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饭菜未动多少,玉狐放下碗筷,看看曲溪青又看看李三娘,道:“小青,大娘,我吃饱了,想先回房睡一觉,你们慢慢吃。”
待玉狐离开,李三娘才晃着头感叹,“这孩子......”
睦野给曲溪青和李三娘夹菜,“你们多吃些,等会儿我备些饭菜在锅里热着。”冬季愈发冷后曲溪青的胃口也跟着下降不少,睦野和李三娘每日都尽量弄出新的菜色让他多吃一些,尽管精神倦怠身子无力,曲溪青不忍心拂了两人的好意,尽量让自己多吃一些,叫他们放心。
饭后李三娘终究不放心又打开门朝外头看了看,门外空无一人,她吁叹一声,特意经过玉狐的房间,说道:“那位少爷回去了,玉狐你好好休息不要担心啊。”
闷在被褥里的玉狐捏紧了手指,他闭上眼催自己入睡,精神却一直紧紧绷着。他完全想不到楚琰还会亲自过来找他,他都要成亲了,为何还要这儿找自己?想起大家说他风流成性,难道楚琰既想娶那颜家小姐,也要把他拴在身边吗?
心慌意乱地想了整夜,玉狐又是一夜未眠。第二日起床时,曲溪青指着玉狐眼底下的淡淡青黑,“你看你几天没睡好了,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还是原谅那楚琰,让自己睡个安心觉吧。”
曲溪青今天要和睦野去医馆,他本想让玉狐留在屋里睡觉,玉狐却硬要跟着去,他怕楚琰再找上门来,小青在家里可以帮他挡去楚琰,若是小青也不在了,他可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曲溪青拿玉狐没办法,待睦野给他穿好冬衣后,又回屋取出自己的一件斗篷给玉狐披上,睦野一手牵着曲溪青一手把门打开,昨夜消失了的人此刻又站在门外,楚琰见到走在两人身后的玉狐,眼睛猛地亮起,“玉狐,你可愿意出来见我了。”
曲溪青用空着的手牵住玉狐,凉凉道:“你可别自作多情,玉狐跟我出门呢,没你什么事。”
玉狐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看任何人,曲溪青把他往哪牵他就乖乖地跟着走,楚琰跟在他身侧试图与他说话,奈何不管他如何费尽口舌,玉狐都抿着嘴巴声也不吱一下,更别提抬眼看他了。
医馆外有几个病人提早候着了,见睦野出现,又看看他身后未曾见过的两人,病人们掩声微咳,楚琰蹙起眉头,扣上玉狐的另一边手臂欲把他拉开。
“玉狐,这里病气重天又冷,你不要和他们待在一起免得自己生病了。”
曲溪青挑起眉冷笑,“我看你才是病的不轻的那一个,玉狐爱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轮得到你这外人干扰他的事情?”
楚琰从未见过有哪个人容貌如此精致嘴巴却半分不饶人的人,他怒视曲溪青,眼睛落在曲溪青牵着玉狐的手上,仿佛要在上面瞪出一个窟窿,“我和玉狐的关系有多亲密用不着你来猜测,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望公子不要多管闲事。”
楚琰定定看着玉狐,“跟我走,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如果有误会的地方,你可以问我,我给你解释。”
病人们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睦野沉下脸,将医馆大门打开让人进去避寒,进馆时嘱咐曲溪青不要待在外头太久。
玉狐抽了抽被楚琰握住的手腕,楚琰便加重力道,愣是不放手。
待病人们全都进了医馆,曲溪青才反问楚琰,“玉狐哪有什么误会的地方,楚少爷怕是多想了。”
他刻意缠上玉狐的腰身,见楚琰愠怒的模样,笑了笑,懒洋洋道:“楚少爷也就见我家狐狸笨好欺负,夺了他的身子还不准他变成人。”
他盯着楚琰,那目光似是要把人里里外外看个透,“你风流成性也就罢了,还欺负到玉狐身上,别以为你是什么金贵的少爷我就不敢收拾你,我若是要收拾一个人,别人想找,也找不出任何证据的。’说罢,他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唇角,看着楚琰的眼睛闪过一道暗红的光。
楚琰往后退了半步,目光在玉狐和曲溪青间来回打量,皱眉道:“你也是个妖怪。”这妖怪居然还和人成了亲。
一直低着脑袋的玉狐突然抬起头,闷闷道:“你不要告诉别人小青是妖精。”他抓紧了曲溪青的手,神态与动作充满了对曲溪青满满的信任。
楚琰见玉狐这般维护曲溪青,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可念及他们都是同类,又想到曲溪青已经嫁人,心头的那股怒火遂逐渐控制。
他看着玉狐的眼睛,认真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不堪,我们的事我自然不会把其他人牵扯进来,虽然这位公子待你好,甚至如同亲人,可我们已经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我们的误会还未化解,不管他对你再好再亲,也不能替你做我们之间的决定。”
曲溪青瞧着楚琰这副胸有成竹将玉狐吃得死死的样子就讨厌,玉狐生性单纯,和这人在一块只怕他说两句就把玉狐忽悠好了,他哼道:“强词夺理。”他看着玉狐,“狐狸,你可莫要听信他的话,你看看他现在哪有悔改的样子,他想让你听他解释,那也得看你愿不愿意。”
曲溪青目光发凉的落在楚琰攥紧玉狐的手上,“你看他把你拉得这般紧,嘴上说是给你解释,其实还是强求你听进他的解释,死性不改。”
楚琰怒视曲溪青,他不知玉狐这纯良的性子如何能跟这能言善辩的妖怪混在一起的,“我看你才是强词夺理,若你是玉狐的朋友,不应该盼着他好么,而不是在这里煽风点火。”
楚琰道:“玉狐,你且跟我回去。”
两人的争辩听得玉狐浑浑噩噩,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两人,最后仍然想挣开楚琰的手,小声道:“小青说得很有道理,你总是逼我做我来不及考虑的事情,虽然我脑子笨,可也有自己的想法呀。”
他定定看着楚琰,在脑中微微措辞后,道:“其实我很想变成人给你看的,我知道你喜欢那些好看的人,我虽然没有小青长得好看,可是也、也挺好看的,你看久了说不定就会喜欢我啦,可你要我当一只狐狸,我说什么你都不明白,或许你也不想明白。”
他说着有些伤心,“楚琰,虽然我是妖怪,可我也像你们人那样有脑子的,我不是你的小宠。”
玉狐头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他嗓子眼哽得发紧,眼睛也泛起一股热意。
曲溪青知玉狐还有话没说完,便捏了捏他的腰,鼓励他继续说下去,玉狐只好又道:“从前我想说时你不想听我说话,现在轮到你想说,那我也不想听你说话。”他顿了顿,“小青说过做人要有来有回才公平,所以,你还是回去成亲吧,我暂时不想听你说话,也不要看到你。”
玉狐的一番话堵得楚琰哑口无言,他自知理亏,最终还是松开玉狐的手,眼睁睁地看着曲溪青把人牵进医馆。
楚琰摇着头低笑一声,被单纯善良的狐狸拒绝,这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是他不会就这样放手的,玉狐方才也说了,他只是暂时不愿与他说话,只要他抓住时机,玉狐总没有地方跑。
作者有话要说: 曲溪青拍拍玉狐的脑袋:乖,做自己。
楚琰:QAQ
第56章 狐狸的报恩(九)
楚琰锲而不舍地每日装病赖在医馆内看病, 玉狐便也晾了他一日又一日,成日绷着一张白净圆嘟的小脸, 自顾生闷气。
来医馆看病的病人都喜欢玉狐这单纯好看的少年, 见他因为楚琰的出现忍着不高兴,大家索性都对楚琰冷眼相待,加之楚琰衣着打扮皆不凡, 大伙儿更是站在玉狐这边,心道楚琰这富裕人家的少爷, 也特没皮没脸了。
楚琰遭到病人集体的白眼暗嘲仍然丝毫不在意,炭火烤得大了一些, 就对玉狐嚷着他好热,外头的寒风隔着帘子漏进屋里些许,就跟玉狐说他好冷。玉狐最初还涨红着脸说他几句, 几日下来后便习惯了这样耍赖的楚琰,在小青的提点下, 尽量对他视而不见。
如此一来, 过了两日后医馆突然不见了楚琰的身影。这段时日楚琰总在他们开馆时第一时间候再外头佯装前来看病, 这两日少了楚少爷的身影, 医馆一下子似乎安静不少,玉狐给外头等候的病人送药时, 余光总是控制不住的在周围扫视, 他垂下眼睛掩去几分落寞,明明楚琰走了是件好事,可提在心底的那口气却怎么也松不开。
睦野见玉狐站在大堂内怔楞, 便唤了一声,叫他去里头看看曲溪青。
许是冬眠的习性上来了,曲溪青近两日愈发嗜睡起来,今天和睦野来医馆的途中险些没倒在路边昏睡,睦野把人背到医馆后他就一直在屋内睡觉,如今两个时辰过去也不见屋里的人有什么动静,排在后头的病人还有不少,睦野抽不开身子,只好麻烦玉狐进屋里看看曲溪青的情况。
玉狐进了屋,曲溪青果然还蜷在被褥里睡觉。他睡得昏沉,呼吸尤其轻缓,仿佛没了呼吸那般,玉狐心念一动,伏在床边轻轻叫了一声,曲溪青恹恹地嗯了一声以作回应,眼睛却没有睁开。
玉狐明白曲溪青这是进入冬眠状态了,它们狐狸一族还好,有厚软的皮毛保暖,可蛇本身就是冷血动物,如今气候这般冷,他已然抵挡不住严冬的寒意,需要冬眠了。
玉狐给曲溪青按严实了被褥,他打算出去找决明给屋内加些烧炭增加温度,一转身,险些撞上出现在他身后的睦野。
“睦大哥。”
睦野蹙紧眉头,轻抚曲溪青露在被褥外的额头,他问玉狐,“溪青是冬眠了吗?”
玉狐点头,他见睦野浓眉不展,就安慰了一句,“睦大哥不用担心,小青冬眠的时间不算长,而且他化了人形,让他多休息会儿,是能唤醒他的。”
话虽如此,睦野仍然不放心,他低低叹了口气,想着晚上该如何与李三娘解释曲溪青愈发嗜睡的情况。
闭馆后曲溪青是睦野背回去的,外头下着细雨,玉狐给两人打着伞,自己倒让雨水微微淋湿了些许。
他们回到睦家时,发现对面的屋舍有人不断往里头搬运东西,对门住的是老武一户,睦野在门外看了一会儿,才关好门进屋。
李三娘看到睦野把昏睡的曲溪青背回家时果然担心起来,这两日她就觉得小青的状态不大对劲,此刻看到眼前的情形,连忙上前问睦野他是不是生病了。
睦野身为大夫,品行温厚,还是李三娘心底的好儿子,他要编造一个借口让李三娘信服并不算难,李三娘叫睦野好好照顾曲溪青,末了还嘱咐玉狐也要注意身子。
说起这,她突然呸了一声,道:“今日那楚少爷早早就过来,他出了一大笔银子和一间屋舍,叫那老武一家甘愿把房子卖给他,今天他们差人把东西送过来,只怕今晚那位少爷就住在咱们对屋了!”
玉狐:“......”没想到楚琰消失了两天居然在办这件事,想到楚琰此刻很有可能就在对屋,他心里不由慌乱,可今日提在心底的那口气却莫名其妙地缓了下来。
伏在睦野背后睡着的曲溪青懒懒地睁了半只眼,轻轻嗤了一声,嗓音里全是倦意,“这楚琰也太不要脸了。”
睦野把他放在椅子上靠好,手指顺着他微乱的发丝,“你醒了。”
曲溪青懒懒打了个呵欠,眼里泛起一层湿意,“睡了一日也该醒了,别担心。”
李三娘见他醒了自然高兴,问他身子有没有感到不舒服,曲溪青摇头,他冬眠的事只有睦野和玉狐知道,如今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安抚好李三娘。可他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是只妖怪,只好胡编乱造了个关于修道之人的借口,又说他师父修炼时能不吃不喝地休眠两个时季,好歹把迷信的李三娘给糊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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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三人出门赶去医馆时,对面的屋舍恰好也打开了大门,似乎是算准了时间,楚琰出来把门关好对玉狐微微一笑,一派闲适道:“好巧,玉狐昨夜睡得可好?”
玉狐转到另一侧走,看也不看楚琰一眼。楚琰这没脸皮的也没把人追的紧,他悠闲地走在另一侧,瞧见曲溪青和睦野相握的手时,颇为落寞的朝玉狐投去一眼,他也很想牵牵他的小狐狸,可惜他不能心急,他等了好些天小狐狸好不容易稍微放下心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为了日后,他要学会忍耐。
医馆今日来看病的人很多,曲溪青进馆后便去屋内睡了,外头决明和玉狐两个人忙不过来,楚琰见他从进馆后忙得都没歇下来喝口水,便也坐不住,亲自帮忙抓药。
楚琰出身在富裕人家虽然风流,却也是博览群书见识多广,要他给病人按照药方抓药,自当不在话下。他拿着药方进药房,看到玉狐正要爬上木架拿上头一层的药材,连忙上前把人拦腰抱起放下,在玉狐的惊呼下,道:“这地儿高,我来拿。”他实在说不出口玉狐看上去呆呆的,万一爬上去摔下来可如何是好,摔下来这事不好笑,却会让他心疼。
玉狐见药方被抢,也不好再抢回来,他干巴巴地告诉楚琰自己已经抓了哪种药材,剩下的楚琰给他一一准确抓好了。
手上的活被人抢去干,玉狐不愿与楚琰待在一屋内,他转身出去安抚病人,没想到还真的遇到闹事的了。
医馆内的病人成日来来往往,大家都是一个村过来看病的,有时候遇到一些摩擦也会相会避让。不想今日村里素有村霸王之称的王家来了人看病,这王虎一户颇有些钱财,起初和普通村民一样,前几年王虎家的大儿子外出做生意得了一笔不小的钱财后,这王家就翻了身,彻底瞧不起同村的人了。
且说那城内富足些的人家比比皆是,王虎家有钱之后并未搬离村子,鸡窝里做只金凤凰,也比到了城里生活后做个不起眼的普通人家来的强。
王虎一户在村里逢人便吹嘘家里添置了哪些有钱人家才能用上的东西,鼻孔长到了眼睛上,村里不少的村户没少受他们王家的白眼,可人家一家确实比大部分人有钱,他们也就暗地里说说过个嘴瘾,避免与王家来往。今天这王家人一进医馆,那土财主的派头自然又做足了。
排队的病人不少,来看病的王贵想要插队,等了一早上的病人自然不肯,王贵给他们钱他们也不收,争闹间便起了火气,里头在安静的诊脉,外头却闹成了一团。
玉狐出去看到大家推推嚷嚷的,脑袋都大了,他不认识什么王家人,可见后头来的人平白无故地插队,自然是不准的。
王贵瞧见这医馆里前来制止的小少年长得白白嫩嫩,那欺软怕硬的劣性更甚,他口舌生疮,说话间喷出的气息很是熏臭,“小弟弟,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叫你们医馆的大夫出来给我瞧病,爷高兴了,给你们的赏钱比这里所有人给的都多。”
玉狐摇摇头,往后退了两步道,认认真真道:“你要排队。”
王贵嘁了一声,从腰带里掏出一个碎银,随意扔在玉狐脚边,“赏你的。”
玉狐:“......”
“请你排队。”他重复一遍。
王贵被他的不识抬举惹怒,抬起手来就要往他脸上掌掴,在众人的惊呼下,一只手臂从后方横出截住王贵的手。
楚琰拧起两条眉毛,带着怒意道:“你也敢打他?!”手中加重力道一折,王贵的手臂顿时给楚琰给弄折了。
“哎哟,你这王八羔——”咔嚓一下,王贵眼睛疼得一翻,下巴被楚琰迅速卸了。
王贵扭曲着一张脸说不出话,周围的病人纷纷叫好,齐齐嚷着把王贵丢出医馆,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净欺负人。
楚琰冷笑一声,还真把王贵撵出医馆了。把来闹事的王贵撵走后,回头一看,平时对他没好脸色的病人纷纷对他夸赞起来,知道玉狐和他闹了矛盾,还接二连三地当起热心人,劝他们坐下好好谈谈。
玉狐望着对面的楚琰,楚琰朝他咧嘴一笑,眉目俊朗不羁,雪白的牙齿格外晃眼。
他抿紧嘴不说话,闷头回了药房。楚琰见状,很快跟进屋,趁决明在外头煎药,立刻把玉狐带进药柜最里头那层,用结实的身板压着不让人动弹。
玉狐怒视他,眼睛明亮,故意凶巴巴道:“你放开——唔——”
楚琰堵上那粉润的嘴,轻轻一触就离开。他摇头,懊恼地苦笑一声,“虽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和颜昭芸成亲。”他捧起玉狐的面颊摩挲,“看你平日里呆愣地模样,没想到还是个小急性子,把我晾了这么段日子,能不能看在方才我帮忙的份上,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