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悬晖一时却是对叶柏涵怨毒之极。他真是小看了那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小丹师……他早该知道的,以叶柏涵的身份来说,他原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善类。
能让主上都束手无策的人……怎么可能是善类呢?他也是被叶柏涵的外表给骗了。
不过,悬晖清醒的时间也就到这时候为止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几乎是直接感觉到了药物的影响,却没有办法自己压抑下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屈服于药物的作用,然而这个意念几乎是一冒出来,就被其它的意识给压制下去,直接被打得溃散无踪,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到天舟山来有什么目的!?”
悬晖冷笑,说道:“什么目的?自然是通过慢慢渗透天舟山控制你们天舟行会以及所有十八坊的坊主和会长。可惜你们内坊的坊主隐藏得太深,我们至今没有探测出来他的真实身份。”
云坊主冷哼一声,说道:“内坊坊主根本就不在天舟山,我也就见过他两三次。你们想打他的主意也想得太美了。”
然后她继续问道:“你是什么人?听从谁的命令?”
悬晖回答道:“我是七十多年前映月坊坊主杨海成的幼子!天舟山当年迫害我父亲的事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我主上身份神秘莫测,岂是你等可以窥探的!?”
云坊主愣了一下,心想这搜魂丹的效果不是很好啊,怎么悬晖还有能力反抗。然后她突然开口问道:“你主上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
悬晖说道:“主上就是主上,我如何会知道他的名讳!?”
云坊主:“……”
原来不是搜魂丹的效果有问题,而是连悬晖自己也不知道幕后指使者的真实身份。
云坊主便继续开口,又对悬晖询问了不少关于他们的计划,包括天舟城的事情到底谁才是主使者,悬晖到底还有哪些同伙,他们的大本营在哪里。
这些问题悬晖有些回答了,有些自己也回答不了。云坊主知道那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倒也没有继续逼问。
到最后的时候,云坊主问的却是一个私人问题:“……悬晖,你来天舟城之后,我待你也是不薄。你如此设计害我,难道心里就没有丝毫不安?”
悬晖冷笑道:“不薄?若是不薄,你会这样反手设计我?云兮,你也不过就是个冷血薄情的女人,之前待我亲密,不过是你天性□□,需要找人满足奉承而已!”
“你若不是映月坊坊主,我会这样奉承你!?我忍了你霸道的性子这么久,难道还应该对你心存感激?你待我是比别人好一点,但是那是我这么久时间床上床下做牛做马换来的!”
云坊主听了,看着他那充满恶意的表情,一瞬间气得简直心肺炸裂,差一点就想失手一刀宰了他。
不过她好歹忍住了,因为此时魔道安插到城里的人还没有处理,而且她也要对其它坊主有个交代,现在还不到收拾悬晖的时候。
等药效过去之后,悬晖就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他看着云坊主,表情似怨似恨,云坊主却心冷如铁,说道:“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待你,你看我却只是个□□霸道的女人……哼?”
悬晖能暴露的东西都已经暴露了,索性也懒得继续装下去了。
他开口说道:“你不霸道吗?普通女人的话,一旦嫁人就该听丈夫的话,哪有反要让对方来听你的话,讨好你的道理!?”
云坊主冷笑道:“说得好像我嫁给了你似的!”然后她揪住悬晖的领子,一字一句说道,“世间女人要听丈夫的话,是因为她们太弱,不那么做就活不下去!而修士之间只有强者与弱者之分,既然如此,自然是谁强听谁的,反过来你若是修为更深手段更高,自然也可以让我听你的,你有什么意见!?”
悬晖被她勒住了衣领,颇有些难受,却讥诮地看着她,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过是用了些手段而已,你又何必这幅样子!?成王败寇而已,弄得好像是我亏欠了你一样,何必?”
云坊主却是放开了手,袖子一挥直接将他重重打落在地上,说道:“听说魔道在云州发展起了势力,讲求的是强者为尊,我还觉得他们有几分长进。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是不长进的很哪?他人为弱肉时,你们便要强食,然而他人强大时,你们是不是又要感叹世事不公,觉得大道亏待了你们?”
“实在是……可笑!”
她看着悬晖,双眼中带着一种怜悯的笑意,说道:“悬晖啊悬晖,姐姐如今便来教你一回。你们觉得这世道便该弱肉强食,却不知道这世道原本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是弱肉强食的。正道魔道也好,谁不是一路从底层摸打滚爬上来!?谁不是弱小时对人低头,强大时让人低头?”
“但你知道仙道与魔道最大不同在哪里吗?”
悬晖自然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想配合她受她教训,所以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云坊主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所以也不在意他的反抗,而是嗤笑着说道:“……就是仙道比你们这些蠢货明白要多留三分情分。仙道为长远计,从不赶尽杀绝!我自认待你好歹也有几分香火恩情,你却不知感恩……你这种人,不论修正道也好魔道也好,在这世上都是活不长久的。你待人无情无义,难道还指望手下人爬上来了会待你手下留情!?”
“时间一久,此长彼消,怕是无需我等动手,你们自己就要将自己灭亡了!”
云坊主此话实在是刺激到了悬晖,只见他脸色一变,似有怒意,说道:“你别胡说!我家主上修为高深,决胜于千里之外,他的才智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揣测的!”
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以为抓住我一切就结束了吗!?你们信任的那位叶丹师可是我们主上的爱侣!若不是为了他,我们何至于在天舟山藏匿这么久还不动手?”
云坊主猛然一惊。
第128章 16.10.15
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云坊主一时很是震动。不过她思路稍微一转,就发现悬晖所说的话之中的问题。
她笑说道:“若真是如此,看来叶丹师对你们主上很是不满啊?据我所知,他这几年可是一门心思在调查魔道的动向,阻碍你们的行动。”
悬晖一听,脸更黑了,对叶柏涵也更恨了。
云坊主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重点。她若有所思,对叶柏涵的疑虑倒是去了几分,只是奇怪叶柏涵既然与对方有这样的纠葛,为何不直说。
……想来,对方也不怎么信任她吧?
之后云坊主就私下里押着悬晖去找了叶柏涵等人,并且告知了悬晖说出口的讯息,但是她隐瞒了悬晖最后所说的那一部分没有透露,直到只剩下两人的时候,她才叶柏涵说道:“我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有一个消息……我估计你不会希望被其他人听见。”
叶柏涵有些不解,但还是说道:“云坊主若是有话大可直说。”
云坊主看了叶柏涵一眼,突然理解了叶柏涵为什么死活要跟魔道……悬晖口中的主上作对。少年看上去就带着一种鲜活的气息,而那魔头还不知道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即便修士外表没有变化,但是内里该腐朽的还是会腐朽。
就算是她,也不会中意像那样内里腐朽的老怪物,这得要多大的好处才能抵消那透骨的腐朽气息?
想到这里,云坊主便松快了许多,坦然开口说道:“悬晖对我说,他们主人与你是爱侣,暗示你也是为魔道做事的。”
叶柏涵问道:“他真的说他们主人跟我是爱侣!?”
云坊主一看这反应就觉得有些不对,便问道:“莫非他诬陷了叶丹师?”
叶柏涵说道:“不,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诬陷。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这群魔道的首脑是谁……不过有所猜测罢了。我一直怀疑对方是我所认识的一个人,只是不能十分确定,悬晖的话倒是一定程度上证实了我的猜测。”
“!?”云坊主露出惊讶的神色,问道,“真是叶丹师您的道侣?”
叶柏涵便开口问道:“云坊主知道我伽罗山有一位叫林墨乘的师叔吗?”
云坊主说道:“宇内第一剑林墨乘?算是倾慕已久的人物……与他有关系?”
叶柏涵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说道:“我怀疑那人就是林师叔。云坊主大约不知道,林师叔早年因为一桩旧事,对于门派颇有怨恨。我来天舟山之前,林师叔便做了一些让师父觉得不满的事情,并因此罚他闭门思过,不料思过途中他突然从伽罗山消失,从此之后就不知所踪。”
听叶柏涵这么说,云坊主却还是有些不能接受,说道:“即便是如此,因此就说他成了魔道魁首……也有点……”
叶柏涵有点无奈——他觉得林墨乘的名声经营得真好,到处都有脑残粉。云坊主你不是从来没见过他吗?干嘛要为他辩解?
叶柏涵说道:“他之所以被禁闭思过,是因为他对我用了锁魂丹。而他用锁魂丹的原因,是为了封锁我今生的记忆,让我误以为自己还是前世的自己。”
“!?”云坊主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叶丹师前世与林前辈的关系是……?”
叶柏涵也没有隐瞒,说道:“大约两情相悦过……虽然不到道侣的地步。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中途陨落了。”
云坊主一不小心就又发挥了她脑残粉的思路,说道:“既然是如此,我倒是也能理解林前辈的心情……”然后她猛然顿住,问道,“叶丹师可还有其它曾经一度可称为道侣的人?”
叶柏涵说道:“三百年内……没有。”
云坊主:“……”
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根本就没有办法再为林墨乘辩解了嘛。现在有的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悬晖说了谎,另一种林墨乘确实很有可能是悬晖口中的主上。
而叶柏涵似乎判断悬晖并没有说谎。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云坊主也放弃了替林墨乘找借口,说道:“真是没想到,像林前辈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堕落魔道。不过若敌人是林前辈,此事解决起来怕是并不容易……”
这件事叶柏涵当然也知道。但是即使困难,毕竟也不能置之不理。他在内心里对于林墨乘走的这条路有着微妙的罪恶感……毕竟,他其实原本是可以阻止的。
不过,既然已经选择了现在这种处理方式,叶柏涵也没有任何打算后悔的意思。他只有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尽自己的力罢了。
至于其它,也只有边走边看了。
云坊主想了想,问道:“叶丹师你什么时候知道悬晖可能是魔道中人?”
叶柏涵想了想,说道:“若说最早怀疑起悬晖丹师的身份,是在两年多前。那时悬晖丹师和碧烟丹师在争一个丹炉,白玉的,看上去材质寻常,但那造型总让我联想起某个在天舟志之中见过的法器。当然看上去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所以只是我的直觉而已。”
云坊主听了,慢慢眯起了眼睛,问道:“可以告诉我是那件法器吗?”
叶柏涵回答道:“坊主您应该能想到的。就是天舟山百年前映月坊三大镇坊仙器之一的留仙炉。”
云坊主说道:“竟然是留仙炉!?”
说起留仙炉,就要说一说映月坊的前任坊主,悬晖的父亲杨海成了。那也曾是一位大丹师,更是当年乔恩手下的一名大将。
百余年前,乔恩的势力十分之大,深入到了许多大门派之中,天舟山自然也不例外。杨海成身为大丹师,又是映月坊的坊主,是乔恩打入天舟山的一枚大钉子。
后来乔恩被诛,杨海成才节节败退,被内坊坊主带人出手诛杀。
云坊主是之后才接手的映月坊。
不过据她所知,当时杨海成被诛杀时应该是早已经有所预料,只要天舟城稍微慢上一步,就可能被他逃脱了。事实上,就算是最后诛杀成功,映月坊也有大量珍宝从此不见踪影,其中最贵重的就是这一件镇坊仙器留仙炉。
所以叶柏涵觉得他跟悬晖之间其实也是天注定的孽缘。他们父子两人最后败落的缘由都是由他亲手造成。诛月与乔恩同归于尽是直接导致杨海成功败垂成的原因,而如今悬晖又是被他亲手设计打败。
叶柏涵说道:“那药炉据悬晖所说是他父亲的遗物,只是因为当年家世败落才辗转流传到坊市之中。不过我一直觉得吧……悬晖丹师这人,性子看上去不是那么重情重义的类型。”
云坊主看着他微笑的表情,一时却是心悦诚服。
她与悬晖朝夕相处数年,还是在对方想要对她上手的时候才猛然看清对方的秉性,叶柏涵与悬晖还是往来不多的竞争敌手,叶柏涵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看穿悬晖的本性,确实是由不得云坊主不服。
“就悬晖丹师的性子来说,他现在天赋如此卓越,若还对自己的父亲有敬仰之心,那么他父亲必定是个人物。而这种人物生前不可能没有一两件宝贝。以悬晖丹师的性子,即使是搜寻遗物,我觉得他也不至于选一件太过没有价值的法器用来留念。”
叶柏涵继续说道:“我当时就觉得那丹炉必有蹊跷,就多看了几眼,记下了那件丹炉的形制。后来回去之后,我一边查询一些丹炉的形制特征,一边假设什么样的丹炉我才能在不影响其功用的情况下进行二次修饰或者炼制,最后形成那样的造型。”
“我既是丹师又是器师,所以对丹炉的种类与构造还是十分熟悉的。这样一面琢磨一边排除,最后留下来的形制之中就有形似留仙炉的那一款。恰巧我那时候又在读天舟志,正好看到过有关于留仙炉的相关记录和图绘,便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云坊主听了之后,却只有叹息。叶柏涵说得容易,其实真正做起来,却需要他对丹器两道都有极为精深的造诣,远远不是普通的丹器师可以做到的。
这种时候,就显现出这位年轻丹师在这方面的积累和领悟了。
云坊主离开之后,韩定霜走了出来,说道:“这姑娘跟你不般配,你不要跟她走得太近。”
叶柏涵一头黑线,说道:“大师兄你在说什么?那是映月坊的坊主,我们只是在说这次动乱的事情。”
结果后边别云生抱着剑靠在柱子上,似笑非笑地开口说道:“你大师兄的意思是,那姑娘跟你不般配,他跟你最般配。所以你不要跟人家姑娘走得太近,只要跟他要好就行了。”
韩定霜没想到别云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瞬间脑袋都直接放空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用一种想要瞪别云生,却又做不出瞪人这样生动的表情,最后只能变成无差别散发寒气的状态。
别云生见了,顿时也有些稀罕,托着下巴对着意图瞪人看上去却只像在发呆的韩定霜看了半晌,说道:“世事还真是难料啊。”
第129章 16.10.15
当年蓬莱山上,君上还以女儿身示人的时候,这条小白龙年纪轻轻何等猖狂,每天明目张胆就盯着君上看,君上走到哪里他就跟到那里,嘴甜得那叫一个节操全无。
如今却成了这副连话都说不出两句的模样,倒也真有几分冷若冰霜的样子。
只是内里的德性还是一点都没有改,还是喜欢缠着君上。
别云生其实在心里对韩定霜是不以为然的,事实上,人修也好龙妖也好,在别云生心里都是异族,都不值得信任。但是他也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一点关系也没有,君上喜欢就行了。
君上的心事,也从来轮不上他这区区一棵水烛来置喙。
这样想着,别云生就觉得特别不快,于是继续说道:“殿下……你家师兄是不是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呢。哈。”
叶柏涵以前也没发现别云生这么恶趣味。为了避免对方继续欺负自家师兄,便开口阻止道:“泽君你就饶了我家师兄吧。我家师兄人不经逗的,你别欺负他。”
别云生:“……”他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说句话都还叫欺负他?叶柏涵这心也太偏了。
不过对方偏心也不是别云生现在才发现的事情,所以别云生也就撇撇嘴,一边去了。
别云生避开之后,韩定霜倒是放松了一些,但是同时又有几分失望。其实别云生说破他的心思,韩定霜虽然十分紧张,更多的却是期待叶柏涵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