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峪翔同样也是孤儿,从小父母双亡,被亲戚推来让去最后干脆被送到了福利院,一个星期前被王海云收养。
四人相似的命运让他们小小年纪就懂得了惺惺相惜,在一起也相处得甚为和睦,甚至比起兄弟更多了一份说不清的情感。
房间里早已准备了他们所需的一切,四个孩子还重新分配了床铺,王硕和王书益一床,王征和郑峪翔一床,而王硕和郑峪翔睡下面。
他们刚收拾好,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看了四人一眼说道:“你们,下来吃饭。”说着看到王硕和王书益又皱了皱眉头,指着他们说:“你们,先给我洗干净换身衣服再下来。”
王硕不好意思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旧的一身衣裳,王书益倒是一脸无所谓地眨了眨眼,轻声叫了一声:“哥哥。”
“房间有浴室。”王征连忙指着一边的玻璃门说。
王硕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然后拉着王书益往玻璃门走进去。接着里面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王征颇为无奈了看了一眼,说道:“要不要帮忙?”
“不用。”王硕刚回了一句,脚就从浴缸沿上滑了下来,啊的叫了一声。
“你们都下去。”门口的男人朝王征和郑峪翔吼道。
“是,韩叔。”两个孩子回了一句便走出房间,王征出门时还不放心地回头往浴室看了一眼。
被叫韩叔的男人原名叫做韩靖东,是个长相和做事很狂野的人。王海云上位时出了不少力,现在算是王海云的亲信。
韩靖东回头望了一眼过道另一头阳台上的王海云,耸了耸间,悻悻进了房间往浴室进去。当他推开门,不由被眼前的景象惊住,白瓷的浴缸里泡着俩孩子脱下来的衣服,王硕踩在马桶上怎么也够不到淋浴的喷头,而王书益抱着王硕的双腿支撑着他倾斜的身体。
“这不是用来泡衣服的,给我下来。”韩靖东吼了一句,把王硕扯下来。看着两个赤条条的孩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面前,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他将浴缸里的衣服捞起来扔在地上,又冲两孩子吼道:“给我进去,洗干净再出来。”边说着拿起沐浴乳往浴缸里挤,挤完后把喷头取下来扔在地上,转身走出去。
王硕和王书益洗完后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两人湿漉漉的头发甚至都没用毛巾擦一下,身上也滴着水。不是他们不擦,而是没找到毛巾在什么地方,于是便直接走到外面的房间。
王硕到处翻了半天,身上的水都已经干了还是没找着毛巾在哪儿,幸好是夏天才没至于感冒。他气急败坏地扯过被子就往头上擦,当然他用的是郑峪翔的被子,擦过了自己的头发再给王书益擦。
接着,两人兴冲冲地打开衣柜,望着里面挂满了春夏秋冬的各种衣服,王硕随便挑了一件T恤就往身上套,王书益却看得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手。
直到韩靖东再次出现在门口,瞪着扔在地上的一堆衣服,吼道:“行了,穿好衣服下楼。”
王书益吓得往王硕身后一缩,随便换了一身衣服跟他走出去。
一楼宽敞的客厅里,四个孩子并排坐在长沙发上,沙发是深棕的牛皮,刚坐上去时有股冰凉的感觉。韩靖东审视一般地站在对面盯着四人,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捏着下巴。
也许是太紧张的原故,王硕觉得全身都是汗,用余光瞥了几眼其他人,全都和他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王书益坐在他旁边不时用指尖抓几下他的衣角。
王海云等这种沉默快要破裂的时候缓缓从楼上走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四个孩子,严峻的表情如同在宣示不容反抗的威严。
他走到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目光却没落在四个孩子身上。过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记住!你们是我王海云养的狗,死了也是我王海云的死狗,背叛会让你们生不如死。”说着他往前倾了倾身,盯着一旁的孩子们脸色温和下来,“当然,你们也是我的儿子,做好儿子的本分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四个孩子同时抬起头来,只有王书益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没人说话,此时四个孩子对于王海云的话虽理解得并不透彻,却都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各自领悟出了不同的含义。
“叫爸爸啊。”韩靖东在一旁提醒道。
四人都看了韩靖东一眼,王征首先做表率,喊道:“是,爸爸。”他其实已经喊顺口了,并不觉得别扭,只是这么慎重有些不习惯。
郑峪翔除了王海云将他带回来的时候见了王海云一次,之后再没见过,连话也没说过几句,心里练习了半天,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爸。”
王海云靠着沙发,看了他一眼,表情没有变化,接下来轮到王硕,王海云的目光自然落到他脸上。
王硕微低着眼睑,心里不断回想着记忆里爸爸模糊的样子,张了张嘴唇却没发出声来,朝王海云看过去,一副实在无能力的表情。
王海云长呼了一口气,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又是失望,又是难过。他站起来说了一句:“算了。”然后转身又上楼去,脑子里却不断回放着他的儿子小时候赖着他的腿不放喊着爸爸抱抱的模样,心底一阵叹息。
“小硕,叫声爸爸你又没亏。”韩靖东对王硕挑了挑眉,王硕抬眼看向他时,他又淡然一笑,“好了,今天起,我会好好指导你们的人生。放心,我没你们老爸可怕。”
四个孩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后纷纷叫了一声:“韩叔。”最后却突兀的落下一句‘老师好!’在场四人都齐刷刷地盯向沙发一角的王书益。
韩靖东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过去拍着王书益的头说:“同学好,改天给你发红领巾。”
王硕连忙拉了拉王书益的衣袖,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叫韩叔。”王书益转头看着王硕一脸茫然。
“你们都叫我韩老师好了!”韩靖东不以为然地说着。
除了王征脸上一阵恶寒,其余三人都信以为真似的看着他。
韩靖东低头看一眼手表,突然声音严厉起来,吼道:“时间到了,吃饭去。”全然没了之前的和颜悦色。
四人都不敢怠慢,纷纷站起来,在韩靖东的带领下走进餐厅。
餐厅的十人长桌只坐了左边的四个位置,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比起福利院的伙食来说好得就像满汉全席。王硕迫不及待地端起饭碗,却又不由看了看将椅子抽到一旁坐下来的韩靖东。
“吃吧,我又不是地主,不会苛刻你们吃饭的。”韩靖东笑了笑,一副大赦天下的表情。
“你不吃?”王硕疑惑地问了一句,其它还想问王海云会不会来吃的,却没问出口,对于那个已经成为父亲的男人他有种由心的恐惧。
“这是给你们长身体的,里面都加了饲料,我肯定不吃。”韩靖东撇着嘴嫌弃一般地说。
桌上几人都瞪了他一眼,王书益将端起的碗又放下,可怜巴巴地望着王硕,那时电视上打多最多的广告就是猪饲料了,他担心这是要把他们养肥了给杀来吃了。
韩靖东笑起来,原本王海云让他来带孩子还觉得是件苦差,现在他突然觉得变得有趣起来。
“小益别听他的。”王征安慰地对王书益说着,然后端起饭碗往嘴里扒了两口。
王硕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吃吧,我们都吃。”王书益这才点点头,趴在桌上扶着碗小心翼翼地往嘴里扒饭。
大概过了十分钟的时间,桌上的饭菜还剩了大半,韩靖东朝厨房喊了一声祥姐。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从厨房里出来,韩靖东指着餐桌,说道:“收了。”四人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韩靖东板起脸厉声吼道:“把碗放下!”
四人不敢再动把碗筷放好,韩靖东接着说:“给我记住了!不是摆在你面前就是你的,也可能转眼就会失去!”
韩靖东说话的时间,祥姐已经把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四人都摸着半饱的肚子愣在当场。
四人中除了王征之外,基本都弄不清王海云到底是做什么的,而现实与他们想象中的家有着很大的出入。王征之前的一年是跟着王海云的另一位亲信姜扬,但也只是陪他逛逛走走,没事去喝茶打牌之类的,并没做什么实质的事,自然也没有不给饱饭的经历。
“别怀疑,这只是在告诉你们不是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韩靖东站起来,摸了摸下巴接着说道:“现在休息一小时,下午带你们去玩。”
四人面面相觑,有了之前的经历自然不敢相信韩靖东所说的玩是他们理解的含义,但面对此时的韩靖东又不敢多问,只得乖乖地回到楼上的房间,关上房门坐在中间的地毯上,四人都沉默不语。
“王征,你来最久,王,爸是做什么工作的?”郑峪翔打破沉默,语气完全不像十一岁的孩子,此时深沉的感觉比王征更甚,说是二十一岁都不为过。
王征愣了愣,打量着其余三人,半晌才道:“你们都不知道吗?”他顿了顿,像是考虑怎么开口,“其实我也只知道他们是黑社会,以前我亲老爸说过王海云是非常有钱的大老板,其它的就不清楚了。”
郑峪翔将信将疑地盯着王征,低着头没有说话。王硕倒是努力消化着黑社会和大老板这两个词。
虽然都是孤儿,但王硕所在的县城比较淳朴,相对另外两人来说单纯了许多,他印象中黑社会就是在街上欺负他和王书益的混混,但是他始终无法将王海云与此联系在一起,所以他更倾向于大老板这种说法。
“哥哥,黑社会是不是强盗?就像阿里巴巴和强盗里的坏人一样?”王书益一脸认真地拉过王硕小声地问道。
“嗯,就当是吧。”王硕想了想,点着头说。
“那我们遇到坏人了?”王书益愣了一下,眼中满是担忧地说着。
对面的王征和郑峪翔哑然失笑,王硕却认真地思考起来,王海云是不是坏人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之后很长的时间。
“走了。”韩靖东毫无声息地推开房门,朝里面喊了一句。四人都疑惑地朝他看去,王硕愣了半秒,他不耐烦地吼道:“快点。”
出了别墅,韩靖东带着四个孩子在城里绕了一圈,才把车开到了江边,四人跟着他上了一艘小型游轮,只有两层,里面的装潢却富丽堂皇。
除王征之外,其余三人完全没有坐船的经验,更别说这么华丽的游轮了。于是刚到船上就一脸兴奋,忍不住到处乱窜,被韩靖东呵斥之后才乖乖跟他上了顶层。
顶层的甲板大半的位置都摆着餐桌,整齐的排成长长两列,边上的栏杆下满是盆栽花草。船尾的部分是间独立的茶会室,虽然不算宽敞但也并不小,大约四十来个平方,视线极好,三面都是窗户。除去靠船头的一方其余三方都靠墙摆了总共十多张沙发,每两张沙发间都有张古朴简洁的实木茶几,四角空余的位置各放着一盆绿色植物,地上铺着红褐的地毯,上面映着黑金相间的古典花纹。门开在船头的一方,与门对立的墙面上挂着一幅水墨百骏图,足有两米多长。
王征没有另外三人的玩心,打量了一周问道:“韩叔,我们跟来干什么?”
韩靖东扶着栏杆眺望着岸上,说道:“游江。”
对他的话王征显然不信,不屑地转过头,趴在栏杆下看着脚下滚滚的江水。
“你们在这里呆着,天黑了就开船。”韩靖东转身对着甲板大声说道,接着又看向王征交代了一句:“你看着他们三个。”说完就大步走向楼梯去往下一层。
看到韩靖东离开三人立刻像脱缰的野马兴奋起来,欢快的在甲板上乱跑,王征无聊地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去,不一会儿另外三人就围了过来。
“王征,韩靖东带我们来干嘛?”郑峪翔首先开口。
“对啊,征哥!这船是做什么的?”王硕接着问道。
王书益转了转眼珠,小声地说:“哥哥,我们会被卖掉的。”
王征无力地往椅子上一躺,闭着眼睛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显然被当成了指明灯的王征此刻却是这样的回答,三人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学着王征都拉了一把椅子出来四人各据一方,靠着椅子一起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发呆。直到天色暗下来,船上的彩灯霓虹都亮起来。侍者也陆续上来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他们在餐桌中间的空隙里排了两排长形方桌,往上面摆起各种各样的菜色,中间穿插着漂亮的鲜花。四人闻到空气中飘散的香味不禁咽起口水,中午那顿实在没吃饱,过了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韩靖□□然跑上来,看到四个瘪气的孩子在发呆,拍着桌子吼道:“想吃饭就给我起来!”
四人一听,立马跳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韩靖东。
“跟我走。”韩靖东微微一笑便转身往楼梯口走去,四个孩子对望一眼立即跟了过去,一直到底层一扇宽大厚重的门前停住。
这一层是最底层船仓,除了几个透气孔之外没有其它窗户。原以为会是比顶层更华丽的餐厅,四个孩子心中不由充满了期待,但看到守在门前的两名黑衣男人把门推开时,里面传来一阵吵杂的喧嚣,心里一阵失望。
韩靖东二话不说直接走进去,四个孩子在后面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跟着进去。刚踏进门内,大门又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只剩下房间里的吵闹声不绝于耳。
房间很大,几乎占了游轮的整个底层,虽然是底层但装修绝不比上面两层逊色,场中央有个圆形的舞台,此时两名穿着暴露的女郎在上面大跳艳舞,但却没吸引到多少人的注意。围着舞台四周有五张大得离谱的桌子,每张桌子前都围满了人,全都兴奋地用力吆喝着。
“过来。”韩靖东提醒着傻愣的四人,然后往房间最里面的吧台走去。
四人跟着韩靖东来到吧台前,里面站着两个年轻的男人,身上穿着黑色马甲和白色衬衣,打着领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到韩靖东恭敬地叫了一声东哥。
韩靖东轻嗯了一声,对着柜台里的男人伸出四个手指,男人立即心领神会地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抽了四张一百的人民币,韩靖东不由分说地接过来给面前的四个孩子一人发了一张。
四个孩子在韩靖东面前站了一排,不解地望着他,王书益打量了手中的纸币半天,他的人生中从没见过这么大张钱,所以不禁有点发抖。终于他下定决心地抬起头问道:“这是拿来买吃的吗?”
另外三人虽然没问出口,此时却也是同样的想法,以孩子的心性比起饿肚子来其余的事都会显得无足轻重。
“当然,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把它输光,二是让它变多,不然都没饭吃。记着你们之中有一个人没做到,全都没饭吃。”韩靖东加重语气,用力吼道,深恐这几个孩子听不明白。
四人都无奈地点了点头,即使别的不明白,那句不能吃饭还是能懂的。
韩靖东对一旁站得笔直的侍者招了招手,一个同样打着领结的年轻男人小步跑过来,打量了几眼四个孩子,眼中满是吃惊和疑惑。韩靖东不理他的疑问,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缓缓地说:“你带这四位小爷去见识见识,告诉他们要怎么玩。”
男人懵了两秒,眼前的孩子不过才十来岁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不应该出入这种场合的,但转眼看到韩靖东又不敢多问,只是点着头恭敬地应道:“是,东哥。”
韩靖东满意地看了一眼男人,接着对四个孩子说:“完了来这边找我。”说完转身去了吧台旁边的休息区。
跟着男人在房间的五张桌子都绕了一圈,每到一张桌子男人都仔细向他们解说,也不顾他们是否真的能听明白。一圈下来,四人都大概知道了这个房间其实是间赌场,虽然有五张桌子,但实际玩的却只有三样,金花、骰子、比大小。四人忐忑不安地各选了一张桌子,挤了进去,王征选了看起来最花哨的骰子,郑峪翔选了技术性最强的金花,王硕于是拉着王书益选了最简单易懂的比大小。
王硕将所有的钱又全压在最少人下注的那格,他赌的只是运气,而且是孤注一掷。显然他的行为引起了在场人的注意,有过一次经验,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对于这种注视也变得习惯。只是他并不知道这种洒脱干脆的豪气惊异到边上这群老赌徒,爱赌的人是不可能不计较输赢,这是王硕所不懂的。
又是叮的一声,发牌员保持着微笑说道:“时间到,开牌。”看牌器轻轻一挑,纸牌不偏不移的翻过来。整个房间都注意到3号桌沸腾起来,甚至引来了边上走动的人过来围观,发牌员笑出声来,说道:“先生真是鸿运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