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哦不,燕一愣了愣,很快应了声是,褪了出去。
楚恒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一天下来见到的情景,轻笑著叹了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这聊城,还真是来对了——”
也许,这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说是不是呢,雁辞?
理所当然的,无人回应。
第46章 钦差
“大人, 大人啊,你可要给我们贵儿做主哇!”马府的火一路烧到了府衙, 郭师爷一听说出了人命, 也不敢在暗地里搞小动作了,人命关天的事儿,不再是他一个小小的师爷可以兜住的,为了增加说服力, 他是一路哭到了顶头上司的跟前。
然而,太守大人这回却不买账,他心情正不好, 郭师爷这一哭, 刚好撞倒了枪口上了。
“做主?你还想让我怎么给你做主?你那不成器的小舅子是被雷给劈死的,你难道让我去捅……捅……捅了它吗?”
他不敢说捅破天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只含糊带过。徐飞早在他们闹过来之前就已经过来把事情跟他说了, 那么多人看著那马显贵被雷劈死,他要真是做主了,只怕不久后就要传出他一个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的名声了。
更重要地是,他自己这边都一摊子事没解决好,哪有心情给一个屁大的师爷撑腰。
颍郡李氏失踪一事, 官府这边一直没有明确的进展, 恰逢连续多日的大雨,仅有的那点蛛丝马迹也彻底的给洗刷干净了,聊城太守刘仁学心急如焚, 一夜之间嘴巴就起了几圈燎泡。
聊城太守是个省心的官职,虽说只是个太守,但城内另外设有人数三万的军营,直接隶属于南都的兵部,里面有将士三万,负责保护聊城极其边防地区的安危,平日里无事时,这些将士都在军营里训练,与直属于吏部的太守这边,属于互不打扰的友好关系。
有军营的积威在,城内的治安也是好的没话说,导致太守上任十几年来,在这边也是清闲的很,每日也就是喝喝茶、溜溜鸟、妻妾环绕,再也没有更惬意的事情了。
谁曾想到颍郡的李氏一族会在上京途中给失踪了呢,恰好还是在他管辖下的地界出的事,据说圣上得知此事后大怒,已经派遣了钦差过来查个水落石出。
刘太守想在钦差到来之前先查明原委,如此也好将功补过,哪想到这么多天下来,根本一无所获,急得他唯恐自己乌纱帽不保,因此想也没想地冲著撞倒枪口的郭师爷一通怒骂,把人给赶了回去。
“被雷劈死的还要找我做主,什么玩意儿!”
刘大人越想越生气,以往他是懒得管郭师爷那家子的破事,总归有巡逻队的人看著,马显贵再怎么折腾也翻不了太大水花,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对方却还想把他当傻子,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气的他又骂了一声:“真不是个东西!”
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在转了不知道第几圈之后,一名下属来到门外:“大人,门口有个自称是李氏长工的仆人求见。”
刘大人精神一振,忙道:“快请!”
晕头转向了这么多天,可算是来了个重要的线索了,这可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实实在在让他内心一喜。
正了正头顶的乌纱帽,太守大人正经了表情,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来人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男子,身上穿著灰扑扑的褂衫,长的是人高马大的,只背微微有些驼,垂眉顺眼的站著,有些不安地绞紧手指,看著尽管憨厚,却著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刘太守打量他好一会儿,才皱眉问道:“你说你是颍郡李氏的长工,可有证据?”
仆人头也不抬地赶紧点头,手指轻颤地从兜里掏出一纸卖身契,太守大人让人递过来看了,白纸黑字,还摁了手印画了押,倒是做不了假。
于是他便舍弃了废话,直奔主题:“你是跟著你家主人一起进京的吗?你主人他们此时人在哪里?”
那仆人仿佛就为了等这一句话,当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大人啊,我们老爷一家死的好惨啊,你可要为他们做主哇……”
又是求做主的,但眼下这个却求的颇合太守大人的心意,犹如大石落地般,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一撩官袍,在主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从头仔细道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人于是把李老爷一家接到圣旨后心情是如何的难以置信和受宠若惊、又是如何欢天喜地的前期打理行李,到一大家子声势浩大地准备上京,却在途经仙云峰脚下时被一群凶狠毒辣的山贼给盯上了,他们杀人越货,无论男女老少一个全都不放过,李老爷带的足足几十口人,全都被残忍的杀害了的过程一五一十、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如泣如诉地讲了出来……
“如果不是小人刚好走开去方便了,只怕是也小命不保啊……”
“岂有此理!又是仙云峰的山贼!”太守大人气的狠狠拍了下桌子,“一群畜生,简直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原本被圣上钦点是一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谁知飞来横祸,却因此搭进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想起来就痛心。
冷静了一会儿,刘太守继续问道:“你主子的尸首呢?可是被你收起来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要交差还得亲眼见到李氏一族的尸首才行。
仆人埋头跪著,闻言哭的更伤心了:“老爷啊,你好可怜,那群畜生竟连你们的尸首也不放过……”
刘太守直觉有哪里不对,可事情终于获得转机的激动之情,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些。
“畜生!真是一帮畜生!”痛心疾首地骂了两句,刘太守满脸怒容道,“你且放宽心,这次定不会放过那帮畜生!”
仆人听了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
在其他人看不到的角度,这人的嘴角却一点一点咧开,笑了起来。
*
苏朗三人顺利地回到了寨子里,一路上也并未察觉到有人跟踪。
那人目送苏大的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入仙云峰的地界,等到晚上也没有看到人下来后,才悄无声息地撤退,回去复命。
暂时落脚在泰福酒楼的楚恒支开燕一,单独见了这个人。
“查到了吗?”
“是,”这人单膝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属下一路跟著他们到了城外的仙云峰脚下,亲眼目睹他们的马车驶入了仙云峰,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再下来。”
楚恒一愣,接著眯起了狭长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仙云峰?”
“回禀大人,是的。”
楚恒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两眼,转开视线后漫不经心地问道:“此事除了我,你还跟别人说过吗?”
“没有大人的允许,属下不敢跟别人提及。”这人姿态很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仙云峰啊……”楚恒起身走了两步,他呢喃著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居高临下地看著还跪在地上的人,“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回禀大人,属下感觉得出来,驾车之人也是个练家子,并且底子不弱,只是一路上似乎有些心神不宁,这才没有发现属下跟著。”
楚恒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依你之见,他的身手不在你之下?”
那人犹豫了一下,回道:“正面过招,输赢大概五五分。”
当然,只是若要论偷袭暗杀之类的,他对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否则也不可能被派到这位身边来。
楚恒摸了摸下巴:“那两个小子呢?”
下属回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不足为惧。”
楚恒轻笑一声,道:“我了解了。”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那是一只特别干净好看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匀称,美中不足的是指根和掌心都布了一些老茧,虽然破坏了一点美感,却也透出了一股不容撼动的力量。
下一刻,他用这只手突然发难!
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闪身来到下属的身后,闪电般出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就势一拧,只听得咔擦一声响,这人便被楚恒出其不意地拧断了脖子。
望著对方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脸,楚恒面不改色的松开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心。
“来人!”他扬声唤道。
“大人。”燕一推门而入。
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后,演一眼神一闪,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目不斜视地站在楚恒三步远的地方。
“有何吩咐,大人?”
楚恒扫了他一眼,淡声道:“拖下去,处理掉。”
“遵命。”
楚恒吩咐完便不再理会这边,他来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门。
雨过天晴,聊城又恢复了人来人往的场景,仿佛昨日被雷劈死一个人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楚恒要是便是这种效果,他脑子里回忆起昨日那三人最后里去的方向,即使此时已经看不到,却还是下意识地用目光去追寻。
“下一个,就拿马府开刀好不好?”
就算沦落为山贼又如何,如果你想要杀人,那我便可以成为你手中的刀。
——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难道木有发现么,我从来没有正面描述过苏大的长相,只一直强调他那足以遮住半张脸的络腮胡茬23333
还有我提过苏朗的眉眼间有几分苏大的影子,他们是亲父子无疑,所以你们就不要再脑补苏大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了23333
至于楚恒……
嗯,先卖个关子_(:зゝ∠)_
第47章 人生无常
苏朗觉得他爹有点怪怪的, 他们一回来他就把自己叫进了书房里,却又一直都不说话, 只是目光纠结地盯著他看。
苏朗一脸懵逼地和他大眼瞪小眼, 直到眼睛累的差点飚出眼泪水。
“爹,你咋了?”
苏大猛地回神,他轻咳了两声,有些犹豫地问道:“朗儿, 你那个……就是……多久了?”
苏朗眨眨眼睛,表示没明白:“爹,有话直说。”
苏大心里却很迟疑, 有些事情他清楚, 但是儿子不一定清楚,说的太直白了也许会起到反效果,他的朗儿性子单纯, 他并不希望让他感觉到有任何的负担。
这么一想,他顿时便打消了念头。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多次进城,可有被人欺负?”
苏朗心知他爹一开始想问的绝对不是这个,却也没有追究,只如实回答:“没人欺负我, 有四叔和阿湛在呢。”
大当家冷哼, 想说那个臭小子在有什么用,不过转瞬想起在酒楼里罗湛挺身而出保护儿子的一幕,又把这话给咽了回去。
勉强算他有心好了。
“那就好, ”苏大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有人欺负你一定要跟爹说。”
他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著走!
“嗯嗯,知道了爹。”对他爹的好意,苏朗向来是照单全收,半分都不会客气。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谈完,苏大心里到底还是惦记著事情,于是趁著儿子去休息的时候又把罗湛给叫到了房里,说是有话要问他。
“岳父大人,有话请直说。”
罗湛其实是心知肚明的,酒楼里发生的事情,只要是有心之人,都能发现诡异的地方,小混蛋仅凭一句抱怨的话,便让三个人在眨眼之间变成了焦尸,死法恰恰又是少年嘴里说的那句“天打雷劈”,说是惊世骇俗都不为过。
与此相比,他以往那些“豪言豪语”都成了小儿科。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少年自己从不在意、或者说没有意识到的地方,罗湛却反而每次都心中有数。
苏大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敲了敲桌子,目光探究地望向罗湛:“你与朗儿日日待在一块,可有注意到他有什么与常人不同的地方?”
可以说苏大当家对这个儿婿也是毫不避讳了,问的直白,可见没再像以往一样拿他当外人。
罗湛心里松了口气,他垂眸琢磨了片刻,依然觉得还是敞开说了的好。
“岳父大人是想问,朗儿以往有没有类似的‘出口成真’‘说啥是啥’的情况么?”
苏大:“……”咳,这个总结还挺好听的。
他拽了拽自己的胡子,幽幽地看著他:“你可以直接说乌鸦嘴。”
罗湛发出了一声轻笑,眉眼柔和下来,唇边勾起的弧度带著几许无奈:“是,有。不过多是对著外人的时候,在寨子里很少,且多数是无伤大雅的情形。”
果真如此,苏大叹了口气。
他也是大意,以往也不是没觉得奇怪过,只是这些年来寨子里的大伙儿和朗儿待一起的时候,包括他自己在内,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太不好的事情,他便以为朗儿没有遗传到他娘那边的体质,眼下想来,恐怕朗儿自己也是意识到了什么,所以面对他们时,多有顾忌。
想起少年平日里开开心心活蹦乱跳的模样,苏大很难想象他发现自己随口说的话,会让大伙儿倒霉或者受伤后,心里该是有多害怕。
这么一想,苏大只觉得心疼的不行,,小声的滴咕了一声。
“跟他娘亲一样。”
罗湛挑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谈论小混蛋的娘亲。
“所以这个……咳,体质,是遗传?”
苏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只能说,朗儿的体质恰好是最糟糕的一种。”
罗湛慢吞吞地道:“我看未必。”
他意味深长地看著苏大:“岳父大人难道没发现,朗儿每次进山都收获颇丰么?”
苏大一愣:“你是意思是……?”
罗湛也不瞒他,直接道:“朗儿每次进山,想要什么,就会找到什么。”
苏大:“……”好像还真是这样。
“所以岳父大人不必太在意,朗儿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
在罗湛看来,他家的小混蛋也几乎是本能般的明白,劣势只要使用得当,照样可以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武器。放别人身上可能会因此而纠结不胜惶恐,但放在小混蛋身上,他倒是十分心安理得,从不为此而烦恼。
总归,也不是坏事。
苏大没开口,脸上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琢磨了片刻,拍板道:“总之,在没有我的允许前,你和朗儿都不准再下山。”
罗湛不置可否,苏大便当他听进去了,满意地结束了二人之间的谈话。
*
城里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个是马府那位嚣张跋扈、人憎狗厌的少爷被雷给劈死了,没想到死了之后还不得安生,吊唁他的灵堂忽然起火,把整座马府给烧了个七八分,连同他的父母在内,一共烧死了十几口人。
二是太守大人和护城将军闹翻了,差一点就打起来了。
城里的百姓表面上不敢多言,暗地里的交头接耳,闲言碎语讨论的声音却不少。尤其是马府的事情,在官府调查之后说是意外之后,虽然有些不厚道,但大部分人都恨不得拍手叫一声报应啊。
想来平时也是没少受他们欺压。
聊城府衙里,和护城守将闹翻了的太守大人气的好几天吃不下饭,每每想起来就是一阵吹胡子瞪眼:“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亲近的捕头一边让人上茶,一边连忙给他顺气:“大人消消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太守大人缓了片刻,变得冷静了点,可提起这件事情还是咬牙切齿:“我不就是想跟韩容那个老匹夫借点儿兵么,他倒好,居然还给我摆谱,上纲上线说什么没有皇上的命令不敢随意出兵……他也不想想,等我们成功剿灭了仙云峰那帮恶匪,算功劳的话还不是有他一份?”
捕头不敢多言,附和了几声,见茶喝光了,继续给满上。
发泄了一通后,太守大人心里舒服了点儿,他再次抿了口茶水,没好气问道:“师爷呢?”
捕头低头答道:“马府出了事,师爷忙著打理那边的事情。”
“什么打理那边,我看是忙著安慰他新纳的那位小妾马氏吧!”想著郭师爷那副好色的性子,太守大人不禁唾骂了一声不成器的东西。
捕头心想在这方面,大人你也不比郭师爷逊色,不过他也就在心里想想,很快转移了话题: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们这边人力有限,想要围剿仙云峰,仅靠他们这几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算了,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其他的等钦差大人来了再行定夺吧。”刘大人也是没法子了,虽然能够将恶匪做拿归案自然是最好,可也得量力而行,别没把人捉来,反而把自己给折了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