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荣说完,转身朝着一旁的山路走去,山路蜿蜒,道路湿滑,草木却绿得生机盎然被冲洗出了鲜亮的颜色,他走到山腰的一处小亭子,收起雨伞,进到亭子里面。
能看到山下离去的黑色车队排成一行远去,葬礼很隆重,贵宾如云,有他父亲的亲信部下,有家族的远近亲属,也有自己的下属,大家说了无数句节哀顺变,听得他心头生厌。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却没有他最想见的那一个。
两个小时之后,秦炎家院落大门外,站着了周身黑色衣服的一个人,打着黑色的伞,在大雨中站在车边看着院落的高大铁门。
八点钟,秦炎从公司下班回家,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擦肩而过时候说了句:“节哀。”一点没有请人入内的意思,直接进屋了。
秦宁接过秦炎的雨伞,瞅着外面有些不安的问着:“那人是谁?站了将近两个小时了。”
秦炎板着脸吐出两个字,道:“薛荣。”
秦宁一听,立马瞪圆了眼睛,抄起雨伞要当棍子使,拿起来就要往外冲,秦炎拉了一把,说着:“随他,薛荣父亲去世,今天的葬礼。打电话告诉安安,今天住齐珲那里,别回来了。”
秦二哥皱着眉头仍然愤愤不平,嘟囔道:“这人什么意思。”说着转身给安安打电话去了,说着:“安安,跟齐珲在一块儿吗?雨下得太大了,你住他那边吧,别往回赶了……家里没事,你大哥可能遇到了不顺心的,黑着脸,你小心回来被他逮住又是一顿打,嗯……乖,去小珲那里躲躲,别玩太疯。”
秦宁结束通话后,瞅着外面的人影,摇头道:“不行,太渗人了,哥,你说,我是叫保安好,还是直接报警好?”
秦炎还是那句话:“不用管。”
凌晨一点,秦家的门铃被狂按,秦炎披着睡衣起床,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扑了满怀,浑身湿漉漉的长发男人白着脸跳到秦炎身上一脸惊恐道:“吓死我了!秦炎你家门口死人啦!”
独行侠休斯结束一个旅行,做了夜里航班回来,想来秦炎这里蹭吃蹭喝,结果刚才计程车上下来就看到门口挺尸似的一团黑,凌晨时分狂风暴雨,到处是黑黢黢的暗影,休斯一点心理防备都没有,以为遇到了凶杀现场,可不吓得魂都飞了。
被惊动的秦宁也从楼上下来,听闻后立马激发医生本能,打着伞往外跑去,一看,果然门口倒着黑乎乎的一个人影,他过去查看一番,确定是昏迷之后,又跑回去喊来秦炎跟休斯,把人弄了进去。
秦宁看着浑身湿漉漉躺在地摊上的薛荣,以及湿掉的一大片地毯,郁闷说道:“我就说该早点报警嘛!现在麻烦了吧!他电话呢,找找,让人把他弄走,别脏了我们家的地界儿。”
休斯算是终于明白过来了,踢了踢双目紧闭的薛荣,问着:“堵安安堵到家门口了?哎!对了二哥,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休斯,二哥你真好看,就比安安差了一丢丢。”
秦宁:……
秦炎沉默片刻,打电话叫了120救护车,很快,救护车呼啸而来,医护人员将薛荣搬到车上弄走了。
秦宁:……
秦炎揪着浑身脏兮兮的休斯往浴室走去,边走边教育道:“不准跟安安多嘴。”休斯哎哎哎答应着,挂到秦炎身上打着瞌睡。
第二天一早,大雨停歇,天空放晴,陆小安顶着艳阳高日,被齐珲送了回来,一进门瞅见了休斯,立马扑上去要拳打脚踢,休斯躲到秦炎身后,陆小安愤怒道:“你谁啊!占我的屋子!你谁!”
休斯吃着秦炎刚给剥出来的白水煮蛋,含着一口蛋黄,一边说一边喷着蛋黄沫子,陆安一脸嫌弃地往后面躲,秦炎也是一脸嫌弃地抓过休斯按在座位上,对陆安道:“吃饭的时候别闹。”
陆安憋憋屈屈坐到秦宁身边,嘟囔着:“奸夫淫妇。”
齐珲笑着随手摸了一把陆安脑袋上睡觉压翘起的乱毛,然后跟秦宁打招呼,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吃着早点。
昨天深夜的插曲无人提及,已然了无痕迹。
第19章 路人篇01
陆安过得挺滋润,是真的滋润,不是假的。
从作茧自缚的枷锁里解脱出来,发现还真的是海阔天空,他吃的香,睡得好,健健身,跑跑步,跟狐朋狗党隔三差五聚聚,有思路就去僻静优雅的咖啡馆坐一天,码字写文,没思路就去齐珲办公室祸祸,再逮着休斯一顿拳打脚踢以泄占屋之愤,要不就带着家里两个孩子去游乐场,或是去秦宁上班的医院挂个号跟二哥意外偶遇一下。
他一身轻松,不再想过去的那些事,更是慢慢遗忘了属于过去的那些人,想开了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谁没谈过恋爱啊,有些恋爱善始善终,有些恋爱半途夭折,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人间百态,他自己就是写小说的,笔下的苦命鸳鸯们着实写了不少,棒打鸳鸯的事儿他作为后爸也没少干,比起什么绝症啊丧命啊狗血剧情,失个恋实在是小痛小痒,他断得干干净净,仍旧是世间最潇洒自在的陆小安。
潇潇洒洒陆小安跟自己编辑约着上午过去商谈一下作品签影视剧的事情,大神宁小安亲临,可是出版集团的一件大事,宁小安以前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上次办了签售会,就像是终于开了荤,走到了阳光下,不再忌讳各方目光的洗礼。重点是,大神宁小安,颜正腿长,帅气多金,真人曝光的那刻,立马从大神变成了大男神,粉丝数量暴增,眼看着很多妹子已经不关心鸡下的蛋,只关心下蛋的鸡了!
陆安跟责编童瑶一起合作了好几年,童谣知道陆安开不了车,就让公司派专车去接陆安,所以陆安人还没到,消息已经传遍了公司大楼的上上下下,等载着陆安的车子停在大楼门口,老老小小的粉丝们已经列队等候,陆安有些意外,不好意思地朝着大姑娘小媳妇们摆摆手,笑着往电梯口走,童瑶在前面给他开路,说着:“同事们托我找你签名,不多,几百本吧,咱要不先签了再谈别的?”
陆安笑道:“行啊,瑶姐开口拜托,几千本也没问题。”
童瑶乐了,说着:“就等你这句话了,那咱可说好了,跟书城有个预售合作,谈了三千本签名书,你可别赖。”
陆安:……
童瑶领着陆安来到出版集团的会议室,老总许峰已经等在里面了,客气打着招呼请陆安落座,说着:“见宁大神一面可真是难,最近怎么这么有空?别又拖稿子了吧?童瑶你得盯紧他。”
正谈笑说着最近出版行业的八卦事情,许峰秘书敲了敲门进来,说着:“老板,瑶姐,唐洛过来了,在候客厅等着。”
童瑶看了一眼许峰,小声嘟囔道:“没格调,什么人都招惹,老许,我可跟你说好了,这人我不带,也别安排到我的组里。”
许峰笑道:“到底怎么了,对他这么有成见,唐洛算是新起之秀,是个很好的投资机会。”
陆安听到“新起之秀”几个字,感觉跟吃了苍蝇屎似的,童瑶的脸上也是差不多表情,俩人视线交汇,童瑶清了清嗓子,说着:“反正我不带。”
秘书还等在那里等着,许峰说道:“让他等会,我们这边谈事情。”
陆安本来其实想说哦要是你们公司准备签唐洛那我就跟你们毁约不干了,瞧了瞧这几年为他奔波操心的童瑶,便强忍下心头的恶心感,说着:“瑶姐,我们今天要谈什么?”
童瑶这才说起正事,前段时间攒下了许多细节,现在都要跟陆安当面核对,事情琐碎,一来一往就耗了一上午,等秘书再次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饭点了,秘书问着:“老板,唐洛催我问问您什么时候有空。”
许峰说着:“再等一小会儿吧,还有,中午去川香饭点定个房间。”
童瑶冷哼一声,又是小声嘀咕道:“催什么催,还把自己真当腕儿了。”
童瑶如此鲜明的憎恶态度,都叫陆安都心虚起来了,想着莫不是瑶姐知道薛荣这茬?不应该啊!
童瑶确实不知道薛荣这茬,但是他知道唐洛抄袭的事情,她当年也是混那个文学论坛的,曾经是今朝的忠实读者,从今朝消失到唐洛出书,中间隔了几年,但是身为老读者,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在网上匿名曝光过几次,要么被删贴,要么被禁言,不了了之。
童瑶这会,还不知道今朝是陆安的小号,她只是单纯的极度厌恶唐洛这种小人行径,偏偏这个唐洛还喜欢哗众取宠,天天打扮得跟奶油小明星似的出席各种场合露脸,把自己写小说写诗的情怀挂在嘴边,看着又矫情又做作,女汉子童瑶简直不能忍。
童大主编不紧不慢地翻看着合同,又说着:“那个唐洛,估计抱了什么人的金大腿,特别舍得砸钱,听说最近要自己出资把自己小说弄成电影,蛋疼青春小调,听着就牙酸。”
陆安笑着听童瑶吐槽,没搭话,用脚趾甲盖也能想到那个金大腿是何许人。
几个人又谈了半个小时才从会议室里出来,路过候客区域的时候,陆安看见了唐洛,自然,唐洛也看到了陆安。
陆安毫不遮掩地不屑地一笑而过,童瑶指了指手表对唐洛道:“下午再来吧,我们要出去吃饭。”
许峰见童瑶发话,也没吱声,他追求童瑶很多年,早就养成了唯命是从的习惯,端着老板的架子直接进了办公室,请陆安喝杯茶歇歇。
所以,唐洛被华丽丽冷落了。
唐洛被人捧惯了,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早晨刚来的时候,接待他的工作人员接待到一半,听到同事说宁小安来了,直接把他撂下跑出去看宁小安了,本来约好的商谈,结果空等了一个上午,该见的人一个都没见到,耳边全是公司里的人在叽叽喳喳谈着宁小安好帅好有才又有魅力。
重点是,这个宁小安不是别人,是陆安。
唐洛气得肺都要炸掉,他恨恨地盯着陆安背影,怨毒地想着自己被他明显压一头的现实。
不过片刻后,唐洛冷笑起来,他想着那又怎么样,不过是被薛荣抛弃的人,而他才是在站在薛荣身边笑道最后的那一个。
唐洛转身就笑着跟接待他的秘书问起来中午许峰一行吃饭的地方,听到地点后,调侃说着川香饭店饭菜不错,然后给薛荣打了个电话。
中午吃了一顿地道的川菜,陆安被辣得小嘴唇红嘟嘟的,唇红齿白,瞧得童瑶都忍不住逗他,一顿冰啤酒加火辣辣的菜,爽得不亦乐乎,陆安多喝了些啤酒,席间出来去厕所,就碰见了唐洛跟薛荣。
陆安看到薛荣的时候有点没反应过来,一怔。
三个多月毫无联系,乍一见,可不是回不过神来,原本爱得要死要活,转眼就变成路人甲,原来是这种心情,陆安觉得自己又获得了一种新的情感体验,可以当成素材写进新小说里。
回过神来的陆安看看亲密靠着薛荣的唐洛,就都明白了。
这是被压一头不甘心,转眼就示威来了,这伎俩真是百用不腻,陆安觉得眼前的场景挺好笑,挺无趣,也挺下贱,他招呼都没打,直接路过那两位。
第20章 路人篇02
薛荣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情形下见到陆安,显而易见,这并不是一个好的相遇。
人在低落的时候会有比往更加强烈的渴望,对温暖,对爱人。薛荣虽然厌恶自己父亲的很多行径,也从未与父亲有过多么亲近的接触,但是好歹是血缘上最亲近的人,看着落棺入土的那刻,薛荣心里死寂沉沉,异常想和人说点什么,他在那个磅礴雨夜想着,如果曾经温顺的陆安在身边,会得到怎样温暖的宽慰和体恤,他想着陆安用好看的手亲手给他下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上面有新鲜翠绿的蔬菜,还有一个嫩嫩的荷包蛋,就像小时候亲近的保姆阿姨在寒冷冬日里偷偷开灶给他煮的面。
家族那么大,从小到大唯一给他温暖和亲近的人,好像6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只有那个雇佣来的保姆,父亲是唯利是图情妇无数的商人,母亲出身大家却沦落为毒怨妒妇,他作为巨额家产的唯一继承人,身边的亲戚盯着的也唯有他的钱财,薛荣长在一个没有爱的环境里,身边只是充斥着算计、交易、诅咒、中伤,他在这里面,成长为了一个不懂爱的刻薄人。
保姆阿姨年纪大了之后得病离世,留下一个孤儿,就是唐洛。
一个佣人的儿子,被薛荣当成标志性符号很多年,好像只要对这个孩子足够好,就不会彻底变成无知无感、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可怜人。
陆安对他好的时候他无动于衷地坐享其成,觉得陆安不过是贪图他钱权的众多蛀虫中比较顺眼的一个,等陆安真正离开,当陆安慢慢跟他展露出原本的模样,薛荣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明白付出一份感情是多复杂的一件事情,无法用数字公式来权衡投入产出比,也无法用金钱和权势来胁迫或者弥补。
薛荣已经无法克制阴冷内心里唯一升腾而起的强烈渴望,那天夜里,他站在秦炎家铁门之外,抱着点滴希望等待彻夜,直到在医院急诊室中孤零零地醒来,他心冷如灰烬,终于不得不承认陆安是彻底断了情念。
此刻,薛荣看着陆安,看着他开始时候露出的微微惊讶,又看着他面露不屑地擦肩而过,薛荣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就跟着陆安脚步,随着陆安来到卫生间。唐洛在后面拉了薛荣一把,薛荣皱着眉头将他的手扫开,进去后将卫生间的门反锁,不放任何人进来。
陆安抬眼瞥他,说着:“锁门干什么?”
薛荣要说什么,陆安打断道:“别,等我先放完水,有话待会说。”
陆安淡定地掏枪放水,想起几个月前被薛荣堵在卫生间里大干一场的陈年旧事,心里生出老年人样式的感慨:老子年轻时候也干过那么疯狂的事儿。
陆安洗完手,抽张纸仔仔细细擦着手,转身问着一脸肃穆的薛荣:“有事说事。”
薛荣觉得再艰难的商业谈判都难不过眼下如何跟陆安开口讲话,他思量了很久才慎重说着:“我已经解除了订婚关系,唐洛最近也会被送出国。”
陆安像是听了个笑话,笑道:“跟我有关系?”
薛荣脸色更加暗沉,按捺着躁乱的情绪,说着:“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我都答应。”
陆安将皱成一团的纸巾扔进垃圾箱,抬眼看了下薛荣,说着:“跟我都没关系,不用说给我听。”
他说完就要打开门锁往外面走,薛荣跨前一步快速拉住陆安手腕,陆安浑身明显僵住,警告似的盯着薛荣,薛荣手劲不小,看到陆安戒备的眼神便又立刻松开了手,说着:“我父亲葬礼那天,我想去找你。”
陆安显然不能适应打着悲情牌示弱的薛荣,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按开门锁,一边开门一边说着:“找我有什么用,我只能像个外人似的跟你说声节哀顺变。”说话间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唐洛,便回头朝着薛荣笑笑,道:“还不如找他。”
薛荣盯着陆安离开的背影,又是沉默半晌,一旁脸都白了的唐洛小声说着:“哥,吃饭吧,我订好房间了。”
薛荣问道:“你在出版集团碰见的陆安吗?”
唐洛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只是薛荣对待陆安的态度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唐洛心里七上八下,极度忐忑。
薛荣哪里有吃饭的心思,冷着脸往外面走去,唐洛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等上了车,薛荣才开口道:“你并不适合文学创作,给你联系了国外的学校,出国深造几年。”
唐洛一愣,立马红了眼睛,哽咽道:“我不去。”
薛荣抬眼看了看川香饭店的几层高楼,说着:“做人要有分寸,你要明白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要是你失了分寸,我能给你的,也能立刻收回来。”
这话说得完全出乎唐洛的意料,他前几天陪在薛荣身边一起操持葬礼的时候,以为薛荣是在跟外界肯定他的身份,唐洛几乎认定自己就是薛荣的伴侣了,怎么会等来这样一句无情的话,他尖刻着声音质问道:“为什么?因为陆安吗?”
薛荣不耐烦地看他一眼,唐洛打了个冷战,不敢出声了,他怎么会不明白,薛荣能给他的,也能随时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