是暖秋时节了,自然是柳不住的。野兽怎么会愿意被困在牢笼里呢,罢手吧,即使你付出千金,他也不会低头的。感谢你的一片盛情,咱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风水轮流转,等着时间过去,终有一天,我会登上高楼。
双关:“空欲将曦留,”空也可说为武刑空,“将曦”谐音是“将惜”即“惜将”。这句的潜台词是武刑空因为惜才而向要将老子留下当小弟。
“风萧花瘦非暖秋。”把风和花剔除谐音就是“萧守非暖秋”。即老子是独立自主的萧守不是你的暖秋。
“斗兽何愿困刑囚,”兽代指“守”,即萧守。“刑”自然是指武刑空。解释出来就是我萧守怎么可能愿意被武刑空困住呢。
解释完毕,抹汗……
因为要考四级,这周不再加更,下次更是这周星期天。
第48章 上钩了
虽说是七月流火,到底是热焰未央,一轮火日睁大眼睛视奸着这一片被无情烤炙的城市,整个城市被这火辣的视线注视着,羞得几乎冒烟。
琉琰城,诞皇大陆的中心,皇都之所在。是个你随手泼盆洗脚水没准儿都能淋到个一位官员,两位富商,三位世家公子的好地方。
聚贤茶楼,琉琰城最大的茶楼,有最极品的茶,最殷勤的服务,最八卦的客人。当然,这茶楼最精彩的地方在于,那茶楼里说书的先生,不讲演绎,不讲故事,只讲时事。于是,聚贤茶楼俨然成为书生学子们的交流圣地,纨绔子弟的装B之所。
而最近,聚贤茶楼的生意好得有些诡异……
“钱老板,您可不能这样,那位置是我家公子今儿早上就定好了的,您怎可又许给别人?”楼梯口,一小厮不满地看着这已经挤满了人的茶座。
“瞧您说的,咱聚贤茶楼讲的就是个信字,怎会做这等事。这位置咱为你家公子一直留到了晌午啊,你家公子迟迟不来,可怪不得我啊。”小厮对面,一满面红光的中年男子笑得颇为无辜。
小厮为难地看了看那位置,最后极为不快地拿了一锭银子塞到钱老板手中:“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知那位是申时(下午三点到五点)才来,公子求的也正是那时的位置。你又怎可让与他人?”
钱老板不动声色地将银子收了,笑得格外憨厚“谁知道你家公子是冲着那位来的呀,若是早些说明白不就成了,现在才说不是为难在下么。要不这样,那后边还留了张桌子,离那位也挺近的,你看如何?”
小厮皱着眉,最后也只得点点头“也成,下不为例啊!”
“那是,那是。”
钱老板打着揖,瞧了瞧楼上的某座位,以它为圆心,越靠近圆心人越密集……现在二楼那一片已是座无虚席。钱老板心里都乐翻了。这些日子,那些公子哥儿为了争那几个好位置,可没少给自己塞钱。看这时辰,那位财神爷也快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茶馆门口一位少年正踏着午后的阳光手执书册款款走入,一袭宽大简约的玄色织锦缎外袍裹着略显单薄的躯体,称得那一身肌肤如凝霜雪。满头墨发被一根素色古香缎松松系起,平添的几分慵懒魅惑的味道。两片晕红浮在颊上,晶莹的汗珠点在额间,本是夏日常见的情态在他脸上却偏偏显出那旖旎的媚态。只觉着,这般绝色就该锁在那芙蓉帐里,日夜缠绵,免得他出来祸害人间。
钱老板看着这少年,笑得好不真诚:“萧公子,您来啦。楼上的位置给您留着呐,茶这就给您沏上。”
这被钱老板拿来卖了门票钱的家伙矜持的一点头,就迈步上楼了,端的是风姿绰约不可方物。谁想,他刚走到一半,脚步一滑,这风姿绰约立马变成风中凌乱,响应地心引力的召唤向下跌去。
在往后仰倒的一瞬间,某人很后悔……某人秉着“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的原则,穿了一身黑衣,因为不会梳头又只是把头发松松系了,这样一身打扮走在午后烈日下的结果就是——中暑了。事实证明,色诱大自然是米有前途滴,要风度不要温度那是找死滴。萧守就这样,华丽丽地因为中暑而跌倒了。
在晋江,小受从楼梯上跌倒而没被人英雄救美的几率和跳崖摔成小饼饼的几率是一样低的。所以,萧守很俗套的,被人给接住了。萧守的头晕乎乎的、四肢有些无力发酸,只感到一个有力的胸膛接住了自己,那人的手臂也稳稳地托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
萧守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站得稳了些,才抬头看向接住自己的人。两个大字在脑中飘过——妖孽!不说那人的脸是如何的俊美,单是那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眼就已是摄人心魄了,眸光流转间已夺人呼吸。
不待萧守开口,那人的低糜嗓音夹杂浓浓的笑意已然响起:“公子,没事吧?”
萧守羽睫轻垂,开口道:“多谢。”
那人低了头,在萧守耳边低声道:“公子想来是被日头晒着了,歇一歇,饮杯茶就好。”
湿热的吐息在萧守的耳边摩挲,萧守毫无所觉地应了声:“哦”,然后迈步便走,想早点上去歇息一下。那人却是半点放开萧守的打算都没有,一手环了萧守的腰,使了巧劲让萧守倚靠在自己身上,随着他一起向前。
萧守先是有些诧异,后来想到自己的状况,估摸着对方多半是怕自己又跌倒才扶着自己,不由得感慨虽然这人长得像个花花大少,那内在却也是个助人为乐的好青年啊。
萧守有些感激地对他笑笑:“我只是轻微中暑,自己走上去也是没问题的。多谢了。”不知道为什么,萧守总觉得对方的表情有些挫败,是错觉么……
萧守在那人的“热心帮助”下上了楼,坐到了自己的老位置。那人也很自来熟的坐到了他旁边,握住了萧守没拿书的那只手,挑眉一笑,开口“在下撷英,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萧守抽了抽手,没抽出来,索性反手握住撷英的手,摇了摇,来了个很有礼貌的握手:“在下萧守。”
撷英没想到自己调戏不成,反被调戏,被握住的手不由得一僵。萧守却是轻轻巧巧地收回了手,表情淡定得让撷英油然而生一种抽他的冲动。
撷英听说这茶馆近日来了个小美人,每日就坐在这靠窗的桌子前,一盏香茗,一卷书册,喜听,喜看,少言。引得一干无聊人士纷纷呼朋唤友前来观看,所以才特地跑来,却是没想到会与萧守重逢。撷英看了看客人的分布,心下已经确定他们说的美人就是萧守无疑。
说话间,茶博士已沏好了香茗,而一旁的说书先生也开始了他的新闻联播。萧守忙收敛了心神,颇有兴味地分了三分心神听起来,还有七分心神,却是留给了撷英。
萧守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便放弃了回飒华城找线索的的原计划,转而来了这琉琰城。既然没有背景可言的话,那么就只能靠自己了。萧守自来了琉琰城,每日这个时候都会来聚贤茶馆听新闻。目的有三,一是了解这个世界的时事政治;二是通过茶馆中人的聊天进一步收集这个世界的信息;三是等人。
当年姜太公钓鱼,钓上了文王姬昌。所以萧守拿自己当诱饵,等着那真正想吞下诱饵的贵人。没想到,钓来的却是撷英这妖孽。
萧守臻首微侧,斜睨着撷英,缓缓勾勒出一抹妖媚至极的微笑。当然,在他自己的认知里面,这是充满王八之气的一笑,因为他经过反复实验后发现,凡是看到他这样笑的男子,无不瞬间失神,心中拜服。除了王霸之气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神奇的现象呢。果然,撷英也愣在了那里。
那一双温润如翦的眼瞳满满的都是撷英的身影,萧守第一次知道有男人穿一身的大红也可以穿得那么有味道,肆意得张牙舞爪,绚烂得惊心动魄。萧守从撷英头顶的嵌珍珠金冠一直打量到他腰间的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得出一个结论,此人乃贵人,扒光了这身可以卖很多很多钱的贵人。
撷英看着萧守那徘徊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勒唇笑得愈加恣意放纵:“对你看到的还满意么?”
萧守一顿,囧了,这台词搁这儿有问题吧,哥们儿?萧守并不答话,他托起茶杯,荡去茶末,含了一口。正当他沉醉于自己这不紧不慢的气度时,悲剧发生了,萧守的眼角扫到了一个人,然后那一口茶就这样,毫无悬念地——喷了。
撷英微微一动边躲过了萧守的喷水袭击,当他再看向萧守的时候,却见萧守一脸悲催,有如一觉醒来却被人告知昨晚上了他的不是风流倜傥的撷英大少而是街头卖猪肉的秃头大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