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丫嘴唇直打颤,面前的陈威苍白的脸色还有额间流下的鲜血,冷洌的仿佛阎王派来抓人魂魄的使者,凶猛的注视下,反射性的松了手中还提着的鸡,一个快三十岁的人在小娃娃眼中,感到了恐惧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睁大双眼定了神,陈青盯着陌生的哥哥吓坏了,哇哇大哭,二栓妈听到音儿寻声过来看了看:“妈呀,这咋整的?”就看了一眼忙拍着胸口,一把扯下晒着的毛巾捂着陈威的脑袋:“咋出血了,这可不得了赶紧的找张大夫这磕坏了完蛋了。”
陈青边嚎边指着他二婶:“她把我哥脑袋整出血了。”
“啥?”二栓妈一听不乐意了:“你一个大人朝孩子动手,真是能奈呀。”一把背起陈威牵着陈青心急火燎的往出走:“咱不管她,这种人要招报应的。”
血流下糊住陈威的双眼,睁开眼一片火红,望着还在原地跳脚二婶,看来这辈子两人的关系还得继续恶劣下去了。
第八章
后续发生什么事陈威没参与,他的记忆只停留在看他二婶那一眼上,头部阵阵闷痛让他皱紧了眉头,手碰触到额间缠着的纱布,心里感慨着:细皮嫩肉的就是不经摔,重来一招儿有些事也发生变化了,上辈子哪有这份罪,自我改变的同时意想不到的事情也悄然慢慢来临了。
“别碰,”陈妈握着儿子的小手,嘶哑着嗓音:“脑袋老疼了吧。”
“妈?”陈威忍着头痛问道:“小青咋样?”
陈妈抹了把眼泪:“你弟没事好好地,你就别惦记了先顾好你自个吧,她要抓鸡就让她抓呗,你俩哪来的那么大气性,才好几天又来事,你是想把妈吓死是不?”疼在儿身痛在娘心,说到伤心处陈妈眼泪又成串往下掉,陈威头疼的厉害也想不出什么安慰词,只能搂着陈妈的腰无声胜有声,过了几分钟哭声渐落才开口问道:“这是哪儿呀?”
“这脑袋出老多血了,咱村张大夫包了几下也不敢耽误,就让送到该里医院,拍拍片啥的就怕有个后遗症留了病根,你爸哪有功夫寻思旁的,到医院交费才想到没带钱,这不,好说歹说的先把病给瞧了,你爸回去楸钱了。”
“哦,鸡哇乱叫的吵的脑袋疼。”
“吵的?”陈妈肿着双眼抬起儿子的脸看了看:“少扯犊子,好好养的你爸就没个正事,走时还念叼给你拿耽美文库呢,就怕脑子给磕断片了。”
耽美文库还真捧来了陈爸看儿子醒了,也没管自个一身泥腿子服,胡乱拿本书就举上前,指着问:“小威,瞅瞅还认得不?”
陈威无可奈何回道:“都能认出你了,这字咋能不认识。”
“那就好那就好,”把手中的书又板正的装耽美文库里,瞅了一眼媳妇的脸色忙补救:“不认得也没事儿,再考不好爸也知足了,好汉不成当年勇嘛。”
陈妈冷哼:“可别,你那面子可比儿子的命重要。”
陈威住院期间,陈妈也没给陈爸一个好脸,兄弟家惹的祸陈爸也自觉理亏,处处小心陪着不是,陈青暂住在二栓家再加上家里那摊子事,陈妈提前一天回了村,陈威吃着他爸“进贡”的桔子瓣罐头,磕破的脑子也开始运作,整天干着地里活,这一闲下来整个人就犯懒,盯着睡熟的陈爸,这可是机会呀,和陈妈的相比他更好忽悠,再加上这时多少还有点愧疚心理,陈威蹑手蹑脚的下了病床,偷摸的在他爸兜里掏了五块钱,背上耽美文库一个人出了医院,顺着记忆往目的地走去。
这时的县城还不见多繁荣,栋栋旧大楼几年后才会逐渐被翻新,街道上的红绿灯总是失灵,都是人力指挥,站在指挥台上比着手势的交警,多数受指挥的都是来往的二八大梁自行车,陈威板起小脸神情庄重、不苟言笑、似模似样的模仿着,交警还送了一个笑脸,跑到农贸市场穿行在阿姨阿婆中间眼睛盯着附近店家的招牌,调味料不能在一家买,他还得有意避开要摆摊的市场,这里占了一楼,档次有了价也相对高,时间紧迫陈威计较不了那么多。
不买不知道难度还挺大,一些调味料都是学名店家多数都不太懂,还好陈威这方面底子足,连比划带形容总算买了几样,庆幸着让熏子买的都是常见的,不然那哥们非得挠爪不可,一个半大的小子脑袋还缠着纱布,在早市场上来回穿梭还挺引人注目,蹲在旮旯里把买的调料都拿出对了对,余下的草药找了三家小诊所买齐后,决定再去想好摆摊地点踩踩点儿。
农副市场偏离县城中心,位于县里没有整改的地带,附近居民不少,工厂更多,市场内的管理不严格,农闲时离县较近的村民都会提上自家东西租个摊位自产自销,走进小巷子道边各种早餐店,麻花、大果子、馒头、包子空气中飘着一股油腻味,陈威还没走近目的地就听到市场内的叫卖声、讨价声、砍肉声不绝于耳,菜贩们大声吆喝着自己的菜多新鲜便宜,还有附近居民的讨价还价,这地儿分早市和夜市,足球场地大小,铁皮棚顶,占地三分之一处用石灰粉标记着几号位,先看先得是租一整天还是一整月个人说的算,他们用着再合适不过了,一些家里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几口肉,趁着这时市场上还没有熟食这种吃食,抢占先机吧。溜了两圈在小摊上花了一分钱买了本旧书,把用左手乱划拉的纸条,夹在书里“打道回院”。
刚走近医院大门就迎来陈爸平天顿地一嗓子:“陈威你跑哪儿去了?老子一睁眼就瞅不见你人,整个医院都快翻遍了。”眼看着高抬的巴掌就要落下,陈威点起脚脑袋往前一顶:“揍吧,往脑门上削。”
“你……”陈爸一甩胳膊:“老子都急成啥样了,小兔崽子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陈威小声嘀咕着:“谁叫你说话不算话,答应好好的带着来该里玩,你不领就自己瞎跑呗。”
“主意真正,也不知道像谁。”
“像你呗,你不是我爸吗?”
陈爸没好气的抢过耽美文库闻了闻:“啥味这么冲鼻子?”
陈威心惊,忘了遮味了又将耽美文库抢回:“医院的味吧,爸咱回家吧这味闻多了,鼻子都不好使了。”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满鼻子满脑子都是药味,还真挺难受,趁着陈爸收拾带来的衣物时,陈威找了个塑料袋把调味料包了一层又一层,拿出买的旧书给他爸看,神秘兮兮的说:“拿了你五块钱买书,你看这书里还夹个条呢。”
“啥?”陈爸眼一瞪:“五块买书?”
“还余下四块,给你。”
陈爸把钱往兜里一塞,接过纸条瞄了一眼:“啥呀,这字写的都看不懂,你可别练这个真坷碜,扔了扔了。”
陈威一挑眉,把纸条撕了几半扔进垃圾筒,父子俩打了个马的士回了家,这坐马车也是有规矩的,他们所在的位置离该里只隔一个村收费是一个人二分钱,距离远的价格更高点儿,孩子能抱在怀的就不算钱,像陈威这半大个子得算半个人头,谁说这嘎哒落后,瞅瞅这账算的也挺前卫的嘛。
到了村口父子俩付了车费,陈爸背起儿子步行往家走,陈威看着迎面走来的冯老头,俗话说的好,冤家易解不易结,更何况自己理亏在先,主动开了口:“冯爷爷,没下地呀。”
冯老头自从有了跳大神的那出后,好几天都没抬起头,听到陈威这招呼声,脸一红不自然的摸摸陈威脑袋上的纱布:“这咋包的这么厚呢?”
“就外面多包几圈里子没啥事。”
冯老头搓了搓手,低声下气道:“彬子呀,你也别和俺一样的,上次出的那事是叔做的过了。”
“唉呀,冯叔说啥呢我也是气上头了说话没轻没重的,一个村住着哪有那些合拉话,过了就过了咱以后别提了。”
“那好。”冯老头大笑这个结就过了,猛拍一巴掌提醒着:“你赶紧回家吧,刚看到你大舅哥(妻子的哥哥)从临村过来了。”
“唉,唉,这就回。”说是这么说,陈爸那回家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陈威催促道:“爸,咱快点走呀,大舅来了呢。”
陈爸长吁短叹道:“你瞎吵吵啥,着啥急呀?看你爸挨骂你高兴咋地。”陈爸这辈子真不怕遇到个硬的,就怕这个能说会道讲道理的大舅哥,上回和媳妇吵架这位大哥知道了,二话不说过来就给媳妇收拾了包,背着小儿子牵着大儿子,转身就给带回娘家,临走还留个话这日子过不下去就不过了,明个民政局集合吧,还提醒着别忘了拿结婚证明,连个根都没给自个留,真是拿了三万里长征的精神,一天就两村来回跑了,好说歹说媳妇总算给劝回来了,辈儿高一级压死人,不用一兵一炮就能让你缴械投降喽。
陈威在一旁幸灾乐祸,姥爷家一直宠着自己连陈青都得靠边站,大舅结婚后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女儿家的两个儿子就是全家的宝,特别是大儿子陈威,每次去临村李姥爷真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上辈子姥姥哭瞎了眼睛也是拜自己所赐,陈威拍着他爸的肩膀:“快走吧逃不过去的。”他想快点看到大舅,那个仁厚的长辈。
李富正拿着斧头劈柴,听到推院门声抬头看了看,陈爸装着惊喜样:“大哥,你咋来了?”
李富正眼都没甩一个,接过陈威打量了半天掐掐胳膊又亲亲脸蛋,除了脑袋破了没发现别的不妥之处,才开口说道:“给大舅当儿子去,保证让你吃香喝辣的。”
“大哥,说啥呢?”陈爸赔着笑脸:“大哥,小威没啥事真的!”
“费话啥的也不想说了,都让小兰收拾好了,就等你回来和你吱一声,”李富抱着陈威进了屋,把人往炕上一放,坐在炕沿上板起了脸,陈妈抱过大儿子,陈威抱着弟弟,乖乖的坐在炕头听着即将开展的家庭会议。
陈爸跟在后头屁股还没粘上炕沿,听到李富重咳一声,忙找了个板凳坐下,李富叹口气替自家妹妹抱起了不平:“搁在早我家小兰那是十里八乡出名的俊,临近的几个村儿谁不知幸福村的李小兰长的像朵花似的,县里的、供销社那些吃公粮的提亲都快把门槛踩烂了,死活就是看不中,也不知道哪根线搭错了,就瞅上你了,咱爹娘一合计看你不抽烟不喝酒挺老实的人也就点了头,凭良心讲你娶兰子的时候,我家也没要啥彩理吧,不就盼着你们能把日子过好了,你就说吧兰子有啥地方做的不好,我带回去自家好好收拾,可瞧着出格路事儿的都是你家人,刚开始还挺好,自从兰子生了小威后就变了,先是你弟娶媳妇对方要求高,非要住大房,你倒是大度呀拖家带口就自个打发了,这都几年了我家兰子都变成啥样了,那手粗的我都不忍心看,她就是心软,每回回娘家也不说你的不对,这回要不是遇到张大夫,还不知道出了这事呢?家里老人着急上火的,咱爹昨个就要过来找人算账了,死扒硬拦着才消了那劲儿,今儿来咱爹可千叮万嘱的说了让兰子带两小的一起回去,你看着办吧。”
第九章
陈爸急的双手真搓波灵盖儿,这要瞅见大儿子伤成这样,就评着老人稀罕的那股劲,发配起来够他喝两壶了:“大哥,这事怪我没看好小的,我一定讨个说法,您帮着劝劝咱爹娘,我改天一准登门赔理去。”
李富一摆手:“免了,我家端不起,你们不是都瞧不上小威吗,我这次就把他带家去,别人当成草在我家可是个宝,你放心丁点儿屈都不待受的,小兰还愣着干啥,把小威的东西都收拾好,立马走人,这脑袋都开瓢了,咱爹娘不晓得咋心疼呢。”
“大哥,别别,咱有事好商量嘛,过几天过几天一定带着小威和小青去看咱爹娘,多住几天,你看小威这作业还没做完呢,再说了离的远了上学也不方便,咱家小威现在可能奈了,谁敢说他不是?我第一个不乐意,大哥不知道吧,咱家小威考第一呢,”说着把旧影集翻开指着成绩单:“双门一百!第一。”
李富看着成绩单脸上露了笑,夸道:“咱家小威就是能人,成,带回去好好教以后一准是好苗子。”
话还没转过去,陈爸可怜兮兮的问:“大哥,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啥?为难你?”李富立马提高嗓门:“你儿子的脑袋都被削出血了,都欺负到头上了,带走人咋成了我的不是了,啥也不说了兰子走人,你还待着干啥,碍人眼呀。”
“大哥,我过些天再回去。”陈妈放下怀中的儿子,爬下炕:“晌午搁这儿吃吧,去整两菜。”
李富点了点妹子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的念道:“真不知说你啥好。”李富此次来也就是吓唬吓唬,真要带回娘家也不用自己动手,自家爹比他有说服力,他是一个大老粗但也知道两口子是劝合不劝分,自家妹子是老实,可主意也正,李富叹气:“算了算了我多管闲事了,也别整菜了地里一大堆活呢,这就回了,”又抱了抱陈威:“大舅给你们带了罐头,你姥起个大早烙了你稀罕吃的发面饼,记得和你弟吃,过些日子大舅再来接你俩。”大手往陈爸面前一伸:“拿来。”
“啥?”陈爸愣头八脑的问了一句。
“啥呀啥,成绩单。”
陈爸忙双手奉上,恭恭敬敬的把人送出院门,回返到屋觍着脸和媳妇说:“咱哥这脾气还是那样,总用这招制我,还别说到老了还得是媳妇护着。”
陈妈把手中的饭勺一摔,厉声喝道:“陈跃彬,我为啥留下来你知道不,这么多年了说我啥我看两孩子的份上都能忍着,这心里就是憋着慌,话撩这儿今儿你就得把小威受的屈找回来,这话还整不明白咱就算了,除了儿子啥也不要,各过各的吧,儿子也不改姓我一辈子也不嫁了就带着儿子过。”把柜台上的两大包奶粉提出来:“这是老二带过来的,你送过去吧血流都流了,能补回来啥。”
里屋陈青憋着嘴捧着陈威的脑袋不放手,瞅来瞅去除了脑袋包了纱布,脸有点“胖”之外还是自家的哥哥,陈青吸吸红鼻头:“哥,咱以后别那样了,瞅着害怕。”
陈威回忆下当时的情景,立马保证:“哥以后小心点争取不出血了,和哥说说这几天都在家干啥了。”
陈青把小脑袋搭在哥哥的肩膀上,开始絮叨:“咱爸妈就给我扔二栓家了,不带我去,白天和熏子哥玩,想找个人少的点儿,砸她家玻璃来着,咱爷下黑把我接走了,瞅见那老娘们被咱二叔削了,熏子哥就说这次算了下次再砸。”
“以后不许动不动就砸人家玻璃,那是小人所为咱得干光明正大的事儿。”陈威抚着弟弟后背,轻声教导着。
李家老两口地也没上,坐在大门口等呀盼呀好不容易看到大儿子的身影,李姥爷赶忙迎上去,往人身后瞅了瞅问道:“小威呢?不是让你给带过来吗?人呢?”
李富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反嘴道:“啥人啊,兰子也不跟我回来。”
“完犊子,”李姥爷手一背进了自家院,院门一关怒气冲冲的:“不是说脑袋都削出血了吗,咋还不回来?一个个就拜家成奈,一点儿事都办不了,还能指望你们啥。”
李富媳妇出口劝道:“爹,咱别气兰子是个有主意的,准是有啥事没弄明白,回家整天的上火也不是一回事,等着过几天的,我过去那时没个说法我可不应,就是抢也得把咱家小威和小青抢过来,还能让他反了天了,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办到。”
李姥爷心里不舒服,也没别的招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孙子也没和自家姓,这老辈的动不动上门找理说也不是那回事儿,看了一眼在旁站的儿子,又问:“小威咋样了?”
李富媳妇打了个眼色,李富才避重就轻的说了句:“咱家小威皮实的紧没啥事就破了点皮,那张大夫你还不知道吗,草包一个看到点血吓的魂都没了,哪还敢下手这不才上的该里医院嘛,”掏出成绩单递上前:“爹,你瞅瞅。”
李姥爷身子一扭:“不瞅,要瞅也瞅孙子。”
自家爹又犯了拧巴劲,自家娘在旁边愁眉苦脸,李富也没了主意,还是李富媳妇把成绩单接过去,看了又看:“唉哟,我这字也没认得几个,就能看懂这两个100,这是啥呀?”
“咱家小威的成绩单,这回考的老好了,看到没双门一百,全班第一呢?你就说说咱家小威咋这么能奈呢。”
李姥爷眼睛一瞟,李富忙把成绩单奉上,老两口盯着那两个100直乐呵,情绪也好转了,对着老伴猛夸自家孙子:“咋样俺都说了吧,咱家孙子就是能人,淘咋啦照样能考第一,条件好了可不比在早这么大就得下地干活,不淘能干啥,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