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最后一排的两个座位还有睡得四仰八叉的辛尧隔壁了,蒋容率先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袁钺跟着坐在旁边。蒋容不着痕迹地往里面挪了挪,拿着油条自顾自地啃。等啃完了,蒋容把太阳镜摘了,把帽檐往下扯了扯挡住脸,抱着手,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车程得有四个小时,大家渐渐从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扯过渡到沉默,纷纷补眠去了。
袁钺不太困,靠在椅背上,微微侧着头看蒋容。
只见蒋容头一点一点的,像是睡着了,最后随着车身一个小小的颠簸,直接歪到了袁钺的手臂上靠着,睡老实了。袁钺坐着没动任由他靠着,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漫无目的地胡乱看起来。
蒋容就这么睡了整整一个小时,中间甚至打起了小呼噜,袁钺被他靠得肩膀都僵了,怀疑蒋容一晚没睡,想到他那双肿的只剩下眼缝的眼睛,又默默地出起神来。
车子过一个减速带时,重重地颠了一下,把蒋容颠醒了。他刚醒的时候迷迷糊糊,还在袁钺的手臂上蹭了蹭脸,等清醒过来之后,跟炸毛的猫儿似的,立马坐直了,抬头瞄了袁钺两眼,板着脸看向窗外。
袁钺看了看手机说道:“还有个把小时左右。”
蒋容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和他说一句话了,一声不吭,没过一会儿又困了,直接把帽子摘了,头靠在窗玻璃上继续睡。
袁钺又看着他,因为车子的颠簸,头一下一下地磕到窗玻璃上,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拍醒了蒋容,说道:“你趴我位置上睡,我坐辛尧隔壁。”
蒋容还是不讲话,看着袁钺走到辛尧那儿去,把她架到空座位上的腿搬下去。他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把耽美文库扔在袁钺空出来的座位上,趴在耽美文库上,抬起一点点头,又瞄了袁钺好几眼,看到袁钺头也没回过,心里又生气又委屈,闭上眼,却没有睡着。
到X城的时候已经快要到中午了,石头把车停在了晚上要住的旅舍门口。旅舍看起来很精致,门前种满了各种绿植,爬藤植物把外墙爬得满满的,叶子叠着叶子,绿得十分清爽。
大家纷纷伸着懒腰下车,蒋容又重新把帽子和太阳镜带上,把谢晋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把脸挡得这么严实。”
蒋容面无表情地说道:“是啊,怕我的粉丝太热情。”
等到分配房间的时候,辛尧和于小璘自然而然住到一间,剩下的五个男的,要有一个人单独住一间。
袁钺看了看蒋容,蒋容立马把头转开,伸手去挠前台趴着睡着的一只大肥猫。
袁钺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自己住一间吧。”
蒋容在室内也不肯脱太阳镜,冷着脸低头撸猫,心想,哦,就知道你不想和我呆一块儿。
“我自己住一间。”蒋容对负责订房的石头说道。
石头黑人问号脸,看看蒋容又看看袁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袁钺只好说道:“石头,那咱俩住一间。”
“咱俩一间呗。”谢晋戳了戳隔壁站着的许一心,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说道。
许一心头也不抬,随口应道:“嗯。”
房间分配好之后,就去吃饭。
饭桌上蒋容总算脱了太阳镜,露出一双兔子眼睛来,大家都盯着他看,满脸好奇。
蒋容揉了揉眼睛,随便找了个借口:“昨晚睡觉前水喝多了。”
“哦,”辛尧百转千回地应了一声,若有所思道,“水喝多了。”
许一心不看他反而去看袁钺,袁钺却冷着脸不说话,垂着眼睛,给大家倒水。
大家吃着吃着就开始商量起了这两天的日程。
其实袁钺他们几个都不是第一次来X城了,也没什么好逛的,主要是为了晚上到邀请他们的酒吧那儿去玩一玩,唱唱歌听听歌喝喝酒,以前他们还组乐队的时候,和这边的乐队关系不错,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邀请他们过来,一般只有辛尧每回都来。
辛尧和许一心都表示午饭后要补眠,石头自告奋勇对蒋容他们说道:“那我下午带你们逛逛。”
蒋容:“我也要补眠,不去了。”
于小璘一脸担忧:“怎么不去了,你不舒服?”
谢晋忙道:“去啊去啊,不是你说想来吗,我刚在外头还看到双层巴士,你跟我念叨了一个星期说想坐双层巴士啊。”
蒋容:“不去,想睡。”
一行人分两头行动,要睡觉的人拖着脚步回到旅舍里。
蒋容住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他沉默着一个人背着耽美文库走过去,袁钺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进了自己的房间,脱了衣服躺在床上却又觉得睡不着。
袁钺又想起上回蒋容发着烧还翻墙进去坐在他家门口的情景。
蒋容倔起来的真的不是一般的倔。
想着想着他又烦躁了起来,站起来,套上T恤短裤,趿拉了一双带过来的人字拖,拿着烟出门去。
旅舍里有个小天井,里头蓄了个小池塘,养了几条锦鲤,挂了几个鸟笼,笼罩在绿荫下,袁钺打算到那儿抽根烟。
没想到蒋容也在那儿,蹲在池塘边发呆,手指时不时戳一下水面,戳出涟漪,引得锦鲤以为有人投食,纷纷游过来。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是袁钺便站起来要走,谁知道袁钺正好站在道中间不挪步。
蒋容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点了点屏幕。
袁钺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掏出来看,是蒋容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
你让一下。
袁钺皱眉,说道:“干嘛呢,好好说话。”
蒋容又摁手机,再发过去一条微信:你挡道了。
袁钺有点生气,把手机揣回兜里,就是不挪步,抱着手看蒋容,任由手机震了一次又一次也不掏出来。
蒋容干脆往回走,蹲回池塘边看鱼,不走了。
袁钺走过去蹲他旁边,掏出烟来点着,短裤往下滑到大腿中间,露出了一点腿上的纹身,蒋容余光瞄到,是一些黑色的几何图案,棱角分明。
袁钺:“怎么不去玩儿,你不是一直想来吗。”
蒋容抿紧了唇,一门心思盯着鱼。
袁钺:“怎么哑巴了,小话痨。”
蒋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低头看着袁钺的头顶,说道:“我特别不喜欢你,所以不跟你讲话,你不喜欢我,干嘛非要凑上来跟我讲话。”
袁钺被他问住了,哑口无言,往常锋利显凶的眉眼显得有点懵,连忙低头抽了一口,愣了半晌才说道:“那你怎么又说话了。”
蒋容吸吸鼻子,特别委屈:“因为我认真想了想,还是喜欢你。”
袁钺腿蹲麻了,站起来,看见蒋容瞪着眼睛看着他,眼里因为有薄薄一层水雾,所以泛着光的,嘴唇抿出倔强的弧度,仰着头,鼻子尖红红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碰一碰,让人不忍心对他说一句重话,让人想要答应他所有事。
第20章
蒋容定定地站着,看见袁钺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看着自己,眼中的神色幽深难辨,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许久,袁钺伸出了没拿烟的那只手来,张开,轻轻地放在蒋容的脸上,手心干燥而温暖盖住了半张脸,拇指在蒋容的眼角处蹭了一下,湿湿的。
蒋容耳根发起烫来,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目光越过袁钺看到了他身后的过道里站着个人,抱着手臂靠着墙看着这头,臊得一把拨开了袁钺的手,埋着头绕过他,匆匆离开,和静静看着的他们的许一心擦身而过。
袁钺坐在天井的木头椅子上,腿伸得长长的,头靠在椅背上,抬头透过绿植的缝隙看到了午后的阳光,今天虽然阳光明媚,但有些闷热,估计晚上要下雨了。
许一心走过来,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袁钺再掏出一根烟来,扔过去。许一心接住烟,也不点,就叼在唇边。
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到底是许一心沉不住气,先开的口:“这就喜欢上了?嗯?”
“小孩子,没长性的。”袁钺知道许一心问的是他,也不正面回答,反而说了这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许一心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许一心也学他那样叉着腿瘫在椅子上,脑袋靠在椅背上,眯缝着眼睛,说道:“你好像一直喜欢这款,不论男女,都是热情得不行,姚卉那样的。”
袁钺想了想,摇摇头:“不一样的。”
许一心:“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呗。”
袁钺:“真的不一样。”
许一心:“今晚唱吗?你好久没来了,他们肯定起哄让你唱。”
“不唱,”袁钺抬起手,手背遮在眼睛上,挡着阳光,“让我唱我就溜。”
太阳下山之后,大家一起吃过晚饭之后,开始启程到辛尧口中那个叫“瓦舍”的地方去。路上谢晋和于小璘一直在跟蒋容讲他们去过哪里,蒋容已经提起精神来了,听得认真,
听完之后就扒在车窗沿上,往外看街景。X城靠海,海风吹来,解了几分闷热。
“瓦舍”就藏在一排欧式风格的小楼中间,看门面像个不起眼的咖啡厅,外头吊着个木头牌子,写着名字,入口处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进场,有人守在门口给进去的人手背上盖印章。
守门的人见了辛尧,忙招呼他们一行人直接从侧门进去。
里头灯光不是特别亮,有木制的小舞台,比白塔的大了不少,也有吧台,除此之外就是开阔的地方,已经有十来个观众进来了,站着兴奋地聊天。墙上都是涂鸦,还贴了不少相框,蒋容好奇地一路看过来,是各种乐队演出的照片,里面甚至还看到一张年轻的袁钺他们在瓦舍的舞台上的合照。
蒋容站定了,落在了众人后面,拉了袁钺一下,让他跟着自己俯下身去看那张照片。
蒋容手指指着,问道:“这是你吗?”
袁钺定睛看去,看到年轻的自己站在辛尧隔壁,吉他杵在地上,挑着眉看着镜头,一脸的不耐烦,颧骨上甚至还有一点淤青,点点头说道:“嗯。”
蒋容也发现了那个淤青,问道:“脸怎么了?”
袁钺仔细地想了想:“那天不知道和谁打了一架,打完就来演出。”
蒋容惊讶:“打架?为啥啊?”
袁钺直起身子来,插着兜,漫不经心地说道:“哪里需要理由啊,你瞅啥啊,瞅你咋地,这不就打起来了吗。”
蒋容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眼睛都弯了。
袁钺:“你不是不和我说话吗。”
蒋容连忙收了笑,赶紧跟上前面的人。
带路的人直接带着他们,沿着一个小楼梯上了二楼,说是二楼其实就是个小夹层,正对着舞台,有沙发桌子,不用挤也能看清楚。
“今天人齐啊,”那个带路的人也剃了个秃瓢,头皮上有纹身,看着和他们很熟,“今晚都唱吧。”
许一心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石头陪着两个半大孩子大太阳底下扑腾了一下午,累得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袁钺不说话。
辛尧蹦起来,揽着那个人的肩:“走走走,下去玩儿。”
慢慢的,舞台前挤满了人,瓦舍里播起了节奏感极强的歌,灯一下子全暗了,只剩下舞台上亮着灯。蒋容趴在夹层的金属栏杆上,看着下面人头攒动,辛尧正盘腿坐在舞台上,脚边放着她的三弦琴,她正和一旁一个扎着大麻花儿的女吉他手聊天,许一心坐在架子鼓后面,手上拿着鼓棍儿转着。
谢晋早已经下楼混到观众群里去了,他长得高,不会被人挡着,站在墙边。
于小璘也被气氛感染了,激动得脸都红了,跟蒋容说道:“咱们也下去吧。”
蒋容看着窝在沙发角落里玩手机的袁钺,犹豫了一下。见状,石头站起来,说道:“我带你下去吧,下面人多,别挤着了。”
于小璘有点小失望,但还是兴奋地站起来,跟着石头下楼梯去。石头块头大,在人群里就跟开路似的,在吧台那儿找了个椅子,让小个子的于小璘站在上头看。
马上就要开唱了,许一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鼓点,观众都起哄地尖叫起来。
蒋容忍不住了,坐到袁钺旁边,一把抽走他的手机,说道:“咱们下去呗。”
袁钺把手机抢回来,说道:“说好的不说话呢。”
辛尧的琴声已经响起来了,蒋容忙道:“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走吧走吧。”
袁钺轻笑两声,站起来,领着他下楼梯去。
辛尧开场的第一首歌,蒋容曾经听过,本来是很轻柔的,被他们改编得节奏感很强,鼓点一下一下很密集。
这里这么多看上去很酷的人,辛尧依旧是其中能量值最强的那个,蓬松的长卷发盖到腰际,唱到激烈处甚至一脚踩在凳子上,趁着音乐的间奏,和那个女吉他手在台上舌吻起来,手按在人家的后脑勺上,侧着头,头发遮住了交缠的唇舌。
观众一波一波地尖叫起来,蒋容站在人群里,身上一阵一阵发热,鼻尖上沁出汗来,激动得恨不得也尖叫起来,往后一步,不小心踩在了他身后的袁钺脚上,袁钺在他耳边“嘶”了一声,手在他腰上扶了扶,压低声音说道:“站稳了。”
蒋容移开脚,抬起头看袁钺,见他的脸被舞台上的光打到。
“我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
与其误会一场,也要不负勇往,”
许一心坐在架子鼓后面,用力地敲着,T恤袖子卷起来在肩膀上,露出手臂,用力的时候薄薄的肌肉绷紧,汗滴沿着太阳穴,下颌,脖子一路留下来,没到衣领里面。但他的神情却堪称冷静,微微扬着头,皱着眉头抿紧嘴唇,一下一下的鼓点和着心跳,似乎要敲到人心里去。
谢晋看着他,嘴巴微微张着,根本移不开目光,耳根一阵一阵发烫。
“我愿你是个谎,从未出现南墙,
笑是神的伪装,笑是强忍的伤,”
蒋容抬着头,看见袁钺也低下了头,看着他。周围的灯光晦暗不清,尖叫声和热烈的歌声像是被隔绝在了千里之外。
是袁钺先弯了腰,紧紧盯着蒋容,把他的身体钉在原地,却钉不住他的心,蒋容的心随着鼓点和歌声,跳得像要脱离胸腔蹦出来。
两人的脸渐渐靠近,呼吸喷在对方的脸上,蒋容忍不住了,微微踮了踮脚,嘴唇印在了袁钺的唇边,被一点点新长出来的胡茬刺到,从嘴唇痒到了心里。
四面都是人,但根本没有人在意他们俩。
袁钺贴着蒋容的唇叹了微不可闻的一声,张开嘴,含住蒋容的下嘴唇,一遍一遍地在齿列间轻咬。
蒋容感觉到袁钺的手箍在自己腰上,下嘴唇被轻咬舔舐着,然后是舌头,又潮又湿,钻进了自己嘴里,挑逗着自己的舌头。
他感觉灵魂快要飞起来了,自己已经不存在于当下。
耳边的歌声突然炸雷般激烈起来。
“就让我走向你,走向你的床,
就让我看见你,看见你的伤,
我想你就站在,站在大漠边疆,
我想你就站在,站在七月上。”
第21章
等蒋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袁钺拉着,挤开人群,把激烈得仿佛至死方休的歌声抛在身后,从瓦舍出去了。
外面似乎刚下过雨,地面还有点湿,空气中是清新的水汽味道,街道上来往的人比较少。被室外的凉风一吹,蒋容发热发胀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他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袁钺抓在手里,他有些不好意思,拧了拧手腕挣出来,又重新抓住袁钺的几根手指,握在手心里。
袁钺任他抓着,只是偏头看看他,见他好像偷腥的小猫一样,含着一抹得意的笑,心里痒痒的,就像被谁轻轻挠了一把似的。
蒋容见袁钺一直不说话,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真的成了哑巴似的,带头走在前面,拉着袁钺走。
一路上看到的建筑都是欧式的小楼,有高也有矮,大多都是营业的小店,亮着五颜六色的灯,中间是一条小马路,只有两条车道。
突然,袁钺勾勾手指在蒋容的手心挠了一下,两个人停了下来。
“怎么啦?”蒋容回过头来,假作沉稳,但微红的耳根出卖了他。
袁钺指了指旁边的站牌,说道:“你不是想坐这个吗。”
蒋容看过去,是双层巴士的停靠站牌,他是想坐,下午在听谢晋讲的时候就想坐了。于是他点点头,两个人并排站在站牌边。
车很快就来了,红色的双层巴士,上层是露天的,因为刚下过小雨,所以座位有点湿,根本没人坐。蒋容兴奋地跑到上层去,找了个靠边的位置,一点都不在意椅子上的水,随便用手擦两下就坐下来,袁钺紧跟着他坐在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