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定定看他一阵儿,沉沉开口:“你回来后被禁足了一个月?”
孟一乐摸了摸鼻子,指了指门外:“他都把事情真相歪曲成这样子了,谢公子竟然还会信?”他摇了摇头,似觉得对面人提出的问题有些可笑,解释:“说书人讲故事只是涂个彩头,并没几分真实性的。”
谢林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似在辨别他话中的真伪,过了一会儿又发问:“两月前怡红院那一夜是你的生辰?”
“不是。”
“你说谎。”
“没有,”孟一乐唇边荡开一抹笑,那双桃花眼瞬间变得璀璨无比,好似揉进了满满的情意一般,挑眉反问:“在下何必要骗谢公子?”
那姿态端的一副风流不羁,与谢林初见他时的模样完全重合在一起,耀眼明媚的厉害,即便是被扔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便注意到他。
眉眼冷淡的男子眼睫轻轻颤了两下,他道:“你我曾交换过生辰八字。”
“假的。”孟一乐还是笑,那一身粗布衣服都被他衬的光鲜了不少,“当日我一心只想娶你,找人算了算八字,合不起来,我只好让算命先生给我写了个能合起来的生辰,托媒婆交与你了。”
谢林似没料到还会有这个情节在,他怔了怔,望着面前笑的疏离淡然的人,良久发不出声音来。原来,还有这么一番周折。
可这个被人人唾弃的草包纨绔就像是坚韧的芦苇般,半分也不怕周折,只是一件一件把事情处理妥当,将那些辛苦酸楚都压在心中,自己慢慢咀嚼,然后只将笑靥留给他。
费这么大周折,只为了骗一骗他,只为了能娶到他。
半晌,谢林滚了滚喉咙,“当日,我没想过你会真的……他们一直传言你……”
“传言我是个整日流连花丛的浪荡子,对谁都不会付出真心。”
“对不住。”
“唉,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这些事情做什么。我们的结局自打一开始就注定好了——八字不合、姻缘不佳,没好结果的。是我自己不信天、不信命,非要去试一试。”他低头自嘲一笑:“得到如此苦果,也只怪我自己。”
“你不必将错处全归咎到自己身上,这件事是我利用你在先。”谢林瞧着他嘴角疏离的笑意,手指在桌下暗自攥紧,“我一开始就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你,你要怪,也该怪我。”
孟一乐垂下眸子,唇边的笑没落下,他轻轻道:“不怪你。”
谢林眼睫剧烈颤抖,他眼皮跳动,形色似有些激动,不确定道:“你……?”
“不怪你,也没什么好怪的。这场婚事最后落得这样下场,只因我们没有走下去的缘分。两颗心从一开始就带了欺伪,如何能在那段婚事中毫无隔阂、互相扶持?”
他说完自嘲一笑:“再说了,娘子嫁与我前我曾许诺会让娘子以后日日都幸福欢喜。可顾某没能做到,娘子嫁与我之后的一日都未露出过笑靥,对不住,是我食言了。所以你要与我分离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孟一乐一直低着头,说完就慌乱起身对他作揖,慌忙转身出了包间,只留一脸呆滞的谢林留在原处呆呆坐着,想着刚刚他说过的话,想着他低垂的眸子和自嘲的嘴角。
以及那声无心的娘子。
眼尾泛着冷意男子攥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了,他将手悄悄覆上自己的心脏处,觉得那里一阵一阵的泛疼——原来听着自己喜欢的人说疏离话的感觉是这样酸楚啊。
他眨了眨眼角,忽的想起大牢那一日顾明琅声声哀泣求他的声音,他那样绝望的挣扎、叫喊,他唤他:“娘子……”
可自己从头到尾都没应过他一声,甚至连回头都没有。
原来看着喜欢的人疏离自己的感觉,这样……酸楚啊,这样酸楚啊……
那他当日,该有多难受,多痛苦。
谢林眼前忽的浮现那个穿着囚衣的少年,他紧紧低着头,将被咬破的大拇指在麻布衣上使劲捻了捻,然后颤着声音喊住他:“娘子……是娘子吧?”
他那么不确定,明明最是潇洒快意的顾家小公子,声音里却那样迟疑、慌张。
他说:“你在谋成这个计划时,有没有想过……顾某也是有心的,会疼。”声音那么委屈,像个被刚刚欺负完的孩子,在寻求大人的安慰和拥抱。
——在寻求自己的安慰。
谢林将手覆上眼睛,他自嘲地笑了笑,沙哑开口,与记忆中的那个声音重叠在一起:“顾公子这般声名远扬的浪荡子,就莫要说这种话了吧。”
只是今时心态已然不同往日。
“你当日听到这句话,为何不恨我呢……为什么后来还要再来找我,将所有的好都捧过来给我挑选指摘呢……现在我后悔了,可是却发现自己已经将它们都挥霍没了……”
*
走在路上的孟一乐闷闷不乐,432去找他他也没心情。
孟一乐:
432:
孟一乐噘嘴:
432:
孟一乐:
432:
孟一乐:啥?
孟一乐:
432没办法,摊手:
孟一乐:
432:
孟一乐跟他商量:
432:
孟一乐:
432:
成功被洗脑的孟一乐:
第50章 并蒂莲
孟一乐一边往西边别院赶, 一边想着木棉看到自己放在她梳妆台上的几样东西该多开心, 不由得也感觉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好似被谁忽然喂了一大口蜜般。
他踢着路上的一颗小石头, 一边走一边追, 时不时还会拐个弯瞅瞅别的胡同,看有没有什么相熟的面孔,只想跟谁打个招呼聊一聊,将自己心中的快乐完满分享出去。
西边的太阳已经不再同正午一般热烈,孟一乐眯了眯眼睛, 望着整个被笼罩在昏黄光晕下的别院,心想着,就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幸运啊。
他怎么就这么受上天的眷顾, 遇到了善良温柔的木棉了呢,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所以在他回头的瞬间, 老天爷就将那么好的一个人儿安排到他身边。
孟一乐想起木棉将散乱的花朵和柳枝拾进木匣之后,对他说的那句:“这花可真好看。”
对, 花是很好看, 是他一朵一朵认真挑选的。可他那天却看见了一朵世间最美最俏丽的花朵,是世人没见过的瑰宝, 那种美只有他自己有幸欣赏,并越陷越深、甘之如饴。
孟一乐在心中打着腹稿,他在想要怎么跟木棉说一说自己的过去, 说他以往的荒唐种种。
“木棉,我是顾府唯一的男丁,本应是被寄予众望的一个角儿,可我爹和娘亲都希望我能过的开心快乐,并不在意我是不是想要成为一个肩负大任的人。我……我自认自己活得还算明白,虽然现在在旁人口中已经声名狼藉,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跟外界谣言中的那个顾明琅,并不一样。”
“我6岁时夸过院里的丫鬟好看,但绝没有钻过她们的裙底。我12岁的确被友人拉着到勾栏院转了一圈,但是只待了半个时辰就落荒而逃了,连仙子的香闺都没敢进。我16岁就逛遍了几家青楼,和它们的花魁、头牌都是熟悉面孔,但每晚只与她们谈论古今,诉说遭遇,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
“我这么说或许你不信,我爹和二爹这一生都只娶了一位夫人,娘亲和二娘每日面上都带着笑靥,我自小受尽他们的熏陶,心中所向亦是这般的生活。我人虽孟浪,做事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从小没少做荒唐事。但你与我不同,你是个好姑娘,我不希望你心中对我存着误会和隔阂,我想让你知道最真实最好的我。我怕……我怕你会哪天突然听了什么不好的言语……离开我。”
“我不是位浪荡子,然难堵悠悠众口,从前我不在乎,以为只要自己知道这些事没做过就好,可现在我不想再背负这个罪名了,它……它已经叫我失去过一次,我不想再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再失去谁了。尤其,不能失去你。”
他想了一路,想着想着觉得心里热乎乎的,眼睛也热乎乎的——他终于也要迎来世间最美满的生活了,像爹和二爹对待娘亲和二娘一样,让他娶回去的善良姑娘每日都带着笑靥,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着,给她最甜最美的日子,让她幸福,让她面上的每一道褶子都是因为笑容产生的,让她直到头发花白仍能像个孩子一般心性。
孟一乐抬手覆上了自己的左胸膛,他之前失败过一次,其中复杂的缘由先不去想,只要这次木棉肯答应他,他一定对待这场亲事更小心更珍惜。
他拢了拢自己垂在腿边的手指,继续打腹稿:“木棉,你愿意嫁与我吗?我想以后挣得每一个铜板都交给你管,我想以后买的每一只朱钗都能插进你的发髻,我想一点点将你捧高了,再不用受任何委屈,我想让自己的余生幸福喜乐,所以,你愿意嫁与我吗?”
孟一乐又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在别院外的胡同拐角处站了片刻,这才压下自己狂跳的心脏和紧张的情绪,一步一步朝西边别院走过去。
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少年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翘着两边的嘴角,站定在别院门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推开院门,他唤人:“娘子,我回来了。”
屋内的人轻轻应了一声,孟一乐听到那声婉转娇媚的声音,直觉得刚平复下去的心跳立马又不安分了,他暗骂自己不争气,心想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儿没瞧过,那间仙子的香闺没走过,没事瞎跳什么劲儿?
他压了压胸腔,警告那里的小东西安分些,然后抬脚走到了一处厢房前,他站定,抬胳膊敲了敲门:“娘子,你在做什么?我能进来吗?”
“等等。”里面的人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补充:“我在更衣。”许是羞赧说起这种事儿,两句话之间顿了顿,声音里还带着点含糊和别扭。
一想到害羞地木棉如水般的眼神,再同刚刚的话联系起来……
孟一乐感觉自己脸上瞬间一热,有股马上就要烧起来的趋势,他磕磕绊绊“哦”了一声,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在离开和继续留在原地之间纠结,最后还是厚着一张脸皮留下了。
孟一乐告诉自己:不能退缩,要一鼓作气!其实那些话这样隔着门说,也挺好的,最起码不会太紧张,会更顺畅一些。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头,只好先说了个不着边的:“今天中午大松来送了点东西,是只醉花鸭,用油纸包裹了好几层,闻着可香,我放在厨房了,你饿不饿,待会儿我将它蒸上?”
孟一乐不舍的走,瞥了?0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谎鄣窕久牛植缓靡馑嫉匾瓶四抗猓澳久蓿一乩吹氖焙蚓称蹋退潮闳ダ锩媛蛄烁鲂《鳎旁谀闶嶙碧ㄉ狭耍恪吹矫唬俊?br /> “还有旁边那个花环,也是我做的,丑是丑了点,咱们后院那些野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你别嫌弃,等回到顾府,我去后花园挑最美最好看的给你再做一个。你戴上一定很好看。不不不,你比那些花好看多了,应该说它们有幸被你戴在头上一定很俊俏。”
里面一直没传出来声音,孟一乐等了等,不确定地唤她:“木棉,你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还是太喜欢了,所以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孟一乐挠了挠头,自己先被自己说的不好意思了:“我这人就是脸皮厚。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就知道。”
这么善良温柔、又从来不要回报的一个人儿,只要稍微对她好一点,她都要感动半天。孟一乐只不过是为她赎了个身,她便一直跟在孟一乐身边,从来也没生过要离开的念头。
“我能遇到你,真是捡了大便宜。”孟一乐继续说:“每天早上都能笑醒的那种大便宜,之后的日子我不想再这么混下去了,我想做个正儿八经的人了。脚踏实地,让你敢放心地依靠。”
“我……木棉,你对我感觉如何……我觉得你很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欢心……你若是与我感觉相同,就……要不就嫁——”
“吱哟”身后木门忽的被人打开。
孟一乐愣了愣,嘴里的话停下来,一颗心不停狂跳,他稳了稳心神,绽开一抹璀璨笑容扭过头去,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灿若桃李,“娘子……怎么是你?!”
孟一乐望着面前穿着锦衣华服的端庄女子,那身熟悉打扮让他瞬间想起了在扬州城的日子,那一夜洞房他做了个荒唐的梦,醒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这么个人儿,穿的便是这身衣服。
他望着面前人清冷的眼尾和梅瓣双唇边的笑意,皱紧眉头,不解:“谢公子怎会到这儿来?”
谢林唇边的笑容扩大几分,双眸荡起涟漪,似平静的湖面突然被谁扔进了一颗石子,一圈圈荡漾开来,她声音婉转娇俏:“小相公这么惊讶做什么,许久未见,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了么?”
孟一乐这才惊觉刚刚那点不对劲儿的念头是从哪里来,他眨了眨眼睛,“谢公子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会到这儿来?”
“小相公真的猜不出?”
“谢公子的称呼还是收回去吧,顾某……受不起。”他顿了顿,却忽的想起在大牢中谢林曾经说过话语,转瞬领悟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谢林眼睫颤了颤,深深望进他双眸中去,仔细观察,似带着点不安,“哪个?”
孟一乐自嘲一笑:“谢公子恕在下不能帮忙了,顾某刚刚遇上了一位喜欢的姑娘,只怕再借给你这‘浪荡子’的名声用,她该要不开心了。顾某……不愿看她不开心。”
谢林瞧他这副神色,心中猛然一抽,他抿了抿薄唇,“你……还记着这个……”他顿了顿,垂下眼帘,遮住里面的情绪,“那日我说过许多伤人的话,那些都不是……”
“无碍。”孟一乐轻轻打断他的话,他疏离有礼的笑,说的云淡风轻:“早都过去了,在下也不记得了……这次的忙顾某真的帮不上,抱歉,谢公子还是找别的人吧。”
他顿了顿,忽的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只是白白浪费了谢公子一顿饭钱,现在顾某被赶出来了,不能补上,待过几日我会派人将银两如数送过去的。”
“不必还。”谢林听他误会了,想解释:“今日那顿饭只是想与你叙叙旧,并没有旁的目的,也没什么好还的。”
孟一乐笑着点点头,“好。”
谢林突然噎住了,心里堵得发慌。明明对方并没有与他多争辩,也没有嘲讽他任何东西,甚至还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声“好”,可他却觉得顾明琅就是半分也没信他的解释。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叫顾明琅相信自己,只觉得喉咙里像是含着块棉花一样,卡在那里不上不下,难受的厉害,眼尾清冷的女子慌张地岔开话题:“你刚刚说有心动的姑娘了……”
“嗯。”孟一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总觉得在谢林面前谈起这个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继续道:“她名唤木棉,是个平凡的名字,身份、长相也很平凡,不是让人惊艳的模样,但性子很好,特别善良……哦,她出门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你或许还能碰上她。”
“是她?”谢林沉吟。
“你认识木棉?”孟一乐诧异,却又忽的明了了:“哦对,她之前在怡红院呆过一段时间,你们见过也不奇怪……我跟她相处久了,都快忘了她还在怡红院留着过,只觉得是从我生下来就陪在身边的人……”
他说到最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眼睛里闪动的明亮光点让对面的女子瞧得一清二楚,她唇边的笑意渐渐消散了,又恢复了那副清高孤傲模样。
谢林冷笑一声,看不下去他面上的深情和幸福,更受不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被突然出来的一个人抢走,开口嘲讽:“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我就算是见过也未必会记得住。”
知道她,不过是因为你。从你站起身为她解围那一刻开始,从你掏出一沓银票为她赎身开始,从你和她并肩走出怡红楼开始……从第一次让手下盯着你和她的行踪开始。
孟一乐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面上更加疏离,半含着冷意开口:“谢公子平日里见惯了达官贵人,哪能记得住我们这种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