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跟着来扛粮食的几个小妖,都口水滴答地看着那口大石锅。
“不急的话,在这里休息一下,喝点骨头汤吧?”余春来想了想,邀请他们喝点汤。
“先休息一下,喝点汤吧!”大黄猫摆摆手,一路走来,正好他也渴了,往常路上渴了都是随意找一处有地下泉水的地方喝点水,如今有香喷喷的骨头汤,谁要喝寡淡无味的泉水?
于是,几只妖蹲坐在地上(余春来家里暂时还没有桌椅),每个人捧着一只大碗,西里呼噜地喝着骨头汤。汤里放了些香葱干和盐,简单却十分美味,喝完汤,再抓着碗里的大骨头啃着吃肉,那骨头上的肉和筋骨都被熬得软糯,咬一口,满嘴油,十分爽快。
“没想到往常丢出去的骨头竟然也这么好吃!”喝完汤,大黄猫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口大锅,里面只剩下一些锅底了。
妖兽们的食量,实在是不容小觑。
“额~家里没有骨头了……”
“我知道哪里有,等下我送过来!”一个头上一撮金毛的小妖连忙举手道,“那个,我送骨头过来,可以继续喝骨头汤吗?”
“好啊,你要是每天都送大骨头来,我每天都给你留一些。”
几个小妖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虽然他们打猎的本事不行,但是,这大荒山,哪里还没有几个天然的垃圾场啊?每天都有一些大妖怪进食之后,将剩下的骨头之类的丢到那边,这是属于妖兽之间的默契和仅有的一丝怜悯。
没有食物的时候,他们这些小妖,说不定也会成为大妖怪们的食物。
可是,食物充足的时候,大妖怪们也会给他们留下些食物残渣,养活了他们,未尝不是给自己圈养了一群储备粮。
然而,这就足够了。
在他们尚未成年的时候,大荒山几乎所有的小妖,都是捡拾垃圾堆里的食物残渣长大的。
最后,是成为大妖怪的食物,还是自己成为厉害的大妖怪,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许是想到了什么,余春来叹息一声,转过头看着那几只小妖——
“我叫余春来,刚搬到这附近住,对这里的环境也不太熟悉,不过我会做很多好吃的,这样,你们回去也和其他小妖说一声,要是有愿意帮我采集食材的,不管是骨头还是野菜野花什么的,都可以,拿来我这里,换好吃的。”
看到这几只小妖,余春来就想到自己在夜市那几年。
繁花似锦的大城市里,并不是每个城市里的孩子都是衣食无忧的,也有家里穷的叮当响,不得不出来捡垃圾当小工补贴家用。有时候看到这些孩子吃不饱,他也会找他们帮点小忙,趁机多做几个粿给他们填饱肚子。穷人家的孩子也有自尊心的,他也是这么长大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和这些孩子做交易。
现如今,换成这些陌生的小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余春来也不介意让这些还是孩子的小妖们,能稍微活的轻松快活一些。
听到余春来的话,旁边大黄猫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也罢,是该让这家伙见识一番大荒山的真实面目了,反正他们大王说过的,只要别死了就行。
那几只小妖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的时候,每个妖还分到了巴掌大的一块肉脯。
只是,余春来不知道的是,这些小妖刚走出洞口,就迫不及待地将那香喷喷的肉脯塞到了嘴巴里。
小妖们是存不住东西的,连他们自己都有可能成为猎物,手里拿着食物,就会成为山里其他妖怪抢劫的对象,反而会很危险。
这些,余春来毫无所觉。
送走了黄皮他们,余春来洗干净碗筷,将山洞整理了一下,这才将洞口用旧被罩改造的门帘拉起来,抱着衣服跑到后面去洗澡。
这两天整天都忙着做饭,这里的火堆又不像是他们那里的煤气灶,烟灰特别多,一顿饭下来,余春来觉得自己头发上简直都是灰!
可是,黄皮在这里,现在整个山洞一点遮挡视线的东西都没有,他实在不好意思在继父面前脱光光,只好趁着人都出去了,抓紧时间好好洗个澡。
现在整个山洞里面就这么一个山泉坑,担心污染水源,余春来只能站在旁边的一道小沟渠边上,用毛巾先沾了些温水把身上弄湿,再擦些沐浴露,顺道把头发也洗了,最后再一遍一遍地冲洗干净。
洗个澡累个半死,余春来恨恨地想,等黄叔叔回来,明天什么事情也不做了,先在这山洞里挖出个小浴池来,没有澡盆的话,只能先这么凑合着用了。
洗完澡出来,已经快要到中午了,余春来打了盆水将毛巾和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刚拉开门帘想出去晒衣服,冷不丁看到外面一群形态各异的小妖,吓得差点把盆给丢出去!
还好,还有几个熟人。
“余,余大哥,我们是来换东西的。”上午来的那个小妖不好意思地紧了紧背后的破烂兽皮包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都进来吧,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听到余春来允许他们进去,其他小妖都长舒了一口气,这山洞是那个很厉害的猫妖的,没有得到允许就进去,一定会被大妖怪吃掉。
众小妖也没有怀疑余春来一个半妖为什么会住在大妖怪的山洞里,他们都以为余春来是大黄猫的属下呢。
那些小妖挨个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摆在院子里,余春来看了看,有能炖汤的大骨头、有类似木薯一样的植物根茎,还有一些蔫巴巴的蒲公英之类的野菜,甚至还有几只血淋淋类似牛蹄一样的蹄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小妖,大概也没办法弄到什么好东西,这些,估计也就是他们平日的粮食了。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给你们拿吃的。”
余春来进去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怀里便抱着一大堆用一次性塑料袋抱着的肉脯了。
“这些蹄子,换一整袋肉脯;木薯,半袋肉脯,大骨头,三根换一袋肉脯,野菜太少了,我先给你一袋,下次你再多带一些来,这么大一堆,才能换一袋肉脯,记住了吗?”
小妖们连连点头,已经顾不得想什么野菜的事情了,满眼都是那香喷喷的肉脯,刚拿到手,一个个就原地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也能换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只面貌凶狠的狼妖。
第14章 自力更生3
小妖们立刻抱着剩下的肉脯四散而逃。
空旷的院子里,于是就只剩下了余春来和那狼妖。
只幻化出半个人形的狼妖,看起来狰狞可怖,锋利尖锐的牙齿,冷冰冰的眼眸,有力的四肢,浑身都散发着杀戮的戾气。
可是,奇怪的是,余春来却十分确信,这狼妖没有害他之心。
“这些是特意给没长大的小妖们的福利,成年妖的话,价格要贵一些。”余春来淡定地看着狼妖。
“好,你在这里等我。”
那狼妖盯着余春来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垃圾,很快就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那狼妖果然回来了,背后还扛着一只看起来像是山羊一样的动物,那动物被一口撕开了喉咙,体内的血液大概已经被吸干了,只留下一具尚且温软的尸体。
大荒山的妖怪,果然不放过任何赖以生存的资源。
动物的血液,余春来想了想,好像动物世界里说过的,野生动物会靠这个来补充必要的营养物质和水份。
“这个太多了,我做好的肉脯不够了,你若是相信我,不妨把猎物留下,我先给你一部分肉脯,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我把剩下的给你。”余春来看着他。
“不,我只换一些肉脯,剩下的,能不能换那个白色的汤?”
骨头汤?余春来皱眉,虽然难以携带,不过,既然是客户的要求,那么——
“骨头汤也可以换,但是我这里没有大锅,你能自己带锅来取吗?石锅也可以。”
想了想,余春来又补充道:“但是骨头汤比肉脯便宜多了,这样换你就吃亏了。”
“那就多给我一些汤吧,每天中午太阳升到空中的时候,我过来取。”
“好,这头……额,野兽的肉,我帮你换成十袋肉脯,剩下的,我再给你十天喝的骨头汤,可以吗?”
“好。那今天的,什么时候来取?”
“你回去拿锅吧,等回来的时候,骨头汤应该就可以喝了。”
那狼妖再次离开了。余春来将院子里散落的骨头之类的全部收起来放在一边,然后又去看了看大锅里重新炖起来的骨头汤,发现已经熬煮出色了,加了点盐和香葱干,想了想,又从那一堆蒲公英里挑了些嫩叶子,切碎了撒在汤上面,颜色顿时鲜亮了许多。
原本这一大锅骨头汤,余春来是准备炖了留到晚上大家一起吃的,没想到狼妖带来了一只特别大的石锅,连汤带骨头,足足拿走了大半锅。
看到他冷肃的一张凶脸,余春来也不敢多说,赶紧给他盛好汤,总算把这凶兽打发走了。
大黄猫原本预想中的,余春来会在食物交换中被妖打劫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这当然不是因为余春来的主角光环。
实际上,狼妖刚出现在山洞外面的时候,和这边隔着两座山的妖王殿下就坐不住了,偷偷摸摸赶过来,做贼似得蹲在山洞顶上,一直看到狼妖乖乖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哼!都是为了你这个小东西!”闻着山洞里传出来的诱人的骨头汤的香味,夜湛恨恨地看着已经被他挂在手腕上的玉葫芦。
“最后一次!下次这半妖再惹事,就让他被妖怪吃掉好了!”
一道小巧的声影消失在山梁之间。
山洞里,余春来正在清理今天收的几只蹄子,这蹄子看起来和牛蹄差不多,先将外面的绒毛用火烧掉,然后放入大锅,将蹄子外面的壳煮软一些,再用菜刀去壳,这时候,蹄子外面的脏东西也差不多都煮出来了。
将清理干净的蹄子洗干净,放入八角、桂皮、花椒、生姜、干红辣椒、黄豆酱等红烧,然后加水,慢慢炖煮几个小时,晚上就有软糯喷香的红烧蹄子吃了。
因为答应了狼妖每天都提供一锅骨头汤,余春来将收来的大骨头都收拾好,又炖了一大锅汤,这才腾出手来,去处理那只像是山羊的猎物。
从山羊脖子上的伤口可以看得出来,那狼妖一定是个捕猎高手,一击毙命,咬合的齿痕干脆利落。
不想糟蹋了这一整张的皮毛,余春来小心翼翼地从山羊脖子的位置下刀,慢慢将整张皮都剥了下来,累的他满头大汗,还是破了好几个地方,没办法,现代人吃肉都是直接去菜市场买的宰杀好的,谁会自己杀?
更别提剥皮了!
不知道那些小妖明天还来不来换东西,余春来将这只“羊”的一半肉留下来做今晚的晚饭,另一半全部腌制起来,准备明天炖一大锅肉,到时候分给那些小妖们吃。
那些像是木薯的植物根茎,因为不确定有没有毒,余春来暂时不敢吃,准备等大黄猫他们回来了再问问他。
天擦黑的时候,黄皮他们回来了,带了十几只野鸡,外加一小篮子野鸡蛋回来。
大黄猫看起来很高兴,只是,在看到余春来毫发无损地蹲在那里炖肉的时候,显得非常吃惊——
“你今天……没有遇到什么厉害的妖吗?”比如说趁他不在来打劫之类的。
“有啊,一只看起来很凶的狼妖,不过,他也是来换东西的,对了,今晚我们吃的炖肉,就是他拿来换骨头汤的。”
“原来是他啊……看来,快当爹了就是不一样,脾气都好了许多呢。”大黄猫感慨道。
那妖狼他知道的,叫做灰,灰哥前年刚找到伴侣,伴侣今年就立刻怀孕了,本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知道他那伴侣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吃不下生肉了,不但生肉,连烤熟了的肉也吃了就吐,好好一只母狼,几乎不曾饿死!
直到昨夜,闻到了余春来在山洞里炖骨头汤的味道,那母狼突然就说了一句:“这味道真香啊,我饿了。”
灰听了,差点当晚就来入室抢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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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算今天夜湛没有出现,灰哥也不会对余春来动手的。
或许是因为快要做父亲了,现在的灰,对于幼崽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尤其是余春来这种看起来就没有父母照料的小妖,简直就是灰眼里的小可怜。
很久以后,回想起第一次和余春来见面的时候,灰不禁为自己一时的心软而感到庆幸,而此刻,看着妻子一口一口喝了足足半锅骨头汤,还啃了两根大骨头,灰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剩下的晚上热一热再给你吃。”妻子爱吃,灰便一口也舍不得吃了,大荒山没有余春来这么会做菜的妖,能让妻子吃得下东西,余春来在灰的眼里,就真是一只值得结交的好妖了。
“你也吃啊。”灰的妻子红看着丈夫。
“方才在那边换东西的时候,老板给了肉脯,我吃那个。”灰掏出怀里的肉脯,吃了两口,突然发现妻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手里的肉脯。
“你也尝尝?”
于是,灰满意地发现,除了骨头汤,妻子也喜欢吃余春来做的肉脯。
这实在是太好了!
夜晚的大荒山,阴森可怖,喜欢在夜里出没的妖兽们,四处寻觅着一切可以吃的食物,或者说猎物。
听着外面各种猎杀和奔逃带来的恐怖背景音,余春来淡定地将做好的肉脯转移到一块石板上,继续烘干里面的水份。
第15章 自力更生4
“外面有妖在捕猎,你就不怕?”吃完饭,大黄猫不急着走,他在等余春来做好肉干,好拿回去给小黑,看到余春来一脸镇定的样子,大黄猫倒真是有些佩服他了。
要知道,小妖们对于夜晚都是非常恐惧的,尤其是独居失去双亲的未成年妖,几乎每一个黑夜,都是在生死线上徘徊着度过的,难道余春来就一点也不害怕吗?
余春来当然会害怕,不过,害怕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自从妈妈突然病倒的时候,自从他不得不在尚未成年的时候就扛起这个家的时候,“害怕”这个词,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余春来,没有资格害怕,因为要保护妈妈。
后来,妈妈走了,他想把妈妈的骨灰带回故乡安葬,虽然,现在看来,妈妈的故乡比他原来那个世界要更加可怕,可是,他相信,妈妈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妈妈让自己离开那个世界,来到这里,必定是为了他好。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来这里,可是,妈妈说了,夜湛收了那个祖传的玉葫芦,就会保住他和黄叔叔的性命,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他相信妈妈,所以,在夜湛的地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不过,这个就不必和大黄猫说了。
余春来不是傻子,相反,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对于外界的善意和恶意都格外的敏感,虽然今天大黄猫只是状似无意地说了那么几句话,可是,他已经感觉到了,大黄猫在试探他,试探什么呢?
大概是试探他有没有在大荒山独自存活下去的能力吧?
虽然称不上是恶意,可是,小小的试探,却让余春来对于大黄猫刚开始的好感瞬间消失。
或许,在妖兽的世界里,这只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在他们凡人的世界,将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孩子,丢在一个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里,试图测试这孩子能在山里存活多久,这种行为,和蓄意谋杀,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余春来没有任何立场和权力去指责大黄猫,可是,这样的妖,对于原本就不太擅长交朋友的余春来而言,无疑是需要退避三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