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派人去接神医一行,他们若是能早到些,总是好的。
珈珞来报,武刑空所作所为一如昨日。
果然,武刑空想要经这条线不声不响送出萧守,那他要如何将人从地牢中救出?武刑空倒也不是个蠢人。
第五日,与萧守的三日之约已到。扮作那送饭人潜入地牢,看着他坐在床边等,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晚上,从晚上等到清晨……看着那原本耀如流火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
我推门,他看过来,眼睛瞬间又亮了,就像逆着风的灯火,但在看清我的瞬间,灯火熄灭了,我换了口音说:“萧公子,世子派我来救你。”
他起身,眼眸流彩:“证明?”
我一本正经地开口:“给我一个姑娘,我就能创造一个名族。”
他别过头,小嘴嘟起,闷闷的样子。忽然有种伸手捅捅他那鼓鼓的腮帮子的冲动。
我递出面具,要他易容。看他故意绷着脸,藏着欣喜之情拿乔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到底还是个少年罢了。大概,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不救他吧。就像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亲手毁了我布的局。
还未收拾妥当,武刑空的人就来了。这场局终是要继续,于是退出,将萧守交予他人。然后去通知龚小扇,武刑空已行动,去拖住护送花娘的马车,务必让二皇子发现武刑空救了萧守。
看着萧守费尽心机只为拖到马车来的一刻,看着萧守登上马车却被龚小扇暴露,看着萧守被二皇子的人围起来,看着萧守即将被武刑空救出却受了一脚,重伤吐血。
看着也只是看着而已,布局者,当落子无悔。
守在神医府前的眼线来报,有马车入院。萧守……应该会无事吧……
第七日,于夜里潜入神医府邸。
萧守说:“我瞎了。”
萧守说:“你在我来琉琰城之前就注意我了是吧?”
萧守说:“原来……我早就瞎了……”
原来,他都知道了……若我真有预知之能,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我想说:“悔棋可以吗?”
可惜,棋局已终,纵是想悔,也无子可走了。
第五卷 强大的直男不需要怜惜!
第72章 忽悠了
“原来……我早就瞎了……”萧守睁大眼,空洞的黑映不出洛子枯瞬间变色的脸,攥紧的手泛着苍凉的白。
如果萧守是一只强受,那么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就多半是——
枉我一身傲骨,甘做你坐下走狗,换来的却是你这般相待。罢罢罢,只当我不曾遇你,敬你,爱你。从此后,你我,只是路人!
如果萧守是一只圣母受,那么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就多半是——
他……想来也是有苦衷的。坏人做坏事,其实,只是因为太·寂·寞。(寂寞你妹啊!)纵然他欺我,瞒我,我又怎忍心怪罪于他……
如果萧守是一只傲娇受,那么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就多半是——
谁难过啦,你才难过,你全家都难过。人家才不介意呢,才不呢~(OTZ,傲娇的萧守其实才是最强大的吧。)
如果萧守是一只小白受,那么他此时的心理活动就多半是……口胡,小白受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能反应过来才有鬼。
可惜,萧守只是萧守。所以,虽然他面上看起来强忍心伤不胜悲怆,但其实他的内心活动是——
靠,当初害老子做白工的居然是你小子,要不是珞珈露出马脚,你还不打算让老子知道你们掌握了易容术吧?多亏御宅告诉我易容术是叶夫子的独门绝技,不然我还发现不了那窃取老子劳动成果的就是你。想当年,俺和俺大老婆为了那本易容秘籍,又融墙来又翻窗,又爬山来又跳崖,又杀人来又放火,又受伤来又假死。结果,秘籍便宜了你娃。
我兄弟抢了我老婆的秘籍,这叫啥事儿啊嗷嗷嗷~当初接近我也是打着利用咱老婆背后势力的主意是吧?现在我们站一条船上,就算发现了你是抢秘籍的,我也没法直接向老婆举报你了,要是她怀疑我和你早有勾结老子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你说,老子在你手下干活,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你压榨咱的剩余价值就不说了,连俺老婆的主意都要打,也忒不厚道了。
当然,洛子枯此时的心情也是忧恼烦躁,纠结万分。萧守看来是知道了自己利用他来对付武刑空的事,知道多少,如何知道,萧守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问题盘桓在洛子枯的心里,像是一条伺伏的蛇,随时可能狠狠咬下,然后将毒扩散到四肢百骸。
萧守想的是叶翎这条线,洛子枯想的是武刑空这条线。所以说,其实这俩人琢磨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萧守这厮纯属歪打正着。谁能想到当初撷英为了给自家老板省点儿运输费,顺手牵羊,结果却引发了这么个乌龙后果。洛子枯还死活没想明白是哪里出了纰漏。
至于萧守为毛这副死样子,还诱导洛子枯以为他永久性失明,那当然是为了将自己的惨状最大化,好趁机向自己的便宜老板多要点工伤补贴,惦记自家老婆的罪状可是很重的。
啥,你说萧守应该为了洛子枯的欺瞒利用伤心愤懑?
在萧守的推论里,洛子枯不过是抢了自家老婆的秘籍,后来在结交自己时打着将来借叶翎之力的主意。
这世上,谁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他人为自己付出?只有女人和小弟才会为自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洛子枯既非女人也非小弟,当初接近自己肯定有他的目的,自己接纳他的交好也并非全无企图。武功,是洛子枯教的;地位,是洛子枯捧的。一无所图?那就不是洛子枯了。
萧守是懂洛子枯的,懂他的诚心,也懂他的势利。萧守是不懂洛子枯的,不懂他的爱意,也不懂他的为难。
当爱情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的时候,萧守那根名为敏感纤细的神经永远不在服务区。说到底,不过是洛子枯连让萧守计较真心的资格都没有罢了。比起龚小扇那回,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
当然,萧守也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当初他想到反应过来这回事儿之后,也曾为某个结论而悲痛欲绝,辗转反侧……搞半天当初洛子枯高看老子一眼不是因为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而是因为俺的裙带关系嗷嗷嗷,实在是太耻辱了!
所谓起点男,坚信的是,不怕被人利用,就怕你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男儿,立于天地间,怀志存异,各有立场。之前种种,于洛子枯而言,并无错误。问题在于,现在洛子枯是否还打着借自己来将叶翎拖下水的主意?
洛子枯作为兄弟自然该为我两肋插刀,但身为世子,他有他必须要担负的责任,若是必要,插。我两刀,也不是不可能。你有你不得不负担的责任,我有我必须要护住的人。所以,请允许我刻意作态,逼你松手,无论如何,翎儿不能再因我而遇险!
萧守继续展示他的心如死灰:“子枯……不,也许我该喊世子爷。枉我一直以为,你惜我一身才华,才与我交好。没想到,我不过是块方便你利用他人的跳板。呵,想起之前种种,只觉自己愚蠢可笑,你是世子啊,我萧守算什么。哈,你心里不知笑了我这毫无自知之明的贱民多少回了吧,难为您一直陪着我这贱民虚与委蛇,真是辛苦您了。送你十个字——有他。妈多远,滚他。妈多远。”
萧守语言如刃,一刀正中洛子枯心口,端的是毫不留情。
精于算计的人不到穷途末路总是无法明白什么才是刻在魂里,不可剥离的存在。用理性左右感情,终有一天,感情会狠狠地反击回来。
‘不是,不是,不是!’可惜洛子枯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张口,那情绪怕就要决堤。只能死死咬住唇,哪怕鲜血淋漓。心上的蛇一口咬下,寒毒蔓延,四肢百骸无一不冷,无一不僵。
萧守笑得凄凉:“世子爷,我萧守自问从未对不起你,难道就因我真心相待,就活该被你玩弄在掌心不成?!”
又一刀捅下,疼的不止是心口。
洛子枯面色如霜,犹豫着伸出手,想抚平萧守眉间刻骨的悲哀,但那手指悬在萧守那双无神的眼的上方,终是没能放下。
萧守郁闷了,这厮别是看苗头不对跑了吧,怎么老子说了半天他一声不吭?还是说他看穿了我是在诓他,所以正抄着手在一旁看我演独角戏。不行,我得来点儿狠的。
“对了,您也不是一点儿好处也没给我,您教了我武功啊。”萧守一脸恍然大悟。
“行,我这便……都还给你。”萧守说着便抬起左手对着右手腕狠狠劈下。
萧守在眼前自废武功,洛子枯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两手疾出,捏住萧守双手。身体也顺势压下,免得萧守再做挣扎,伤了自己。洛子枯觉得心被攥成了粉末,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萧守,何至于斯……”能让一向惜命的他下手自毁,萧守到底有多恨自己?!
感受着身上多出来的重量,萧守心说原来这小子还在,听那口气,老子这是胜利在望啊!当然悲伤还得接着逆流成何。
萧守别过头,作黯然销魂状:“我萧守如今便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我这个瞎子废物何德何能,劳世子爷您亲自拜访,不如绑了萧守去,拿性命相挟,看看还能榨多少好处?”
洛子枯愣愣地看着身下人那面无表情的脸,脑子里尽是萧守那诛心之言,忽而全身血脉翻腾,内息紊乱,一股猩甜涌上喉咙,便是要呕出血来。
洛子枯终究是洛子枯,这般心伤,他不屑,也不忍让萧守看到。于是将血强咽下去,凄然开口:“萧守,过去种种,你便要因这一场而通通否了不成?我洛子枯纵是对不起你,可也尽心谋划护你周全。如今你遭此横祸,实非我愿,若早知如此,我断不会引你入局。你扪心自问,我洛子枯待你就真只是为了利用于你,尽是虚情假意,半点真心也无?萧守你何必这般绝然,不留半点余地!”
不是吧,反应这么强烈!萧守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药是不是下狠了点儿,洛子枯这口气怎么听着那么悔不当初哩,说到底他也没干啥多对不起自己的事儿,自己瞎眼跟他的干系也不大,听起来,子枯连自插双目的心都有了,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不破不立,此时不逼洛子枯撒手更待何时!萧守将自己那刚刚冒头的一点内疚之心,掐成渣滓,继续倾情演出。
萧守将头转回,空洞的眼睛对着洛子枯,言语轻柔若江风:“子枯,我萧守在这世上,只信过你一个,结果证明,我瞎了。你的周全,你的真心,我萧守要不起。你这般言语,莫非还有什么要我萧守替你办不成,你不妨直说。这条命,我给你便是,这颗心,你别玩儿了成么,算我求你了?”
说完萧守就被自己恶心到了,这台词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但愿别物极必反了。洛子枯你可务必要抗住啊。
洛子枯无声惨笑,萧守终是不肯原谅自己,本以为萧守并不在乎自己,爱之深,恨之切,没想到是自己看走了眼。(其实你还是看走了眼……)算计了天下,却忘了唯一不可算计的就是人心。怪得谁?只恨自己太贪,不算计到极致不肯罢休,不看个通透不愿安心。
洛子枯被萧守这一席话捅得千疮百孔,一番情思,才明了,便是覆水难收。人心何可试,一场设计,赢了全局,输了他。现在纵是懂了心意又有何意义?!
问君悔不悔,问君悔不悔?
故人不相问,纵悔说与谁。
洛子枯低下头颅,贴着萧守微凉的脸,声恸如泣:“萧守,别这样,别这样……”
萧守明白,自己赢了。洛子枯现在只怕是要想尽办法挽回自己,任它利益多大,他也不会再通过自己算计叶翎了。
萧守听着耳边那一声声低诉,心下微疼,兄弟,不好意思,我真没想到你反应会这么大。你说你平时都一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牛人样儿,怎么这么经不起摧残呢。没事儿,男人嘛,打扁了搓巴搓巴就又还原了。谁让你企图动我老婆呢。
萧守无心,所以无情。由此可见……萧守实在是坑蒙拐骗,虐身虐心之必备啊。丫就算瞎了,那杀伤力也是杠杠滴。
如水凉夜,云遮清辉,星辰寥落,寒风四伏。漫溢着药香的房间,并不宽敞的软榻,交叠的人影。这么引人遐想,JQ四溢的时刻,按照晋江套路来讲,是一定要个人来撞破的。所以,倒霉催的叶翎,一推门就看到了这一幕。
如果这剧本是琼瑶写的,这个时候,叶翎就该摇头,流泪,然后喊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飞奔出去。萧守就该突发神力,推开身上的洛子枯,追出去,边追边喊:“叶翎,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一般情况下,都会追上。(没追上的十有八九都被车撞了。)当瞎着眼的萧守终于追上叶翎,狂喊“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时,叶翎会捂着耳朵往死里摇头:“我不要听!不要听!”
当然大家都知道,这剧本是蛋黄写的。所以,叶翎二话不说,一把药就甩出去了。洛子枯抱住萧守一个旋身便飞开来。
萧守自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莫非洛子枯恼羞成怒,要把自己绑架走?老子是伤患啊啊啊,子枯你这样太不人道鸟。
叶翎冷冷开口:“放开他。”
萧守现在明白发生什么了。自家老婆和秘籍贼撞上鸟。萧守脑子里立刻得出两条结论:第一,不能让老婆和洛子枯多接触。
即使跨了个空间,楚林那张脸的阴影仍在。自己的女人+看见楚林那张脸=即将为了楚林蹬掉自己的女人。誓死捍卫叶翎的所有权!
第二,不能让洛子枯看出自己对于叶翎的重要性。
洛子枯就算知道自己与叶翎有关,也多半不会很清楚我们的关系到底如何。好不容易把他诓住了,万一这一刺激,他又打叶翎的主意怎么办?防微杜渐总是没错。
萧守淡定开口:“叶世醫,我没事。他找我有些私事,现在已谈妥,想来他也该离开了。”
洛子枯看着叶翎,面色冰寒。要是自己独自躲开了,承受那药的岂不是萧守,萧守在这种人手上真的没事么。“你刚刚撒的那是什么药?”
“与你何干!”萧守何以如此疏离?那人又是谁?!叶翎欺身而上,拉住萧守的衣袖。
萧守不爽了,老婆,你离洛子枯太近鸟!
萧守客气一笑:“叶世医,是萧守的不是,打扰您休息了,我这故人立时便走。”萧守转转头,开口:“把我放下吧,我是瞎了,不是瘸了。叶世医是叶神医的高徒,平日照料我已是辛苦,萧某现在还给他添麻烦,实是不该。”
叶翎倒吸一口气,萧守到底什么意思!但叶翎好歹还是和萧守合作忽悠过人的,知道萧守素爱做戏,所以并未当场发作,只是淡淡说了句:“放下吧,他自有我来照料。”
洛子枯静静看着叶翎,威压无声散发。叶翎冷眼看着他,气势竟也不弱。良久,洛子枯小心翼翼将萧守放到地上。然后掏出一个拳大的夜明璧,递到叶翎面前:“好好照顾他,劳烦了。”
叶翎恨不能接过那夜明璧直接砸这人脑袋上,你是萧守他谁啊,有什么资格要我好好照顾他!叶翎扶住萧守,寒声道:“这是叶某的分内之事,无需你来操心。”
洛子枯也不多话,将夜明璧搁到一旁的桌台之上,便要离开。
叶翎开口道:“等等,你已中了我的毒,这是解药。最好在一个时辰内服下。”说话间,一个纸包冲着洛子枯疾飞而去。
洛子枯接过:“你是何时下的毒?”
叶翎轻蔑一笑:“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洛子枯深深看了萧守一眼:“医者父母心,我想叶夫子的高徒亦当如是,萧守便拜托你了,相信你自会照料妥当。对吧?”
那语言里带了隐隐的威胁之意,听得叶翎火冒三丈。萧守自然也听明白了,却是颇为尴尬。自家老婆被人威胁了,动机却是为了自己好,咱这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么。
萧守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叶翎的衣袖,开口道:“萧守的事不劳您操心,慢走不送。”
洛子枯看萧守对着墙一本正经地开口,想到他的眼睛,心下黯然。一抱拳,越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