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on理直气壮地回答:“我看看你是不是骗我啊,你这哪儿是遇到朋友叙旧啊,你这是出去约炮了吧!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吻痕……”
王忱哭笑不得,他一把按住自己的领子,“不是,真没有,你赶紧化啊,我一会还得看眼台词呢。”
aron不太高兴地松开手,开始修容,嘟嘟囔囔道:“约炮就约炮,有什么不敢说的……”
“真不是,aron哥,真不是。”王忱很认真地盯着aron重复了两遍。
aron将信将疑地瞥了他几眼,又问:“那你的朋友是男的女的?”
“女的啊。”王忱知道aron总猜他是gay,所以故意说:“我以前的同学,现在嫁了人,过得挺好的,就多聊了几句。”
“哦——富婆啊。”aron笑起来,冲王忱一阵挤眉弄眼,“是不是想包养你?”
“不是,你别胡说八道啊,人家两口子关系好着呢。”
aron趁机在王忱的脸上刮了一下,嘻嘻笑,“见到你这张脸,关系再好白瞎,我跟你说,就你这长相,女人抵抗不住,男人也抵抗不住。要不是我喜欢在下面,我可真想上了你。”
王忱一阵无语,只好催着aron少废话赶紧化妆。
差不多快化好妆,王忱终于腾出时间来把小东买的午饭吃了。早上他光顾着给秦阅准备,自己就是饿着肚子回来的,这会在化妆室里闷头狼吞虎咽,免不了引得工作人员频频回头。
王忱顾不上注意大家,吃饱了一抹嘴,看时间距离通告还有半个多小时,他拍拍屁股起身,拉着小东走出了化妆间,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问:“小东,你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啊,怎么了哥?”
“你会开车吗?有驾照吗?”
“会,有。”
“那就行。”王忱掏出自己钱包,递出一张万辰的信用卡,“你拿你身份证,找地方去帮我租个车,不用太好,能开就行,手动档的最好,直接租一个月。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去找咱们剧组车管,跟他说我要用车,让他想办法联系一辆,我急着用,今晚就要用。”
徐东一头雾水,“怎么了哥?咱们组里不是有车给你吗?”
是有车,但那是和其他演员共用的车。
他可是打算从今天开始就每天往返太原呢。
不过王忱不方便给小东解释,只能伸手拍了拍他肩膀,一笑:“你就别问那么多了,去照我说得办就行……哦,对了,先别和佳润姐说,回头我自己和她交代。”
徐东有点迟疑:“哦……好。”
王忱摆摆手,“去吧,我这儿你甭管了,等收工你直接把车开过来就行。”
徐东点点头,收起王忱的卡就走了。
王忱伸了个懒腰,溜达着往片场走,准备温习温习台词拍下午的戏。
但他没注意,aron慢吞吞地从不远处的树后走了出来。
或许是太困了,又或许是准备不足。
王忱下午的戏拍的并不顺利。
这一场是他和林武因饰演的父子在祠堂里对峙。整部剧中,演到王忱跪祠堂的戏份真是数不胜数,几乎每一次父子矛盾爆发,王忱饰演的“祁云丰”都会被罚跪祠堂。王忱能意识到,剧本之所以这么设计,是因为要突出传统宗族观的地位和影响,而这一场戏,祁云丰却和父亲发生了对抗,他拒绝再向传统俯首帖耳,对父亲的权威产生了质疑和挑衅。
这场戏也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自这里以后,林武因饰演的“祁钧”开始对家庭关系产生反省,他意识到了儿子独立的想法,并在接下来遇到商业挫折以后,放手让儿子接替他,以一个成人的身份介入商场,不再逼迫儿子考取功名,而是默许儿子在他感兴趣的商业领域施展才华。
因此,在这场戏中,王忱饰演的角色需要极大的爆发力,据理力争地打破观念上的藩篱,让这个权威深重的父亲能够换另一种眼光来看待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王忱却迟迟找不到属于祁云丰的那种感觉,导演冯勋对他的表现也十分不满意。
“小万啊,你这里……是需要嘶吼,但不用这么声嘶力竭。”
数不清是第十几次ng了,冯勋喊“卡”以后王忱都觉得有些疲惫地按着额头靠在了地上。
小东不在,连个递水给他的人都没有。王忱只能舔舔嘴唇,然后就让aron过来补妆了。
因为这个近景镜头会带到林武因的关系,所以即便是拍王忱的反应为主,林武因也不得不陪着他一遍遍的过。听到冯勋又是不满意,林武因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搭景的东西,扭头就走。
冯勋倒是没管林武因的态度,从监视器前走出来就径直去找王忱了,他拿着剧本扔到了王忱身上,“你再好好看看词,刚才台词都串了,你重新体会一下那种感觉,你不是因为生气才和你爹吵,是因为失望和不理解,每一次遇到事情你爹都会认为是你的错,但实际上,你做得是对的,错是因为底下人没有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办,你控制不了你父亲的老长随。他毕竟还是你的父亲,你就算吵架,也要注意方式,所以不要这么睚眦欲裂,你有点用力过猛了。”
“好,冯导,我再试试。”
毕竟王忱不是科班出身,每一次从开机到关机,找到合适的状态对他来说都是最困难的。aron补好妆王忱就让他到远一点的地方呆着,自己一个人跪在祠堂里安静地摸索祁云丰的情绪和感觉,一遍遍默念台词。
他其实有很相同的际遇。
上大学的时候父母整日担心他和男人再搞到一起去,天天盼着他找个女孩谈恋爱。但直到最后父母去世,王忱也没能让他们如愿。母亲重病的时候,他曾经想带秦阅回一次老家,他想让父母知道,就算他是和男人在一起,他也可以过得很好,很幸福。这个世上戴有色眼镜的人确实很多,但在他们的行业里,在秦阅的襄助下,他已经不需要顾忌那么多。
然而,母亲一听说他要带男人回老家来,只觉得丢人和厌恶。得知秦阅家世以后,更是骂他不要脸。仅仅是一通电话,他就把母亲气得血压飙升,当晚就送进了特护病房。
王忱吓得连夜赶回老家,没敢再提秦阅,却通过秦阅的关系请到了一个专家来给母亲手术。
他以为自己能瞒天过海,但不知道是哪个医生护士在母亲面前说漏了嘴,母亲手术前的是主刀医生是秦阅安排来的某院院长,当天就拒绝手术。王忱苦口婆心地想和母亲讲道理,然而母亲却说宁可死也不肯用他卖肉请到的医生。
王忱无语,也无可奈何,只好顺从母亲,请老家医院的医生主刀。
时间拖延太久,加上手术风险本来就大。母亲就死在了手术室的床上。
无力回天。
王忱很自责,他从来不想伤害自己的父母。可是他又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喜欢男人是错吗?喜欢的男人有钱有背景,难道又是错吗?他确实在事业上得到了来自秦阅的帮助,但他们从始至终就是因为爱才走在一起,秦阅希望他能在事业上有所发展,是出于对爱人的欣赏和支持,而不是父母所想象的以**换取金钱的龌龊方式。
王忱不懂,为什么他的父母不能相信,他就是好到值得被人爱,被人善待呢?
他并没有因为秦阅花在他身上的钱就失去他的骨气,在爱情里,他付之于同样的精力和真心去还报秦阅。王忱知道他们是平等的,只要他有相爱的自信,他们就会一直是平等的。但母亲不相信,父亲也不相信。
最后,直到父亲也去世,他都没能再回到家里一次。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得知父亲身体每况愈下以后,悄悄搬回老家去住,每天远远地跟在出门遛弯的父亲身后,以防他出意外。
这样悄悄地、悄悄地跟了半年多,父亲也在一个清晨静悄悄地在睡梦中去世。
那一年,他27岁。
回想到这里,王忱的情绪终于慢慢摸到了一点接近祁云丰的边。
那种委屈、隐忍的愤怒,不被理解、不被认可的压抑……
“咳,导演。”王忱举起手轻喊了一声,“我可以了,咱们开始吧。”
冯勋点点头:“好,黄健呢?去请林武因老师过来,再拍一条。”
演员副导被点名,飞奔着就去找人。
王忱为了保持住情绪,始终不敢说话,不敢睁眼,只是反反复复品味心里那种回荡着散不开的酸涩,然而,过了五分钟、十分钟,林武因都还没有回来。
王忱没办法,只好睁开眼,看了下周围,他自己助理不在,附近熟悉的也就只有aron,招了招手喊来aron,“怎么回事,林老师呢?”
aron假装给他补妆,趁机凑得近了点,小声地说:“好像是走了……”
“走了?走哪了?”
aron耸肩,“回酒店了好像,说是六小时的工作时间到了,不拍了,要拍让我们等明天。”
“……”
17.6镜13次
王忱跪在地上,半天才反应过来aron说了什么。
林武因和剧组的合同是六小时工作制,以他的咖位,每天都是从上妆开始计算工作时间,因此关于林武因的拍摄时间非常有限,而毋庸置疑,他是绝对男一号,所以整个剧组的通告安排都是以林武因为核心而展开。
因为拍摄日程即将接近尾声,最近剧组都处于赶进度的状态,林武因的通告也是从早上9点开始安排,所以这是林武因今天通告上的最后一场戏。
王忱借aron的手机看了眼表,此刻已经下午三点。
确实,林武因的工作时间已经超时了。
林武因没有任何错。
是他,一个拖累剧组进度的演员,才是过错方。
王忱的目光简单环视了一周,能看到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在窃窃私语,不用听王忱也能猜到,大家议论的无非就是他的演技。
不是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出演员演技的高低,他们对演员的断定方法非常简单,只要看导演的喊ng的次数就能知道。平时演得再好都抵不上一次疯狂ng给工作人员留下的糟糕印象,一传十十传百,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会被钉在演技差的审判台上,永远下不来……想到这里,王忱控制不住的焦躁起来。
多年导演让他下意识以敏锐的视角去观察身边的环境,掌机摄影已经不在摄像机旁边候着了,而是坐到一边嚼起了槟郎,嘎吱嘎吱的,空气里弥漫开令人非常不舒服的味道。场记不知道去了那里,场记板都被很随意地丢在了一边,上面写着令他难堪的数字。
6镜12次。
王忱本就沉浸在适才酝酿出来黑暗情绪里,现场尴尬僵持的气氛,更令他一时难以从中甩脱。
他无法自控地反复回想,为什么他曾那么努力维持两全,父母都不肯多给一丝一毫的宽容和原谅。他渴望赢得父母的理解,渴望得到来自家人的认可,但最终正是养育他二十年的人,将他关在了属于家的大门以外。
“小万啊,”冯勋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从监视器前面绕了出来,走到了王忱身边,“还跪着干嘛呢?起来吧,你今天也收工吧,老林没法拍了,得等明天,下午给你加个通告,然后……”
“等什么等,我觉得不用等。”王忱生硬地打断了冯勋,“哪这么多毛病,这镜头又不是没了他拍不了!”
他语气里的暴戾令现场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一瞬间收音,惊诧地向他投来目光。
唯有拍了多年电视剧的冯勋才判断出,万辰应该是被角色的情绪,影响得偏离了自我。
这种情形在电视剧组并不算常见,毕竟电视剧的拍摄对演员的要求远没有电影那么高,拍摄多年的演员往往都能从中摸索出技巧,以属于自己的套路来熟练的应对不同的角色。这样对演员来说确实会轻松很多,从而避免心理上的负担和劳累。
很多演员终生都无法走向电影院的大银幕正是因为这种“老油条”的偷懒方法,致使他们的演技始终停留在外化的技巧上,无法达成内心的塑造。
冯勋原本对此不置可否,毕竟见多不怪。
相反,他其实很久没有见到像万辰这样,依然使用最稚嫩的方法,来协助自己找到角色情绪的演员了。
也许有效,但更辛苦。
拍过一两部电视剧的新演员,通常都会得到“前辈”的点拨。不再为了普通作品这样过度透支自己的情感,除非他们拿到主角。
而冯勋记得,这已经是万辰的第三部戏了。
冯勋对此颇为意外,因此他难得在剧组容忍非一线演员的任性,温和地反问:“不然呢?你有什么建议吗?”
作为导演,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能及时帮忙演员纾解掉戏内的情绪,演员长期无法脱离角色,则会进入非常不健康的心理和身体状态。
然而,令冯勋更加没想到的却是,万辰并没有继续发火,他仅仅是用透着犀利的眼神围着整个剧组现场转了一圈,最后定睛在一个灯光师身上,“你叫什么?”
被点名的灯光师一头雾水:“啊?我啊……我姓曹……咋滴啦老师。”
“好,那服装呢?去给小曹换林武因的戏服。”
面对王忱的颐指气使,灯光和服装的人一时都没有动。
冯勋挑眉:“你想做什么?”
“借位拍吧,冯导。”王忱微微闭眼,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刚刚拍摄过的景别和画面,“我感觉那个小曹和林武因的身高身材都差不多,刚刚的镜头我记得应该只是带到林武因的肩膀和上半身,所以只要b机的机位往前再推半米,应该就不会拍到脸,这样能带着人物关系,也能拍到我的近景……而且用不着林武因。”
“是很好的主意,但你的台词怎么办?”冯勋提出质疑,他能听出万辰语气中对林武因的不满,但万辰毕竟是一个后辈,从任何角度来看,冯勋都不认为万辰能够在没有老演员帮忙铺垫情绪的情况下,发挥出比刚刚更好的效果,“还是等明天吧,你需要老林帮你搭词。”
“没事,我不需要。”王忱冷冷地顶了回去,态度愈加不耐烦,“试一条吧冯导,要是还找不到感觉,我就直接回去读剧本,读到什么时候您觉得合适,什么时候再拍这一条。我没事的,我可以磨。”
王忱此言一出,别说冯勋,连摄影组的掌镜和跟焦都倒吸一口气。
磨台词这件事在电影剧组更常见,因为时间相对充裕,演员这场戏状态不在,导演可以安排出几天的时间让他去磨这场戏的台词、微表情,直到达到要求。但在电视剧组里,导演纵使想这么做,每天都在赶通告的主要演员们也很难腾出时间和体力去完成这项工作。
祁云丰这个角色的戏份确实不重,但通告也不少。
王忱这样说,无异于把自己的休息时间也支了出去,只为达到一个冯勋的满意。
冯勋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拍万辰的肩膀,委婉地说:“年轻人知道上进是好事,但要把握分寸,不能急功近利。眼下这一条过不掉没关系,还可以配音的时候再想办法,你也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王忱听得出来,冯勋是想说,他的角色并没有重要到需要他如此努力。
为此,那股在心里横冲直撞的怨与恼奔腾的更加厉害。
但王忱却不得不用理智把这股情绪压抑回去,他必须要将这种愤懑留在开拍的一刻爆发。
于是他隐忍着,哀求道:“拍吧,冯导,就拍一条,让我最后试一次。”
冯勋无奈,摊了摊手:“好吧,我答应你,可以让你再拍一条,给你试试,但如果不行,你就按通告安排再来吧。咱们时间有限,还有下一场戏在等……万辰,不是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资格任性。”
王忱沉默地点了点头。
冯勋看了他一眼,叹着气回到监视器前,然后喊服装去给灯光师换戏服,戴头套。
剧组的人大抵都不看好万辰,每个人都是拖拖拉拉地准备着。
因此,时间又悄悄过去二十分钟了。
没有人意识到王忱始终在现场保持着跪姿,从这场戏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起来过。
“好了。”现场的执行导演抽了根烟才回来,用颇敷衍的口吻说:“来吧,这场戏再来一次,小万加油啊,咱们争取一遍过。”
灯光师拿着导演给他的剧本,站在了指定的位置上,准备帮王忱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