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承蒙二公子厚爱了。”不想殷书欢却是笑了一声,随后从桌上的锦盒之中取出了一小块墨块扔入砚台中,又倒了些许清水,开始磨墨。
时何弱盯着殷书欢看,见对方态度坦然,不似发现了什么,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李长笑他们出发了?已有几日了?”这是时何弱提笔写得第一个问题,他可没忘记自己昏过去的那一天,自己本是要出发前去北境做一番大事业的人!
殷书欢见了对方在纸上写的字,怔了一瞬,随即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自己眼前之人,道:“二公子往日不是都用手语与在下交流的么?今日怎么用起了笔墨?”
闻言,时何弱的手一顿,惊出一身汗来。
又露出马脚了?时何弱默默咬牙:殷书欢!你果然是属狐狸的吧?你怎么那么多事?不弄死老子你不算完是吗!
不行,得想个法子!毕竟现在在二哥身体里的人已经不是二哥了,自己的很多行为举止与二哥完全不一样,更何况有太多的东西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急需去了解。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蒙混过关。
有什么办法呢?头疼!时何弱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神色纠结。
“二公子头又疼了?想来是那日昏过去时,脑袋撞到了地上,受了损伤,故而现在觉得疼痛。要不在下再帮二公子看看如何?”殷书欢忙放下手中的墨条,伸手想要去探对方的脉息。
撞伤了脑袋?时何弱脑子灵光一闪:有法子了!
时何弱一边装出神色更加痛苦的模样,一边又巧妙地避开了殷书欢的触碰,飞快地在纸上写道:“的确自那日后,我的脑袋时常疼痛,而且刚刚起来时,脑中的记忆也甚为混乱,近些发生的事似乎都忘记了许多……”
“竟如此严重?”似是相信了时何弱的说辞,殷书欢讶然道:“那让在下好好帮二公子看看。”
时何弱执笔的手被反转过来,殷书欢清瘦修长的手指轻落在时何弱的细弱的手腕上。
讲道理,自家二哥不是一般瘦啊……
时何弱的左手反应迅速又不着痕迹地错推开殷书欢的手,微微摇了摇头。
“二公子,你这是……”殷书欢不解其意。
“头疼不过是小毛病而已,我现在更忧心的是时府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何弱提笔写道。
“至于李长笑么,他既是我弟的好友,又为我蒙国远赴北境打仗。故而我才想问于殷神医你,想我也在床上躺了许久。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又急于理清……”
殷书欢道:“原来如此,二公子且先坐下,我一边用指法帮二公子揉揉,缓一缓二公子的头痛之扰,一边为二公子细细讲来近些日子府上所发生的事情如何?”
这么划算的买卖当然不能错过!时何弱说是头疼也并非全然是假,许是他二哥在床上病了许久养了很长时间,脑袋的确是乏力昏涨。
时何弱假模假样地又提笔写了两字:有劳。
随后心安理得地坐到椅子上,闭了眼等着殷书欢的伺候。
微凉的温度传来,力道轻缓适中的揉按。
不得不说,殷书欢这双手除了好看,除了能择选草药救人性命,伺候起人来竟也是意外的舒服。
时何弱合着眼,光顾着享受,自是看不到站在自己后头的人同样轻勾了一下唇角以及那一声低到难以被迅速捕捉到的一记轻笑。
第6章 第五章
打发走殷书欢,时何弱盯着自己面前的纸,脑子里开始一点一点理清所有的事来。
首先,他是真的死了。
至于死因则是因为他七岁那年,性子顽劣,胆子又大,啥都不怕。只听说北邙山上有个星海洞,里头有着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一到了晚上一只只萤火虫尾巴点灯,好看的不得了。他越想越心动,于是一天夜里便偷偷溜出了府跑去了那北邙山。结果竟被一条金环蛇给咬了。
夜晚光线昏暗,他没看清蛇身上的色环,只看到了一个蛇头。看是圆的只当是没毒,居然就心大地没管了。
等时何弱自己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本就不满十月而生,先天不足,体多赢弱。再加上幼时中了剧毒,毒素侵入心脉,已无力回天。
纵然殷书欢神医妙手,让时何弱活到十八岁已是极限。
时何弱叹了一口气,有些懊丧地放下手中的笔。
好歹也让自己打完北境之战死了也好啊!
虽然现在重生了,可是竟然是占了自己二哥的身子!
那二哥去哪了?时何弱的眉头紧紧皱起。
自己重生了,那自家二哥呢?被夺了肉身的二哥,他的魂魄去哪了?也像自己一样重生到别人的身体上去了?
更重要的是,半月前二哥突然在自己房间里吐血导致命悬一线,到底是为何?
自家二哥虽说身体常年多病,多缠绵于病榻,汤药不断。但并不曾听说二哥有何威胁到性命的重病。
时何弱旁敲侧击地问过殷书欢。
哪知那殷书欢听了,不答反问道:“二公子初六突然昏厥的那天,白日里因我在想些私事,神思恍惚,走路时不慎冲撞了公子。但公子那时似是有什么急事,我还来不及赔礼道歉,您便匆匆与我拜别走了。到了夜间,下面的人说您回来了,我便想着来想您赔礼道歉,正收拾着却又有人来报,说公子你突然在屋子里吐血昏迷……”
看来,殷书欢也不知道。
时何弱皱紧了眉头。
所以二哥在吐血身亡的那天,急匆匆地到底是去了哪?又是去做了什么?
二哥身体病弱,性子温和,平日里深居简出。何事值得他焦灼?殷书欢撞见二哥急忙忙要去做什么事,那么二哥那日要去做的那件事是否与二哥后来夜里突然吐血而亡有关系?
为何自己死了,魂魄却还能存留?留存也罢,如何就穿越到了二哥的身上?
时何弱看着纸上被列出的一件件一桩桩疑点重重的事来,非但没有理出半分头绪来,反而是越来越混乱。
不是抽丝剥茧,反而是吐丝结茧。
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时何弱有些心烦意乱。
而与此同时,门却又被人叩响了。
“二少爷。”
时何弱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是谁?时何弱张了张嘴,随手一挥,本想爽快地开口让人进来。
无奈张了张嘴也只能发出几声难听嘶哑的咿咿呀呀来。
只好作罢,无奈地站起身来去开门。
心里不免又一阵难过。
自家二哥这命也太苦了些。转念又一想到自己现在霸占着自家二哥的肉身,更觉得心有愧疚。
“二少爷。”时何弱打开门,门外的人微微低了低头:“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是父亲身边的崔叔,也是时大将军府的大管家。
时何弱微微一愣,正欲问是何事,又想起自己不能说话,手势也并不会打。再说自己过去了不就知道是什么事了吗?
如此想着,便遵循着自家二哥温和有礼的性子,微微俯了俯身,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以示劳烦对方引领。
崔叔也不推脱地自然受下了,转身带路。
过园穿廊,弯弯绕绕好大一会。依旧还没到自家父亲的屋子跟前。
时何弱觉得腿脚酸痛,脑袋液跟着昏沉起来。毕竟他现所占的身子—本就虚弱,加之又刚经历了一场大病才醒不久,自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时何弱扶着一旁的树,努力喘气,想要歇会。
原以为走在前头的崔叔会回过头来等他,抑或是让他歇会再走。
谁成想那崔叔依旧是健步如飞。
时何弱连喊一声的力气都没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前头的人越走越远,远到都要看不见了,才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扶着树的手,提步跟上。
心里不免有些苦艾艾的,毕竟他以前在府上谁不是宠着他,让着他的。
怎么这下子不过换了壳,就如此差别待遇了?
又或者说为什么崔叔会这样对待二哥?是因为崔叔是父亲跟前的人,父亲不喜欢二哥,所以崔叔也不喜欢二哥?
父亲不喜欢二哥。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为什么?
时何弱不懂,一直都不懂。父亲对于自家二哥的态度一直都是淡漠的,有时候甚至还会冷眼以待。
二哥的房间在时府最偏的西角院,时何弱以往来找自己二哥玩的时候都得走好长一段路。
而时何弱自己的房间却在东合院,离时父的房间不过几十步。
自家二哥倒是一句话都不曾多言。可时何弱当时就不乐意了,说是西角院又偏又冷,父亲为何让二哥住过去?这样不公平,二哥该和我、大哥一样都住东合院才对。
时父并不回答,只大手一挥叫人去搬东西。时何弱气得当场就差点闹上去。
自家二哥却拦住了自己,摇了摇头,打手势劝道:“父亲是为了让我安心养病才让我搬去西角院的……”
不是,肯定不是。时何弱的直觉告诉他,父亲让二哥搬去西角院绝不是什么为了让二哥安心养病。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时父都没有半分要改变的意思,而自家二哥更是立刻就从东合院搬了出去,迁到西角院。并告诉时何弱自己住得习惯得很,也很喜欢西角院的清静。
如此一来二去,时何弱也只好作罢。
时何弱知道时父最宠他是因为他的母亲—何弱水,何弱水虽为时启章的侧室,但两人之间的感情却是毋庸置疑地深沉,时启章不止一次在时何弱面前说:“虎儿啊,你母亲是我一生最爱的女人。”
可父亲不喜欢二哥又是为何?
若说是因为大哥和二哥都是大夫人王凤歌所生,时父不喜也说不通。时启章对大儿子的时慎守的宠爱虽比不上时何弱,但也从不亏待他。更一直努力在寻找能有办法解决时慎守天生腿脚软骨,无法行走的名医。
再说自己的母亲与大哥、二哥的母亲一直相处和睦。时何弱小时候还听说自己母亲在时父出征南辽,生下自己去世后,是大哥和二哥的母亲一手操办的丧事,并亲自守满了头七的灵事。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时何弱生前没想明白,现在重活一世这个问题依旧还在。
“到了。”崔叔侧过身,推开书房的门。
时何弱正忙着胡思乱想,不曾顾及前面,一时没收住自己的步子,结结实实地就撞上了崔叔的后背。
疼得他直捂着脑袋跳,头一抬,就撞上了坐在书房正中紫檀大椅的时启章投过来的眼神。
时何弱顿时被那眼神给吓了一跳……
因为时父看他的那一瞬间是有杀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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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
正当时何弱为自己所看到的惊愕不已时,时父却早已恢复到一贯自若的神情。
兀自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捉着茶盖,轻轻滑过茶盏的边沿,低头啜饮了一小口。
时启章见门外之人犹在发愣,好会都不知再进一步,只好把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看向门外,道:“还站在门外做甚么?”
时何弱这才从自己的惊愕之中反应过来,抬着步子跨进了书房,又在时父的眼神示意下亲自转身合上了门。
看似顺从低头静等时父开口的时何弱,实则动不动就稍稍抬起脸来偷偷打量着时启章,还想再看出点门道来。更想知道自己刚刚在门外,在自家老子眼里看到的那股杀意到底是自己错觉还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呵。”这样的小举动自是逃不过时启章的眼。
时何弱一听这声冷笑就大感不妙,赶紧低头作伏。
却听时启章接着开口道:“那日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压迫感十足。
什么事?哪日?时何弱一头雾水,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时父。
然而时父却是瞧也不瞧他一眼,神情淡漠地望着窗外,问出一句让人心惊的话来:“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时何弱的小心脏狠狠颤了两下!
所以刚才自己在门口,老爹向自己投射过来的那含有杀意的目光是因为自己一醒来,没有立刻跑来跟他说自己不但没死而且还不要脸地抢了自家二哥的身体的缘故?!
可是在他醒来没多久之后,不是有个老头特来警告他说,在未完成原肉身宿主心愿之前,不可暴露,否则原主与寄宿者都将魂飞魄散。
那现在?!
这下好,才活过来连一天都没到就又要死了?!
待会要是真魂飞魄散了,一定要去阴曹地府抓着阎王爷让他给自己下一世多个四十年五十年的寿命!
不对……
魂飞魄散就没机会轮回了吧……
时何弱呆呆地想着……
“你这眼睛很像虎儿。”
时启章转过身来,一步步慢慢走到时何弱面前,缓缓开口道。
像虎儿?对了,自己的眼睛跟二哥的眼睛都是随了自家父亲的,所以时何弱和自家二哥容貌方面有六七分的像。
若是未曾接触过两人的人,不清楚的有时还会弄混。
但对于时府的人来说,自然是不会的。毕竟两人性格方面实在是相去甚远,举止气质也完全不同。
“明日你便从西角院搬出来罢,去住虎儿的屋子。”
搬出来?搬出西角院迁入东合院?还住进原来的屋子?
这是真的被发现了?
“出去罢,我累了。”时启章按着桌边,坐回到椅子上,单手撑着额角,双目微阖。
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抢二哥的肉身的,爹。你听我解释啊……
时何弱急了,忍不住向前大跨了一步,拿起笔架上的笔就要写。
却被时启章一手夺回了笔,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出去。这话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目光中的威慑警告之意实在是太明显,时何弱只好悻悻地放开了手。
“滚!”见眼前的人依旧还不肯走,时启章顿时发了大怒。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了时何弱一跳,他下意识地想要顶撞回去:“滚就滚!”
然而一张口就又是:“啊啊啊呀呀呀……”
讲道理,并不是很委……
委屈死了啊!
时何弱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飞一般地窜到门边,一掌推开门,又回过身“啪”地一声,用力合上了门。
是夜,寒意从各处的小缝隙里钻进屋里。
时何弱在桌前冻得直蹦。
他没想到西角院的冬天在夜里竟是如此之冷!
亏自己夏天来时,还说这处凉爽无比,是个好地方,要和自家二哥换着住。
这哪里好了?自己当时的脑子是给浆糊糊住了吗?西角院夏天凉快,冬天那可就是要命了!
难怪自家二哥身子一直不好,这好得了才有鬼!
时何弱双手来回不停搓着,又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试图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暖和一点。
然而结果却是收效甚微。
外头的风依旧呼呼作响,不停地撞击着窗户,仿佛下一刻就要撞开那单薄的窗子,闯进屋子里来耀武扬威,张牙舞爪一样。
时何弱陷入两难的境地,到底是就这样在屋子里一直靠摩擦生热还是顶着外头的大风跑去东合院要点炭火来,让屋子暖和点?
原本时何弱觉得冷时,就想烧炭来着。可无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竟是没有发现半块炭!
外面风大,时何弱不愿跑老远的路去东合院要炭火,可是西角院除了住了个时玉守就没别人的了。
时何弱当初也发现了这点,嚷着要给时玉守派几个丫鬟小厮来着,时父也没有反对,然而时玉守却是婉言谢绝了。说是自己不会说话,又不能开口指示下人,再说自己喜欢清静,一个人住着也挺好的。若是时何弱真担心他孤单无伴,有空多来看看他就好。
思来想去,时何弱最终决定……
脱衣服,上床睡觉!
被窝里总该是暖和的吧?
然而衣服脱到一半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