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家悲痛欲绝时,她却彻底的清醒了,脑中的怀疑不断放大,种种可能性脑补自行落实,她由单纯地爱恋变成深深的恨意,她要逼出张正,他欠自己一个解释,她冷静地思考了张正这种做法的用意,冲动地做出了让她后悔至今的决定,走后的几年里她低估了张正的狠,她也没了回头的勇气,她腐蚀在大城市的繁华,她发誓要过有钱人的日子,风光回村让人仰视,回头想想那些豪言壮语不过是自我麻痹。
“对不起!小熏,妈妈对不起你。”强忍的泪水终究夺眶而出,梅子转过头,压抑不住地泣不成声,熏子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窗外,静静地听着传入耳的呜咽哭泣声,他很小就懂得不能哭,后来他明白了自己眼泪会让已经抱不动他的爷爷奶奶伤心不已,他学会不在人前流眼泪,小小的人儿钻进草垛里也像这个女人一样的哭泣,他的威子总是第一时间能找到他,身边会多出一个洞一个雪白的娃娃稚嫩的安慰:“咱是小爷们,不哭!”后来他研究出控制流泪的方法了,一种来自身体上的痛,他可以紧咬嘴唇,抠破手指转移眼中涌出的酸涩,一种是心痛,只要心够痛努力吞咽口中着唾液,让泪倒流痛感越积越沉重,久了麻木了也习惯了。
那个男人、这个女人出现了,他们没有问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快不快乐,没有他渴望的亲情、奢望的拥抱,道歉、忏悔?一文不值的表面话。
梅子淋漓尽致的哭了一场,泣声止她再次看向自己儿子:“你爸应该早做了准备,你和他同在市里,闹得人尽皆知又怎么样呢,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可你怎么在工作单位中立足,妈妈做错了一次,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只希望不要再让你因为上一辈的纠葛受他人的指指点点,小熏,妈妈这回离你近了,可以经常来看看你了……”
“当当”地敲窗打断了她急切的恳求,陈老大在屋外勾了勾手指头,他的容忍度已到了极限,他就出门巡视一圈分店运营情况,回店媳妇说熏子妈找上了门,母子俩私聊倒是没争吵,隐隐约约听了半个多小时的哭声,陈爸翻个大白眼,觉得熏子妈表现的太假,媳妇和他吵架人缩炕头能哭一天,十几年不见才哭半个小时不太诚心,“不近人情”的事儿他没少干,也不在乎这回提前把人提拉出来。
陈爸敲窗有一定的规律,敲几下停一分,人不动他再敲,循环几圈后梅子站起身他也停了手。
“你有几个孩子?”声音波澜不惊地询问道。
误以为关心的梅子眼圈红了:“你还有一个十岁的弟弟,小熏……”
“这才是你的理由吧。”
“不,……”
“咣”熏子一拳砸向了桌子,站起来愤怒地盯着还要开口解释的女人,屋外的陈爸黑着脸,推开挡住门的梅子,一巴掌拍上熏子的后脑勺:“完犊子!给我老实待着。”转过头对着双手紧捂着嘴巴的梅子说:“跟我出来!”
梅子在院中拉住陈爸忐忑不安地问:“小熏平时都这么易怒吗?”
“孩子待在我身边好好地,你们以后该干嘛就干嘛去。”陈爸不愿搭理她,能对熏子造成心理影响的,一个是熏子他姑,这些年和张家关系改善了,心态倒平合了,一个是张正,父子俩聊些什么陈爸不清楚,只知道熏子头疼了好几天,还有就是这位母亲,至亲的人成了孩子压在心里的痛,陈爸想过不然让干儿子揍他们一顿算了,发泄出来心里好受一些,可是现实中这么做了,孩子名声真没了:“你们还闲拖累的不够吗?少出现几回就是对孩子好了。”
“老大,我是小熏的妈妈,你不能总从中搅合不让我们接触,电话不让接寄的东西又不收,我只想弥补对孩子的亏欠,别说是你了,就算是孩子他亲爹,也没权力阻止我见我自己的儿子。”
“哟喝!你说这话不亏心啊,竟然你开头了我也不掖着藏着全给你秃露秃露,你们丢下的孩子是我养大的,病得哭不出声是我媳妇搂着一宿(夜)一宿不睡的,犯小错了我骂,大错我照打,俺们两口子比你们更担得起这声爸妈,我养出了村里第一批的大学生,省里第一个硕士生,孩子25了你们做过什么了?凭啥你想认我就得把儿子给你?专想美事儿。”陈爸话中透着嘲讽意味:“还能看出点儿孩子易怒,你这妈&当的不差,回去从头想想为啥孩子一看到你们就犯毛病,哼,寄点东西给些钱算啥啊,俺家不缺这些。”
陈爸气得拍着自己的胸口返回屋中,梅子没了跟上去的勇气,隔着窗户看着陈爸弹了下熏子的脑瓜门,一脸笑意着低声说着什么,她走近几步听到熏子问,真的吗?配合着装出惊讶的表情。
陈爸对干儿子的表现很满意,摇头晃脑的显摆:“那是,等爸再攒两年钱,给你在市里买楼,住公家的有啥意思,咱有条件自己买。”
熏子很有兴趣地问:“写谁名?”
“咳,这个问题爸妈再合计合计。”
梅子看着父子俩抱成了一团哈哈大笑,她无地自容转身,在店中找到陈妈说了声:“兰子,谢谢你们!”趁眼泪尚能控制,急步离开,她很后悔质问陈老大,一时心急乱了阵脚,他说的都对自己哪还有权力要求小熏叫她一声妈妈呢。
熏子恢复的很快,和陈爸嘻笑一会儿挽起袖子继续帮店里忙乎,越是冷静陈威越是担心,人走哪儿他跟哪儿,熏子上个厕所他就在门口站着,严防死守确保安全,熏子有疑问他眯眼甜笑,扯着衣服领子让看挂在脖子上的红绳子,希望用彼此爱意驱散熏子负面情绪,陈威忙来忙去殷勤地服侍,熏子也乐得装成苦瓜脸享受。
陈爸骂自家大儿子笨,陈威反而试图说服陈爸:“熏子心情不好咱让着他呗。”
“拉倒,我干儿子坚强着呢。”
陈威没当一回事,继续揉肩捶腿,熏子看下时间问:“嘎豆去哪儿了?”好一会儿没看到儿子了,腿脚越发利索一时看不住就没个人影。
“和二婶回村了。”陈威回道。
关心小嘎豆的不只熏子一人,梅子也在问家人关于嘎豆的事情,熏子娘回来后一直没和张、陈两家接触,女儿问了她就把打听得来的说了:“你问的娃子是陈老二家的龙凤胎吧?陈老二前几年新娶得媳妇,是个有福气的嫁过来就得一男一女,男娃长得大看着像七岁,实际6岁都不到,有次远远看过一眼,不像爹不像娘的,看着像陈老大家的两孩子,你问这个干啥?”
梅子没回答她娘的问题,脑中都是睡着孩子的样子,鼻子、嘴、下巴相像极了,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陈青缩在炕头看着只支出没进项的存折一阵唉声叹气, 买消毒柜又给建厂工人发工资,他哥的钱一笔笔出去了,挤进扒炕算帐的陈威和点账款的熏子中间, 问:“哥,月底了大超市那边啥时给你打分红的钱啊?”
陈威用笔敲陈青的头顶:“你又去银行打单子了?忘了咱爸说你啥了?”陈青是个急性子, 一到月底他就兴奋, 一天走几趟银行替他哥打存折明细, 陈爸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路边拦下再次无功而返的陈青训:“你敢找个在银行上班的对象试试看, 腿给你打折。”家底要让儿媳妇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余下的人生指定过得不安生。
陈青不只记得还对自家爸颇有怨言:“咱爸真老了, 总想些有的没的。”
陈青气鼓鼓的样子总是能戳中陈威心中的萌点, 点了下他弟的鼻头坐起身:“帮哥记账。”
“不地, 我一看数字就犯困。”
“那哥自己看, 瞅瞅累瘦不少, 明个儿哥给你做&爱吃的好好补补。”
“嗯呢!”陈青硬把一张帅气脸挤成违和的幼稚样儿:“哥,你真好,我好好寻思寻思明早告诉你啊, 明晚吃到嘴就成时间充足吧。”
张老爷子披件外套进了小屋, 陈威向陈青使个眼色停止了兄友弟恭:“爷, 我去给你倒杯水。”今天熏子妈到访, 他有意留出空间给爷孙俩。
“不用了,你们谁有空去趟剩子家,和他们合计下让小夕过这头上小学和嘎豆、小闺女正好是个伴, 你奶在家能伺候几年,早上送晚上接回费不了啥劲,提前送过来习惯习惯。”
“行,我明天早上过去一趟。”熏子回道,有些烦躁地放下手中数过几次都没数明白的钱票子。
陈青随老爷子出的屋,他觉得张家爷对他的态度没以前热情了,他要打溜须去。
陈威碰碰熏子的肩膀低声地问:“爷咋了?不是一早就说好了吗?嘎豆的问题咱俩都听他们的吗?”
熏子疲惫地枕上小媳妇的腿:“这段时间别带嘎豆去店里了,他是二婶的儿子。”
陈威听得云里雾里,心里鄙视熏子考验他智商的方法,打算等人睡着让自家妈详细说明去。
陈老二到家后先去小屋看孩子都睡了,才走进大屋问正在钉扣子的张凤:“你今儿个干啥呀,急冲冲地让小青送回村,整得人心惶惶的。”
“熏子亲妈来了。”
陈老二没当一回事,打量一圈媳妇笑着说:“来了又咋样?你还担心打起来吓到孩子啊,她有脸动手吗?她敢上手咱嫂子都不待饶她的,别看平时大嫂好脾气,惹激眼了厉害着呢。”
张凤叹气将收拾好的衣服叠放在一边,靠近陈老二压低声音:“那人我是没看过的,听说是熏子妈,我吓得心直突突,她是熏子亲妈,嘎豆的亲奶奶,你是不知道女儿的心细劲儿,嘎豆没长开的时候他太奶就能看出哪儿长得像熏子,你看她指的地儿现在不是越长越像吗,都说母子连心就算几十年不见,也能从细微处找出相似的地方,上午那会儿我还在寻思嘎豆能在跟前待多久,回来我想明白了,在孩子不能辨别是非前,我绝对不让他离开,他长大了骂我耽误前程啥都行,反正现在我不能让孩子被旁人利用,去趟浑水。”
“你想多了吧?”
“我是当妈的人,我不得不多想一层,”张凤严肃认真的说:“熏子爸知道我不怕,上有张叔张婶压着,我听咱娘说了那家和咱这头没啥联系了,那女人要疯起来你能控制住不?老二,你也别劝我了,谁说也不管用,明个儿起我和嘎豆不去店了,妈守在儿子身边天经地意的,不让你为难,张叔那面儿我打过招呼了。”说着说着哭出声:“孩子命咋这么苦,就不能让孩子在我身边没病没灾地长大吗?”
媳妇一哭老二慌了手腿,连忙劝:“我又没说啥,你是孩子妈都听你的,大哥大嫂我明天去解释。”
陈威是想和父母谈下嘎豆的问题,不曾想在门外偷听到两口子另番谈话,陈爸一向不懂收敛他的大嗓门,所以陈威听得很真切,陈爸说:“要不是冲着小威的孝顺看我怎么训他,嘎豆不让他们带到市里就是对的,张叔早想到了,小威早晚会下来,店是他一手做大的由他接手也是好事儿,小青呢以后上个班有个正经的工作,再拿些店里分红钱,多好的事儿,总比端盘洗碗强吧,这家伙可好和他哥合计一起干营生,想法老大了,小威就敢答应,不是吓唬他兄弟,有小威哭得那天,小青从小到大凡事儿都给料理好了,在同辈中吃得最好,穿得最新,都说家里有钱了孩子活得上档次了,实际不都是小威惯着宠着的,除了考个学小青哪里动过脑子,告诉你实话开分店我特意不让小青往前凑,我得让他知道赚钱没想得那么简单,他和他哥比不了,小威有头脑,他没有的话就得靠力气养活自己,现在都好说,我是担心他成家了,啥也不干两口子坐炕头数钱啊,没钱向他哥张张嘴就来钱,哼还别说兴许要一分他哥能给一毛,再好的兄弟用钱说话,早晚变味,再加上媳妇吹吹风,老王家每次掐起来不是几个儿媳妇打前战,这是例子,小威要敢保证说,小青以后还能像现在没主见永远听他话,我马上收声,不敢说就按我的来,过年上队里租地去,让小青回来种地。”
后续陈妈有没有为陈青争取,陈威没心情听下去了,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弟弟,他跪地的一幕。
熏子第二天去了张艳家,午饭没吃直接回了市,张正翻开熏子丢给他的文件——赠与合同,内容是他当初拟定的直接过滤,重点看了眼空白处的人名,笑了笑直接下笔签字,签完文件推向熏子问道:“想开了?”
熏子翘着腿同样扬起嘴角:“有些事情我想一辈子都想不开,无所谓了干脆不想落得轻松,”敲击面前的文件夹笑意不减的问:“你是谨慎小心的人,这么大方留了后手吧,我应该找那位签才对。”
张正没顺他话来,转了话题:“什么时候让嘎豆来市里?我的孙子让你教成什么样子了,爷爷奶奶一大堆,四个爸两个妈乱七八糟的……”
熏子仔细核对文件可能出现的瑕疵,待张正说完他咬重每个字:“嘎豆是张家的也是陈家的,我说了几次了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俺家厂》年后五月份正式完工,鞭炮声停止陈威扭头问自家弟弟:“小青还要和哥干营生吗?”
“干啊,咱都说好了,你还得养我呢,可别耍赖。”
“好!”陈威牵起弟弟的手,决定了不管以后怎么样,他都一辈子扶着牵着。
陈爸向天翻个大白眼,和陈妈说:“租地,回头马上租!”
番外
陈威挂掉电话老板椅转半圈,隔着落地窗盯着院中一点,《俺家店》步入正轨的两年后他来了市里开了分店,陈爸独占老板的名头禁止他另起炉灶,所以总店还在小小的县城里,熏子从张正手里得来的是一套位于商业街对面的别墅和一辆小轿车,别墅很是气派前排“凹”字型的三层楼,陈威做了饭店,突出的两处一间卖炖盅,一间是卤料,隔着大院的后排也是三层小楼,一层是陈威的办公室,二楼住宿,三楼是张正的空间,陈威第一次来就发现了院中左右两排八间搭着火炕的砖瓦房,以及张正不离开的理由:熏子实行继承权他就有赡养义务,虽然文件写的是陈威的名字,但也无法改变他们的父子关系,熏子没反抗每日相见关系依旧淡如冰。
店里全部是新进员工,厨师是村里请来的,配料陈威亲自来,其它员工解决,三丫跟着来了主要负责员工的管理,几年前熏子帮了她的忙,两方“协商”的过后几天,三丫爹拎着烟酒过门道谢,三丫出院婚也离了,读硕的陈阳听说打算在市开分店后,特意跑回来上门请求陈威带上他的母亲,三丫离婚后一直没回村也没再进《俺家店》,给人打零工攒下一些钱,每次陈阳回来全部塞给他,陈阳说:“她再不好也是生我养我的妈妈,村里她没脸面回了,我受不了她一个人居无定所,哥,我妈真的改好了,跟着你去市里我也能放下心。”
陈威答应了没让三丫干粗活,安排当了个小官,雪中送碳暖人心,三丫很明白这点儿,她能站在店里穿着板正的管理服,是谁替她争取的,婚姻的失败磨平了原有的锐角,每天脸上现着得体的笑容,为他儿子真正活着。
市里陈威又开了十家分店,每天早上大货车会送来肉类、蔬菜,陈爸偶尔会跟车巡查一圈,多数是满意返回的,最近来时在墙壁上贴了写有电话的纸张,表明是投诉电话,陈威是越来越猜不出他的想法了。
嘎豆上二年级了,读了两年书班主任上门四趟,平均一学期家访一次,陈老二被张凤一个电话召回家,这回要找父亲面谈,软话不管用了暗示可以提升等级武力解决,班主任先是夸奖:“孩子学习好,期中、期末每回考试都满分占稳第一的位置,”叹气无奈道:“就是性子太活络,很有领导性和指挥力,别班学生打铃声一响各个坐的板正,可我班上,我先得去操场上叫人不然课没人听,我耐心讲道理,不如张水愿同学的一摆手。”
陈老二赔礼道歉低头认错,送班主任出门时嘎豆钻个空子散腿就跑,四个爸爸中他最怕陈老二,真不惯着他,嘎豆要去找他爷爷救命,小闺女拉着小夕紧张的跟上,他们要去保护哥哥,陈老二没去自找无趣,一通电话召回市里两爹,当着几家老小的面儿对嘎豆进行了无情的**,陈威觉得他二叔留了情面,拉着儿子在屋中罚站,严厉地接着训:“二年级了还让老师找上门,我都跟着没脸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